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了一身藏青色大衣,黑色高领毛衣,戴着细脚的金边眼镜,站在原地办公室便一片寂静了。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悄悄是别离的笙箫,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这是血一样的教训。永远都不要在大老板面前说自己多羡慕不工作的日子,因为你大老板可能真的让你再也不用工作。
办公室安静几秒,这群小妖精心思一动,立马换了副面孔。
某人说:“别看我表面在睡觉,实际上啊,在梦里我都在思考公司局域网网络安全的落实问题……。”
某人:“别看我表面在吃碗热干面,其实我一边吃一边在数面条的根数。这小小的一碗热干里,一共有80根面条,80的十六进制是2g,半斤面粉里刚好需要加2g的食盐,这就是十六进制的魅力……”
“???”现在拍马屁都要用这种风格吗?
别看我表面在喝豆浆,实际上……我真的在喝豆浆啊!要不起,要不起。
温博凉似乎很适应这种沙雕画风,他很淡定地拉了舒柏晧旁边的一面椅子坐下,掰了一双筷子,跟舒柏晧一起吃他面前的那份肠粉。
“诶!”舒柏晧心中有鬼,顿时被温博凉的举动吓了一跳,正准备抢温博凉的筷子,却发现其他人一脸惊恐地看着他。
大家都很熟了,互相吃对方的早饭再正常不过。而且温博凉是老板,老板吃你一口肠粉怎么了?!
舒柏晧赶紧尴尬地恢复正常,双手将自己的肠粉分到温博凉碗里。
温博凉跟大家坐在一起,慢条斯理吃完早饭,然后询问道:“罗伯茨先生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
“没。”Andy说道。
Andy人个儿最小,吃得也最少,他一个人躺在角落的沙发上,两腿交叉搭在一边,脑袋上依然戴着巨大的去噪耳机,但他们说的话又都能接上。
舒柏晧觉得自己完全有理由怀疑,Andy戴耳机只是为了掩饰自己不想跟别人说话的事实。
Andy哒哒地在电脑上敲了一会儿,他编了一个爬虫软件,可以随时在网页上抓取关键词,“没有,所有网站都没有任何罗伯茨的新闻。”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小周问。
“难说,”舒柏晧说。
常言道,闷声做大死。
一般半天没动静的,都是在等技能冷却,然后憋个大招。
工程部的其他同事信心倒很足,他们半是真心崇拜,半是商业吹捧道:“温总的程序这么厉害了,一般人超越不了,虽然我不知道他们那边有多少人,但这么短的时间,那个美国人不可能翻出个花儿来,也不可能超过我们。”
温博凉没继续问,只是说:“跟进一下。”
温博凉又跟大家交代了一下近期工作重点,以及重要工作的时间节点安排,然后扫了一眼时间,准备起身离开。
这边温博凉刚起身,Andy的电脑传来叮叮两声提示,大家都转头看向Andy,“怎么了?”
Andy说:“我在电脑上安了一个程序,只要有含罗伯茨全名的新闻更新,就会有报警到我这里来。”
Andy话音未落,又是一连串地“叮叮叮叮叮叮……”
小周被震得脑门疼,说:“Andy,你是不是程序出bug了啊,死循环了?”
Andy啪地将耳机从脑袋上撂了下来,质疑他可以,但绝不能质疑他的程序,“没出bug,我的程序从来不出bug!”
“叮叮叮叮叮叮叮……”
“那它怎么不停的响啊?”小周说。
Andy将搁在膝盖上的笔记本电脑往桌子上一转,让液晶屏幕对向大家,然后说:“我程序没出bug,它不停的响,是因为刚刚各大网站不停地在推送罗伯茨的新闻!”
大家在Andy的电脑边围了过去。舒柏晧立刻在自己的电脑上搜索。
他刚刚输入罗伯茨的名,还没来得及输姓,罗伯茨的全名就自动联想出来了。
罗伯茨只是一个普通的英文名,很多外国明星都叫这个,但现在,这个“萝卜丝”却是罗伯茨里面最热的一个。
舒柏晧敲了回车键,瞬间几百条一模一样的通告全搜索出来了。
有UC体——震惊,这个米国人在中国旅游的时候,竟然发现了这样的事!
有人民日报体——苏达明尼州罗伯茨教授的研究让互联网行业进入一个新次元!
有南方周末体——灯塔国取得新一轮科技革命重大突破的时候,中国人在做些什么?
