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没有!哪里哪里!”
顾兆立刻指天立地地起誓:“我绝对一心为了你和林律好,我还指望你和林律大喜那天大赦天下,我欠你的钱都一笔勾销呢!”
“大喜?”
陆含谦笑了一声,从面前如山的文件堆儿里抽出一份,心情不错地翻开了。有点得意地哼哼,说:
“谁跟他大喜。就算他愿意,老子还不愿意呢。”
顾兆:“......”
***
晚九点,林言的小公寓里。
林言和陆含谦都在客厅。
林言跪坐在榻榻米上,穿着米色的柔软睡衣,低头涂一张《秘密花园》。
他很喜欢涂这个,家里买了一箱子,精神一焦虑就涂。
是林言最喜欢的减压方式。
陆含谦坐在理他最远的那个沙发上,腿上搁着个笔记本电脑。
——但有一些人,表面上好像在处理财务报表,其实眼睛不知道在往哪里瞟。
他用余光扫视着林言洗完澡,睡衣领子没遮住的那一小截后脖子。
真是又细又白。
......看着就让人想捏着亲。
顾兆在给他发微信:“怎么样?说了没?”
陆含谦用《中国财经》的报纸遮着屏幕:“......还没。”
“那你主动问问他?”
“......”
陆含谦沉默,他悄悄侧头,看着林言壁灯下垂眼伏案的背影。
那睡衣质地很软,是棉绒绒的料子,又为了舒适,做的松散宽大。
林言握着彩铅,两只细细的手腕一下就露在袖口外。
他头微微偏着,眼帘低垂,涂的十分认真。
也许是灯光的缘故,模糊了林言的轮廓,使他显出了一种奇异的稚嫩感。
此刻的林言看上去柔软温和,毫无攻击力,好像一下子小了好几岁。
陆含谦几乎可以借此想像出他念书时的模样。
大约也是这样一盏台灯,每晚昏昏欲睡地刷着题。
脖颈到肩膀的线条流畅漂亮,带着那种独属于少年的青涩意味。
昏暗的光线下,乌黑的头发下露出一点耳朵尖儿,软软的,白白的。
和现在一样,也是轻轻对着呵一口气,就会一下子变红,身体的主人也会跟着颤抖着蜷缩起来。
陆含谦突然恶趣味地想:
......不知道林言穿校服,是什么样子?
“怎么了?”
林言突然停笔,将彩铅放在桌面上,回过头来:“有什么事么?”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神情中又带着点冷淡的意思。
以前陆含谦看着他这样就生气,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对自己说,那是因为林言被他吓着了,自己得温和一点。
不然林言都会被他吓得不敢表白了。
陆含谦不大自然地咳嗽了声,状似不经意道:“林言,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没有?”
“......”
林言微微一顿,心里有些警觉:陆含谦这么问,难不成是知道了什么?
“没有。”
他漠然地回过头去,接着涂他的那张《秘密花园》。
“你不要怕我嘛......”
陆含谦十指交叉,搁在膝盖上,想竭力营造出一种友好善意的氛围:
“虽然我有时候是挺生气的,但如果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讲,我也可以听听......”
“你邮件看完了?”
然而林言不冷不热说:“你每天就这么无所事事,没有一点自己的事情要做吗?”
“......没看完。”
陆含谦又被嘲讽了一下,心里有些窝火,目光便收回去,盯着屏幕,不说话了。
沉默在二人之间流动。
约莫过了片刻,陆含谦还是忍不住,再次从电脑后探出头:
“林言,你真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你要想说什么就说吧,真的,我不生气......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
林言被他弄烦了,心里本来就装着事,这下连静静都不行: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不怎么,”陆含谦说,“就......聊聊呗。”
林言沉默,陆含谦期待地看着他,片刻后,林言突然抬头,道:“......聊聊?”
“对,就聊聊。”陆含谦和善地说。
“那......聊聊你的父母可以么?”
半晌,林言犹豫道:“我们认识这么久,一直没怎么听你提起过。”
“哦,我的父母啊......”
陆含谦略有失落,忍不住问:“除了这个,你就没别的什么想跟我说?”
