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没有了?”罗骁语气重了些,“今儿个是宁老爷子六十大寿,你们不知道吗?宁晚是怕老爷子看出些什么来,这才叫我把人带过去,一起给老爷子贺寿!黎叔,你总这么拦着,到时候耽搁了时辰,谁负得起这个责任?”
被叫做黎叔的男子是宁晚从老宅带出来的,也曾跟着宁晚的父亲,算是在宁家的老人了,他皱着眉想了一会,做出了退步:“那我给宁少爷打个电话问一下……”
黎叔算是从小看着宁晚长大的,到现在宁晚都快三十了,他还是改不了叫宁晚少爷的习惯。
“他现在在飞机上,怎么接你电话?”罗骁面色微沉,目光里带着几分上位者的威压,“宁晚叫我将人带走,你连我的话都不信吗?黎叔,从小到大,你见过宁晚有比我更亲近的朋友吗?你连我也信不过?”
“算了算了,就让他带沈先生走吧,”另外一个年轻些的男子上前一步,拍了拍黎叔的肩,“就算真的出了问题,宁先生也肯定能联系上罗先生,罗家肯定也受到了老爷子的邀请,今夜肯定会到场的。”
黎叔沉吟片刻,终于点了点头,拦在门前的身躯让开,给沈舒云让出了一条路。他转头向一旁的罗骁叮嘱道:“罗先生,沈先生就是我们少爷的心头肉,你可千万别将他弄丢了。”
“我明白,明白。”
罗骁再三保证后,终于成功带沈舒云离开了那栋宅子,带着他上了自己的车。沈舒云摇下车窗,仰着头看外头蓝如碧玉的天空和高挂云间的日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伸出手,抓了一束微热的阳光。
他终于逃出了那个牢笼,他不由想,自由的原来是这么好的——空气是清甜的,带着野花和绿叶的香气,阳光是带着暖意的,伴着鸟啼和虫嘶。
离开了,竟然离开了……也终于离开了。
罗骁开着车带沈舒云回到了自己家中,戚知寒早为沈舒云收拾出了一间干净的客房,领着人往房间走去。沈舒云给罗骁和戚知寒鞠躬,真诚地道:“谢谢你们,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要开口,我沈舒云一定做到。”
戚知寒被吓了一跳,忙摆手道:“不用这样,我们又不是指着你还我们什么。对了,你就先住在这吧,看看还缺什么,我去给你找来。”
“我想先要一把剪刀。”
这个答案有点出乎意料,但戚知寒还是取来一把剪刀给他。
沈舒云说了声谢谢,就接过来朝客房里那间卫生间走去,将门关上,也不知道在里面做什么。
戚知寒看了一眼罗骁,无声地用唇语问道,他不会是想不开吧?
罗骁眉头一跳,摇了摇头,小声地道应该不会。
正当两个人提心吊胆地胡思乱想着,沈舒云就打开了卫生间的门,从里面走出来,戚知寒只看了一眼,就惊讶地低呼出声。
沈舒云竟然将那一头长至肩胛的乌发全部剪掉了!
他剪得很潦草,没有什么技术可言,称得上是凌乱了,这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将他那如玉美人的气质生生地毁了个干净,不由令人咋舌。长发被他硬是剪成了刚过耳下,白皙的脖子上还带着几茬没抖落干净的碎发,沈舒云自己倒像是毫不在乎,拿皮筋将剪短的头发一扎,扎成了短短的一个小揪,还有几缕极短的头发落至额前,沈舒云将它们别到耳朵后,露出因不见光而有些苍白的皮肤和疲倦到了极点的清秀眉眼。
“这样好多了,不然总觉得和女人似的。”沈舒云这样笑着对他们解释道。
但那笑意,始终没有到达眼底。
第48章 放手
宁晚下了飞机,看到手机上有两通未接电话,他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妙的预感爬上他的心头。宁晚立刻拨了回去,电话响了两声,那边接通了:“少爷。”
“给我打电话是出什么事了吗?”
那边顿了一下,接下来的一句话如同给宁晚兜头到了一桶冰:“少爷,是你让人来带走沈先生,一起去参加老爷子的寿宴的吗?”
宁晚大声地吼道:“什么让人?我让谁带走他了?你说清楚些!——我根本就没打算带着他一起来!”
那边似乎是愣了一下,然后也反应过来了:“是罗先生,罗骁!他说是你让他带走沈先生的!”
“罗骁?!”宁晚的声音不由提高了些,“他跟着瞎掺和什么?他要做什么?”
“少爷,我也是因为见了罗先生,才放人的……”
“好了,我知道了,”宁晚急得快把后槽牙咬碎了,“你先待在那里,我现在就打电话问罗骁!”
