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的动静立马停了,有个男人先骂了一句“卧槽”。
沉默片刻后,他又问了一句:“谁……谁啊?”
吴端刚想说话,闫思弦在他肩膀了按了一把,开口道:“警察,开门,赶紧的。”
“哎哎……”
里面唯唯诺诺地应着,衣料摩擦声骤然响起,过了约莫半分钟,门打开了一条缝,一个清瘦男人的脸露了出来。
闫思弦上前一步,男人只好将门彻底打开,向后让了一步,给已经亮出警官证的两名刑警让出进门的路。
包厢里,一名浓妆艳抹的女子装模作样地坐在电脑前,她的电脑桌面干干净净,没打开任何程序。
这下,吴端明白了,经理不是在看小电影,是现场直播呢。
甚至,看那女人的打扮和神色,还有可能是招妓,因此他才如此慌张。
吴端轻咳了一声,拿出熊蕊蕊的照片道:“我们需要查一下这个女孩在8月19日有没有来过你们网吧,请您配合……”
吴端的意思是,他需要调取网吧监控,谁知这经理却很笃信道:“来过啊……呃……姓熊是吧?来过来过!”
“你记得她?”吴端有些诧异,毕竟这么大的网吧,每天上百号人来人往。
经理连连点头,“记得啊,来面试的嘛,想干收银员,还是我给她面试的呢。”
这下,吴端心中的疑问有了答案。
原来熊蕊蕊不是来这儿上网的,而是找工作的,是吴端先入为主了。
不过,新的问题又来了。
为什么选这儿?
来的路上,闫思弦刻意开车走了一遍熊蕊蕊来时的路线,沿路至少有5家网吧,因为网管、收银职业流动性比较大,几乎每一家网吧门口都贴着印有招聘信息的A4纸。
为什么不选那些离学校相对较近的网吧呢?
吴端问道:“她是什么时候来的?”
“大概……两点来钟?”经理一边思索一边道。
见经理很快进入了问话状态,吴端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反正熊蕊蕊出入网吧的具体时间可以查监控。
吴端继续道:“那你给她面试的时候,她有没有什么反常的?”
“反常得话……我想想……”
“没事,您慢慢想,哪怕是非常细小的反常举动,也请告诉我们。”
经理点了根烟,吞云吐雾两口后,道:“我感觉吧……那姑娘有点自信过头了,这算不算反常?”
“什么意思?”
“就是,我面试完跟她说让她回去等通知——嗨,我就明说了吧,网吧最近不缺人,我没打算招她。”
“那你还贴招聘告示?”
“嗨,那东西一年四季都贴着呢,鬼知道网管和收银会不会哪天不打招呼突然就不来了,我也懒得每次招人都打印一张纸。
不信你去别的网吧问问啊,都这么干的。”
吴端点点头表示明白,经理便继续道:“我不是没打算招人吗,所以那小姑娘来面试,我也就是应付一下。
然后就是……怎么说呢,我让她回去等通知的时候,她有点……应该是不满意吧。”
“不满意?”
“对,我记得她当时挺诧异的,还反问了我一句是让她回去等通知吗?那感觉就好像……她通过面试是理所应当的,来这里上班是给我们面子……反正我感觉她有这个意思。
我当时心里还想呢,新闻里说那些大学生眼高手低,原来是真的。我们可请不起您这尊大佛,您还是快走吧。”
吴端皱起了眉头,。
其实他对熊蕊蕊的了解,仅限于小时候抱她玩过而已,因为彼此差了十几岁,实在不大能玩到一块去,等这小姑娘在村里疯玩的时候,吴端已经考进了外地的警校,很少回村了。
为数不多的印象里,吴端记得的全是熊蕊蕊可爱质朴的样子,况且,在之前的调查里,熊蕊蕊似乎是这个家里唯一还有同情心的人——虽然她帮助嫂子的方法让人难以琢磨,但吴端实在很难将她跟那些眼高于顶的形象联系起来。
吴端又问道:“还有什么反常的吗?”
网吧经理又沉默想了好一会儿,“真没了,因为并没有招聘她的打算,所以我当时只是应付了一下,就象征性地问了几个问题。”
“行吧,我们看看监控,确认一下她进出网吧的具体时间……”
闫思弦突然问道:“她是自己来的吗?”
吴端有些费解,闫思弦用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
网吧经理答道:“是啊,自个儿来的。”
闫思弦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看过监控,两人出网吧之后,吴端问道:“你觉得有人跟熊蕊蕊一块来这儿的?可是之前的路面监控……”
“我只是对她哥的行踪有点好奇。”
“哦?”
