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胡思乱想,我只是有点惊讶,没别的意思,别把罪名往我头上扣啊。谁叫你平时总是一幅模范先生的样子......"说到后面,程守的声音越来越轻,已经接近于耳语了。
尴尬的咳了一声,"别扯开话题,你还没回答呢。"
沈醉突然把话题转回原来的那个,程守稍稍沉默了一会才回答"斐文现在已经和英华没有关系了。"不再和英华有关系的斐文,不过只是个普通人,一个提早拿着大笔退休金,满手的时间无处消磨的无业人士。
"他真的辞职了。"沈醉平淡的叙述中不无感慨。虽然没有机会深交,但是那样华彩四溢的人,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骄傲,即便是失败也败的骄傲,这样一个人,却被自己忠心耿耿服务的公司所背弃。怎么能让人不感慨?
"说是辞职,其实是被那群老头踢出来的牺牲品。当年他大笔大笔的赚钱的时候,也不见得有人在乎什么行业道德,现在倒记得翻旧账了。明明是为了公司结下了梁子,却被轻描淡写的转成私人恩怨。"程守嘲讽道,这样的事情看多了,却从没见过这么赤裸裸的。
"他和你抱怨?"blzyzz
"那倒没有......就是没有才奇怪。"
话说到这里,两个人都不在作声。斐文又不是笨蛋,这样甘心情愿的为人作嫁衣,必然有他的理由。他们两个非亲非故,虽然出于道义愤愤不平两句,但,也只不过如此罢了。想得太清楚,有害无益。只不过,这里理由倒颇令人好奇......
"他倒是看得很开,简直就好像放下了一个大包袱,一个人神清气爽,一点也看不出半点不如意。他原来就是技术官僚出身,顶多又干老本行。"
"看来他是真得把你当朋友了。"
朋友?你会吃朋友的醋?
程守很像这样回问,想了想却终于没有说出口。这份幸福来得太快,快的仿佛不够坚固,他,不敢冒任何的险。
"多个朋友总是好的。"
边走边聊着,家,已经近在眼前了。
有些年纪的建筑虽然因为市容的关系而重新刷过,但是骨子里的年岁却掩盖不过。所幸,那个年代的房子并不偷工减料,房型也还算好,那些个年岁反而平添了些家的感觉。此时正是万家灯火的时候,楼道里的灯亮着,厨房的窗前有许多低头洗碗的主妇或者主夫。
家的气息总是如此让人眷恋,其实认真算起来这里不过是两人的偶一落脚之地,然而正确的时间正确的人,草草的落脚之处便成了一个家,一个真正的,温馨而安全的避风港。
楼梯的灯有些迟钝,沈醉重重得跺一下脚,灯却固执的装死。程守随后的清脆的击掌声却仿佛是芝麻开门的暗号,昏暗的楼道中刹时光亮如白昼。沈醉有些郁闷,每次都是这样,如果这次他击掌程守跺脚结果也会是相同的。简单得说,这盏灯看他不顺眼的很。正好,他也看它不顺眼的很。
"你想拆了它?"程守的话里毫不掩饰笑意。
"你怎么知道?"沈醉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回了一句,话音落地才意识到这样岂不是承认了自己在和一盏破楼灯赌气?
"现在我知道了。"程守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他的小醉果然可爱。
这么老套的游戏都会上当......
沈醉恼羞成怒的作势叫了程守的名字,本意是威胁,却因为程守满不在乎的答应而失了气势,变得不伦不类,反倒有几分像是孩童的撒娇。
沈醉一时间尴尬,埋头上楼只不看身后的人也不搭理他。眼看家们就在前面了,程守忽然喊了一声:"小醉。"
沈醉一下有些愣,却还是转过头去。程守从来只叫自己名字,沈醉也只叫他的名字,两人之间并没有昵称之说。程守突然这样一叫,沈醉颇不习惯。
"怎么了?"
"没什么,以后我叫你小醉好不好?"
