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因为……”唐高卓一句话没说完就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右手五指并做爪朝着易淮的喉咙捏去。
他已经败露了,要是再不做点什么等着他的肯定是生不如死的折磨,所以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先把这个人解决掉……
但他哪里想到一直乖顺趴伏在易淮脚边的安德烈突然跃起,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上,白森森的牙齿完全地没了进去。
被这么一条站起来有一米多高的大狗咬住关键部位,唐高卓根本没法保持身体的平衡,就这么直直地向后倒去。
令人眼花缭乱的剧痛中,他还没能把狗推开就对上了冰冷的枪口。
易淮踩住他的一只手用力碾了下去,然后弯下腰,拿枪的手分毫不抖,眼中闪过一丝揶揄的笑,“唐主管,我其实不是很懂,罗总有哪点亏待你了,你非要跟莫先生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第五十二章 黑潮(六)
对于唐高卓这种部队出身的近身格斗老手,易淮看似态度戏谑,实际上精神高度集中,半点不敢放松。
靴子踩在手指骨上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唐高卓脸颊**了一下,下颌绷得紧紧的,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唐主管,你跟了罗总这么多年,不会不知道叛徒的下场吧?”易淮加大了手上力道,枪口顶得唐高卓脑门那块皮肤微微凹陷下去,“装什么死,问你话呢。”
“什么时候发现的?”唐高卓喉头耸动了一下,沙哑地问,“你什么时候知道……”
光凭额头上沉重的金属触感他就知道这绝对不是玩具枪。
事实上过去他不止一次看过这个秀丽的年轻人在靶场练枪的样子——罗弈对他的要求严格到近乎苛刻,达不到不许睡觉,所以最开始那段时间他天天在靶场练到两三点钟,第二天手臂都抬不起来。
“我想想。”易淮偏了偏头,似乎因为他的问题分心了一瞬,“要说从什么时候知道的,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身边有莫先生的眼线,但具体到某个人要从前段时间说起了。”
唐高卓乌沉沉的眼珠子倒映着他的身影,“难道是……”
看他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关键所在,易淮眼中浮现出一抹赞许的20" 溺潮0 ">首页22 页, 笑意,“就是这个难道。”
温正霆寿宴那会跟莫政雅短暂的交锋让他意识到自己身边有这个人的眼线,后来他和聂郗成在高速公路上遭遇的追车事件牵扯出莫政雅和温繁之间的利益同盟关系,这让事情一下子变得更加复杂。最近这眼线又开始有所动作,所以为了钓出这个神秘的内应,他用了一个简单但是有效法子。
他利用了向自己求助的贺章。
温繁视贺章为眼中钉肉中刺,他就顺势把贺章推出来做了这个诱饵:半个月间他给贺章就换了六个藏身之处,保护他的安全是次要,更主要的是是试探自己身边到底哪些人是真正可信的。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这个人不仅能够接触到他,而且很可能地位还不算低。这样的话范围就一瞬间缩小了,他将几个符合要求的人罗列出来互相比较,当中唐高卓在罗家待了这么多年,安保调动不可能完全避开他的眼睛,说是第一嫌疑人也不为过。
为了给唐高卓定罪,他一方面安排何坤去查,一方面则是看准了时机让陈叔的人把贺章从那栋旧楼房里带出来,贺章被转移到别处还不到半天时间就发生了爆炸案,这更是确定了他的猜测——比起在某一次转移途中泄露,打从一开始贺章的行踪就暴露在温繁的眼皮子底下。
“你……”唐高卓张了张嘴,但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趁易淮被他的问题分心骤然发难,腰胯用力,左臂忍着肩膀的剧痛猛然朝上一抓,要把这拿枪的纤细手腕直接折断。
一般来说占据优势又对他充满忌惮的一方绝不会做收手这种自寻死路的事情,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易淮毫不留恋地撤走枪口朝后退去,顺势躲开他积蓄了浑身力量的这一抓。
抓了个空的唐高卓一跃而起,他两条手臂多少都有伤不太能使上力,平躺的姿势又太受制于人,只要能站起来他就有无数种办法制服眼前人。
“交给你了。”易淮朝着某个方向喊了一声,唐高卓还在愣神就被冲过来的那人一脚踹在腿骨上。
同样受过专业训练的何坤三下五除二就制住了唐高卓,扭着的手臂迫使他跪在易淮面前。
“唐主管,我发现你真的很看不起我,我算计你这么多次,你不会觉得我能蠢到跟你独处吧?”
