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整天,章总处理积压在手的公司事务,花了仨小时,去早市买鱼虾螃蟹花了俩小时,在阳台侍弄快死了的几盆绿植以及收拾房间又花去俩小时,再加上亲自下厨的工时,这还没有算上在床上黏糊亲热的时间……这位老板和时下热炒流行的“996工作制”,正好反着来的。
经历这许多事,人生观豁然开朗,章总现在正式进入人生的“996同居制”,放纵地享受生活,每天从海绵里凑合挤出几滴水出来处理公事,其余时间全部捐给爱人。裴逸觉着他的金主距离倒闭破产,恐怕真的不远了。
饭桌上,裴组长狂扫了好几盘菜,把红烧九肚鱼和辣炒血蛤都吃光。太香了。
最后叼着他最爱的的姜汁螃蟹腿,吸吸溜溜嘬了好久,留恋这张饭桌,舍不得起身。
他酷爱各种辛辣的香料气息,对吃就像对待做爱,都一样的重口味儿。吃到额头毛孔微张,冒出汗来,心情爽快无法形容。
或者根本就与葱姜辣椒的香气无关,是身边这个男人长久以来的陪伴,他们终究都没有离对方而去。仅仅是一丝一毫温柔的念头都能让他血脉贲张,心口热烘烘的。
裴逸从螃蟹钳子里剔出一大块肉,兴高采烈地举了钳子喂过去:“哥,你吃。”
这几个字,配上细眉俊眼的笑容,眉眼间单纯无邪的孩子气,当真能让人融化。
章绍池望着人,张嘴吃掉了螃蟹肉,笑意深藏在瞳孔的纹路中间。
“许冉那小孩儿,没吃过九肚鱼啊?”小裴先生酒足饭饱了,开始寻么聊点啥呢。
“?” 章绍池冷不丁被问得一愣,“他吃没吃过我知道?”
裴逸一脸无辜:“诶,他没坐这桌上吃过饭么?”
章总冷冰冰的:“你觉着呢?”
裴逸憋住小表情:“我就问问。”
“你觉着,谁都有资格上这张桌吃饭吗?”章绍池很认真地说,“我没给别人做过饭。”
“哦,是么。”裴逸斜眼瞅着,“啧,还有那个长挺帅的,叫什么来着?就是有一回我们家琰琰提名最佳男配,结果没得上,让他给拿了,微博ID好像叫‘桃子龙’……”
章绍池“稀里哗啦”收拾了桌上几只盘碗,抽身就走:“喝汤吗?”
“哥,你坐下,我还没说完呢!” 裴组长用餐巾擦擦嘴,把二郎腿翘起来,眼神很刁。
“不喝汤我都收了。”
“喂!……我喝。”
不依不饶的裴组长带着一脸酸气,像闻到腥味的猫也像抓到现行的怨夫,跟着就追去厨房,不刨根问底问清楚了他今晚不能安寝。
他絮絮叨叨地追着问:“说啊?……那小子进来过没有?”
章绍池咬着下唇不想搭理,你多大了?这么无聊?
裴逸盯着问:“进过咱俩卧室了?……那小娼妇,睡过咱俩的床了?!”
章绍池回他一句:“没有。”
分开这几年,裴组长就也没闲着,每一时每一刻都凭借职务工作的便利,留一只眼监视盯梢。章总身边但凡冒出个新鲜面孔的小嫩尖儿,美的,帅的,盘靓条顺的,都能让他暗地里醋意大发,默默一个人难受好久呢。
这会儿就差点想把刚才搜查别墅搜出来的东西拍他男人脸上——那些夹带有许冉以及叫什么“桃子龙”的小娼妇的宣传海报以及颁奖礼照片。
章绍池闷着脸也感到无辜。作为老板时不时需要露脸出席活动,那些俊男靓女本来就是他公司下属、签约艺人,在红地毯上、宴会厅里觥筹交错谈笑风生,总会被媒体留下一两张面带笑容的合影。
小裴每次找茬儿跟他耍脾气,这里每一件文物都能成为他的“黑历史”,真冤啊。
谁让您章老板养个职业特工做男朋友?整栋别墅里仿佛奏响了“要死就死在你手里”的背景音乐……
“你不是要喝汤么?”
“喝啊?……啊!”
“你不喝,老子要喝了。”
厨房的大理石灶台旁边光影凌乱,谁的一只拖鞋在拉扯之间飞出去了。章总是把人摁在台子边上,手伸进裴逸的家居裤里,让外裤和内裤一起扯掉了。
裴逸终于笑出声,弯腰捂住不给碰,很凶的:“哥你流氓,你刚才没吃饱吗!”