"都认识十来年了,现在还改不奇怪吗?"
"此一时彼一时。"
"有什么不一样的。"沈醉微微侧过脸,避开程守的视线。
"......我可以将这个理解为害羞吗?"
"如果你认为有必要的话,悉听尊便。"
"那么我叫小醉也可以?"
"如果你能忍受我叫你小守的话。"
小守,小受。程守的脸顿时僵了一下。
"都是三十多的人了,还搞这些做什么?"日子愈发天长地久的过,这些带有占有意味的行为倒愈发显得滑稽可笑了。十年的路都已经走下来了,这样的毫无束缚力的虚名又有什么意义?
开门,亮灯。
拜他的轻微洁癖所赐,有沈醉在的地方一般而言都保持着水准以上的整洁,因此这个小小的套间内虽然不至于纤尘不染,却也整洁明亮,窗明几净。将两人脱下的外套挂好,又挑出明天的衣服放在床边。随意知会了一声,沈醉回到对面的屋子去看看那个被他丢下的可怜孕妇。
打开门,客厅的电视机开着却没有人。厨房却传来了声响。
沈醉有些头皮发麻,没想到今天这样的混乱之后,他的宝贝妹妹居然还有心思锻炼厨艺。他应该为了她的放心而感动吗?
到厨房门口张望了一下,发现这次纹音做得是最传统的鸡汤。这种东西虽然费功夫,但是说起来到也简单。不过说来惭愧,这种东西本应该是由别人张罗给孕妇吃,现在居然沦落到纹音亲自下厨的地步。沈醉皱了皱眉,暗自记下了。
看着纹音全神贯注的样子,不由想起那天这个素来与主妇这两个字无缘的妹妹认真地说要让自己的孩子吃到自己亲手煮的东西。虽然貌似玩笑,纹音眼中的认真却无法忽略。一个意料之外的新生命改变了很多人、事。
虽然只是略站一站,纹音却眼尖的看见了。
一起到客厅坐了下来,随便絮叨了些家常。纹音终于抽个空,话题一转,问出了自己目前最关心的问题。
"你和程守现在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
"你难道连我也要装傻吗?"对于沈醉这种逃避问题简直逃成了习惯的家伙,单刀直入绝对是见效最快的方法。
"..................你想知道什么?"
"简单的说,你们现在到哪一步了?"一听到沈醉松了口,纹音简直两眼放光。一个女人,无论她收过怎样良好的教育,举止是如何的优雅动人,八卦是永远泯灭不去的天性。
如果以漫画来表示,现在沈醉已经是满脸黑线外加冷汗无数。今天一天他尴尬的次数是过去十年的总和!再说,为什么告白与上床的关系联结得如此的紧密?对于完全没有准备的沈醉,除了黑线,他也只能黑线了。
"你就没有别的好说?"
"看你这个样子就知道程守那个白痴还没有下手。"
没有对你的亲哥哥下手就是白痴?沈醉顿时连苦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们两个果然是白痴配笨蛋,绝配!"纹音以稍显毒辣的语言,为这一对下了精准的定义。
"连我都看出来,你们两个居然能磨那么多年,不是白痴加笨蛋又是什么?"
原本只是兄妹之间的谈话,门口却突然传来了此刻应该在泡澡的程守的声音。"的确。"
"的确什么?"
"我们两个的确是白痴配笨蛋。"
"程守!"