易淮整理了一下衣服上的褶皱,端坐坐在沙发上居高临下地看向唐高卓那写满了不忿的脸。
“我刚刚说了这么多内幕,就当是公平交易,唐主管你是不是也该有点表示?”
何坤的手稳如磐石,之前易淮那半吊子的两手根本没得比,唐高卓闭上眼,按捺住心头的挫败感和绝望,嘶声道,“成王败寇,我没什么可跟你说的。”
他这幅认命的态度很明显就是在说快杀了我,别的人会为之感到苦恼,但易淮还是那副极其笃定的态度,仿佛笃定他最后一定会乖乖开口。
“要是你没什么可说的那我就继续说好了。你知道吗,我这个人心眼很小,谁想对付我,我不知道还好,知道了肯定要报复回来的。”
易淮拿起桌上的针管和粉末,慢条斯理地操作起来。
“说起来我还没见过瘾君子发作的样子,唐主管,你要不要亲自满足下我的好奇心?”
白色粉末融化成无色透明的溶液,被针管吸入到其中,易淮拿着针管走近,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唐高卓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
“回答我几个很简单的问题和爽一发,你选哪个?”
易淮逗弄猎物似的用针头贴着唐高卓皮肤有一下没一下地滑行,随时都有可能扎进去。
“我不喜欢有人反悔,所以你只有一次机会,考虑好了再回答。不过你最好别让我等太久,我怕我会手滑。”他拍了拍唐高卓的脸颊,语气中透着一股残忍的愉快,“倒计时开始,十,九,八……”
那一线冰冷的触感如附骨之疽一样折磨着唐高卓的神经。
“五,四,三……快没时间了,唐主管,莫先生给你这玩意的时候你想没想过它会用在你自己身上?”
唐高卓睁开眼睛,目眦欲裂的瞪着他。
易淮看他还是不打算开口,微微笑起来,“……二,一,时间到。唐主管别怪我没提醒你,这种纯度打进去一辈子都毁了,没办法戒掉的。”
他手上稍微用力,针头就陷入到唐高卓的皮肤里,剩下的就是把这液体推进去……
“我说,我全部都说,你问什么我都说!”
唐高卓终于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压力崩溃了,他恐惧地盯着易淮的手,“把那个拿走,拿走的话我什么都告诉你,就是千万不要这样对我。”
“早这么配合就好了。”
易淮将针管放到自己随手就能够到的地方,唐高卓身体霎时瘫软下来。
他涣散的目光落在易淮脸上盘桓,气息微弱地说,“你要知道什么?”
“很简单的几个问题,我相信你一定能答得上来。”易淮用两根手指挑起唐高卓的下巴,迫使他正视自己,不许调转开视线,“杀害罗冠英的幕后黑手是谁?”
他起初只是单纯地想要找回下落不明的母亲,但有些事情就像拔出萝卜带出泥,越扯越多。
从他的身世到当年罗冠英死亡的真相,他知道的越多迷惑就越多,尤其是当天知道当年罗弈在罗冠英头七之日回归,以雷霆万钧之势清扫了整个家族,给那些心怀鬼胎的小人一记重锤,然而荣城却没有任何一股势力真正地消失,他的困惑达到了一个巅峰。
易昇只是把杀人的刀,罗弈这种人万万没有处置了凶器却放过真凶的道理,所以那个幕后黑手必然是他暂时不能动的人。
对于这个问题,唐高卓沉默了很久,久到空气都要凝固,而易淮始终没有出言催促。
半晌以后,唐高卓悠悠地说,“你不是都猜到了?是莫亦勋,杀了罗冠英的那个幕后黑手是莫亦勋。”
莫亦勋,莫心雅的父亲,罗弈血缘上的外祖父。
就易淮的了解,莫亦勋是个很贪婪的男人,他煞费苦心把女儿嫁给罗冠英,结果罗冠英不仅没让他分荣城的这杯羹,还很快就抛弃了莫心雅,莫亦勋当然咽不下这口气。
唐高卓把他的反应尽收眼底,“你这么生气做什么?”
“我有生气吗?”易淮阴沉地盯着他,不用看也知道他此时脸色十分难看。
明明他从未叫过那个男人一声父亲,可从很久以前就郁结在他血管中的憎恨自发地找到了新的出口,朝着莫亦勋奔涌而去。
如果没有莫亦勋,他们所有人的人生是否会改变?
但如果他早早被罗冠英认回,他还会遇见聂郗成吗……杂乱的念头充斥着他的脑海,他闭了下眼,将其强行压下去。
他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莫政雅和莫心雅这两姐弟为什么那么恨我?”
