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开云身子一颤,倏地抬头看向他,也忘了脖子上的伤,梗梗的直着脖子去看沈隽意:“你昨天说你在霍城看到了……你还知道什么?!”
沈隽意自从沈烟死了以后跟他说话就是故意刺激他,哪句不尖锐不说哪句,他根本没认真,包括杀了沈烟这件事。
他这么爱他母亲,怎么可能动手。
因为他长得像沈烟,他一再容忍也从来不听他的话,当做没听见,昨天也是,今天被他压在这里仿佛要杀人似的,他才突然开始想。
杀人,或许是真的。
霍城的制药厂,按照他这个脾气,如果真的一直没忘沈烟的死,在调查什么,也许真的进去过,只是傅正青为什么没跟他报告!
“你要死,我就成全你!”
沈隽意不仅没怕,反而笑了,“你去,最好跟他们说,你当年研发了禁药让罗国的女将军诺拉·铂西被硬生生改造成Omega,然后被全球封禁的药还在暗地生产,你敢吗?”
沈开云一僵。
沈隽意嗤了声:“怂货。”
沈开云没被人这么辱骂过,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然硬生生的挣脱了沈隽意的禁锢站了起来,捂住脖子上的伤,后退了两步。
“你!”
沈隽意也站起来,掸掸身上的泥灰,轻道:“怎么,我骂你你难受了?还是我揍你你难受了?去吧,去报警,说我杀了人。”
沈开云知道他有恃无恐,但他也不是傻子,也笑起来:“你别以为这样就能唬住我,你没有证据,如果你有证据的话就不会跟我浪费时间了,你想从我身上套出秘密,说吧,录音没有?”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下作?”沈隽意嘴角勾起一点弧度来,踢过一个石块,冷笑道:“我是没有证据,但你也要小心点儿,别被我查到,不然被枪毙的就是你。”
沈隽意的话半真半假,沈开云也知道不能尽信。
这件事确实牵涉甚广,他虽然和那些人相互掣肘,平时也会护着他,但一旦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那些人一定会弃车保帅,让他出来顶罪。
如果傅正青也背叛他的话,那么他就更有可能会查到证据了,他不能冒这个险,当务之急是先套出沈隽意到底知道了多少。
真要被查出来,拔出萝卜带出泥,再加上罗国背景,他们这些人一个都跑不掉!
他记得,傅正青有个儿子的。
“其实我倒是不希望你死,我希望你长命百岁,痛苦一生。”沈隽意走上前,一步步逼近沈开云,掐住他的领口往自己拽了下,笑的温和极了:“把你送去霍城,尝尝做Omega的滋味,满脑子只知道发情,被情欲支配,在Alpha的脚下卑微存活,您说好不好?”
沈开云听不下去了,抬手便要去打沈隽意,被他一把握住一甩便摔在了石块上,尖利的戳进了腰上的皮肤,痛的呻吟了一声。
沈隽意一脚踩在他的胸口上,让尖刺更往他腰里戳,沈开云痛极喊了出来。
沈隽意看他痛苦扭曲的表情,心里生气一阵快意,脚底碾了两下,沈开云脸上血色倏地褪尽,惨白的冒出冷汗,就快晕倒时一声尖叫突然撕破安静地墓园。
“阿意!”
沈隽意如遭雷击,倏地抬头。
沈遥站在不远处,惊慌失色地看着他,摇摇欲坠地被蒋祺扶住,哆嗦着问他:“阿意,你在干什么!”
沈遥脸色惨白,看着他脚底踩着沈开云,陡然晕了过去。
蒋祺吓了一跳,眼明手快的抱着她,失声大喊:“阿遥!”
沈遥失去意识,额头上全是冷汗,嘴唇一个劲地哆嗦着,很快蒋祺便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什么东西染湿了。
羊水破了!
蒋祺一下子慌了,沈隽意在她晕倒的那一刻也冲了过来,厉声问他:“你带她来干什么!”
蒋祺被他这个要吃人的表情吓着了,也没顾上解释这句话,忙抓着他的手问:“怎么办!会不会出事啊!”
沈隽意一把将他推开,抱起沈遥大步往山下走,上山容易下山难,走不快,他急的满头满身都是汗,咬着牙和沈遥说话:“撑住!”
沈遥昏迷着,只有微微地呻吟声传出来,敲在沈隽意的心上,蒋祺快步跟上来,干净整洁的衬衫上是他刚刚随意抹的羊水和血迹,看起来有些狼狈。
“阿意,阿遥会不会出事!”