闫思弦挑起嘴角,打了个指响,“好像找到关键的那一环了呢,就快要破案了。”
吴端日常不明所以,“你……又要暴力破局?”
闫思弦露出苦恼的表情,“我怎么就给你留了这种印象。”
吴端耸耸肩,示意是自己失言了,闫思弦便解释道:
“沿路那么多离学校更近的网吧,熊蕊蕊都是直接略过,偏偏选了这家。
这家距离她的学校可是有着将近半小时的路程,怎么看都不该选这里兼职。
还有,熊蕊蕊哪儿来的自信,为什么她觉得网吧一定会用她?
结合这两件事,你能想到什么?”
吴端心中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他正组织语言时,闫思弦说出了答案:“人嘛,趋利而已,必然是因为这网吧有什么好处吸引了她,要么工资高,要么——我就是举个例子——你说会不会有人告诉她这网吧里有熟人,她一来准能应聘上。
所以,当经理打发她回去等消息,她才会有那样异常的表现,与其说是过度自信,倒不如说是诧异吧,她发现跟她之前获取的消息根本就不符。
凶手应该是早就选好了这处僻静的巷子,筹备周密,甚至连怎么把熊蕊蕊单独引到这里来,都是经过无数遍预想的。”
吴端思考片刻,又问道:“你认为是熟人给熊蕊蕊传递了某种圆通网吧有好处的信息?”
“大概率是熟人,而且是跟熊蕊蕊很熟悉的人。”闫思弦道:“比如她哥哥。我虽然没有兄弟姐妹,但凭我的观察,觉得兄弟姐妹之间的感情很微妙,虽说有时候恨不得掐死对方,但毕竟血浓于水,那种骨子里的信任是磨不掉的,所以,熊思超说什么,熊蕊蕊能听进去,会信。”
两人站在巷子口说话,谁也没走,已过了正午,两人还没吃饭,有些饿了,但他们想再等等。
吴端抬手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
2:10。
“差不多就这个时候。”吴端道。
“嗯。”
监控显示,熊蕊蕊是在中午1:45出的学校大门,一路根据手机导航走到圆通网吧,中途并未去过其它地方。
2:10她出现在路途中的最后一处路面监控里,三分钟后,2:13她独自进了圆通网吧。
在网吧里仅仅停留了8分钟,2:21她就出来了。
这符合网吧经理的描述,看来网吧是真的不打算招人,所以经理只是随便应付她一下,两人并没有深聊。
之后便再也没人见过她了。
可以说,熊蕊蕊就是在几天前的此时失踪的。
这个时间,吃过饭的人都回家午休了,巷子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树影和蝉鸣。
吴端道:“我记得,案发那天比今天还热。”
“是。”
“午后这段时间巷子里就更没人了。”
“应该是。”
“怪不得晋平分局前期走访没发现一个目击者。”
“嗯。”
“可是,”吴端又道:“毕竟大白天的,想要把一个人掳走,即便巷子里明面上没人,也还是有难度的,不说别的,熊蕊蕊稍一挣扎呼救,周围的自建房这么近,难免被人听到。
“咱们还是关注一下案发当天熊思超的时间线吧。”闫思弦转身往车的方向走,吴端跟上,只听闫思弦继续道:“已知的情况是,熊思超在熊蕊蕊之前离开了学校,然后,直到下午6点半,他和我们一起吃了晚饭,吃饭总共不过一个多小时,我记得刚过8点,饭局就散伙了。
也就是说,熊蕊蕊失踪和死亡的时候,熊思超并没有不在场证明。
那顿饭前后的时间里,他在哪儿,干了什么,我们全然不知。”
吴端沉默不语。
闫思弦看了他一眼,看不出吴端在想什么,便试探道:“这方面你比我专业,应该清楚,从熟人开始排查,是最合理的选择。
我知道熊思超是你儿时的好友,让你去怀疑他,的确有点没人情味……”
吴端突然打断闫思弦道:“你当初盲目相信张雅兰,就是出于人情味的考虑吗?”
那桩案子被赵局强制压下来后,两人很有默契地没再提起,闫思弦不提是因为李八月的死,他知道吴端会自责,至于吴端为什么不提,他猜不到,也不愿多想。
这还是吴端第一次主动提起张雅兰,而且一提起来,就是如此尖锐的问题。
闫思弦一愣,他沉默了一下,道:“那件事,我有不对的地方。”
吴端也沉默了片刻,话一出口他有点后悔,没想到的是,闫思弦会认错。
在他的印象里,闫少爷从不犯错。
这反倒让吴端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缓了几秒钟,吴端觉得此时不能怂,他闫思弦又不是神仙,犯了错凭什么不认?