“我去,”小周一边看新闻,一边吐槽道:“萝卜丝别的不怎么溜,搞舆论战倒是溜得飞起呢,”
他用鼠标往下滑动,说:“还请了水军,业务很熟练嘛,他还写什么代码,这么会搞营销,怎么c位不出道算了!”
Andy说:“你以为只有娱乐圈有营销吗?现在哪行哪业不搞营销?只要你想把自己的产品卖出去,就得打广告。”
“但在这个节骨眼上,”舒柏晧分析道:“他可不是在打广告。”
这从传播学角度来说,是首因效应。
意思是人们“第一印象”最先输入的信息,对后续的认知会产生深远的影响。
在比赛开始之前,评委们不可避免地会接触到这些新闻。尽管他们下意识地将这个先入为主的影响排除在外,但潜移默化的,这些新闻已经让他们对罗伯茨的项目形成了一个第一印象。
在比赛短短的展示时间里,两个都是关于css压缩模型的项目,评委自然而然地,会对更为熟悉的,罗伯茨的项目产生偏移。
小周生气了,不平道:“这人怎么这样啊?尽用些花招,假把式。我就不信了,评委又不是傻子,应该不会这么容易被影响。”
“难说,”Andy开口道:“我查过了,这次展览会大部分的评委大多来自投资公司,项目的科技水平是一方面,但他们更看中的是商业前景。这一点罗伯茨将自己包装得非常好。”
他将一篇新闻里的一小段用黄色的标记标黄,给舒柏晧他们看。
新闻引用了罗伯茨的一段话,罗伯茨说:“几十年前,我们用纸办公,纸很笨拙,于是被电脑淘汰了;几年前,我们用电脑办公,电脑不好移动,于是被笔记本淘汰了;现在,我们用笔记本办公,笔记本内存小,经常面临内存不够的问题,那么他将被什么淘汰呢?我现在做的工作,就是加快这个淘汰的过程,让办公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新闻旁边是一张罗伯茨的照片,他1.5的视力却戴上了玻璃镜片,穿着黑色毛衣,做了一个托腮的思考动作。他的旁边是巨大的黑底黄字——“free,free办公。”
小周说:“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这个宣传语很像卫生巾嘛?”
“……”
这吐槽,很秀。
舒柏晧说:“为什么你的知识面这么渊博?”
小周:“我只是用大家喝咖啡的时间学习。”
罗伯茨这波骚操作让大家乱了手脚,大家赶紧想对策。
小周提议道:“他搞大新闻,我们就搞个比他更大的新闻,未必怕他了?”
Andy说:“第一个吃螃蟹的是天才,第二吃螃蟹的就是庸才了。现在罗伯茨的新闻已经发出来了,大家先入为主,我们再跟在他后面发新闻,就一点效果都没有。”
小周一想,是这么个道理。
小周苦恼道:“不能发新闻,那怎么办?”他有点幽怨,“早知道会这样,那天就不该把程序给他看,让他傻不拉几地直接去展览会,也不会有现在这样的事了。”
舒柏晧说:“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后悔也没用,还是好好想想办法。”
大家便看向温博凉,这种时候,也只有温博凉能出来“定军心”了。
温博凉沉默半晌,刚刚他们讨论的时候,他一直没说话,只是安静地阅读着电脑屏幕上的新闻。他的手拖着鼠标,然后将光标停在了一个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夜深了,来碗肠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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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舒柏晧过去看, 温博凉用鼠标将新闻里的一个行字标黄,“罗伯茨把他的无损率提高到81%。”
“上次见还只有43%,现在调到这么高?”小周半信半疑, 说:“这么短时间, 怎么可能做到?他是不是又在吹牛了?”
Andy便说:“81%的无损率虽然很不错, 但还是没有我们的高, 我们平均可以做到89%。”
温博凉身体向后椅背上一靠,手指不安地在桌子上扣了扣,说:“不行……
“罗伯茨的无损率调高以后, 89%和81%, 这两个数字太接近了。”
两个数值只差了8%,不了解技术背景的普通人, 很容易误以为这两个数值之间并没有多大的差别。这极其细微的优势, 和罗伯茨现在铺天盖舆论宣传相比, 显得无关紧要了。
Andy说:“难道再调高我们的数据?这不可能了!”
