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啊盛开,小小年纪挺有眼力见儿啊?“盛夜行调笑一句,掩藏不住嘴角的幅度,往旁边侧了侧脸,“那你记住了,这个哥哥叫路见星。”
除了你,这个哥哥也是我最想要保护的人。
“我记得……你昨天说过了!”盛开上蹿下跳的。
没一会儿,盛夜行的微信再次响起,屏幕上显示的是:
路见星:[发来一段语音消息]
语音有十秒,前七八秒全是安静的沉默。
直到最后,路见星才慢慢地说了一句:“新年快乐。”
也许就是在这一瞬间的平行时空里,他们狂奔过月台,各自能踏上朝向对方的路。这不长不短的二十多天也能匆匆而过。
吃过了年夜饭,盛夜行把从舅妈舅舅那儿领的红包收好,放入了口袋。
接下来的节目也不过是一家人在沙发上坐着看春节联欢晚会,他和盛开一起负责消灭茶几上的开心果、瓜子、奶糖和冬瓜条等等。
他不怎么爱吃炒货,过年抢着吃是因为怕盛开吃得太多不长个儿。
春节联欢晚会对于盛开来说还没有太多意思,满目红色与金光灿灿,闪得她眼睛泛酸,没一会儿就趴在哥哥的膝盖头睡了。
盛开睡相乖巧,舅妈拿了绒毯给她盖上,再指挥着盛昆把女儿抱进房间。小孩子开开心心地睡了,一家人表面无忧无虑的除夕夜就算过去。这还没坚持到十二点,舅妈也开始打哈欠。
“夜行,我们就先进去休息了,”舅妈站起来,喝盛夜行给倒的茶,“你如果要出门就小点声关门,别吵醒妹妹。大晚上的,除夕夜没什么人,你也别往街上飙车了,啊?”
“好,舅妈放心。“盛夜行回应过了,嚼碎嘴里的果仁。
微信群的“家和万事兴”提示音响了,是李定西在群里发了根点燃的香烟。
李定西说:点火。
盛夜行笑笑,也从兜里摸一根拍下来:我还没点。
李定西发语音:“我这边忙完了,家里人都睡了。哎呀,这个年过得越来越没意思……我今年五福都没集齐。”
“展飞集齐了。”盛夜行把滤嘴咬在嘴里。
李定西惊讶道:“啊?这么牛逼?分了多少钱?”
“两块八毛八。”盛夜行披上外套,拿着手机发语音,“你说你费这劲儿干什么。”
“没意思,这下连我过年最大的乐趣都被剥夺了……老大你妹妹也睡了?你家怎么这么安静呢,一点声儿都没有。”
盛夜行感觉那根烟被雨水泡湿了,又换一根叼上,说:“我家里人都睡了,就我醒着。”
“哎,你等着。”李定西说。
没过半小时,李定西拎了两瓶二锅头、揣了包南京,坐在了盛夜行家楼下。
李定西打电话让盛夜行下来。
冬天毕竟夜里冷,盛夜行下楼的时候也给李定西带了件外套披上,两个人喊亮楼道口的灯,双双坐在单元门前,叼上烟,把酒瓶子碰了一下。
盛夜行叼上滤嘴偏甜的烟,把二锅头放到脚边,认真道:“我最近真得戒酒,今天饭桌上都没跟我舅喝。“
“行吧,我就想着大过年的,得跟你见见。”李定西点了根烟,动作略显生涩。
“抽不动就别抽,没事儿学什么。”
“抽的是感觉嘛。”李定西轻轻吐了点儿烟出来,仰头闷了一口白酒,辣得“啊”一声,捶胸顿足的,“呛他妈死我了……”
“慢点儿吸。”盛夜行忽然觉得,如果路见星要抽烟,第一次抽肯定也是被呛得直咳嗽,一张脸憋得红红的,眼里包着全是泪。
“我们现在应该来一下年终总结……对吧?”李定西的话痨属性又开始了自动展示,“你看,我们宿舍三个人能凑在一块儿也挺神奇的……我一直以为路见星得真的跟我干一架的,谁想到能相安无事地过小半学期呢?”
“你也干不过人家。”盛夜行呲儿他。
“哎,老大你怎么这么说呢。”李定西摸摸自己下巴,“不过确实是啊,每次他洗澡,捋衣服的时候,那腹肌……你说他没偷偷练仰卧起坐我都不信。”
“下次别看了。”
“啊?”
“没什么,”盛夜行的耳朵不自然地红了红,“路见星……他身上有一种力量。”
李定西点点头,被白酒辣得嘴巴生疼,悄悄说:“我以前看学校标语,老有那种‘小是小了,折是折了,花儿朵朵开’……曾经觉得希望都挺渺茫的,现在倒感觉……确实会各自开花。”
“他长得就跟朵花儿似的。”盛夜行继续做年终总结。
“哎,老大,说真的,”李定西抽的包口烟,并不入肺,吸一口张嘴就吐出不少白雾,“你对他是真的好,他对你也真的好。”
“至今为止,我都不知道他的病是怎样的。他可能只是占了一个特征,其他的问题都是因为这一个特征而逐渐出现的。”盛夜行紧皱眉头,“我还真看了不少案例,也试着找我的医生问过情况……他说,各有各的病法,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出现。”
“他能感觉到我们对他好吧?”