这么想着,吴端挺了挺腰杆道:“熊思超的事,该查就查,查清楚了,不是他,我也放心,如果他跟这事儿有关系,我也没什么人情好跟他讲了,公事公办吧。”
闫思弦深深看了吴端一眼,最终只道了一句:“知道了。”
第306章 我们可不可以不结婚(7)
吴端不得不承认,他虽然嘴上说着公事公办,可实际上,他当然不希望年少时的朋友成为凶案嫌疑人,尤其还是杀死自己妹妹的嫌疑人。
好在,熊思超的不在场证明比较完整,据熊思超描述,案发当天他离开妹妹的学校后,便给吴端打电话约了饭。
这个吴端当然清楚,自然不必多说。
之后,熊思超说他实在太累了,到了墨城本该四处转,可是媳妇精神失常后他干什么都没心情,索性就回了旅馆,看能不能睡一会儿,熬到吃饭的点儿。
因为经济窘迫,他所住的旅馆非常简陋,是大学城里最低档的住所,入住的时候前台发给洗脸盆和暖水瓶的那种。
纵然简陋,旅馆前台处还是有一处监控的,监控清晰记录下了:案发当天,中午12:45,熊思超回到旅馆,直到下午5:30才又经前门出去。
吃过饭后,熊思超又立即回了宾馆,没什么事做,所以不到10点就躺上了床。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要赶火车回帝都上班,在火车站接到家里的电话,询问熊蕊蕊是不是出事了,打电话跟吴端确认后,便退了票往分局赶。
讲述这些时,熊思超的父母已经赶到了墨城,他陪着大哭了一场,又在吴端的资助下,将两位老人安顿在市局附近的宾馆。
因为哭过,熊思超的眼睛又红又肿,但眼睛里却并没有什么情绪,他依旧是那副麻木的样子,似乎已失去了感知情绪的能力,他既不为妹妹的死感到难过,也不为自己被怀疑问话而感到愤怒,吴端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这反倒引起了吴端的怜悯,除了怜悯,还有另外一种难以言表的困惑。
从问话的小会议室回到刑侦一支队办公室,闫思弦道出了他的困惑。
闫思弦道:“我记得咱们一起吃饭的时候,熊思超说过他父母拉偏架的事儿,错明明在熊蕊蕊,被训斥的却是儿媳妇李洁玉。”
“是有这么回事。”吴端道。
闫思弦继续道:“而且你看到了吗,这对父母刚才不仅大哭,还揪着领子责问熊思超,问他为什么没照顾好妹妹,就差没上手揍他了。”
“是。”? “这可不像熊思超的描述,家里即便重男轻女,做父母的对小女儿也总是有感情的,两个孩子差别不会太大。”
“你是想说那个吧,”吴端道:“刚刚一家人哭成一团的时候,熊思超的母亲抱怨’我说我自己来送,你偏说你来,你来了倒好,你把妹妹送哪儿去了?还我闺女……’
父母没有亲自来送上大学的女儿,并不是因为如熊思超所说的那般总男轻女,而是他自己主动要求。
关键是,他为什么要跟我们撒这个谎。”? 不等闫思弦答话,吴端又道:“我要继续查他,就彻彻底底查清楚,不留疑点。”
闫思弦点点头,“看来有必要去他当时居住的旅馆看看。”
末了,吴端又思忖片刻,道:“可他实在没有杀人动机,一个人要对自己的同胞妹妹动手,总该是件十分艰难的事,总该有充分的动机。”
闫思弦点点头,未作解释。
然而,就在两人准备动身去旅馆勘察时,吴端的手机响了。
看来电显示,是赖相衡打来的。
“发现了一名嫌疑人!至少可以列为重点怀疑对象!”赖相衡的声音十分激动,连续两天的走访排查工作,让他的嗓子有些哑了。
吴端道:“你喝点水,慢慢说。”
“诶诶,”赖相衡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水,继续道:“熊思超有个前女友,护校毕业的姑娘,叫林岚。”
“我知道她,”吴端讲述道:“跟熊思超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硬是被他父母搅黄了。”
“对对对,就是她!我查到她一个月前在东篱巷租了一间房子——就是那种特别便宜的自建房,一个月两三百块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