“如果不方便讲的话,就算了。”
林言站起来,把彩铅和《秘密花园》收拾好,眼看就要进房间。
陆含谦连忙抓住他:“方便,方便!你别走啊,来,我跟你讲。”
虽然不是表白,但这好歹也是林言第一次主动提出,想了解与他有关的事情。
陆含谦自我安慰想,已经不错了,起码说明方向是对的。
“......我爸妈啊,都不怎么样,说起来,我跟我奶奶比较亲。”
陆含谦抓着林言手腕,将他拉到自己身边,近的能一把就捉住的位置,才慢慢说。
“我爸很花心,情人很多,从我记事开始,我妈的工作,就是整天到处捉他的外室......”
陆含谦一边讲,一边观察着林言的神色。
同时左手也不着痕迹地慢慢靠过去,想牵林言的手,与他十指相扣,悄悄捏在掌心里。
“虽然他喜欢过很多个女人,但是我知道,他真正喜欢的只有一个——”
“那些被他包养过的女人,都只不过是五官中有哪一个地方像她而已。”
林言心中微微一震。
“是谁......?陆太太么?”
然而陆含谦摇头:“他不喜欢我妈......事实上,他们感情很不好。要不是我妈有我,抓着这么张底牌在,他们俩早就离婚了。”
“我记得,那是一个在我们家养病的阿姨。那时候,我才七八岁。”
二十多年前,陆含谦的父母正处于家庭即将破裂,婚姻最危险的时候。
他们整天吵的不可开交,陆太太动辄就要上吊自杀,家里乱成一锅粥。
然而陆含谦对这一切,却是漠不关心的。
陆太太对他不好。
哪怕年纪小,他也可以感觉到,自己的母亲,和别人的母亲,是不一样的。
她从不关心他,不拥抱他,一点也不像亲生孩子那样疼爱。
反倒还时常像后娘一样,在没有人的地方对他大吼大叫。
和每一个童年时的孩子一样,陆含谦也曾盼望有一个像顾兆母亲那样的妈妈。
会亲自给他挑衣服,教他小提琴,在他难过的时候,抱一抱他。
可陆含谦没有想到,他人生中得到的第一个拥抱,实际上是来自一个陌生的女人。
“我爸说,她是在我们家养病......”
陆含谦蹙眉,回忆道:“就住在二楼的主卧里。平日里,不许任何佣人上去,连吃喝都是我爸亲自送上去的。”
那是一个穿着白色长摆裙子的女人,眉心有一颗朱砂痣。
她非常的美,眼睛妩媚而多情,只看一眼,连魂魄都仿佛要被勾走。
那个时候家里任何人都不允许上二楼,但陆含谦偏偏好奇。
趁着他爸出门的一个中午,悄悄溜了上去。
当他见到那个女人的一瞬间,陆含谦心里一呆,突然就理解了他爸为什么要离婚。
眼前的这个女人,就好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一般。
天真,妩媚,懵懂,纯粹,这些看似矛盾的特质,全部集中在了她身上。形成一种致命的诱惑力。
“但是她精神似乎不是很好......”
陆含谦回忆道:“看起来神志有些混乱......我爸说她在我家养病,大概就是指的这个。”
慵懒的午后,陆含谦突然闯进女人的房间,呆呆地看着她。
女人也有些呆的样子。
她原本坐在床头,抱着膝盖发呆。此刻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小孩,似乎有些茫然,困惑。
半晌,她突然对陆含谦道:“言言?”
陆含谦穿着小西装,和小黑皮鞋,踮脚拉着门把,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言言!”
女人蓦然对他笑起来,非常开心的样子。又伸开双臂,似乎很想拥抱他:“妈妈抱抱,妈妈好想你!”
陆含谦沉默地站在门口,看着这个漂亮到极致的女人。
半晌,不知道是被她的容貌所蛊惑,还是无法抗拒一个他始终想要,却从未得到的拥抱。
陆含谦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她温柔地抱了抱陆含谦,又给他擦了擦玩闹时脸颊上沾的泥。
女人仔细地看着陆含谦,好似觉得有哪里不太对的地方,但又想不出来。
“妈妈的言言,怎么一下长高了?”
陆含谦不敢吭声,生怕惊醒了她,就会失去了这个拥抱。
但女人神志确实相当混乱,她一点也没意识到这并非自己的孩子。
仍抱着年幼的陆含谦低低哼唱了一下午的童谣。
直到下午四五点,陆先生就要回来了,陆含谦才寻了个借口,偷偷下了楼去。
没有任何人知道他溜去过二楼,但陆含谦却莫名心慌了很久。
他感觉自己做了一件坏事。
他偷走了一个不属于他的拥抱。
“......她神志不是很清醒么?”
