咵嚓——咵嚓——
手腕一凉。
熟悉的触感告诉他,不妙!非常不妙!
他睁开眼,看到一条锃亮的手铐,将他拷在了铁艺床头上。
伟大的思想家苏格拉没有底曾说过: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拉格朗月同学也说过:你今天的作,都是为明天的死埋下伏笔。
闫思弦如释重负,满意地打量了一番自己的杰作,回屋睡觉去了。
吴端看着手铐,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究竟是咬牙死扛一晚,还是立即认错,这是个哲学问题……好想抽根烟冷静一下。
第二天一早,吴端开车,和闫思弦一起赶往市局。
两人少有地一路无话。快到市局的时候,闫思弦终于组织好了语言,开口道:“你上大学是住校吧?”
“嗯。”
“室友没跟你说过什么?比如……呃……你有些什么怪癖。”
吴端想了想,“被好多女生喜欢算不算?”
闫思弦: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
市局。
一支队的大部分刑警都度过了一个不眠夜,眼睛发红,头发凌乱。
赖相衡刚从审讯室出来,脚下风风火火,脸上喜气洋洋,一看到吴端,立即停下脚步道:“队长真神了!拿到绑匪的口供了!”
吴端一愣,接过赖相衡递来的口供。
这时貂芳也来上班了,一大照面就问道:“听说有尸体?昨晚谁负责审人的?尸体在哪儿?”
赖相衡道:“埋了,刚刚问出埋尸地点,走,我跟你一块找尸体去。”
两人一走,吴端低声问闫思弦:“你借我的名义干什么了?”
“当然是好事,爸爸做好事从来不留自己名。”
吴端想起昨晚喊闫思弦儿子,然后被手铐拷了大半夜,直到凌晨时分被偷偷摸进屋的闫思弦解开,自知理亏,少有地没反驳,安静等待闫思弦的下文。
“你不是要从汪彦尧那儿打开突破口吗?总得有点实质性的东西吧?
两名绑匪只是从犯,这事不假,可对他们来说,承认汪彦尧也是同伙,总不会损害他们的利益。
所以,对绑匪的审讯,我让赖相衡转移一下重点,把讯问绑匪们干了什么,变成询问汪彦尧都干了什么,她在整件事中起什么作用。”
吴端看着案宗点头,“原来如此,看来汪彦尧跟绑匪的利益并不一致,绑匪选择把她卖了以换得减刑机会。”
闫思弦很想打个指向,可惜条件不允许,只是抬了下熊掌,“现在可以审汪彦尧了。”
汪彦尧憔悴了不少,眼睛下挂着黑眼圈,法令纹也出来了,脸上冒了不少油,妆容凌乱。
刚过去的一晚,协警在附近的招待所为她安排了一个房间,供她休息,除了暂时不能和外界联络,一切都和兰向晨一个标准。
没有审讯,没人跟她说话,她试图跟守在门外的协警沟通,问清状况,还想去看一看兰老,被委婉地拒绝了。
兰老倒是真的如释重负,跟儿子兰家言见了面,长谈一番,便沉沉睡去。
但这一晚,也足够她想明白一些事,建立起应对审讯的心理防线。
审讯室。
她虽然憔悴狼狈,却并不太慌乱。
直到见到闫思弦的那一刻。
“我们又见面了,那天多谢你在西成药业的精彩解说,”闫思弦嘴角带笑,“还真是让我这个外行……”他斟酌着用词,“看清了不少问题。”
汪彦尧的防线瞬间崩溃。
闫思弦继续道:“西成药业许给你什么好处?你这么替他卖命。我猜猜……你最想要的……兰老死后,新药的研发者就是你了……医学界的爱因斯坦……这荣誉和荣誉背后的利益的确够诱人的。”
汪彦尧放在桌板上的手发着抖,这双取用试剂时精准如量器的手已经很久没发过抖了。
吴端不给她喘息的机会,追问道:“陈树跟这件事是什么关系?”
“他……”汪彦尧的眼泪夺眶而出,“他呢?他人呢?他说不会不管我……”
这个搞了半辈子科研的女人绝不会想到,自己落到这般田地,放声大哭。
关注这场审讯的人,对她却没有丝毫同情。
“除了兰老,还有两名科研人员遭到绑架,可惜他们遇害了,你还记得第二个遇害的科研人员吗?他就死在你们的简易实验室里,你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吧?
