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首歌放完,兰斯见猎心喜,忍不住抓过一把吉他,珍惜地抱到怀里,轻轻地拨着琴弦,开始模仿着弹奏那首歌的吉他旋律。
詹姆斯看呆了。
曾经记忆中那个刻板、自负、有点儿自恋的优等生形象正一点点儿消失,替换成了一个更为神奇和高大的形象。
一个抱着吉他就像是抱着全世界的男孩,虽然是坐在地板上,但气势已然非同一般。
他骄傲地扬着头,仿佛能呼风唤雨一般自信,蓝色的眼睛明亮如夜空中的星星,修长的手指轻描淡写地在几根细细的吉他弦上来回拨动,动作行云流水,把一曲《Hey Jude》弹得回肠荡气。
詹姆斯像是中邪一样,情不自禁又迫切地想参与进去,或者说走进那个瑰丽音乐世界中。
他轻咳了一声,有点儿尴尬又不太自信地轻轻哼唱,然后,小心翼翼地慢慢提高着音量,像是一只从树洞里探出头的胆怯兔子,先探出一个前爪,试探着,试探着……
但没想到的是,素来傲慢的兰斯却没有笑话他,反而用温柔的蓝眼睛鼓励地望着他。
于是,兔子欢快地出了洞,愉悦地扭着短毛球尾巴,在吉他默契地配合和引导下,神奇又磕磕绊绊地唱完了整首歌。
那一刻,似乎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酝酿并悄悄地发生着质的改变,属于主唱和吉他手之间才会产生的特有联系正在初步建立,那是一种相遇后必然发生的化学反应,分子破裂成原子,原子重新排列组合生成了新分子。
鲍德温巴洛点燃了一根烟,微笑着坐在一边的单人木板床上。
这一刻,他仿佛处在了神的角度,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两个小队友不经意间的第一次稚嫩配合,心中已经预感到了乐队的成功。
尽管那时候,他们还一无所有。
第6章
短短一个下午,三个人就像是脑残追星族一样,翻来覆去地听歌,还模仿披头士的一些演奏。
詹姆斯的兴趣被完全、彻底地激了起来。
音乐就是有这种无与伦比的魅力。
虽然它什么都没做,仅仅是不经意地在詹姆斯心中洒下了那么几点星火,可就是这点儿星火最终发展成了一场燎原大火,轻而易举地让一个本来不情不愿的顽固瞬间狂热到疯狂。
在离开鲍德温巴洛的家后,他强行按捺着自己想在大街上就手舞足蹈的欲望,同时,脑海里还不受控制地环绕着兰斯弹出的那一段段美妙的吉他旋律。
等终于到家,发现家里没人的时候,他干脆在空无一人的客厅里夸张地边唱、边比划着过瘾。
而且,由于太陶醉其中的缘故,压根没听到钥匙开锁的声音。
“你他妈的在干什么啊?”
林德莱蒙站在门口看着自己的傻逼兄弟,表情充满了困惑和不解。
于是……
张着嘴,伸展双臂,朝着脑袋顶的天花板用力蹦,正做一个飞天动作的詹姆斯瞬间僵住了:“你,你看错了。”
缓慢收回手臂,站稳,再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他短时间内大概都不会忘记这种尴尬的感觉了。
但这并不能阻挡他对音乐突然迸发的狂热。
他现在就像是个刚找到心爱玩具的小孩子,虽然暂时不知道是不是只有三分钟热度,可就是满心的迫不及待和热情满溢。
作为最熟悉的家人,老约翰和林德自然很快就注意到了他的不同寻常。
“你是遇上什么好事了吗,吉米?”
当晚吃饭的时候,餐桌旁的老约翰瞟过去一眼,假装漫不经心地问儿子。
“可以这么说吧。”詹姆斯诚实地给出了一个肯定答复。
另一边的林德笑着喝了一口啤酒,斜着眼睛意味深长地问:“很漂亮吧?你遇上的那个?”
“什么?”詹姆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但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兰斯那副极具欺骗性的出色容貌,哪怕是站在同性的立场,他也不禁点了点头:“是挺漂亮的。”
“我就知道!”林德顿时似笑非笑起来。
他和亲爹老约翰交换了一个成年男人之间的暧昧眼神:“看来我们的小吉米长大了啊!”
詹姆斯这才意识到自家混蛋爹和混蛋哥想歪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立刻辩解:“根本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但林德却开始用叉子敲着盘子起哄,还吵吵嚷嚷着说什么jimmygirl脸红了jimmygirl害羞了的鬼话。
世界上为什么会有哥哥这种混账存在?
