“教主说真的?”关无绝忽然很惊喜地抬起头来看他,虽然是笑着,眼角竟微微红了,“说好了?”
云长流心疼的一颤,再也顾不得别的,急忙道:“说好了。”
关无绝闻言立刻心情变得很好,又开始和教主分那一小袋糖。云长流也不知道他都那么大个人了怎么就偏好这些甜兮兮的小吃,不过瞧着无绝兴致高,他也就乐得顺着了。
慢慢的路旁两侧的枯草老树,影子渐渐消失不见。夜色渐沉,云层间又飘下了小雪。关无绝抬头看了一眼天色,道:“教主,雪紧起来便不好行路了,我们赶快些,记得前方有个小镇子……今晚便在那边找个客栈宿夜?”
云长流好几年没下过神烈山了,而且他还是个天生不怎么会认路的,这一道上都是跟着关无绝走。这时更不会有什么异议,手上轻轻一抽缰绳,飞雪便加快了速度。
关无绝也轻喝一声“架”,双腿一夹马腹,流火心领神会,窜到飞雪前头带路。
一白一红两匹骏马都不是凡驹,关无绝自不必说,云长流再怎么被护法调侃,那骑术也绝非凡俗武夫可比。两人一旦加快了速度,当真是要把那北风也抛在后头。
很快,小镇的轮廓便在前方变得清晰起来了。
第26章 车邻(3)
一进了小镇,就热闹了起来。虽说又是夜晚,又在下雪,但带着斗笠匆匆而过的行人仍是不少,还有些顶着风雪吆喝的小摊小贩。
云长流与关无绝各牵着自己的马,远远便望见镇上客栈挂的两个大红灯笼。
关无绝扯着马缰绳,转头对云长流道,“公子,待会儿……您可否答应无绝一件事?”
云长流就走在他身旁,一听关无绝这话说的模糊不清,就知道里头一定有什么套子等他钻。
但教主心上还记着路上差点没把他家护法惹的掉泪那事儿,一想起来就心虚,一心虚就暗暗对自己道,就随无绝他想怎么就怎么吧。于是便点一点头:“可。”
关无绝指已经近在眼前的客栈大门道:“那您进去要间房。”
“……”云长流一下子站住了,向来冰寒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崩裂。
——他从来不喜与生人开口说话,这是小时候被关在房间里与人隔离太?" 无绝6" > 上一页 9 页, 玫脑倒剩两穸济荒馨饣乩础?br /> 教主轻咳了一声,道:“换一个别的。”
护法八风不动:“您方才答应了。”
小片刻的沉默僵持过后,云长流再次迈开步子,开口时不辨喜怒:“……比起前几日刚回来那时,倒是大胆了不少。”
关无绝含笑问:“待会儿进了客栈里头,无绝再给公子跪上两个时辰?”
云长流脸色微沉,不轻不重地甩袖打了一下他的臂,低声恼道:“还敢提!”
两人说着已经走到客栈门口,红彤彤的纸灯笼就挂在他们头顶。里头有眼尖的小二迎上来替他们把马牵到后头去了。
关无绝趁势凑到教主身旁,无辜道:“那时以为您再不愿见我了,怕的很……”
云长流薄唇压成一条线,锁起眉。
他没说话,却率先朝客栈里头走去——这就算妥协了。
……
这个时辰,在客栈外堂里吃饭的人有不少,谈话声熙熙攘攘,有两个小二穿梭在各桌之间。
关无绝曾是鬼门阴鬼出身,后来被教主亲封了四方护法后又常在江湖上奔波,因此早就习惯了掩藏自己的气息。然而云长流作为高高在上的烛阴教主,却并不通晓此道。他这么一走进来,就和上午在缘来酒肆一样,引来人群惊羡的目光。
更何况那缘来酒肆坐落于神烈山附近,道路险要,敢从那里过的人基本上都是在江湖各道上混的。酒肆老板杜四儿见多识广,连和堂堂烛阴教的四方护法都能混个脸熟。
——这个小镇子可就不是这样了。客人们见到随身带着兵刃的,大多都会忍不住抖抖;而见到那气质雍容的天潢贵胄,更会心生畏惧。
掌柜的是个胖胖的年人。他眼睁睁瞧着那仙君般孤高清冷的白衣公子走过来,目光如寒冰幽潭往这边一扫。他小腿发麻,正拨拉着算盘的也不自觉停了。
“呃这位,这位客官……”
在掌柜的惊疑不定的目光,云长流直到柜台前站定,缓缓启唇,嗓音如冰:“要两间……”
“……咳。”
突然,旁侧有人轻咳。
这胖掌柜僵硬地转头看去。这不看还好,一看又吓一跳——只见离柜台几步远的一张桌旁,不知何时斜靠了一位红袍佩双剑的年轻人,其眉眼之俊美凛冽,气势非凡,竟不输面前这位白衣公子。
胖掌柜心里一跳,知道今晚这是来了两位身份不凡的客人。只见那红袍公子面上挂着一抹含了分戏谑和分无奈的笑意,伸出一根食指在勾起的唇前摇晃了一下,小声道:“一间。”
“……”
白衣公子看着是个极冷漠不好相与的,却在红袍公子开口后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便从善如流地改了口:“嗯,一间。”
说完“一间”两个字,他就闭上了嘴,不再说话。不过胖掌柜早已被这两位周身气质远超凡人的贵客所慑,也没功夫思考为什么两人只要一间,一叠声地应道:“啊是是……客官是要住最好的天字号房么?”
