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慕北:“……我说的是随机应变。”但他也不打算跟叶一剑一个莽夫争口舌之快,接着说:“那虫子上有子桑竹的味道,我们可以顺着气味找他。”他没等叶一剑发问,先拿出了装有小飞虫的玻璃罐,“这几只虫子能循着气味找到子桑竹。”
叶一剑立刻露出一抹难以置信的表情,咬住舌尖才堪堪止住质疑的话头:“现在?”
程慕北认真地说:“以血养蛊虫是极为伤身的,子桑竹这次的行动也算是伤人一千自损八百。我们现在行动能杀他一个措手不及,当然也可以不用这么着急。”
叶一剑看了眼床榻里面昏迷不醒的小伙子,仔细考虑了一会儿才道:“现在去吧。”
程慕北先把小飞虫放了出去,三人跟在后面。现在已经快傍晚了,斜阳西垂,三人从闹市穿到僻静的小村庄中。这个小村庄坐落在一片田野之中,正丰收的季节,田间的小道上还有不少背着背篓的农民。
夜色慢慢深了,三人来得有些突兀,不少人都多看了他们几眼。许是他们看着不像坏人,又可能是他们看着有些吓人,他们走进了村庄都没人敢上前问一句。
小小的村子只有几户人家,烛火微弱,反倒有些温馨。小飞虫到第一户人家就停了,然后径直朝窗口飞去。
程慕北和沈简生对视一眼,然后对叶一剑说:“就是这儿。叶兄你从窗户进,我们堵门口。”
“好。”叶一剑说着就纵身一跃,撞破了紧闭的窗户,翻滚进去。
程慕北和沈简生也飞速朝门口去,门是紧锁着的,程慕北将内力凝聚在手上,一掌就把木门震碎了。屋里一片漆黑,沈简生摸出一个火折子点燃了。这是一间寻常人家的屋子,家具虽然十分简单,但是收拾得很干净,桌子上用纱布罩着剩菜剩饭。
程慕北心中忽然有了个不太好的猜想,立刻楼上就传来了一个老妇人的叫声:“你,你是干什么的!”
两人相互看了看,然后飞速上楼。楼上亮灯的房间里有些尴尬,破窗而入的叶一剑举着大铁剑对准床,但床上竟然还有一个老妇人,子桑竹瑟缩在她的背后。
程慕北忙拦下叶一剑:“叶兄,你这是干嘛呢,吓着少爷怎么办?”
叶一剑疑惑地看了眼程慕北,却见这人笑吟吟地朝老妇人去了:“阿婆你好啊,真是抱歉,这位兄弟脑子轴,吓着您了吧?”
老妇人戒备地看着他们:“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我们是来接少爷的,”程慕北指指躲在老妇人背后的子桑竹,“他和我们老爷吵架出逃了,没想到躲到了这里。”
“我不是!”子桑竹立刻辩驳,“婆婆,我不认识他们!”
老妇人拍拍子桑竹的后背,安抚道:“乖孩子,别怕,阿婆不会害你的。”说完她又抬起头,不信任地问道:“这孩子叫什么名字,哪家少爷?”
程慕北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我们子桑家的少爷聪明得很,他怎么会告诉您真名呢。”阿婆迟疑着问:“你怎么证明他是你家少爷?”
“阿婆若不信,同我们一块儿去子桑家族,子桑老爷一定会认的。”程慕北微笑着说,看到子桑竹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老妇人似乎动摇了,但子桑竹一把拽住了老妇人的胳膊,他不但长着少年模样,嗓音都带着稚嫩:“阿婆,别不要我……”他等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带上些乞求的神色,着实有些迷惑人
阿婆一下子就不动摇了:“既然这孩子不想跟你们走,你们就找能带走他的人来接吧。”程慕北依旧保持着和善的微笑,他这张脸确实是一张极好的通行证,阿婆想了一会儿,可能是觉着自己有点儿凶,还招呼他们坐。
子桑璧卧病在床,不知道能不能来,现在他们能找的就是不中用的子桑兰。子桑兰只认识程慕北和沈简生,但就这局面,要是程慕北走了,沈简生和叶一剑两人冷着两张脸,指不定老妇人就被子桑竹的花言巧语拐骗了,然后把这两尊大神扫地出门。
于是沈简生去叫人了,程慕北冲他眨了眨眼,大家心照不宣。不一会儿,程慕北拿出一瓶微红的水,对老妇人说:“阿婆,我家少爷逃出门这么久还没喝药,再过两天身体该受不住了,您劝他喝点儿药吧。”
子桑竹立刻说:“不喝,婆婆我没生病。”
老妇人也知道要不能乱喝,皱着眉问了程慕北一句:“这孩子没什么问题啊,你这是什么药?”