兰老本想制造爆炸,给你们这些年轻人创造逃跑的机会。
因为你通风报信,绑匪突然决定杀死那名科研人员,给兰老警告和教训。
做坏事的时候心理素质很好嘛,双面间谍,都能拍电影了,现在哭什么?哭给谁看?”
第163章 福音(18)
虽然走上了歧途,但毕竟是个高知,知道自己的犯罪事实已经被两个绑匪供述出来,汪彦尧几乎没什么犹豫,立即选择配合警方。
她抹了把眼泪,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你们问吧。”
“谁组织你参与这件事的?”
“陈树,西成制药CEO,”汪彦尧看向闫思弦,“你们前两天还见过。”
闫思弦点点头,汪彦尧继续道:“我在西成快10年了,一直在抗癌药物研发小组,可是……我们小组一直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成绩,在我印象里,被炒鱿鱼的组长就有三个。
直到我当上组长,我知道,公司的投入是有限度的,如果我拿不出成绩,迟早也得走人。
所以,陈树找到我,说可以帮我出成绩的时候……我其实不相信的,要知道,科研是做不了假的,1就是1,2就是2,他一个卖货的,能帮我什么,但是……可能病急乱投医吧,我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就答应……算是跟他联手吧。”
“陈树具体怎么跟你说的?”
“他问我认不认识兰向晨,我说在学术会议上见过,他是国内抗癌领域的顶尖专家。
陈树告诉我,兰向晨研发出了能治愈癌症的药,并且已经有一例成功治愈的案例——没有手术,也没有传统的放化疗,就是靠他的新药。
我当时……我真的冲昏头脑了,要知道,这样的科研成果……就像当年发现的青霉素一样,是要载入史册的。
陈树说他能把我送到兰向晨身边,只要我把他的思路和技术学到手,以后所有荣誉都是我的,公司只要钱……你们能明白吗?那种诱惑……”
闫思弦点点头,示意她别岔开主要话题。
汪彦尧继续道:“我也是到了地方才知道……才知道兰老是被绑架的。
我已经知道他们的计划了,要是不配合,我也只能死。”
“绑匪胁迫你了?”吴端问道。
“这……”
两人通过耳麦听到了冯笑香的声音:“我插句话,刚刚查到陈树的转账记录,兰老失踪第二天,陈树向汪彦尧的账号里转了一百万。”
吴端敲了下耳机,意思是听到了。
“看来不是威逼,是利诱,”吴端道:“但你胃口小了点,那么重要的科研成果,才一百万。”
汪彦尧想了想道:“我是收钱了,可我没害人,自始至终,我只想拿到研究成果。”
“但你很清楚,你拿到研究成果,就意味着兰老死期到了,陈树费了这么大工夫,他不会允许除西成制药以外的任何个人或者组织拥有这个技术。”
汪彦尧不说话了。
吴端继续问道:“雇佣绑匪的人是陈树吗?”
“是,肯定!”
“他明确告诉你了?”
“那倒没有,但只能是他啊……”
“看来你这里没有能指向陈树的证据……你们的合作有什么凭证吗?”
“这……也没有。”
“除了他转给你的一百万,其余全是口头承诺?”
汪彦尧此刻才意识到自己做了陈树的马前卒,简直蠢爆了。
她愤恨地捏着手。
吴端继续问道:“新药的事,陈树怎么知道的?”
“兰向晨自己找他谈的。”
这个回答倒是出乎了两人预料,之前两人一直觉得医学科学院有问题。
“兰向晨找到陈树谈合作……可能谈得不太愉快吧,他的研究成果虽然惊人,足以引起轰动,但兰向晨一个科研人员,要参与市场工作,甚至是定价,我总觉得……怎么说呢,不靠谱,我们这些搞科研的,哪儿玩得过那群商人。
他们肯定有分歧……呵,陈树那种人,大概眼里只有利润吧……所以最后他决定抢夺研究成果,踢开兰向晨单干。”
汪彦尧眼睛突然一亮,“我想起来了!利润!……对对对!绑匪——那个龙哥,他也提到过利润!”
“什么意思?”
“一开始,龙哥他们也不知道要抢的科研成果究竟是什么,直到兰向晨跟他们说明——我猜兰向晨一方面希望绑匪明白这项研究的重要性,不要贸然将它扼杀,另一方面,兰向晨也想让绑匪跟雇主内讧……”
闫思弦点头,“明白,雇主有所隐瞒,只告诉雇佣的绑匪去绑架杀死一个老头,可具体实施的时候,绑匪却发现这老头是个活财神,能给他们带来用不完的钱……这种情况下,绑匪很容易心理失衡吧?”