沈隽意没看他,声音冰冷地说:“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怎么说的,她绝不会出现在燕城,蒋祺,你带她回来,安的什么心!”
蒋祺道:“你别一着急就乱咬人好不好,阿遥是我的妻子,她肚子里是我的孩子,他们出了事我比你更着急!”
沈隽意脚步不敢停,恨不得三步并作两步地走,沈遥大腿间淌出来的羊水和血迹沾了他满手,温热的仿佛沈烟脖子里喷出来的血迹。
“你着急!你着急你带她回来?”沈隽意厉声说:“你是照顾不好她,非要她回来让沈开云照顾是吧!”
蒋祺哑口无言。
“蒋祺,你最好祈祷她不会有事,不然我不会放过你!”沈隽意声音放轻了一点,冷笑道:“我姐喜欢你,无条件信任你,你最好对得起她。”
蒋祺心尖一颤,他是不是知道了!
“什么意思!”
沈隽意说:“没什么意思,你最好别让我查出来你带她回来是别有目的,你知道的,我什么都不怕。”
到了山下,蒋祺要开车,被沈隽意一把从副驾拉下去,“去后面陪着她,你开车,明天早上都到不了医院。”
蒋祺手一直在发抖,知道沈隽意说的有道理,便安静的去了后面,将沈遥抱在怀里,小心地安抚:“阿遥,你不能出事,你说过要陪我一起看孩子长大的。”
“对不起,我不该带你来,是我的错。”
“阿遥。”
沈隽意听得心烦,打开了一点窗户,又将油门往下踩了一点,堪堪擦过一辆车略过去,被一路尖利的喇叭刺的耳朵疼。
他却仿佛不觉,最后甚至有辆警车跟了过来,被他远远地甩在后面,连续闯了七八个红灯才赶到医院。
沈遥就快不行了,一进医院就被送进了手术室,沈隽意刚想进去,就被人从后面一把扯住手臂,劈头盖脸地问:“等等,刚才是你开的车?不要命了?!”
“是。”
警察原本以为是哪个纨绔在大路上飙车,这一看他满身是血也吓了一跳,“你怎么回事?”
沈隽意把事实原模原样的跟警察说了,也没打算找什么借口,直截了当地问他:“我能等我姐从手术室出来,再跟您走吗?”
第五十六章 情深意切(二更)
“还能有你商量的份儿?”交警看他还年纪也不大, 这就敢飙车, 这以后还得了?严肃又板正地教育他:“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多危险,万一不小心撞上去造成事故怎么办?还有你姐,为什么不提前到医院来?到这个地步才来, 怎么做家属的!”
沈隽意皱眉不语。
交警:“你驾照呢?”
沈隽意伸手,从兜里摸出来, 规规矩矩地交给他。
“吊销了,以后我看你也别考了。”交警看着他认错良好, 又满头全是汗,连衣服都汗湿了,焦急的样子也有些心软了。
“知道错了没有?”
沈隽意忙点头:“知道知道, 保证下次再也不敢了。”
“你驾照都没了还下次?!”交警怒瞪了他一眼, 别过头和另一个同事说:“行了,你先回去吧,我陪他在这儿等, 等他姐出了手术室, 我再带他回去。”
沈隽意一听,忙不迭道谢:“谢谢。”
“别谢了,你今天这一连串的行为, 得交罚款、吊销驾照外加拘留的懂吗?”交警没什么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说:“你说你,我们追你你稍稍慢点跟我们讲一声,我们在前头给你开道儿也行啊,人命关天的事, 你非选了一条最差的路。”
沈隽意当时整颗心都悬在后座的沈遥身上,哪里还能想起那些,就算是交警真跟他说,你停车我们带你去,他也不会相信的。
他只相信自己的双手。
交警攥着沈隽意的手,以防他突然跑了,跟他一起到了手术室前。
蒋祺两手撑着头,不管自己手上全是血迹和羊水就捂着脸痛苦的蹲在一边,默不作声的发抖。
沈隽意看了他一眼,靠在了墙上去看手术中的红色灯牌,心又不自觉地悬起来,抿着唇一言不发。
沈开云姗姗来迟,看着在场的三个人,眼神在交警身上停留了一会,到底没问,转而问蒋祺:“阿遥怎么样?”
蒋祺说:“进去抢救了,医生一直没出来,我们也不知道情况。”
沈隽意看着沈开云的脸,心脏仿佛被一个满是毒液的尖牙咬过,又像是滚烫的细针朝着最深处扎进去。
沈遥抢救了足足三个多小时,中间护士匆匆出来调血库的血,还让家属签过字,沈隽意握着拳一拳打在墙上,手瞬间就红了。
交警看着他,生怕他会发起疯做出点什么,忙说:“喂,冷静点!”