林言静静听着,直到陆含谦讲到这里,才忍不住颤声道:“......怎么会?她怎么会不清醒?”
“我也不知道。”
然而陆含谦说:“她从住进我们家就是这个样子。我爸带她进来的时候,好像还受了很严重的伤。”
“为什么会受伤?”
林言忍不住问:“是怎么弄伤的,是谁弄伤她了?”
他记得很清楚,妈妈拍戏之前,离开的时候是好好的。
之后没过多久,就传来了噩耗。
他一直以为是陆含谦父亲的非法拘禁,才逼死了她。
但倘若不是,到底是谁让好好的一个人,在短短三个月内就变成了这样一副神智不清的样子?
还掩藏得这样的好!
二十年过去,竟连一点风声都没有走漏!
“我不知道啊......”
陆含谦看着林言的样子,觉得有几分奇怪:
“你怎么这么激动?这只不过是我们家的一桩旧事,你听听就完了,不用那么认真......”
林言一声不吭,只是脖颈处的静脉突突直跳。
“我去休息了。”
林言站起身,神色间有些倦意,好像一下变得很累。
但陆含谦还牵着他手,并且想再牵一会儿,便不由说:
“你等等,我再给你讲讲吧,你想不想知道我的事?”
“......我他妈以前上大学的时候,全校想泡我的妞能排出一条丝绸之路来。”
陆含谦以一种矜持的姿态暗示道:“个个都顶漂亮,而且一点也怕我,都直接跟我表白的......所以——”
“我真的累了。”
然而林言打断他,并没有理解到陆总暗示。
甚至从陆总的掌心抽出了手。
“晚安,谢谢你今晚跟我聊天。”
说完就转身进了卧室。
但陆含谦呆立当场,受刺激的快要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林言对他说什么?
晚安。
谢谢你。
——晚安!
——谢谢你!
天啊,陆含谦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能得到林言的这两个字。
更没有想到,还能在同一天得到!
连做梦都没有梦到过的大尺度情节!
此时已经快凌晨十二点,顾兆给陆含谦发了几条消息之后,陆含谦和林言聊天,就没回了。
之后顾兆也没有再发消息过来。
大概是睡了。
但此刻,陆含谦疯狂抖动顾兆窗口,直把他抖的重新上了线。
“你干什么啊陆含谦!你疯了!?”
顾兆睡到一半被震醒,快要被气死:“欠你几个臭钱,你连觉都不让人睡了?你这种臭没良心的明天就破产去好了!”
然而陆含谦强忍心情的激荡,冷静说:“顾兆,林言对我说‘晚安’了。”
顾兆沉默。
片刻后,说:“哦。”
“他对我说‘晚安’了!还有‘谢谢你’!”
大概林律今天吃错药了吧,谢你特么个人渣禽兽。
顾兆在心里想。
“那又怎么样了啊?”
顾兆无语说,“你怎么激动成这样。”
听他这么讲,陆含谦语气一下就有些冷了。
“晚安怎么了?”
陆含谦道:“林言对你说过晚安么?”
顾兆:“......”
“没有。”
陆含谦:“你知道为什么么?”
顾兆内心的白眼已经翻出天际,但他表面上仍虚伪地说:
“为什么呢?”
陆总佯装冷酷地说:“因为你没有得到他的爱。”
“......”
27.第二十六章
几天后, 陆含谦撤去了对林言案件的暗中阻碍。
除去顾丽女儿的案子, 林言还向法庭补充提交了赵宇假借公司名义拉皮条,强迫未成年人卖│淫,参与贩卖毒│品等一系列恶劣行为的证据。
公安机关正式调查取证,赵宇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林言开始在兜里揣匕首和录音笔, 上下班都避免独行,以防赵宇最后临死, 还找人垫背。
这天下午五六点, 林言快下班了,陆含谦突然给他打电话。
“今天开年会,晚上有应酬, 我不回去了,你自己早点睡。”
他说:“另外我领带中午弄脏了,小李待会儿给我去取,你几点到家,记得给他开门。”
林言蹙眉, 有些不高兴的模样, 刚准备问陆含谦你不能再买一条么, 他不喜欢有陌生人在家里进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