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买莫琳血的都是什么人吗?”
“这我可不管。不过我猜应该是被惹急了吧,不然谁会用这么损的招儿报复别人?”
恰恰相反。警方查到的买家,有相当一部分从事着讨债、看场子之类的工作,还有相当一部分有犯罪前科。
说白了,报复的方法恶毒,可人有底线,什么样的人选择什么样的方法。
吴端并不想在这一点上跟李司农费口舌,他又问道:“知道你们总共卖出去多少血袋吗?”
吴端只是单纯想问一个大概数字,李司农会错了意,以为吴端要打煽情牌了,干脆先发制人道:“你不用跟我讲道理,害人不对,害那么多人,当然更不对,我都知道。
可你换个角度想想,我们在做好事。”
“愿闻其详。”
“得这个病的人越多,社会各界才会越重视,专家们觉得能卖出很多药,有利可图,才会去研究治疗莫琳症的药。
所以你看,我们是不是在推动莫琳症早日被治愈。”
这人脑子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他得经过多少次心里暗示,才会这样说服自己?还是说,这个犯罪团伙里有一个特别会洗脑的人,专门把这些荒谬的想法灌输给他们?传销洗脑也不过如此了吧?
又或者,李司农天然就是这么想的?太可怕了。
名下有一家知名制药公司,对制药行业略懂的闫总,此刻的内心也在咆哮:制药行业并不需要你们这样推动好吗?!资本就是再无耻也用不着你们这样推动好吗?!
但闫思弦也忍住了,他知道吴端此刻的怀柔政策。
“如果你被捕,你的同伙会怎么样?”
“给我家汇钱,给我父母养老。”
“那可难办了。”吴端皱着眉,很苦恼的样子,“你既不怕死,又很信任你的同伙——或者说不得不信,毕竟以后家里还指望着他们。
看来你是不会供出他们的。”
“当然,不论你们查到什么,我一个人扛,所有事儿都是我一个人干的。我绝不会供出他们。所以,警官,我看你人不错,劝你一句,别费劲了。”
“就没有任何办法,能让你供出他们吗?你有什么条件,尽管提。”
“我没有任何条件。”
“真的?”
“千真万确,别再浪费时间了。”
“那真可惜。”吴端道:“我从来不相信这世界上有绝对。”
“哦?”李司农有点好奇,不相信吴端能从自己身上找到突破口。
“我并不怀疑同伙们对你的真心,你扛雷,他们应该是真的想替你照顾父母,但这件事风险太大,毕竟我们会去盯紧你的父母,一旦有人接近他们,不论是汇钱,还是别的什么行为,警方都不会放过。
想干事是一方面,能不能干是另一方面。
再者,即便你的同伙躲开了警方视线,真给你的父母送去了钱物,他们敢要吗?会要吗?
你可以用那套理论麻痹自己,甚至当自己是个推动药品研发的英雄。别人也会这么想吗?显然不会。你会被全世界唾弃。
这样的舆论环境下,别说接受你同伙的钱物,你的父母还能活吗?我表示怀疑。”
李司农的脸上还挂着微笑,但眼中已经有了犹豫的神色。
吴端乘胜追击道:“你还从没跟父母说起过自己的病情吧?如果有一天他们要通过法制新闻才能了解到你的这一面,你觉得他们能接受吗?你这是在要他们的命。
我得提醒你,按你的想法,一个人扛雷,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
这回,李司农脸上的微笑也挂不住了,他戴着手铐的两只手捏做一团,显然心里已经乱了。
“我可以明确告诉你,蓄意、恶意传播高危害传染病,属于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在量刑上等同于故意杀人,会判得很重。我想,你对这些应该没什么兴趣,你也不在乎能否立功减刑。
那我们聊点你在意的。如果你供出团伙其他成员,我可以保证,这案子不会让媒体和公众知道,即便你判了死刑,至少你的父母还可以把这件事埋在心里,他们不至于被愤怒的舆论淹没。
我可不是危言耸听,你听说过16年的采花大盗案吧?那案子当年可是轰动全国,凶手强奸并杀害了9名不满18岁的少女。凶手认罪后不到一个月,还没等到执行枪决,他的父母先上吊自杀了。
你能保证你的父母绝不会做出极端选择?”