白衣公子冷冷淡淡地点头道:“是。宿一晚。”
胖掌柜立刻摸出房门钥匙递上,冲客栈小二道,“快送这两位客人去天字一号房!”
听小二“哎”地应了,他又陪着笑脸问道:“两位客官赶路辛苦,可要吃点东西吗?”
云长流却没答话。他接了钥匙,转身往后几步塞进关无绝,皱眉低声道:“可以了么?”
教主这意思,当初只答应了订房,如今客房要下来了,剩下的他就甩不管了!
“可以了可以了……”关无绝痛心疾首地走上前来,把云教主往自己后头一推,“我二人明早辰时出发,今晚记得将马料加足了。饭菜都送上楼去,我家公子喜静,给我管好你家客人,别扰了我家公子休息。”
“是是是……客官尽可放心!”
掌柜的忙不迭地点头,眼角余光看见那位冷面的白衣公子没事人似的躲在红袍公子后面,竟似松了口气的样子。
“看什么呢!眼珠子不想要了?”
关无绝恨恨地一掌拍在柜台前,“砰”地一声,吓的掌柜的脸上肥肉乱颤:“不敢不敢,小的不敢……”
“你再叫人去替我买件东西。我要一副医馆里用的那种银针,去这城里最好的铺子买,绝不可出半点差错,听见没有?”
“是是是,听见听见……”
……
客栈的天字一号客房之,关无绝抱臂靠在门边上。云长流则是坐在床沿,语调冷淡地抱怨道:“……你都叫我公子,自称属下,还要我说话。”
“可是公子,您这样子不成啊……”关无绝头疼地叹道,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您也不能总呆在息风城里不出来,以后您在江湖上行走,要和很多人打交道的。”
云长流就觉得很没道理。
他暗想:自己哪里还有什么以后。
关无绝看教主心不在焉就猜到他想在什么。护法眼神一黯,有再多想说的话也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天命总是如此不公。
他的教主明明那么好,那么好。在关无绝眼里,无论从天资、心性乃至容貌哪一个论,放眼江湖再也没有第二个能与教主比肩的人物了……可这逢春生偏要种在他身上。
别家儿郎尽可鲜衣纵马踏春花,逞翘勇,夸豪纵,弯弓走犬嬉笑怒骂。可有人却只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枯坐山间,在一次次的痛苦折磨熬着命,从当年的长流小少主熬到如今的云教主,却还是逃脱不了宿命的魔爪。
关无绝叹了口气,千言万语化作一句:
“您这叫属下怎么放得下心离开……”
云长流被护法叨叨的再多也能不放在心上,这一句却敏感地警觉起来,皱眉反问道:“离开?你去哪里?”
这时房门被叩响,有客栈小二进来送上饭菜、沐浴的浴桶并关无绝要的银针。
关无绝正好在门口,便把针匣子接在里,看着小二把东西送进来又出去。等那扇门一合,他却发现云长流还在盯着他,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护法便苦笑起来,他将银针检查了一遍,妥帖地收在床头,这才无奈地抬起脸,“不去哪里……属下现在连自己去挑一副好的针都不敢!生怕您毒发了连叫人找医师都不会叫!这还能去哪里?”