“我就是这意思,”汪彦尧道:“我无意间听到龙哥跟陈树打电话,提出入股——不是加价,是入股。而且,不包括其他两个劫匪——这件事,是龙哥和陈树私下商量的。
他打电话的时候,态度还挺强硬,陈树要是不答应,他就把活财神带走,让陈树竹篮打水一场空——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龙哥打电话的时候没避讳你?”吴端道。
“他大概是……觉得没必要吧,在他看来,我跟陈树是一边的,他都摊开跟陈树谈了,就没必要避讳我了吧。
而凭我对陈树的了解——他就是个笑面虎,最会表面一团和气,大家一起赚钱,他就擅长这套。”
吴端一边思索一边道,“你的意思是,陈树会答应龙哥的要求,至少在掌握制药技术前,先稳住龙哥……而龙哥也不傻,口说无凭,他会留下——或者说,他至少应该试图从陈树那儿搞到一些凭证或者把柄,以防止陈树事后翻脸变卦。”
汪彦尧期待道:“要是你们找到证据……我是说,要是我刚才提供的线索帮你们找到了证据,我能不能算立功?”
“先查查看吧。”吴端道。
闫思弦悄悄将对绑匪考子的审讯记录推到吴端面前,并指了指上面的一句话。
据考子交代,龙哥在墨城有一处落脚点,他曾经去过一次,三人一起绑架兰老后,龙哥曾回过两次落脚点,只说有事。
一出审讯室,吴端便对刑侦小组组长钱允亮道:“带上考子!搜龙哥的窝点去!”
一组刑警迅速行动。
依旧是吴端和闫思弦同乘一辆车,上车后,闫思弦道:“后续还有一堆麻烦啊。”
吴端也皱着眉,“你看到他们用的枪了吗?”
“CZ75,捷克之花,可不是一般的土质手枪,而且从审讯记录来看,枪是龙哥提供的,考子他们并不清楚来路。
一下子三把,龙哥从哪儿搞到的枪?有必要查下去。”
“哎!……早知道……”
“早知道你就不杀他?”闫思弦看了吴端一眼:“咱们改改这找后账的毛病行吗?你还真是……连自己的后账都找。”
吴端乐了。
闫思弦继续道:“那么危急的情况,不仅这次,以后碰见了,我们都应该毫不犹豫地开枪。”
第164章 大吉大利今晚吃鸡(1)
龙哥住处。
随着一支录音笔被发现,其内的三段录音分别记录了陈树雇佣他绑架兰老,以及陈树催促他不惜一切手段,快点儿拿到兰老的研究成果,还有两人就入股合作进行的商议。
陈树被捕,在完成一系列后续工作后,案子移交了检察院。
市局,刑侦一支队办公室。
闫思弦的一只手已经拆了纱布,正用一根手指敲击电脑键盘。
吴端则在整理案宗。
趁给钢笔吸墨水的间隙,吴端抬头问道:“所以我们冤枉科学院了?”
“嗯,科学院没问题。”
“可我不明白。”吴端道:“既然如此,兰老为什么不肯把研究成果在科学院公布。”
闫思弦想了想,道:“有些小说很精彩,可拍成影视作品就惨不忍睹,你知道为什么吗?”
吴端摇头,“你就别卖关子了。”
“因为小说创作是一个人的工作,作者本人足够聪明优秀就行。
可影视作品是集体的智慧,导演、编剧、投资方,甚至某些演员、关系户,都可以影响最终成果。
在这个过程中,作者几乎没什么发言权。
这道理套用在制药行业也是一样的,公布成果之前,一切都是研发者说了算,等进入下一阶段的实验,准备量产,进入的利益方越来越多,比如科学院,制药公司,国家招标、卫生局,甚至社保局都会参与进来……跟国字头的单位相比,一个科研人员哪儿来的发言权……”
吴端突然反应过来,“所以你去找兰老干嘛?”
闫思弦勾起嘴角一笑,“我以为你想不起来问我……我能干嘛呀?近水楼台先得月呗。”
“假公济私!你究竟给诺氏药业谋了多少福利?”
“具体多少……呃……和你想象得差不多吧。
我承诺以兰老的名义成立一个基金会,在药物量产后,专门帮扶贫困的癌症患者,至于其他的,我想韩粟知道该怎么干。”
闫思弦显然不想深聊,移话题道:“枪的来源查到了吗?”
“只有个大致方向。”
“哦?”
“龙哥此人的老窝在越南,以咱们国家对枪支的管控力度,枪应该是从越南经走私线运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