宁晚挂断电话,拨了罗骁的电话号码,响了很久那边才接起电话来,传来有些模糊的音节:“喂?”
“罗骁!沈舒云是不是在你身边!你要干什么!你让他接电话!”
这跟炮仗一样的问题让罗骁顿感头大,他抓着电话的手紧了紧,声音也沉了下去:“宁晚,你先冷静一下。”
“你要我怎么冷静!你把他藏到哪去了?”宁晚双眼发红,像是困兽一样低吼,惹得机场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我求你了,你把他还给我,我只要他一个,我求求你……”
“宁晚!你还不明白吗!你把他关起来,这么做根本就是将他越推越远!你不要这么固执了好不好?你也要学会放手啊,也该知道什么叫以退为进、欲擒故纵啊。”罗骁捂着隐隐作痛的头,语气放重了些,“再说了,换个角度说,你这么干也不对啊,你这是非法监禁你知道吗!要是掌握了证据,是能把你送去蹲牢子的事情!你小子疯了,他妈的想吃牢饭?”
罗骁说着说着也急了,粗口都爆出来了。
“我不怕,我就怕再也见不着他了。”宁晚崩溃地蹲在地上,眼底血丝缠绕,声音里是藏也藏不住的颤抖哭腔,“我什么都给你,求你把他送回我身边吧!骁子,我求你了,你要我怎么样我都认了……”
罗骁知道宁晚这是在崩溃的边缘,他也没想到带走沈舒云,会给宁晚带来这么大的打击,他只好先温言安抚道:“你先冷静下,首先,是沈舒云自己说一定要走的,不是我把他抢走了,所以回不回去这事也不是我说了算。再有,宁晚,你也不想以后的人生里都面对着一个强颜欢笑的伴侣吧?你喜欢他,就应该和他有着欢欢喜喜的天长地久,而不是互相折磨。”
“你们先分开一段时间,给彼此一些时间。至于你上次问过我的问题,我也想明白了,我现在回复你。”
罗骁的声音不大,透过话筒清晰地传过来:“他要走,你就追啊,总能找到他的。omega的心很软,只要他们清楚地感知到了你是爱着他们的,最后都会原谅你的。”
他怕刺激到宁晚,没把后半句话说出来——只是怎么让omega清楚地感知和相信迟到的爱意,这件事是alpha永远的难题。
罗骁抓着电话,苦口婆心地劝了许久。他心想,真是这辈子都没和别人打过这么长的电话!在一番劝说与分析后,终于把宁晚的心撬动了一角,安抚住了这只炸毛的狮子。
罗骁心里气得直骂娘,心想小寒这件事倒是没骗他,发了疯的alpha确实比神经病还难伺候。
宁晚的头脑渐渐冷静下来,他从地上站起来,双腿又麻又软,差点让他跪回地上。扶着墙缓了好一会,宁晚对着电话那头仍在絮絮叨叨的罗骁冷道:“行了,那你别把人弄丢了。我先去主宅等你,在寿宴上我再和你算账!”
罗骁刚要骂他没良心,就听见耳边传来的滴滴滴的挂线声,他合上了手机,抓着桌子上的水往嘴里倒,想要润润快要冒烟的喉咙。他咕咚咕咚喝完了一大杯水,一抬眼被吓了一大跳,玻璃杯都快给他捏碎了。只见着一件宽大的白衬衫慢慢飘过来,像是讨债的野鬼!罗骁再定睛一看,原来是那瘦骨伶仃的沈舒云,不由擦了下额上的冷汗。
宁家的人,还真是一个比一个难对付。
“罗骁,今天的事很谢谢你,”沈舒云的声音很平静,他眼底是一片泛不起波澜的死水,水底下淤泥里藏着的是不见天光的煎熬与绝望,“能不能请你最后再帮我一件事?”
罗骁抹了下唇边的水渍,点了点头:“你说,我尽量试试。”
“我想要去新加坡,”沈舒云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我被他带进宅子后,身上的手机和钱包都被他搜刮走了,我所有的证件都在那个钱包里,重新办很困难。你能……让他把我的钱包还给我吗?”
罗骁不觉得这是什么过分的要求,便一口答应下来:“没问题。”
说完这些话,那件“白衬衫”就又恢复了沉默,然后“飘”回了房间。
罗骁和宁晚能走的这么近,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有罗家和宁家长辈的缘故。两家生意场上有合作,私下素来交往甚密,孩子们也从小到大玩在一起,其中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因此宁老爷子的六十大寿,罗骁自然也是无论说什么都要到场的。因为将沈舒云带出来,耽搁了罗骁不少时间,他作为小辈,本应该是越早到越好、越能显示出对老爷子的尊敬。罗骁低头看了下手表,已经是下午的两点半,此刻已不能再多加耽搁,必须即刻坐私人飞机飞往R市了,不然会赶不上开宴。
罗骁去衣帽间挑了一套银灰色的西装套服,又抹了点发胶,梳了个大背头,往鼻梁上架了金丝边的平光眼镜,难得透出一股精英范来。他抱着外套下楼,戚知寒倚在餐桌旁,抬眼瞧见罗骁这副模样,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嘿,怎么,被你老公迷住了?”