“流氓还没饱,再给我来一壶?”章绍池纠缠住不放开,热烘烘的唇舌堵住喋喋不休的嘴,顺势又卸了小裴的衬衫,一起摔进客厅的皮沙发……
天花板的灯影映在眼里,裴逸以一条手臂挡住炫目的光芒,陷入一阵喘息之后终于闭嘴了,不再翻旧帐。刚才瞎扯什么呢都不记得了,胸膛上沾染了爱人炙热凌乱的呼吸。湿热的触感流过意识里的绵长和美好,让他迷恋、沉醉。
俩人都给对方喂了一壶,终于身心舒畅,紧抱着躺在沙发上,静静地互相亲吻鼻梁和唇角。
……
夜深,裴逸从洗手间出来,瞥见门廊旁边的鞋架。
章总的鞋被他毫不客气地全部塞进衣帽间。他把对方为他定制的五双皮鞋,用软布鞋套包好,端端正正在鞋架上摆成两排。
每天从这道门进出,他要摆着看,再时常拿出来摩挲,上油,打亮,亲一口,闻一闻那股皮革味儿。
每天换一双宠幸,换五天不带重样。
裴逸趿拉着拖鞋,鞋底亲密地蹭过睡裤裤脚,灯下的影子从客厅拖拖拉拉地磨蹭过去。
卧室门口站着他的男人,很酷地伸出手。裴逸一笑,就被攥住手腕拖进去,迅速关闭的房门背后闪过亲密搂抱的一双人。
半夜里偶尔的,章总品着唇舌间的余味,一翻身撒开怀里暖烘烘的人,瞪视天花板:“你身上装的那玩意儿,到底镶哪了,什么时候能拿出来?万一没弄好真的在老子这张床上爆炸了,怎么办?”
不会真的要当一辈子和尚吧,还是个没水吃的和尚?等到三十年后小裴组长都变成老裴处长了退休告老还家吗?真是邪门了。
被子下面鼓出一个大包。
裴逸钻到被子里面,脑袋硬塞进男人睡衣下面,好言哄着,终于把枕边人哄得消停了,睡觉睡觉……
凌晨时分,摆在床头柜上的腕表,红灯一闪。
裴逸从被窝里钻出,头发还保留着被激情“打理”出的爆炸造型,叹了口气。假装度个短暂的蜜月都不行,还没有两天消停,上司就向他传来郑重的召唤。
第76章 蛛丝马迹┃咱家衬俩老丈人。
腕表上显示出简短的一行电文。
裴逸只穿一条短裤溜出卧室, 接通电话一分钟内脸色就变了:“怎么啦?边界行动受挫了?……缉毒队缴到的货还能有问题?货里面藏了什么?!”
身后有动静。
习惯的警惕性让裴逸猛地回头, 手指已经作出战备姿态。
章绍池也裸着上身,只穿宽宽松松的纯棉睡裤, 胸膛点缀着温存过的吻痕, 站在卧室门口。
裴逸“唉”得松了口气。现在不是一人儿睡了, 两口子刚刚重启亲密友好的同居联谊状态呢。
章总并不想打扰某人一贯加班加点的工作热忱。别说拆弹这事恐怕近期没有指望,唯独寄希望于这孩子别再往自己身上添新零件。
狂热的职业性格把人逼上绝境, 裴组长忙起来远不止“996”, 完全可以执行“007”工作制。
所以这小孩儿会选择“007”作为职业。假若再重新做一次选择,还是会走这条路。
“边境那边出点状况, 怀疑和前案相关。”裴逸的声音压抑在闷热的空气中, “他们缴获的毒品包装上面, 验出超级细菌,边境的缉毒队有人中招……”
原本应当是保密信息,他顺口地,自然而然就都交代了。
“我去办公室一趟。”裴逸急匆匆回房间找衣服穿。所谓“办公室”, 就是他们MCIA6的办公重地六角大楼。
章总打量这一脸焦躁失控的小孩儿:“要用车吗?”
……
两小时之后, 六角大楼, 高层会议室。
双层隔音的大窗,映出夜空星河的华丽图案。里面的人能望见夜景,外面的人却永远看不出这座大楼的动静。
“这就是一个用心及其险恶的陷阱……太可恶了。”
裴逸的手从桌上一沓照片和复印文件上扯过,很想把留在他眼膜上的那些影像一把扫掉,扫进墙角的废纸篓。
陈焕看着他:“你也认为,和之前的几位受害人症状类似?”