如果他只是罗冠英的私生子,罗冠英死了这么多年的现在,他们根本没必要这样特地针对自己。
“你和罗弈生活了这么久还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他下意识反问,就见唐高卓眼中闪过一丝怜悯。
唐高卓喟叹一声,“罗弈在你十八岁那年就立了遗嘱,他死了的话你是他唯一的法定继承人,他名下的股票、现金、不动产还有保险箱里的藏品,所有你能想得到的值钱的东西都是你的,这样的话你觉得其他人会怎么看你?”
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想过这种的易淮楞在原地。
怪不得莫政雅和莫心雅那样恨他,他之前就觉得这两人的态度极其古怪,从跟踪的车辆到刚刚找出来的毒品就能看出来,他们一边对他充满了怨恨和恶意,一边又不敢真的伤及他的性命。
因为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些人通往财富和权势的障碍。
第五十三章 黑潮(七)
“你觉得他说是真的吗?”
易淮单手撑着下巴,漫不经心地问驾驶席上的男人。
何坤专心地看路,这段时间三点一线频繁往来于这条路,不看导航他都记住了该怎么走,“那男人对毒品那惧怕到极致的反应不是装出来的,所以他说谎的概率很低,而且我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您的自己怎么想。”
“要我说的话……”
易淮没把这句话说完就陷入到长久的沉默之中。
他是罗弈的法定继承人,在听到唐高卓这样说的时候他本能地想反驳,但他的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在说,就是这样,这个人说的是真的,从他和罗弈是亲兄弟到这近乎荒诞的遗嘱内容,为什么他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他从十几岁起就被迫学习那么多普通人终其一生都用不上的东西,为什么费川说他的命比他想得值钱…多年来他心中累积的疑惑终于都有了一个解答。
这的确很像是罗弈那种自说自话、从不过问他意见的人能够做出来的事情,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宁可……
何坤把他送到聂郗成的公寓楼底下,“早上我会在这里等您。”
“麻烦你了。对了,上次的酬劳你收到了吗?”
何坤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之前解救温志诚的事,“收到了,不过……”
“多的那部分就当这次的定金好了,明天记得早点来。”
对上那双忧虑重重的眼睛,何坤爽快地点头,“我知道了,跟上次一样的时间。”
“那我走了。”
上楼以后易淮用聂郗成给他的钥匙开门,客厅里一片漆黑,走廊靠卧室的那边隐约透出一点暖色调灯光,还能听见哗啦啦的水声。
人不在卧室里,他将注意力转向浴室,余光瞥见地上的洗衣篮里装了件血迹斑驳的衬衣。不止是衬衣,外衣和裤子上也有血,最多只是不那么显眼。
一瞬间无数可怕的画面浮现在脑海里,他加重了敲门的力道,“聂郗成,你受伤了吗?”
浴室里的人没有回答,只听到水不断流下的声音。
“聂郗成!你在里面吗?”
这一整天里发生的各种事早让易淮心里憋了股火,他懒得跟里面的人玩什么你不说我不猜的游戏,直接上手去扭门把手,出乎意料的是浴室的门没有反锁,潮湿的水汽混杂着薄荷沐浴液的香气迎面而来。
“聂……”
正好聂郗成拧上了水龙头,搭着块毛巾从隔间里走出来。
“你急用浴室?”
“当然不是!我……”易淮的视线在聂郗成满是旧伤的胸膛上转了一圈,确定上头没有新添的伤口,声音便慢慢地小了下来,“我……我以为你受伤了。”
聂郗成恍然大悟地噢了一声,“那不是我的血,我没事,不要担心。”
“那就好,我……我到外面去等你。”
他慌忙地转过身,还没来得及出门就被一双坚实有力的手臂拉了回去。
“怎么了?”聂郗成光裸的胸膛贴着他的后背,呼出的热气贴着他的耳垂,低声说,“怎么这么焦躁,都不像平时的你了?”
“我……”他垂下眼帘,握住聂郗成搂着他的那只手,“发生了一些这样那样的事情。”
“可以说给我听吗?”
“可以啊。”他稍稍放纵自己往后靠去,直到两人之间最后一丝距离也消失,“你要听什么?还是说你……”
“晚点再来问你,这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聂郗成假装没听懂他话里的暗示,亲了一下他的鬓角,松开手推着他往前,“到外面等我。”
他靠墙等聂郗成出来,聂郗成出来后看了洗衣篮里那几件染血的衣服一眼,“我准备明天叫人拿去烧掉,没想到你突然来了,不是故意要让你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