"不过能得到绝配的评语还是很令人高兴的。"头发还湿漉漉的带着水汽的程守,凑过来,大大方方的在爱人的唇上印下一个细碎的浅吻。
"你这家伙......"虽然纹音一幅我是知情者的样子,但是实际上这是兄妹俩人第一次在对话中坦然地谈及这段感情。此刻程守的出现并不合适,至少沈醉这样认为。原想说些什么表现自己的不满,但是心却因为同时得到亲人的祝福和爱的关心而飞扬起来,虽然两者的表现形式都有些怪异。
不过,那个没关系吧。
三个人笑闹了一回,才各自散了去睡觉。回到屋里,沈醉才突然想起来,自己原本还想打听一下斐文后来的反应,三个人难得的笑闹却把这件事不着痕迹的差了过去。
算了,差过去就差过去吧。反正,这个人也终究不过是个过客。就好像过去的十年间无数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的过客一样,不值得深究。
虽然这样想着,心底却总是殷殷觉得不妥。
又在发呆。沈醉虽然人站在床前,心思却不知道飞到了哪去。程守望着自己的爱人,自己也在犹疑不定。
"沈醉......"
"嗯?"沈醉听见呼唤,本能的回头,却被堵个正着。
一个吻,不同于方才的蜻蜓点水,深入而浓烈。清浅的试探到欲罢不能的纠葛,循序渐进却差点不可收拾......
"......嗯......停下来......程......守!"
沈醉终于在理智断线前,及时为两人踩下刹车。等到房间内低低的喘息声停下来之后,沈醉才有能力用还带着颤抖的指尖拉上已经半开的衬衫。
太快了,他们今天才明白对方的心情,所以,太快了......
太快吗?他们已经等了十年,还不够吗?
两个人的沉默,终于在程守的再一次退让后结束。
"睡吧。"说着晚安,程守却朝外间走去。
"你去那里?"
"浴室......或者你也想一起来?"
"一起冲冷水澡?"
鸳鸯浴和冷水澡貌似还是有巨大区别的。程守无奈的笑了笑,冲他的冷水澡去了。
等到程守终于跳上床的时候,已经迷糊有些睡意的沈醉被他冰凉的手脚一下子给激醒了。
有些心疼得忍不住靠过去,想帮他暖一下,却在下一秒钟听到程守的低暗的声音。
"如果你没有改变主意,就不要让我去冲另一个冷水澡,沈醉......"
沈醉尴尬的僵住身子,却引来了程守一阵低哑的笑声。
漫长的一天终于过去。
日子开始有一些不同,也就是程守偶尔会偷偷吻,然后再有沈醉为两个人的和奸前奏曲踩刹车。虽然有伤身体,习惯了,倒也可以成为闺房乐趣。但是除了这些小动作,生活并没有太大的不同。工作还是一如既往的繁忙,毁约的客户还是越来越多,虽然是行业的大势所趋,眼看着自己辛苦创下的基业一点点衰弱下去总不是件令人快乐的事情。平日里的生活也还是一如既往,沈醉还是自动自发的当着免费钟点工,认命的整理两处房子。晚上,总还是有人记得会带夜宵回来。连上床的时间也没有太大的改变,真的,只是盖棉被纯聊天,如此而已。
啊,差点忘了提了,最近最滋润的人居然是纹音,因为上回让沈醉看见她自己熬鸡汤,激起了沈醉无限的兄长本能。现在的她是除了躺着什么也不被允许干的米虫孕妇。举凡能想到的,能做到的补品全都源源不断地送到她的面前。而沈醉已经荣获菜场大妈们私下评定本年度最体贴的超级准爸爸。
这一日,当太阳公公才憨态可掬的越过五层楼的楼顶的时候,沈醉左手提着虾右手提着鱼和茭白,黑色的塑料袋里还斜斜的插了几根一看就是精挑细选过的杭州小葱。
"沈先生今天还是这么早,你们家纹音还真有福气啊~~~~~~"菜场的保安笑眯眯的老大远就招呼着。
早?好吧,相对于他现在公司越来越晚的出现时间,现在的确满早的。沈醉的笑容有点尴尬,总不好说自己是为了未婚先孕的妹妹才每天来买菜吧。尴尬的默认,就成了现在的局面。
在走几步,
"沈先生,你前天送洗的衣服都洗好了,我都放在这个袋子里。你就顺便拿回去吧。"路边简陋的洗衣亭的阿姨的夹腔普通话老大远就响了起来。
把菜袋子挪到一边,腾出手来接过衣服,沈醉没忘了附送一个三十度的微笑和一句谢谢,成功让阿姨消声十分钟以上。一直到大老远了,阿姨还在那边感叹,沈先生就是帅啊。一点也不像时下的那种小青年把自己搞得乌七八糟,一看就是正经人家的先生,面皮白净,斯文儒雅又顾家,这才是好男人啊。如果她再年轻个二十岁该多好!