他一开口,即刻将那精英形象毁了个干净,戚知寒嘴角**,心想罗骁要是哑巴就好了——不说话的时候怎样都帅。
这天是礼拜三,渺渺的幼儿园在每周三都会提早两个小时放学,小姑娘被保姆从幼儿园接了回来,穿着粉色的蓬蓬裙,一进门,粉团子就一路滚进戚知寒的怀里,声音尖尖俏俏的,带着一股甜兮兮的奶味儿:“爸爸!”
戚知寒被她扑了个踉跄,罗骁及时在他后腰处扶了一把,沉声向罗渺渺训斥道:“你小心点,别撞着你爸!整天咋咋唬唬的,还有没有个女孩子的样!”
罗渺渺还没说什么,戚知寒倒先护上短了:“你干嘛这么凶,又不是什么大事!”
戚知寒在读大三的时候就和罗骁厮混出了罗渺渺,蹲在厕所自个儿看验孕棒的时候那叫一个又惊又怕——惊的是这孩子来得他一点准备,他那时候也才二十出头,尚不知道要怎么做别人的小情儿,就要做爸爸了,实在是吓得够呛;怕的是戚知寒觉得他的alpha根本就不想要孩子,罗骁那么个游戏人间的性子,最不爱听的俩字就是责任,怕罗骁冷冰冰地叫他将孩子打掉。
最后戚知寒一咬牙,抱着豁出去的心态,收拾着东西跑了,可说的上是为了这个孩子什么都不要了。一顿折腾,休学离家、远跑他乡,吃了不少苦头,又在分娩的时候硬生生被折腾得去了半条命……渺渺不仅是戚知寒的掌上明珠,更是戚知寒最后那点破釜沉舟的一腔孤勇。
罗骁的气焰立刻被老婆浇灭一大半,他苦着脸道:“小寒,你别总这么惯着她,她这脾性都是惯出来的!再这么下去我看她早晚要把房顶都拆了,以后哪还有人敢娶她!”
“拆就拆了!”戚知寒持靓行凶,漂亮的凤眼一瞪,牙尖嘴利地回,“我们家那么多房子,还不够她拆的吗!”
罗骁哎哟一声,抱着银灰色的西服外套灰溜溜地出门去了,一边走,一边小声嘀咕道:”无法无天,这简直是无法无天……”
“早点回来,”戚知寒漫不经心地逗弄着罗渺渺,每个字都带着警告的意思,“别让我知道晚宴上,哪位千金又对你罗大少动了心思,不然小心我拔了她的指甲!”
罗骁知道这是自己的劣迹还没完全洗净呢,他陪着笑道:“哪敢哪敢,我要是再出去乱搞,就罚家里的小野猫挠死我,行不行?”
戚知寒自然知道小野猫说的是谁,他面红耳赤地啐了一口,骂道:“不要脸。”
不到两个小时,罗骁的飞机就降落在了R市宁家的停机坪上,他穿戴整齐,一身熨贴齐整的西服三件套衬的他愈发人模狗样,与之前在家里吃瘪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他将袖扣别好,在胸口前插了一块叠好的手帕,衣冠楚楚地迈开长腿下了飞机,与来接他的宁家管家亲昵地抱在了一起:“张伯,我可想你了。”
被叫做张伯的中年男子笑了笑:“罗先生,少爷一直在等你,他让我来这里接你。”
这个管家是一直打理宁家主宅的,他从二十来岁就在主宅里做事了,如今已有五十多岁,深得宁家的信赖,也算是看着宁晚和罗骁从小长大的老人了。他虽然人到中年,但仍神采奕奕,连白发都没有几根,只是和蔼地笑起来时,眼角的纹路确实比前几年深了许些。
张伯引着罗骁到了宁晚的房间门口,他微微点头,示意自己的事情已经做完了,然后便转身地退下了。
罗骁素来没有敲门的习惯,他直接拧开门把,急吼吼地往里走,刚踏进房间一步,被扑头盖脸的烟雾冲得打了个大喷嚏。宁晚听见声响,于云雾缭绕中转头,隔着灰蒙蒙的烟雾不声不响地盯着罗骁。
“你这是抽了多少烟?”罗骁被他盯得后颈发凉,但还是迎着宁晚杀人的目光走了进去,将窗子打开,让这间乌七八糟的屋子透透风,“还不至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