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颜半阖的眼轻轻眨了眨,又嗯了一声。
煮面条是很快的事,傅青甚至都没让谢颜跟去厨房,而是独自去煮完了带回来给谢颜吃。
吃完面条,就该洗澡睡觉了。
这让谢颜终于感觉陷入困境。
他的屋子里摆了张双人床,他一个人睡不算挤,可两个人,特别还是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估计很悬。
而且谢颜从有记忆起就没和别人睡过一张床。虽然福利院的床铺紧张,可谢颜是个刺头,人人都怕他,生怕和他睡一张床动不动就挨一顿打,工作人员也怕出事。所以从小到大,谢颜都享受了自己一张床的特别优待。
要不自己打地铺吧?
谢颜脑袋里产生这个念头,趁着傅青还在卫生间里没有出来,从衣柜里拿出干净的备用被褥。
傅青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地铺刚铺好了一半。
他走过去问:“是给我铺的吗?”
谢颜仰头望着傅青,他穿着宽松的T恤,没有扎进短裤里,从下能看到很明显的八块腹肌。
谢颜不太自然地移过目光:“我睡地上。”
傅青按住谢颜的手:“要睡也该是我。”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谢颜一贯是倔强脾气,从没有退让的时候,就这样看着傅青,抿了抿唇,将地铺打了个卷。
他发现自己面对傅哥真的很容易做出以前从不会做下的决定,比如此时,他就没脾气地说:“谁都不要睡地上,一起睡床。”
作者有话要说:
傅哥滤镜日渐深厚(。
明天是同床共枕(大雾
“人生没有真正的乐趣”引用于《好人难寻》
第19章 夜谈
谢颜洗完澡出来,看到傅青坐在床头看手机。他的头发依旧很短,青茬贴着头皮长了一层,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的脸上,额头至眼角上的那道伤疤很明显。傅青的个头高,宽肩长腿,连拳头都比别人要大得多。
很帅。
谢颜长到这么大,没见过比他傅哥还帅还男人的人。
准确来说,他也没觉得几个人帅过。
傅青听到响动,放下手机,朝谢颜笑了笑,他笑起来的时候连眼角的那道疤痕都显得柔和起来,问:“你要睡哪边?”
谢颜停在床边,有些不明白。
他才洗完澡,头发也没吹,连水都没太擦干,湿漉漉地贴着脸颊,疑惑地看着傅青。
有水滴顺着他的脸颊滑到下巴,最后落到了床沿上。
傅青问:“就是小谢你要睡床外边还是床里边。”
谢颜将头发往后捋了捋,露出整张脸的轮廓,他的下巴尖尖的,看起来瘦极了,想了片刻才说:“我睡里面吧。”
他想的是这张双人床不算大,两个人睡也许会很拥挤。如果睡在外面,手脚还能往外伸,不至于太不舒服。
谢颜从床脚上床,小心地越过傅青横在床边的腿,爬到里面去了。
傅青没说话,起身去卫生间拿了一条干毛巾,像是哄不听话的小朋友似的对谢颜招了招手:“头发不擦干就睡,以后会头疼。”
谢颜干巴巴地“哦”了一声,他打算接过毛巾自己擦却没有机会,被傅青叫到床边,背过身,乖乖地坐在那,难得有一丝拘谨。
傅青拿起毛巾,一点一点地帮谢颜擦头发。也许是才洗完澡的缘故,谢颜浑身上下沾满了湿润的水汽,还带着沐浴露的水果香气。
擦到一半,周玉发了条微信过来,替他亲哥来跑一趟腿,要个文件。傅青的右手拿着毛巾,另一只手去拿手机。他的左手不太灵便,平日里看不出来,直到现在误触到照片里,将那张发了出去,才看得出来。
周玉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发了满屏幕的问号。
傅青撤回了那条消息。
周玉连发了几百个问号,傅青都没再理他,只好又发了条语音,撕心裂肺地喊:“傅哥你被盗号了吗!!!怎么会发那样……”
这条语音太过惨烈,又到这里戛然而止。连谢颜都忍不住回头。
傅青面色丝毫不变,镇定自若地按掉周玉的语音,对谢颜说:“没什么。”
又打了两个字发过去:“闭嘴。”
谢颜就像个乖崽一样转过头,不再问了。
另一边,周玉沉痛地和他亲哥说:“傅哥疯了,勿念。”
周真问:“怎么了。”
周玉懊恼极了,刚刚只顾着震惊,却忘记截图了,只好大致地形容了一下那张图片:“就是一张谢颜的照片,上面用粉红带闪的大字写着‘乖崽比心’。谢颜二十岁了!二十岁了!他不是个七八岁的小崽子啊!”