李克农一会儿低头看自己的手,一会儿又去看吴端,他已六神无主。
“你……你……骗我的……”
他虽这么说着,却没什么底气。
“我是不是骗你,你可以自己琢磨。你的确孝顺,你把给他们存钱当做孝顺他们的唯一途径……
我查过你的家庭情况,父母退休前都在事业单位工作,他们有退休工资,两个人加起来每月退休工资将近一万五,又都有医保。
可以说,即便没有你的钱,他们依然可以安度晚年。前提是他们能继续活着。总得先保证他们能活下去,再去想他们有没有钱。”
吴端不再说话,能讲的道理他已经讲明白了,车轱辘话反复说反倒显得不自信,好像急于逼迫李司农做出决定。
他翘起了二郎腿,仿佛一切都已在掌控之中。
沉默了很久,李司农道:“我就是不放心他们。”
这句话像一声长长的叹息,全是无奈。
“我就是运气差了点,真的。”李司农道:“那么多胡搞的人,我只是谈了个女朋友,就……不能提不能提……我已经好多年不想这个事儿了,一想起来就是抓心挠肝,太难受了。”
“那个传染给你的女朋友,她没去检查?”
“我没告诉她。”
“为什么?”
“没用,告诉她又能怎么样?病都已经得上了,让她道歉吗?况且,让她多去多传染几个人不好吗?说不定她当初就是故意传染给我的。”
吴端强忍厌恶已经快达到极限了。
“那你呢?你也去跟别人……那个,然后传播疾病吗?”
“我没有,我不行。”李司农道:“自从查出来得了病,我就不行了。”
吴端反应了几秒钟,意识到李司农是说他那方面不行了。
“心理障碍?”
“应该是吧,我也没去看过,顺其自然吧。”
吴端有点后悔了,他不该把话题引开。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点儿压迫感,眼看就要因为话题被转移而功亏一篑。
一旁的闫思弦问道:“想得怎么样了?供出同伙,我们就给你时间,让你慢慢地把这些事儿告诉父母,给老人一些时间去接受,不说,他们就只能在谩骂指责声中度过晚年了——或许他们根本没机会再去度什么晚年。”
李司农再次沉默。
他低头,双头痛苦地捂着额头。
“不不不……我不能背叛他们……他们是我的朋友,真朋友……”
“这119" 罪无可赦0 ">首页121 页, 种时候,朋友重要,还是爹妈重要,你自己掂量。”
吴端说得委婉,闫思弦却拿出了狠劲儿道:“不用心怀侥幸,你不配合,我现在就把案件细节透给媒体,尤其你们当地的各种媒体,保证全方位覆盖。”
“你……你不能这样!”
“我当然能,你也换个角度看看,我可是在推进破案。”
第396章 磨牙吮血,杀人如麻(5)
闫思弦话虽不多,却唱了一整出的白脸,吓唬人的效果丝毫不弱。
他现在已经不去看李司农了,而是低头翻看着手机里的联系人页面,仿佛正在思考该给哪家媒体消息。
“我要是说了,你们……你们能把我父母接来吗?……不,还是让他们自己过来……不不不,你们帮我瞒着他们,你们得帮我啊,就说……就说我是车祸死的,或者……失踪了……对,失踪了好!他们有个念想,总还能活……”
见李司农开始顺着吴端的提议考虑后事。对视一眼,知道就快拿下他了。
“这些都可疑商量。你的原则是尽最大可能保护父母,让他们安度晚年,对吧?这一点我们已经了解了。”吴端道:“警方跟你想法一致,我们不想牵扯无辜的人,前提是你要配合调查。
所以,说说你的同伙吧。”
李司农抹了一把脑门上的冷汗,又沉默了一阵子,终于道:“我今天没去送货,确实因为我已经知道,你们盯着我呢。”
吴端神色黯然了一下,觉得还是自己漏了馅儿。
“不是你。”李司农道:“是有人告诉我的。”
“谁?”
“物业,就是昨儿跟你一块来登记我信息的人。他一来,我就觉得不对了。我的情况,他大概都知道,真要登记,他帮我填上就行了,用得着假模假式跑一趟?
他走了没多久,就给我发了条消息,说是警察盯着呢,让我这几天不用出门。”
“手机。”吴端道:“他给你发消息的手机,藏哪儿了?”
“卫生间,浴缸底下。”
立即有警员抬起浴缸去找,果然发现一个粘在浴缸底的防水袋。防水袋里装着一部手机。
刑警将找到的手机拿给吴端,吴端并不去操作,直接问李司农道:“消息已经删了吧?”