詹姆斯快烦死他了,可碍于暂时没办法坦白乐队的事情,只好板着脸什么都不说,随他怎么想去吧。
因为没人搭腔,林德玩了一会儿也不闹了。
他很活跃地转开话题,又和自家父亲老约翰讨论起了一些时政类话题,顺便一起骂骂保守党。
十年前的这个时间段,英国还是保守党当政。
他们搞出很多关于政府削减开支一类的政策,但这样一来,其实就会相应地减少人民很多福利。虽然从长远的角度来说,确实为政府节省了大笔的开支,有利于以后发展,可无端端被削减福利的全国人民根本不会领情。
比如,那位女首相撒切尔夫人曾经干的那件倒霉事——取消中小学生免费牛奶供应。
尽管她的这个政策为政府每年节省出近乎800万英镑的开支,可人们(包括老约翰在内)却都愤怒地把她视为一个牛奶大盗,全民公敌!
太丧心病狂了!
怎么能让孩子们没免费牛奶喝呢?
这事必须骂!
骂她个狗血淋头才解恨。
所以,詹姆斯一口一口咬着三明治,无奈又好笑地听着属于工党支持者的亲爹和亲哥在那义愤填膺地狂骂保守党,左一个Fuck,右一个Fuck聊得简直热火朝天,而他自己却走神地只想着披头士那些令人魂牵梦萦的歌曲。
天,他们怎么唱得那么好!那么好!
让人的心都飞了!
为此,他一整个晚上都没睡好。
梦里全都是一个个活泼跳跃着的可爱音符,它们欢欢喜喜地狂奔而来……
那只巨大的肌肉天使隐身站在床头,悄悄张开翅膀遮挡着过于明亮而扰人美梦的月光。
他静静凝视詹姆斯熟睡的容颜,偷偷窥视那童话般充满音符的梦境,一切还都刚刚开始,而他对此,乐见其成。
也许天赋论是对的。
在此之前,詹姆斯只顾忙来忙去,活得懵懵懂懂,从来没有对任何事物产生过如现在对音乐一样的强烈渴盼和向往。
而这一刻,神奇的力量破空而来,劈散迷雾,让他和音乐终于得以相遇,然后就像是磁铁的正负两极,从相遇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天雷勾地火地紧紧相吸。
所以,第二天一大早,他像只撒欢小狗一样跑去鲍德温家敲门,充分展现着新员工热情高涨,迫不及待想要投身工作的积极一面。
但昨晚借宿在这边,还霸占了单人床的兰斯温菲尔德却只赏给他一根中指:“滚!”
被抢走床,睡了一晚上地板的鲍德温巴洛还帮忙解释:“别介意,兰斯低血压,每天早上都比较……六亲不认。”
詹姆斯只好可怜兮兮地坐到客厅的地板上,一边耐心地等那家伙起床,一边和鲍德温巴洛小声闲聊。
但他俩也还不怎么熟,而詹姆斯现在的音乐知识也较少,很快就没什么话题了。
鲍德温巴洛跑去外面抽烟,让他自己在屋子里随意玩。
詹姆斯只好百无聊赖地翻地上的一摞杂志,有娱乐八卦方面,也有类似playboy那种色情刊物,可都没什么意思。
足足等了一个来小时,兰斯才顶着几撮黑色呆毛睡眼惺忪、梦游一样地爬起来。
但更令人发指的是,他居然在厕所里用了一个多小时来打理仪表。
等他终于衣着光鲜地出现在客厅时……
詹姆斯心中那高涨的兴奋火焰几乎快被冷水浇灭了。
“你到底在厕所里都干了什么啊,居然需要一个小时?照镜子吗?”
“没错,这么帅的我,怎么也看都看不够。”
“……”
这一刻,昨天默契合作后,好不容易塑造出的一点点儿友情几乎消失殆尽。
詹姆斯打从心眼里纳闷:“我昨天怎么会觉得这厚颜无耻的家伙会是个好人?”
算了,吵架没意思。
和发工资的老板吵架更没意思(这才是重点)。
但兰斯大概也有什么地方不满意。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詹姆斯,眼神极端挑剔,还把双臂抱在胸前,摆出一如既往的傲慢姿势,唇角挂着十分欠揍的假笑,颇有点儿挑衅意味地说:“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假如是十年前的詹姆斯绝对能和他打起来。
但有着十年社畜经验的詹姆斯却只是简单地问:“没意见,我们接下来做点儿什么?”