一个打弯,那幢被粉刷一新的老楼就近在咫尺了,沈醉却眼见看见路边的水果摊新近的西瓜,新鲜的连带在上面的叶子都还还没奄掉。"李老板,麻烦你送三个西瓜到我家去吧。"
"哟,沈先生啊,多谢您又照顾我生意了。行,我这就给您挑三个,您先走,我一下子就送过来,包熟包甜艾~~"
等到沈醉终于安稳的到家的时候,时针已经稳稳的指向了八点三十分。
打开门,满心以为应该是一室空旷,却看见程守安稳的坐在桌前看报纸吃早餐。
"你怎么还在?"
"不在这儿在哪?"
"公司啊。我不在,连你也不去上班还得了?"
"沈醉。"程守的语气有一点严肃,连带的沈醉也绷紧了神经,"今天是礼拜六。"好不容易熬到了周末,居然被情人赶去上班?程守有点黑线。
"礼拜六又怎么了?" 无论是周六还是周日,只要有工作并不构成休息的必要理由。而现在,他不认为他们有休息的时间。
"还记得我昨晚跟你提过吗?"
昨晚?zybg
"难道......"
"就是!"
"去换衣服吧,这些东西就留给楼下的阿姨,请她帮忙处理好了。"
"可是纹音不喜欢楼下阿姨做的口味。"
不喜欢?那个连她自己做的东西都敢吃的女人有味觉的存在吗?全都是你宠的吧。"沈醉......"
??
"我们已经有整整三个月没有一起出过门了,记得吗?"
已经有三个月了吗?沈醉微微一愣。回想了一下,从孕妇完全没有肚子到撑着肚子走路需要多久?
"沈醉,想想看,只有我们两个人,回到母校,回到我们邂逅的地方,只有我们两个人......"轻轻搂过还在发愣爱人,程守的声音充满了诱惑。
沈醉微微垂下眼眸,掩去一片笑意。好吧,他承认这对他很有诱惑力,今天一天完全属于他们两人,只属于他们俩个。
"你带好支票了吗?"
"什么?"程守有些转不过来。
"回去参加百年校庆,难道你没有带支票的觉悟吗?"沈醉的声音再也忍不住的轻快的飞扬。眼角的余光撇向窗外,阳光灿烂,是个约会的好天气呢!
"当然,亲爱的,我带了一块钱的支票。"程守低下头,克制的给了情人一个浅吻,天晓得现在他只想把这个带着温柔笑容的男人狠狠的压倒!然而,等待是甜蜜的必然前序......为了长久的甜美,只有等待。
"那么无聊玩笑你倒还记得。"
"只要是你说的,我都记得......"收紧手臂,享受怀中充实的感觉。把喜欢的人用在怀里,凭借着这样简单的动作,心中长久等待而产生的寂寞便被轻易的抹杀了。
白痴......嗅着男人身上特有的味道,沈醉闭上了眼睛。
等到沈醉换好衣服并安排好一切,终于出门的时候,已经是将近午时了。
礼拜六的交通总是令人愉快,宽敞的马路上丝毫看不出工作日的寸步难行,只花了半个钟头,车子便已经停在了位于城市另一头的F大的门口.
参观了新造的什么体育馆、双子楼、万人大食堂等等校领导引以为豪的政绩之后,被转得晕头转向的两人终于找个合适的时间掏出支票本,填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数目微笑着递给陪同人员后,才算得到了放风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