李司农点点头。
吴端将那手机还给刑警,“送市局,让笑笑放下手里的事儿,先恢复这上面的数据。”
他又问李司农道:“你就是用这部手机跟团伙其他成员联系的?”
“没有其它成员,就周聪一个——哦,周聪,就是那个物业,我只跟他一个人联系。”
“那周聪也感染了莫琳症?”
“他比我久,病情一直不太稳定,应该没两年活头了,一直想等到最后熬不住了,就去当个血罐子,最后给妻儿捞一笔。”
“他有孩子。”
“儿子7岁了,刚上小学。生的时候没做阻断治疗,也有病,不过他儿子倒挺能抗,一直好好的,看着跟普通小孩儿没啥区别。”
吴端心中不免唏嘘,虽然唏嘘,却还是对一旁的刑警交代道:“去把周聪控制住……注意一下,他三十出头,茶色眼镜,中等个头,不胖不瘦,抓着了拍张照片,我确认一下。”
“得嘞!放心!”
交代完这些,吴端又问李司农道:“周聪在团伙里扮演什么角色?”
“他是我们群主。专门物色血罐子。”
“怎么物色?”
“就在群里观察,看谁已经发病,发病后既有轻生的念头,又怕死,既不想孤苦伶仃地死,又不敢跟家里说。
这样的人当然巴不得在同伴的陪伴下解脱,更巴不得有个机会给家里赚笔钱,心里有愧么。我自己就是这样,能理解,对我们来说,一旦能同时满足这两个愿望,让我们干啥都行。”
“你跟周聪怎么认识的?他也是通过病友群找到你的吗?”
“是啊,他一直都知道,我得病以后到处旅游,没敢跟家里说。我以前在群里也算挺活跃吧,跟他挺能聊得来。
有一回他私聊我,说是有个活儿,能挣钱,问我愿不愿意干。我问能挣多少钱,他说了个大概的数儿,我觉得挺多,问他什么活儿,他说得面谈。
无所谓,反正我也是到处走走看看,那就来墨城玩玩,顺便跟他面谈呗——我估计,他就是看上我这一点,才来问我的。
他倒也没藏着掖着,见面就直接跟我把情况说了,就是……卖血什么的。
我之前是真没想到这种状况,吓了一跳,但他说的一点特别打动我,他就问我死的时候难道不想有同伴在跟前陪着吗?”
李司农沉默了一下,吴端接过话头,“反正你答应了。”
“嗯。我……我见到之前帮他们送货的人了,他病发了,成了血罐子,他们真的对他不错,有人专门照料,还有人……那应该叫临终关怀吧?我不知道,反正就是基本上一直有人陪在跟前,跟他说话……我想要的,无非也就是这些。”
“那说说组织内的情况吧,总共有多少人?怎么分工的?”
“人得话……除了周聪,我就知道两个。”
“你细说说。”
“我不知道他们叫啥,他们几乎不跟我说话,每次拿完货我就立马离开——那地方的血罐子,有的已经被病折磨得不成人样了,分分钟就会死。看得人心里难受,一秒钟都待不下去……”
“你就说你知道的情况。”
“我知道的,他俩一个看着挺壮,有40岁了?差不多吧,一口黄牙,胳膊上还有个纹身,是条龙,应该是老大吧,反正别人都听他的。
还有一个,刚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白白净净的,戴个眼镜,别人都喊他大夫,他负责抽血,还有照顾那些血罐子。
我就知道这些,其余的真不知道。”
“他们也是在群里吗?”
“不在。”李司农想了想,改口道:“真不熟,就算他们在,我也不知道。”
“听你的说法,团伙里总共四个人,一个老大,一个医生,一个送货的,就是你,一个吸纳发展血罐子的,是周聪。”
“对。”
“既然你要去取货,肯定知道他们的窝点,说说吧。”
“我可以告诉你们那个地方。”李司农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你们必须保证,不公布我的身份,不能让我爸妈被口水淹死。”
“可以。”
李司农张了张嘴。他并不相信警方的承诺,想要他们有更进一步的表示,但他心里也清楚,只能相信,主动权已完全在警方手中。
李司农是个明白人,所以他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雨花路跟东汇路那个十字路口附近,三好超市对面,有个邮局家属院,特老的小区,总共就三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