兰斯扬了扬眉毛,似乎对他这样平静的反应有一点儿吃惊,又有点儿本能地怀疑。
这时候,鲍德温巴洛抽完烟从外头走了进来。
他可能只听到了詹姆斯的话,立刻建议了一句:“先商量个队名,还有继续招人的事。”
于是,未来主唱和吉他手之间互看不顺眼的对峙又一次被及时地打断了。
屋子里的气氛重新回归和平。
三个人都开始思考队名和招人的事。
这两件事确实非常重要,队名就不用说了,那是团队的招牌;至于招人也正常,还没听说有哪个乐队是只靠三个成员支撑的。
不过,事情很快就被解决了。
前一个问题,兰斯执意要把乐队命名为Planet(行星)。
詹姆斯其实很不理解,因为按照常识来说,行星不发光,是围绕恒星转的。
所以,到底为什么要把乐队比喻成不发光的星星?那还不如干脆叫Star(恒星)呢。
可某个被宠坏的优等生异常难搞,性子十分执着,而且,闹起来没完没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大家都不想和他争论,队名这事也就只能先这么订了。
接下来,是招人的问题。
鲍德温和兰斯商量,为了乐队的完整和发展,最少也要再招一个贝斯手才行。
并且,他主动提议了一个人选,理由是:“他妈妈人很好,挺支持大家搞音乐的,而且,他家里有一个挺大的废旧车库……你们懂吧?买一赠一,我们可以省点儿钱。”
懂!
当然懂!
废旧车库嘛。
大家互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在心里想:“不错,不错,将来排练的地方也有了。”
于是,这名贝斯手就被招了进来。
他叫西奥维尔金,是个性格开朗的傻小子,以前是弹吉他的,现在改行弹贝斯,大家都唤他西奥。
但有很长一段时间,詹姆斯都在心里悄悄喊他——废车库。
同时,他还偷偷喊过鲍德温——耶稣;喊兰斯——Lady!
第7章
“鲍德温他妈的巴洛!你要拉我组团!我他妈要和鲍德温当队友了!” 西奥维尔金激动地呈呐喊状。
“是的,没错,别那么夸张。但西奥你想清楚,是贝斯手,不是吉他手。”鲍德温理智冷静地提醒着。
“谁他妈要管那么多啊!贝斯难道会比吉他更难弹吗?我绝对没问题。”
西奥信誓旦旦地说:“它比吉他还少两根弦呢。”
鲍德温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走过去拍拍西奥的肩膀,又亲热地和他拥抱了一下。
另一头,詹姆斯对这样的情景不禁有几分好奇。
他小声问兰斯:“鲍德温很出名吗?”
“很出名。”兰斯低声回答:“他以前是XX乐队的鼓手。”
“呃,抱歉,我对这些还不熟,那个XX乐队很出名吗?”詹姆斯接着追问。
“差点儿和唱片公司签约出道,你说出不出名?”
“Wow,那鲍德温现在怎么……”
“签约后,他们主唱可能太开心了,当晚就吸毒过量、猝死家中。没办法,乐队解散了。”
“卧槽!”
这可真是……
人生变幻无常,你永远不会知道下一刻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
只不过,还有一个问题:鲍德温后来又怎么会和兰斯混在一起组乐队的?
可还没等他接着追问,西奥维尔金就颠颠地跑过来,热情地和大家做自我介绍了。
詹姆斯只好把到嘴边的疑惑咽了回去。
但后来一段时间里,好奇心旺盛的他还是通过兰斯和鲍德温的只言片语,拼凑出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当时,哪怕XX乐队解散,成员四散,可曾被唱片公司看上的经历,依然让鼓手鲍德温巴洛在圈子中变得小有名气,甚至还接到了好几个团队的邀请。
只是前车之鉴,这一次鲍德温在选择正式入伙前难免谨慎很多。
他完全不想再去那些虽然有名气,也有实力,可成员生活作风堕落、性格又糟糕的团队了。
可问题在于,这个时期流行的论调是live fast,die young(纵情生活,至死不衰。其实就是趁着年轻努力作死),所以,很少有愿意主动自律的团体,绝大多数青少年的生活都过得非常放纵,不吸毒、只是抽抽大麻都算是很健康的生活了。
这使得很有原则的鲍德温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有些绝望,找不到合心意的活儿干,一度穷困潦倒地去饭店刷盘子。
这时候,假如他是吉他手、或者主唱,没准还能站大街上卖个唱。
可他偏偏是个鼓手,真没听说哪个鼓手能背着一堆架子鼓,一个人在街头卖唱的。
于是,在日子越过越糟心的时候……
某个优等生找上门,也为他带来了生活的一线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