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乌黑的眼睛睁得很大,盯着某一堵石墙,紧捏着的手一直在发抖,连带着睫毛也在抖。
好像只要眨一下,眼泪就下来了。
赵嘉彤猛地刹住步子:“什么声音?姜原是谁?”
周祺又努力睁着眼睛,没让眼泪掉下来。
她轻声说:“我男朋友……哭声里面,好像有我男朋友。”
赵嘉彤倏然静音。
她说:“不会的小周,不可能,肯定是噩梦影响……”
“真的……赵姐,我真的听见了。”周祺轻声说。
赵嘉彤还想说什么,高齐拱了她一下。
她转头瞪了高齐一眼,又在他的眼神下突然明白了什么。
几步之外,石墙突然发出噼里啪啦的龟裂声。
一晚上折腾了十来次,每一次那些黑影都像疯了一样,它终于有点不堪重负了。
十数道手机光照在裂纹上,石块突然脱落了一大片。
掉在地上时,众人才发现,石墙的表层很薄,像是在墙上罩了一层壳。
高齐说:“离远点,别被砸到!”
话音刚落,有人惊叫起来:“我日这是什么东西?!”
黑影还34" 全球高考0 ">首页36 页, 在挣扎,哭嚎还在继续,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因为所有的光都聚集在惊叫的人身上。
那个考生猛退几步,嗓音都劈了:“墙里有人!你们看啊!”
墙里真的有人。
不,准确来说不是人,是人的肢体。
胳膊、腿、手脚还有头……灰白色的残肢嵌在石墙里,随着驳落的石壳越来越多,终于……一个个掉落下来。
众人愣了一瞬,纷纷尖叫着避让。
仅仅几分钟的功夫,一整条走廊都成了人间炼狱。
赵嘉彤终于明白周祺说的臭味来源于哪儿了。
一颗睁着眼睛的头颅滚到她脚边,饶是部队出生,她也狠狠慌了一把。
所有人,包括赵嘉彤和高齐在内,第一反应都是往后退。
唯独周祺例外。
她目光死死盯着一处,跌跌撞撞往那边跑。
“小周你干什么?”赵嘉彤想拽住她,却抓了个空。
周祺终于还是摔了个跟头,就摔在她要找的东西面前。
那是半截上身,穿着蓝灰色格子短袖衬衫,领口有大片的血迹,一直延伸到胸前。左胸处有个口袋,口袋上的扣子很调皮,是个闪亮的熊头,一看就是有人开玩笑换上去的。
露出袖口的手臂惨白,像商场模特的假肢。
周祺忘了爬起来,抱着它一侧手臂呆呆地坐着。
赵嘉彤、杨舒前后跟过去,神情透着说不出的难受。
“小周……小周,你别这样,穿这种衬衫的人很多的。”赵嘉彤声音都哑了。
周祺也不说话,像没听见一样。
过了片刻,她突然爬起来,抱着残肢深一脚浅一脚,没头苍蝇似的乱转,低声说:“其他的呢……还有呢……”
她疯了一样在走廊上转着,又从不远处找到一截套着牛仔裤的腿。
……
“头呢,赵姐……帮帮忙好不好,杨舒,帮我看看。”她已经抱不住了,肢体要往下滑。她急得眼泪直掉,说:“帮我找一找好不好,头在哪儿啊!!!”
高齐看不下去了。
他死死咬着后牙关,缓了几秒,拍拍周祺的肩膀说:“丫头,别哭了,我知道在哪儿,我带你去……”
***
西塔楼一层的卧室里,秦究攥着公爵的脖子,面具在挣扎中掉在一旁,属于年轻男人的脸终于被逼出一丝血色。
但说话的依然是公爵:“你……白费……力……你……杀不……了我……”
“你……永远……杀……不……了……我!”
他说着,居然试图笑了一下。
秦究皱起了眉。
突然,卧室大门被人推开。
他转头看过去,高齐、赵嘉彤、杨舒都站在门边,除此以外……还有一个茫然的女人。
是周祺。
考生已经不戴面具了,她哭得发红的脸便格外清晰。
秦究愣了一下,手上的力道下意识松了。
意料之外,公爵居然没有趁机挣脱。
他低头一看,就见公爵正侧着脸,怔怔地看着门口,目光有一瞬间的失神。
下一秒,他又慌乱转回来,用手挡着脸声音嘶哑:“别看我,别看……让她出去,出去!”
尽管声音很低,在静谧的卧室内依然显得异常清晰。
许久后,周祺带着鼻音的声音轻声说:“姜原?你……你还能说话?你还活着?!”