“我家少爷身子虚,这几天是不是都不怎么吃得下饭?尤其是今天,不但没胃口,还脸色苍白得厉害,应该还犯困。”程慕北这话一出口,老妇人脸上的怀疑立马就没了,担忧地看着子桑竹:“孩子,不管怎么样身体重要,咱把这药先喝了。”
“婆婆,”子桑竹拽着老妇人的衣角,瘪着嘴可怜巴巴地开口,“我想尿尿。”
程慕北:“……”子桑竹对他十来岁的年龄还真是把握得到位。
这下老妇人没有那么轻易被说动了,坚定地说:“喝完药再去。”
子桑竹瘪着嘴,见老妇人不肯退让,于是咬牙说:“他们先喝一口我才喝。”
程慕北勾出一个笑,“少爷,这药怎么能让别人乱喝呢?”子桑竹不等他再说什么,就打断了:“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下毒!万一你想毒死本少爷夺我家业呢!”
“那……”程慕北看着药瓶似乎很犹豫,深吸了口气才说,“那我喝。”他说着就喝了一大口,眼睛也不眨地咽进了肚子里。程大少爷心想:就知道你会有这要求,得亏我血放得多兑了一大瓶。
“他也得喝。”子桑竹盯着程慕北,伸出手指着叶一剑。这下程慕北似乎真的犹豫了,“这……”
叶一剑立马拿过了药瓶,“咕噜”喝了一大口,“我喝了。”
子桑竹见两人没什么事,才磨蹭着接过药。他拽着老妇人的衣角,心想这两人莫不是先喝了解药,自己要不然假装打翻了药瓶算了。但他手还没来得及抖就被老妇人握住了,老妇人的手温暖干燥,因为长期做农活而有些粗糙。她和蔼地说:“我家阿虎小时候也不爱喝药,跟你一样,得一人一口哄着她喝。我也跟你一人一口,好吗?”
子桑竹假装扭捏,等待老妇人先喝药,看是不是有毒。但老妇人喝了一口也没有什么大碍,子桑竹只好捏着鼻子抿了一小口。他含在嘴里没有咽,等着去上茅厕的时候吐掉。不过老妇人非要他张嘴:“你张开嘴我看看咽下去没,你们这么大年纪的孩子就爱藏着一会儿吐。”
子桑竹:“……”他只好咽了下去。他知道自己身体能承受少量的毒,所以吞下了这一口后他就坚决不喝了,“阿婆,我真的要尿出来了,我回来再喝!”
“少爷,你可别又偷跑了,我陪你一块儿去吧。”程慕北忍着笑。
子桑竹睨了程慕北一眼:“不,我一个人去。”
“但是上一次你就是这样跑掉的,少爷,这次你再不跟我们回去,老爷会杀了我们的。”程慕北好看的脸上露出一丝惊惧,老妇人看着也心疼,于是对程慕北说:“那我去吧。”然后她才转头问子桑竹:“阿婆陪你去行吗?”
子桑竹只好点头,趁老妇人低头穿鞋的时候瞪了程慕北一眼。程慕北莫名读出了里面的恨意……你怎么什么都要跟我抢。
五十三.终章(上)
“你不跟上去?”叶一剑开口问。
“现在先不急,我一出去就会被发现的,指不定一会儿阿婆都得被指使回来守住我们。”程慕北悠闲地回答,用手指点着桌子,数到十的时候一下子站了起来,对叶一剑说:“走吧。”他们在楼梯口看到子桑竹正将晕过去的阿婆放下,准备从门口逃跑。
“叶……”程慕北还没来得及说话,叶一剑就纵身从楼上跳了下去,一剑劈向子桑竹。程慕北无奈地叹了口气,飞速下了楼梯,将老妇人护住身后。他先给老妇人把了下脉,发现子桑竹竟然还保留了些良心,他仅仅是劈晕了老妇人。
叶一剑和子桑竹过招并不讨好,童子功邪门,子桑竹也绝不会按武林正派的打法对付叶一剑,所以一时之间叶一剑连子桑竹的衣角都没有碰到。
子桑竹要走,但叶一剑气势汹汹,丝毫不让子桑竹退让。程慕北摸出一柄短刃,割破了自己的手指,血腥味儿一下子弥散开。
子桑竹只觉得体内燥热,然后细细密密的疼痛像针扎在自己身上一样,让他眼前发黑。他眼睛发红地将头扭向程慕北,旋即一掌逼退叶一剑,转身就想跑。程慕北趁机朝他甩出短刃,子桑竹跑得趔趄,躲闪不及短刃插在了他的小腿上。
他单膝跪在了地上,叶一剑马上冲了上去,举起铁剑就朝他劈下。子桑竹忙拧过身挡了一把,内力相撞让他吐出一口黑血。