沈隽意眉目发颤,咬着牙走到蒋祺身边,一把拽起他的领子,恶狠狠地说:“你说过的话跟他妈放屁有什么区别!”
蒋祺也急了,一把挥开他的手说:“你呢?你没事去砸什么坟,今天发生这样的事情是我的错吗?你要是不打你爸,她会这样吗!”
沈隽意手距离他脸上半分的时候停了。
是。
他应该考虑的再周到一些,想着衬着这次沈开云来燕城的机会,用挖坟的事情刺激他,逼他自乱阵脚,可却没有想到沈遥现在是最危险的时候。
如果她出了事,他拿什么跟妈妈交代。
他应该等沈遥生产之后的。
交警忙冲上来拉开两人,蒋祺拽着领子,斜了他两眼走到一边站着,低声说:“你别像个长不大的孩子,真要有本事,就去做你应该做的事。”
沈隽意看着他,一瞬间脑海里有什么闪过似的,可没等他想明白,手术室的门开了,医生有些疲惫地摘了口罩出来。
“谁是家属。”
蒋祺和沈开云忙不迭冲上去,纷纷说是自己,沈隽意反倒没动,直梗梗的站在原地,交警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医生说:“经过抢救,母子平安,不过母体还有些危险,先在加护病房观察几天。”
紧接着,护士将打了麻药沉睡着的沈遥推了出来,脸色惨白的躺着有些虚弱,孩子却声音洪亮,包着医院的包被,正在哇哇大哭。
蒋祺握着沈遥的手,眨了眨眼睛又仰起头,接过护士手里的孩子,低头亲了他一口。
“走吧。”沈隽意转身。
交警却疑惑了,刚才就属他最着急了,现在母子平安他不看看?
沈隽意知道他的意思,说了声:“平安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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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点,傅清疏出发去机场接人。
他特地穿了一件黑色的亚麻立领衬衫,衬得皮肤很白,显年轻。
他一向是白衬衫黑长裤,纽扣系到最完整一颗,半点儿缝隙也不留,外头罩着白大褂,两人不对盘那会沈隽意还说他是性冷淡。
傅清疏微微眯眼看了下镜子里的自己,亚麻衬衫的袖子挽到小臂,露出匀称漂亮的肌理,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微微露出一点颈部皮肤。
本来是拿平常穿的衣服的,但到换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突然冒出了想换个穿着的念头,于是拿了柜子里一次也没穿过的这件衬衫。
傅清疏轻轻笑了下,眉眼舒展开。
沈隽意说他和自己比会的东西太少了,他在基因研究学上建树颇高,脱了白大褂会打架,还会拆锁,似乎是无所不能的。
他那时候没说,其实他也有不会的。
沈隽意会救人,心有赤诚无畏,爱憎分明,还有一颗认定了就不会反悔的坚持的心,这些他都没有。
可这个人估计是傻子。
傅清疏轻笑了声,非得跟他说明白他才能听得懂吗,这个智商是怎么考到平城大学来的,好像高考成绩还很高。
奇怪。
七月底的天气还是很热,今天天气又很好,火炉似的倾泻下来浇在车顶上,将空气都蒸熟了一遍又一遍。
傅清疏坐在车里被晒的有些难受,低头看了下表,过去了三个小时,已经五点了。
黄昏迤逦绚烂,在天上拖出一道道长长的彩墨。
远方的候机室进进出出一拨又一拨的乘客,他一直盯着,没有看到沈隽意的身影,不免有些担心。
傅清疏拿出手机,拨通他的电话,响了一会没有人接,再打就被挂断了。
他一愣,不敢置信地再次拨了过去,这次挂断的很快,几乎只响了一声便挂掉了,没有半点迟疑。
这一刻,他突然茫然了。
傅教授超高的智商和情商,轻易碾压他人的逻辑能力全部宣告失效,他不明白为什么沈隽意为什么一次次地挂掉他的电话。
他看着手机,屏幕已经按了下去,投影出窗外照进来的夕阳,不是很明显。
昨天晚上他说“下次不必麻烦祝川来了”,“我不是接你电话了么”,还说“我去接你”,他没听出来不要紧,今天他尽量说的明白一些。
一直等到了晚上九点,烈日冷却下来,夕阳燃烧殆尽,星子升起织起星河,车里的温度从灼热变得温热,再变得冰凉。
傅清疏微微闭上了眼,靠在了椅背上,放下了手机不再徒劳地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