周真沉默了一会儿:“也许,谈恋爱的人都这样,吧。”
“别打扰傅哥了,你去问许小红要。”
擦完了头发已经不早了,而且不知道明天雨会不会停,要不要拍戏,索性早些关灯睡觉。
谢颜躺平身体,能很明显地感觉到身边多了个热源。他又没和别人睡过一张床,还有点紧张。
傅青睡得很靠外,留了很大一块地方。
他的呼吸很轻,很缓慢,可周围一片寂静,谢颜听得清清楚楚,他甚至能感觉到傅青心脏跳动的频率。
兴许是因为下了一整天的暴雨,空气潮湿闷热,
谢颜又热又燥,他觉得喉咙发干,无论怎么暗示都睡不着,还要强行按捺住想要左右翻身的冲动。
傅青能感觉到谢颜的呼吸一直很乱。他朝床内翻身,正对着谢颜的后背。
他问:“小谢睡了吗?”
谢颜的后背僵硬了一下,他装得很认真,却没料到这么轻易就被拆穿,又闷得心烦,便含糊地应了声。
傅青半睁着眼,目光落在谢颜身上。小朋友确实生得好看,从这个角度,连脸都看不到,后背的脊柱沟凹陷下去,起伏的曲线都很动人。
他才二十岁,年轻活泼,脾气很倔,有点小毛病,却比傅青见过的其他年轻人都要可爱。
谢颜的可爱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年轻人都会犯错,且很固执,不撞南墙不死心。傅青见得多了,自己也一头撞过,一般不多去管束他们,撞得疼了就知道回头了。
可这事轮到谢颜身上,傅青却不愿意了。
因为撞得头破血流后,即使年轻人恢复得再快,也会留下伤疤,日后会疼。
他不想让谢颜的身上留下这样的伤疤。
小谢就该骄傲地仰着头,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不会害怕,对世上的一切都无所畏惧。
真是私心作祟。
周围一片寂静,谢颜的呼吸比方才还急促些,但不过片刻就克制住了。
傅青问他:“小谢很喜欢演戏吗?”
谢颜知道他要谈入戏后不说话的那件事了,他从小到大做过很多出格的事,都没放在心上过,此时却莫名有些紧张。
傅青的语调很轻松,就像是寻常聊天:“喜欢演戏就去演,想要做什么就去做,这样就很好。”
“可问题是,小谢总是觉得身体上的伤害不重要。”
屋内很暗,傅青借着些微的光,能隐约看到谢颜漂亮的后背轻轻抖了抖,像小猫似的。
傅青不紧不慢地继续说:“像是游泳那次,明明可以少训练些,或者找别人陪着你,你嫌麻烦,又讨厌那个助理,所以都没做。而这次,小谢才开始是可以自己走出来的,是你不想出来,对不对?”
他的语气很平静,并没有责备,只是在叙述事实:“可你想做得更好,就连自己都顾不上了。”
谢颜咬了咬牙:“是。”
他从小就寡言冷淡,没人看得透他,更何况是将他的所思所想全都指出来了。
原来傅哥什么都知道,只是不说出来罢了。
他说:“那你想没想过,如果真的溺水会怎么样,也许会死,也许不会,但大脑缺氧,以后连台词都记不下来,你要怎么办?如果你这次入戏真的走不出来,困在这个角色里,连话都说不出来,以后要怎么继续生活。”
有一瞬间,谢颜恍惚地以为傅青会把自己骂一顿。
可傅青没有,他抬起手,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脑袋。与硬脾气相反,谢颜的头发很软,傅青掌心触碰到的地方有些痒,却又摸了摸,像是安慰小朋友似的。
他说:“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小谢太骄傲了,所以连自己的身体和安全都不放在心上。”
谢颜感觉自己的心脏被忽地攥紧。
傅青说得太轻了。谢颜喜欢演戏,拼尽全力去做,又厌恶被任何人折辱。尊严和梦想都很重要,而他又一无所有,所以肉体上的伤害和痛苦就好像不值一提了。
谢颜不仅是骄傲,而是近乎傲慢地对待自己的身体了,并且依靠本能做了许多年。
也不是不会疼,而是疼了许多年,不在意了很长时间,所以就渐渐成为常态了。
傅青知道年轻人固执,谢颜的性格尤甚,几句话想要打动他很难,所以给他举了个例子。
他说:“我二十岁的时候也这样,觉得全世界的事都很要紧。有次不必要的打架伤了左手,也没去及时治疗,到现在都不太灵便。”
傅青已经三十二岁了,发生在二十多岁时,以为此生不会再提的往事,都可以心平气和地拿出来教导谢颜了。