不可能。Andy很少说这种丧气话。他年轻气盛, 头顶神童光环,没有什么对于他而言是不可能的, 但——“无损率能达到78%是合格,达到81%已经很优秀, 达到了89%已经接近理论上的最优值,再往上走,达到90%、91%,哪怕是理论状态,也很难做到……
“而且, ”Andy继续补充道,“从89%这个临界值再提高,这难度系数,可不是从43%提高到81%那么简单的了……”
就像一个成绩不好的学生。如果他平时成绩只有40分,那么他期末考试前努力一段时间,他的成绩可能很快提高30分,达到70分,甚至80分;但一个已经门门90的优等生,想再提高十分,达到100分,他要付出的努力,是更大的。
温博凉说:“一个40,一个80,区别明显;一个81,一个89,我们没有优势。想不受罗伯茨的舆论影响吗?那就再提高我们的无损率——91%。这样就没有人会忽视。”
“可是……”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这件事我会处理。”温博凉平淡道。
温博凉对待工作有一种近乎冷酷的苛责。
他虽然寡言,但在工作上对自己的下属严厉,而他对待最严厉的那个人,一直都是他自己。
温博凉没有将提高无损率这项工作强硬地塞给工程部的其他同事,而是在自己平常的日常安排之外,又添加了这一项。
展览会时间过一天便少一天,大家深知时间紧迫,于是吃完早饭便早早回到自己的工位开始工作。
这天到了晚上十点,舒柏晧完成了他云端架构部分模块工作。他拿着这部分的成果准备给温博凉过目,却发现温博凉办公室不仅没关门,也没开灯。
舒柏晧隔着透明玻璃向里看了看,办公室里似乎没人,隐隐透了点月光。
舒柏晧看过温博凉最近的工作安排,最近,温博凉是没有外出行程安排的。没有外出安排的温博凉很少离开办公室,即便是短暂离开去洗手间,也不至于将办公室的灯也关上。
舒柏晧正纳闷,想着要不要给温博凉打个电话,问问他在哪儿。
舒柏晧刚摸出手机,便听见温博凉办公桌旁的沙发上传出细微的动静。
舒柏晧缓缓向沙发走去,轻轻叫了声“温总?”
“嗯……”温博凉带着点鼻音的应了一声。
他从沙发上坐了起来,一向一丝不苟,别在耳后的浓密黑发,此时有些疏松蓬乱,垂在眉心的碎发,让他冷峻的五官看上去有些脆弱。
温博凉一手揉了揉眉心,另一手在沙发上摸索,他在身侧的沙发边找到了他的细脚金边镜框,然后牢牢地架在挺直的鼻梁上,没让舒柏晧细看他的疲惫。
“云端架构完成了吗?”温博凉开口道,他的声音有点低沉,像是哑了嗓子。
温博凉大致清楚工程部所有人手上的工作进度,所以当舒柏晧拿着电脑来找他的时候,他一下便知道舒柏晧是来汇报工作的。
“是的。”舒柏晧将笔记本电脑交给温博凉。
温博凉接了过去,他没开灯,将笔记本支在膝盖上,苍白的手指在操作台上滑动着。他将舒柏晧的程序在Java环境里跑了一遍,确定没bug,然后说:“嗯,挺好。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吗?”
舒柏晧低下头,附身指着屏幕上的小小一小段,说:“这个地方写的时候有点吃力。我至少用了三个IF语言,太把自己都绕糊涂了。”
“嗯,”温博凉捋了一下舒柏晧的逻辑,说:“如果觉得用if语言太臃肿,可以用逻辑运算符简化一下……”温博凉举了个例子,跟舒柏晧讲解了一番,然后问:“明白了吗?”
“嗯,”舒柏晧点点头,温博凉讲得很深入简出,一点就透彻了,于是舒柏晧趴在笔记本上,将那一小段又精简了一下。
舒柏晧写完,抬头看温博凉,这才发现温博凉脸色有点差,两颊直至眼尾,都泛着浅浅的红。这是不正常的颜色,舒柏晧下意识地伸手抓住温博凉放在膝盖上的手背,发现温博凉的手,此时正像火炉似的滚烫。
“你的手怎么这么烫?”舒柏晧意识到很不对劲,现在这十点,往常这个时间,温博凉会继续工作,而今天,他却在沙发休息。
舒柏晧又伸手摸温博凉的额头,他的手常年火热,然而温博凉的额头比他的手还烫。
“额头也烫,你发烧了!”舒柏晧一时慌了神。
他就知道,flag是不能随便立的。他一直想着,温博凉身体很好,即便这么瞎加班,连轴转。也不会生病。但哪儿有那么多天赋异禀,事实上,都是在硬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