“叶兄,回来!”程慕北大喝一声。叶一剑的铁剑被子桑竹抓得紧,他眸子一沉,硬生生从子桑竹手中拉了出来,黑色的鲜血沾在铁剑上,子桑竹手上的伤口深可见骨。
子桑竹最后还是跌跌撞撞地跑掉了,程慕北忙给叶一剑喂了颗药:“有毒,控制心神。”叶一剑也察觉到了自己体内的变化,忙坐下调息。
之前子桑竹喝下的是程慕北的血,虽然量少,但经过程慕北割血引诱后,那些剧毒的虫子已经活跃起来了。子桑竹极有可能活不过今晚,等他发现这个事实后他一定会闹出什么事来。
程慕北将老妇人背到楼上,想着平时沈简生怎么照顾他,业务不熟地伺候老人家睡下。等他下楼的时候叶一剑已经调息完了,他皱着眉对程慕北说:“我还是觉得安明在客栈不安全,我们要回去吗?”安明就是那个还在昏迷的小伙子。
“立马就回,”程慕北说,“简生没去找人,回去守着他了。万一子桑竹那疯狗跑去客栈,我可不放心我家阿生。”
叶一剑:“……”他不懂恋爱的酸臭,只能凭着本能给了程慕北一个委婉的白眼。
两人趁着夜色回到客栈,安明还没有醒来,沈简生坐在桌边擦拭纹天。子桑竹还没有来。
沈简生见两人回来,站起身问了句:“他跑了?”
程慕北点点头:“今晚一定会来。”
他们叫小二送了些饭菜来,三个人守在屋里吃了。既然是最后决斗的一晚,大家都不用睡了,就坐在这里等着子桑竹来。
夜渐渐深了,客栈静悄悄的,街道上传来了打更的声音。程慕北都等困了,子桑竹竟然还没来。叶一剑忍不住问道:“他会不会不来了?”
程慕北摇头:“除非他死了,否则一定会来的。”
他话音刚落,门就被人推开了。子桑竹脸上遍布黑斑,干涸的黑血糊在脸上,样子实在有些瘆人。他发出一声阴森的笑,“呵呵呵,程慕北,一起下地狱吧。”
程慕北露出一个诧异的表情,“状态竟然还不错。”他颇为遗憾地说:“果然喝少了。”
子桑竹一把朝程慕北抓来,他手上也沾满了血,眼神凶狠地像是恨不得活剥了程慕北。程慕北抽出北魅挡了一下,笑着表达歉意:“真不好意思,我并不想跟你一块儿下地狱。”
两人迅速过起招来,沈简生也加入了战斗。子桑竹身上的毒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沈简生和叶一剑都不能抵抗太久,必须速战速决。本来子桑竹在两人的联手下是讨不了好的,但是他抱着必死的决心,一心就想杀了程慕北,两人一时之间竟然不能奈他何。
叶一剑本来也想加入战局,但身后的床忽然“吱呀”了一声,一直没动静的安明一个挺身坐了起来。叶一剑一看这仗势就知道糟了,果然,安阳睁开眼是双眼血红,一点儿神智都没有。叶一剑被安阳拖住了,屋子中只剩下兵戈碰撞的声音。
子桑竹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愈来愈浓郁,程慕北已经明显感受到叶一剑气息的不稳了。他之前给叶一剑吃的药也只能保持暂时的神智清明,并不能长久地抵抗这个药。
沈简生的纹天九式已经准备好了,程慕北也聚力一掌拍向子桑竹。已经行动迟缓的子桑竹生生受了这两大攻击,撞破客栈的门冲了出去。他倒在护栏上,口吐着黑血,露出一个有些诡异的笑。
“简生,你后悔,当初,救我吗?”子桑竹说一个字就吐一口血,他已经是强弓末驽了。
身后叶一剑和安阳过招得还很激烈,子桑竹的世界仿佛安静了下来。他还是小孩模样,带着些期盼和胆怯地看着沈简生。
沈简生没有回答他,而是转头望向程慕北,意思是询问程慕北什么时候解决了子桑竹。程慕北垂下眸子,摸出一柄屠鬼刃在手中转着,“我家简生这么善良,怎么可能后悔救你,你变成这样又不是他的错,凭什么问他这个问题呢?”
程慕北将屠鬼刃甩了出去,正中子桑竹的心脏。他抽搐了两下,瞪大的眼睛还望着沈简生,带着最后一丝对这个世界的眷恋。沈简生看了他一眼,垂下眸子:“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