她径直冲进来,连滚带爬,狼狈地跌在公爵面前。
公爵用手肘挡着脸,脖颈又神经质地抽动两下。
他的嘴角扭曲片刻,终于说:“祺祺……别看了……”
周祺坐在他面前,使劲去扒他的手,却发现对方的手指跟记忆中的不同……
整个手都不同。
她急忙撸起对方的袖子,又拉开领口,看见一道针脚似的红痕,整个人瘫软在地。
过了好久,她突然搂着公爵的脖子,嚎啕大哭起来。
“我梦见你了,我一整个晚上都在做噩梦,好多人拿着刀……都砍在你身上,你不让我看。你非要推我,怎么都不让我看。不管我哭还是骂,你都不吭声……”
……
哭声填充满整个卧室。
这种情况下,没人说得出“那你劝劝他,让他心甘情愿被杀”这种话。
更何况,秦究对这话始终抱有疑虑。
公爵突然怪异地扭曲两下,搂着周祺的手指突然挪向她的脖子,猛地掐住。
周祺瞪大眼睛,眼泪还没来得及收,茫然地看着他。
秦究一把攥住公爵的手腕。
“真是令人感动的情谊,这么久了,居然还能……”公爵讥嘲的话还没说完,又在扭曲中换了一副哀伤的神情,手指也卸了劲。
他这次没有犹豫,一把推开周祺说:“祺祺,听话……别离我这么近,我……我应该……坚持不了多久了,我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周祺惊慌失措,赵嘉彤和杨舒过来拉住她。
公爵突然抓住秦究:“帮我……帮我好吗,我不想再这样了。”
“你……”秦究皱着眉,又看了周祺一眼。
公爵眼睛通红,似乎在努力克制自己不去看周祺的脸:“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杀光你们的……我不想……不想某一天突然回神,看到手里捧着谁的头……捧着……祺祺的头……我很怕啊,我太害怕了。”
“巫医说,只有公爵心甘情愿被杀诅咒才能解,一切因为公爵被害的人都能解脱。”秦究低声说,“但是……”
“假的。”姜原挣扎了两下,努力说:“我是他,我知道他……假的。他查过,我知道。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他自愿把积攒……积攒这么久的永生的命奉献给巫医。”
他咬紧牙关,几乎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真正的宿主……是巫医啊!只有公爵能杀巫医,但巫医死了,公爵也活不了……”
要让公爵不顾死活对巫医动手,还要让巫医心甘情愿被杀……
这就是一个死圈,所以才僵持了这么久。
姜原似乎要趁着清醒,赶紧把话说完。
他喘着气,一边跟真正的公爵较劲一边说:“……我只知道,巫医的生命力在于公爵,公爵活着,巫医就很健康,公爵死了,只要不是献祭而死,巫医就会很衰弱。只是……只是公爵不可能这么做。”
这似乎又是一个死圈。
但姜原已经坚持不下去了。
他很难再说出完整的话,抽动扭曲的状态越来越密集。
他眼角潮湿,头也不转地蹦出最后几个字:“走……带她走……求你们……”
周祺哭得太凶,力气几乎耗尽。
赵嘉彤和杨舒一咬牙,把她抱了出去。
高齐没动,秦究重新钳住公爵,从帷幔上拽了绳子将他捆好。他抬头对高齐说:“帮个忙。”
“你要干嘛?”高齐有点担心他。
“放心,我有数。”秦究说:“信我么?”
高齐不吭声。
“耗在这里浪费时间,你不是这么不干脆的人吧?”
高齐梗着脖子,半天憋出一句:“你说。”
“去厨房,去找人,准备木柴和油,有多少要多少。”
“干什么?”
“烧城堡。”
高齐愣住:“什么时候?现在?”
秦究说:“等我信号。”
高齐瞪着他,片刻后咬着牙说:“你说的,你得好好地站着,给我信号!”
秦究说:“行,我听进去了。其他东西交给你了。”
他想到了一个办法,有一点冒险,也有一点疯。
如果游惑知道……
他将公爵安置在扶手椅里,沿着椅子开始摆放蜡烛。
如果游惑知道……
会觉得刺激又痛快呢?还是会给他一拳?