谢颜在听到那句“不太灵便”的时候,连呼吸都顿了一下。傅青给他的印象一直是无坚不摧的,好像什么都不能打倒他。
可他不仅受过伤,甚至到现在左手都不太灵便。
谢颜忽然翻过身,他很难过。如果是自己受了伤,他只会想报复回去,可傅青的手成了这样,他却很难过。过了这么久,即使再打断那个人的左手也没什么用了。
谢颜伸出手,轻轻地握住傅青的左边手腕,傅青的手一如既往地坚实、强壮,虽然隐藏着无可挽回的缺陷,他也能感受到血管下面脉搏的跳动。
傅青放松地任由小朋友握住自己的手:“这事不值得后悔,却总有遗憾。”
他顿了顿,目光与谢颜相对,琥珀色的瞳孔深沉至极:“追梦是很好,可希望小谢珍重自己,别留遗憾。”
这话温柔得过了分,连谢颜都不自觉地放松了皱紧的眉。
他原先不把自己的身体放在心上是环境所逼,也是没人在意的缘故。在良好家庭里长大的小孩子,怕痛怕苦都是很正常的,因为有人疼有人爱。虽然谢颜从前没有这些,却也并不渴求。
直到傅青此时此刻很认真地告诉他,他的安全是很重要的,谢颜感觉自己那颗轻易不能被接近的心脏被人抚摸了一下,又酸又涩,蜷成了一团。
即使他一时不能改变本能,却也郑重地对傅青点了点头。
傅青知道以谢颜的性格,不会敷衍自己,以后肯定会放在心上,不再那么肆无忌惮,便笑了笑,又摸了一下谢颜的后脑勺:“你知道就好,小谢晚安。”
谢颜却没能乖到底,忽生反骨,抬起头,很倔强地问:“那我要是不知道呢?”
傅青用右手拍了一下谢颜的脑袋,没怎么用力:“你要是不听劝,下次还这样,我就直接教训你了,你以为还会和颜悦色继续和你聊天?”
他不想让谢颜撞墙就一定不会让他撞,不会头破血流,不会无法挽回,连伤疤都不想让谢颜有。
傅青没想这是为什么。
谢颜的眼睛反倒变得亮晶晶的,他松开傅青的手,快速地翻了个身,也小声地说:“傅哥晚安。”
他以为自己会一夜难眠,其实很快就睡着了。
谢颜知道以后自己不会再出不了戏了。
因为他想起傅青的那一瞬间,就好像从陆逢春变回自己,又回到了人世间。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还是很喜欢年龄差很大,有教导感的年上。
第20章 探班
暴雨下了两天,傅青也在这里待了两天。外面下着雨,哪里也不能去,两个人就待在屋子里,大多时候也不聊天,谢颜看剧本,傅青就看着谢颜。
第三天早晨出了个大太阳,傅青也该走了。
谢颜请了两个小时的假送他到小镇外的车站,路上买了些特产水果。
车子快开走了。
谢颜的心情有点低落。
傅青将行李放下,反手抱了抱谢颜。他的手臂很长,动作很轻,连谢颜这么高的个子都能像抱个小朋友似的轻而易举搂进怀里,语气像是在哄人:“过年就能再见了。”
谢颜点点头。
他有点期待过年。
还有三十四天就能再见到傅哥。
送完傅青,谢颜走回了片场,现在正在拍杨寻的单人戏。今早没有给谢颜安排戏份,他就坐在不远处看杨寻怎么演戏。不过这个地方视野不太好,经常被遮挡,谢颜就坐到了孙怀君的旁边。
这些日子他们已经很熟悉了。孙怀君的脾气是不小,在片场经常发脾气,才开始拍戏的时候,连谢颜都基本是拍一场被骂几次。可他人也没坏心,骂人是因为演员拍不出他心里想要的感觉,后来谢颜走位和对镜头的把握熟练了,就没怎么被骂过了。
所以就显得杨寻格外可怜,到现在拍一天还要被骂半天。他从出道到现在都是拍偶像剧的,科班出身的演技就很够用了,在一众小鲜肉里还很出众,可在《白鲸》的片场演起来的角色要么情绪浮于表面,要么就过分刻意。孙怀君一场一场地重拍,给他讲戏,骂是实在气不过,才把杨寻的戏调·教出来了。不过这里面也有杨寻性格好的缘故,被骂了也不放在心上,倒是很虚心受教。不像孙怀君听到熟人和自己抱怨的那样,有些当红流量拍戏一个流泪的镜头只要没笑出来就算过,片酬还要以小时计。
拍到一半,场务过来说好像有杨寻的粉丝来探班。杨寻一贯很宠粉,这次也不知道粉丝是怎么找到这荒郊野岭的。他可怜巴巴地看着导演,孙怀君看他拍戏认真,在这两个多月也没提要回去,难得心软,把中场休息的时间延长,任由杨寻陪粉丝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