“我不是医生……”裴逸眉头紧锁, “但生物传染病专家都已经确诊了对吗?确实是炭疽超级细菌导致的感染,几小时内就致命了,根本没得救。关键是对方怎么造成的杀伤,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用得什么武器?我需要看到这些。”
在会议室内主持工作的,还有上面委派的两名大领导。这事已经是部委挂牌的大案。
我方深入北缅的分队遭遇了伏击,不知是当地合作的警方出了内鬼,还是哪个步骤走漏消息,车队在山崖边缘被地雷和炸弹掀翻……火焰在林间蹿起几十米高,毁了一大片原始林,燃烧了一整天,到现在还没扑灭。
密林间时不时响起冷枪和爆炸声。邪恶的狙击子弹,让最优秀的战士也防不胜防……
列席会议的副部长带来些内部资料。裴逸看过弹壳弹片的数据、照片,缓缓往椅背上靠过去:“很像,应该就是,冷组长在开罗袭击扎耶德王子,曾经使用过这种枪和弹头……枪是奥地利产的退役的SSG69,比狙击枪卖价便宜,黑市上好买,在南美、亚、非,很多地方的武装分子都喜欢用这个枪。12.7毫米的子弹,也是冷组长打羚羊所用的同尺寸弹头。”
“但是冷枭现在仍然关押在军港,我方监狱,24小时监控,这人没有逃跑。”
“一定还有另外的人使用这类武器。”
“我们抓不到背后指使者,或者说这个犯罪集团的匪首,永远还有更多麻烦!”大领导发话了,一桌人全部默契地低头看资料。
“边境这次‘白象行动’,要对付的对家是谁?仍然是克钦当地最有势力的吴廷冒集团,对吗?”裴逸按住太阳穴思考,“敢于下套伏击我们的队员,最有可能仍然是吴廷冒的人,就是他手下那几大金刚。”
“六处内部出走的那位,叫厉寒江吧,你们曾经的副处和行动负责人?”刘副部突然问了,“这人现在在哪?”
领导自然而然地就看向裴逸,仿佛就理所当然他应当知情。
所有人默契地同时转过头,盯着裴逸,全都暂时松一口气似的,顺势就把这个难弄的包袱甩给裴组长。
裴逸不出声地面对所有人,或质疑或同情的视线,终于明白为什么凌晨高层开会特意要把他拎过来!不然,他的头衔职位都没资格坐上这张桌呢。
他垂下眼,轻捏手指关节:“和厉寒江有关系吗?”
“无法确定是否有关。厉寒江毕竟一直在逃,对我们的联络从不回复。以他过往经历,他对克钦、掸邦当地武装势力,都很了解很熟悉啊。” 领导轻点桌面。
“那,我对那边情况也挺熟。”裴逸低语。
“各方数据情报,确实有证据表明了,厉寒江搅进了罗马和开罗的案子,他有露面,有联系,他全都知情。”刘副部也有条不紊,怀疑有理有据。
裴逸抬起眼:“厉寒江难道跟咱们的缉毒边防警有仇有怨么?他有什么理由?即便有过节,不是跟边境的缉毒大队,而是跟咱们六处……”
他闭嘴不想继续争辩了。
领导没有当场发火,脾气风度是很好的,对事不对人。
“哎呀……”一贯和稀泥的火速上线,连南钰一脸淡定话里有话,“小裴,这样,你假若知道厉寒江在哪,能联络到他,让他赶紧回来。或者可以在第三地谈,在境外谈,我们需要了解他背后的组织和人。”
裴逸皱眉觉着不对头:“我,我怎么联络……他背后的组织?”
连南钰压低声音但句句命中要害:“你在开罗追踪冷枭,你们当时使用的电子联络装备、实时数据,甚至,关于冷组长的那些资料,从我们内部档案系统里窃取出去,都是谁做的?当时是谁与你联络,并和你合作?还有人联系你的下属,小聂和钟泽,给他们传递消息,还联络并调派了总部的周彬。他单独一人怎么做到这些?”
裴逸面色骤然涨红,没想到连处长这尊笑眯眯的弥勒佛,也能把他堵得没话说。
他不仅应当“知情”,而且肯定还“知情不举”,没关他禁闭就是看在以往的功劳簿了。
极少遭遇办公室里这样的尴尬,好像被人围攻、四面楚歌。他不愿意让他内心重视的那个人受到牵连,心理和感情的天平,早就已经在悄悄倾斜……而且,他确实就有所隐瞒。
从开罗回来,他每天都在悄悄地发讯息,利用各种他能想到的联络渠道。
我想知道为什么?
这些年到底发生过什么?……
裴逸攥着一沓文件离席,大步走出会议室:“‘白象行动’这案子我跟了,我去边境,一定让幕后真凶归案……别冤枉不相干的。”
“小裴你留下。”连南钰顺口就要拦下,“这个案子不必你负责,我们还是……”
“为什么不能我负责因为不准我离开燕城吗?”裴逸回头顶了一句,“怕我出境跑了?那个人难道跟毒贩是一伙的,在边境排开人马等着接应我逃跑吗?!”
……
裴逸在会议室大眼瞪小眼的场面下,脸色发红地离开。
终归还是心里别扭了。
他原本都不想在人前提那个人名字。他还没有正儿八经地、在他的人生履历里承认那是“父亲”。仅仅是这块灰色影子的存在,就快要让他陷入泥潭,把上司对他的信任都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