听着关无绝近乎埋怨的话,教主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奇怪地安定了下来,摇头道:“你只要一间房也是为了这个?毒发不会这么快。”
“话虽如此……总要以防万一。”
在云长流的事上,关无绝简直放一万个小心都觉得不够。他要是真放开了跟云长流叮咛嘱咐,天夜也说不完——只不过想想远在息风城的温枫,护法还是坚信老妈子的职责交给近侍更加合适。
随后两人简单用了些饭菜。这等小镇客栈的吃食自然比不得烛阴教内,幸而两人都不是挑嘴的,再者一路上零零碎碎入口的小吃也不少,便很快地饱了腹。
待云长流还端着一小盅汤不紧不慢地喝着,关无绝已经撂下筷子了。他看着时辰也比较晚了,随口道:“公子待会儿沐浴么?我叫他们提热水上来。”
云长流嗯了一声,啜了口汤道:“你先。”
不料关无绝却道:“属下不必了,身上不脏,今晚就不洗了。”
云长流皱眉道:“还是要洗。”
关无绝笑道:“不要。”
“……”
云教主敛下眼。
他慢悠悠摇晃了一下只剩下一小半的汤,又谨慎地拿唇碰了碰觉得温度的确不冷不热,之后——
他神情自若地一扬。
把汤泼在了关无绝胸前。
“你洗不洗?”
“——!?”
关无绝目瞪口呆。
“不是……教……公子您——!?”
护法脑子瞬间卡壳儿了,他感受着汤水沿着衣襟黏黏糊糊的往下淌,简直不敢相信刚刚发生了什么——
这这这,怎么还能这样儿的!?
眼前这个一脸淡然地撇开眼的人是谁!
他家那位向来纯良正直的教主呢!?
而云长流只当无事发生,任护法的盯着他的目光越来越惊悚。
半晌的沉默过后。
“……行吧。”
关无绝黑着脸站起来,“那就恕属下失礼先用浴——还请教主回避一下?”
第27章 车邻(4)
不过片刻,尊贵无双的烛阴教主就被他家四方护法微笑着推到了房门之外。
然后关门。
云长流:“……”
又不是女子,看到又怎的了?何至于这么防着他……
被关在门外的教主与门板面对面,略略有些不悦。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这客栈的房门年久失修,门边儿有些地方已经被磨损的挺厉害了。
屋里的烛光柔软昏黄,带着令人通体舒畅舒畅的暖意,从那一点缝儿里摇摇晃晃地透出来,恰恰打在云长流鬓角的乌发之上。
云长流看着门上那个小缝隙,轻咳一声,耳尖忽然微微红了。他想着门里的人和接下来必然发生的景象,沉默了好一会儿。
——最终还是选择转过头去做一个正人君子。
……
陌生的小镇,陌生的客栈,似乎连夜色都变的与往日有所不同。
楼下有客栈小二跑腿的声音,帐房先生在扒拉着算盘和掌柜的算账子,时不时还能听见客人们的交谈声。
云长流靠在门板上,闭着眼,长而浓密的睫毛在轻轻地抖个不停。
他内功修为纯厚,这一扇门对他来说的隔音效果等同于没有。他听见里面想起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觉连脸颊也开始有点发热。
或许是百无聊赖,或许是还未习惯这与养心殿内的安宁寂静截然不同的夜晚……云长流开始无法控制地想象无绝那双十指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
那干净漂亮的象牙白的指尖,会贴上如火灼艳的红袍,向下一路抚平褶皱,环过劲瘦的腰肢,将衣带轻解。
他会微垂着下颔,双手揭开里衣的衣襟,衣衫滑落时会露出模样精致的锁骨和雪白肩膀。
然后,再往下是……
云长流的心跳变得有些快,有些乱。
他向来感情寡淡,现下竟是起了情念的欲。
他恍惚地想,不行,自己果然还是对无绝……
那些软软的旖旎痴念,那些绵绵的缱绻绮意……没有断,断不了。
哪怕强行扯断了,还有细细的,酥酥酥的丝儿连着呢,就牵在心头秋千也似地荡着呢,怕是要一直被他牵到墓穴里去了。
云长流听见衣袍抖动折叠的声音,听见赤足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听见手撩动着水波——里头的人大约是在随意地试着水温。
那水声,却仿佛化作了风声吹入人的心里。像那春风吹得柳叶尖儿痒痒地扫,吹得一池春水起涟漪。
哗啦……
是入水声。
云教主猛地绷紧了唇。
他眨了一下眼,低而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忽然冒出个很诡异的,若是以前从来不会起的念头——
是了,自己不是江湖诡教的教主么?
做什么正人君子!
……这种想法毫无道理亦毫无逻辑,其实只要冷静下来,云长流绝对会认为自己在这一瞬间脑子是有毛病的。
问题恰恰在于,这一刻教主他是极不冷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