如果是以前,他笃定是前者,现在……他却突然不确定了。
说不清楚是出自哪种心理。
只是在想起游惑的瞬间,他笑了一下。
不管怎么说,还是先别让他知道了吧。
秦究想。
他给蜡烛点上火,看着扶手椅里拼拼凑凑的人,伸手捏住了口袋里某张被遗忘很久的卡片。
他朝窗外某个方向看了一眼,然后一脚迈进了蜡烛圈。
第92章 安静多日的红色警告灯在此时疯狂闪烁
游惑从神父那里多问了一些话, 又翻了残破的巫术书, 拼拼凑凑理出一个八九不离十的真相。
他想了想,又返回地牢把巫医拎上了。
想要让亡灵解脱, 两个人必须死。
公爵和巫医。
神父说, 一切消融的瞬间, 大火焚烧城堡,也许……只是也许, 那些因为这些邪术而死去的人, 可以回来。
巫医和公爵自始未生,他们也自始未死。
这值得试一试。
而且他也有了个一个主意, 但需要借公爵的手, 希望那个变态可以识趣一点。
他从镇上解了一辆马车, 拖着巫医回到古堡。
古堡里一片混乱,长廊上满是考生。
游惑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并没有停下脚步。比起其他,他手里的事更急一些。
他拖着巫医来到公爵门边, 推开一条缝。
昏黄的烛火从里头透出来, 游惑一手拎着人, 一手握着刀,垂眸看着落在脚尖的光亮,心头突然一跳。
门吱呀一声开了。
他怔怔地望过去,就见公爵窝坐在扶手椅中,面容狰狞,似乎正在经历某种灵肉分离的晕眩和痛楚, 整个身体剧烈地抽搐着。
好像有只看不见的手揪在他胸前,将他整个人往上拎。
他的外套纽扣被崩开,露出里面的衬衫,几道血线显露出来。就好像那些细密的针脚正在……一点点地裂开。
头颅、胸膛、四肢都以及其诡异的角度扭曲着。
下一秒,那些肢体终于挣脱束缚,彻底分了家……
又一具拼凑的躯体到了被抛弃的时候,它们的主人找到了新的替代者。
新公爵背对着卧室门,从扶手椅前直起身,他的手上一秒还覆在公爵头顶,现在已经收了回来。
高大的背影被烛光勾勒出轮廓,那人动了动手指,像是在体验某种新奇的感受。
手指活动间,能听见卡拉卡拉的骨骼轻响。
那一瞬间,游惑感觉心脏血液被抽空了,倒流着朝手脚奔涌,以至于心跳得奇快。
烛火明明是暖光,却刺得他闭了一下眼。
等到再睁开,那位新公爵正转头看过来……
是秦究。
目光对上的瞬间,游惑突然感觉不到手里握着的刀了。
直到对方露出一丝明显的心虚和愕然,他才慢慢感觉到指关节的酸痛……
那只勉强还剩点好肉的手,在不知不觉间攥得死紧。
他脸侧牙关动了一下,紧咬片刻,试着叫了一声:“秦究?”
嗓音沙哑,不知是因为诅咒带来的病痛,还是因为紧张。
直到这一刻,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居然会紧张。
甚至……有点慌。
对方静了片刻,不知是太过意外还是怎么。
又几秒后,他用同样沙哑的声音说:“我在。”
全身血液又回到了心脏。
这就显得游惑脸色白得像寒霜,他闭着眼睛重重呼吸了两下,抡着刀就过去了。
秦究象征性地让了两下,除此以外几乎完全不还手,三两下就被抡倒在地上。
游惑跪压在他身上,刀尖对着秦究颈侧,距离只有不到两公分。
“你发的哪门子疯?!”
秦究对威胁着他的刀尖毫不在意,他手肘撑着地,上半身微抬,安抚似的说:“没有发疯,放心,别生气。我有底牌才会这样。”
他的嗓音又低又沉,在卧室里回响,像夜色下微哑的大提琴音。
他夹起一张卡牌,对游惑说:“记得么?我抽到过这个,可以在考场内学会任何一种技能。”
听了姜原的话,他突然意识到有一种让公爵最接近死亡的办法。
公爵占用别人的身体,是因为他借助巫术得以永生。而被他借用的人不行,所以对方死了,他雀占鸠,顺理成章顶下躯壳。
但如果公爵企图占用的人根本不会死呢?
那公爵就无法掌控这个躯体。
所以他在那一刻,借用“临时抱佛脚”这张牌,学会了公爵的“永生”。
游惑呼吸依然很重,脸色依然很冷,看起来一点儿也没消气。
他拎着秦究的衣领,一字一顿地说:“牌上写着有一定概率,你哪来的自信自己一定能中这个概率?”
秦究张了张口。
他想说不要小看他的意志力,姜原能撑这么久,他也不至于太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