“有时候能,”掸掉燃过的烟灰,盛夜行轻声道,“他还知道给我挑香菜出来。”
“我记得!哎哟,当时我们几个完全傻眼了……牛还是你牛,大哥。”
李定西说着开始掏手机,“不过我觉得吧,今晚站这儿抽烟的应该是三个人。要不要给路哥打个电话?”
“不了,他可能都休息了。”
“好吧,我今天……除夕真的特别开心。我爸妈特别好,我家里人都特别好。”李定西喝得有点儿多了,慢慢地朝后躺去,“老大,你也特别好。以后那些伤害自己的事儿,就别再做了。不然我揍你哦。”
盛夜行把他的酒瓶拎过来,低头闻了一口酒香。
他伸手往已经躺地上的李定西头上摸一把:“喝多了吧你。”
喝到凌晨一点多,盛夜行叫了个车把李定西送回去,再自己打车回来。
他回到家时,把盛开踢得乱糟糟的被褥重新盖好,再冲了个澡回到自己的房间睡下。
寒假啊寒假,他从没觉得寒假这么漫长,这么难捱。
除夕夜里,盛夜行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路见星从隔壁省偷偷坐了高铁过来,脸上有血,说是走路不小心摔的碰的。见面时,路见星站在月台上看自己,眼神并不飘忽了,反倒十分坚定有力。
梦里的路见星也不说话,只是给自己发微信,说:——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第44章 收假
——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消息一出,盛夜行半夜醒来,捧着手机在床边坐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他的梦一般做得很杂、很真实,常让他在半梦半醒间分不清白天黑夜。
一直到凌晨四点多,盛夜行才重新回到被窝睡着。睡前他发了条朋友圈,内容只有两个字:当然。
早上起床,那条朋友圈下更了快二十多条回复,全是那些爱起哄的男生评论的。
展飞:哇,谈恋爱了?
李定西:???Yes,i do.
顾群山: 1
张择雨:盛哥在搞暗恋啊?
盛夜行沉默着把朋友圈评论翻了一遍,没忍住笑了一下,再删掉了这条朋友圈内容。
恋爱不假,但是……暗恋?
他可没说这是暗恋。
正月初一过后的习俗是盛夜行过习惯了的,家里也规矩,哪天请客、哪天请财神爷,全都分得清清楚楚。
接待客人这些活儿是盛夜行最不爱干的,舅妈也考虑到他特殊情况,近几年等盛夜行懂事了才开始让他接待一下。
让他偶尔倒倒茶,放点瓜子、花生,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盛夜行偶尔推拒不了亲戚就得喝酒,一喝醉了就看了好几次去隔壁省的票,最后还是努力劝说自己冷静一点儿。
他一大男生冲到别人家去,路见星还不一定愿意见他。
他自己的病,舅舅舅妈都帮着瞒,几乎没对外提过。那些个不知道几年见一次的远房亲戚一来看了盛夜行,没有哪个说这孩子不好的。
正月十五,元宵团年。
等年一过,他们也差不多要收假了。虽然才高二,但是学校给他们的假期并不多,说是要提前适应高三生活,为最后的冲刺做准备,但是盛夜行想了想,好像从他们高一开始,学校放假时间就都比较晚了。
也正是元宵节这天,盛夜行休息了一天。
因为他发了低烧,正浑身不舒服地窝在被褥里,床头柜上摆满了盛开送过来的零食玩具,还有一个平板电脑,上边儿播放着盛夜行被迫收看的动画片。
“拿走,你自己看去,”盛夜行把被子裹好,声音很闷,“你哥我都十八了,不看你的狗大队。”
“这个叫!汪汪队!”盛开往嘴里塞了颗果冻,嚼吧两下吞了。
“全称叫什么?立大功对不对?”盛夜行只想尽快赶走这只小麻雀。
“嗯。”盛开又咬了块威化,特别乖地点头。
“开妹儿,“盛夜行从被褥里伸一只手出来薅妹妹的小辫子,“立什么大功啊?你好奇吗?”
“好奇啊!”盛开说。
“那就拿出去看看吧,好像下一集就得播了。”盛夜行勉强支撑着坐起来,把平板电脑的电源拔了,将电脑递给盛开,“拿出去看,哥哥睡会儿。”
盛开现在全部注意力都在动画片儿上,咬着威化对她哥哥狂点头:“好!”
盛开一捧着电脑跑出房间,盛夜行迅速翻下床锁了门,抓着自己的手机回到被窝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小朋友的注意力挺好转移,也挺好骗。真好玩儿。
也不知道路冰皮儿小时候发愣是什么样子,肯定跟个小冰雕似的站在那,嘴唇紧抿,皱眉不语,稍微碰一下就奶声奶气地抗议:“不要碰我。”
盛夜行撑在床上,发软的手臂都有些承载不起身体的重量。
上次这么生病还是多久之前了?自己身体好,基本没怎么发烧感冒过,偶尔受凉,也总是采取以毒攻毒的方式,再吹吹就好了。
今天这一烧,烧得他感觉心肺都好似火烤,喉咙里成串儿的小焰苗疯狂往外冒,眼皮子都是烫的。
“嘀嘀嘀——”
正在他躺着走神时,手机微信语音的通知忽然响了。他随意伸手把手机往跟前一带,发现只响了一下,发起人是路见星。
按错了?
一般这种只响一声,很明显就是手滑……但是如果不点自己的页面看,也不会手滑。
要不然,干脆直接回一个过去?假期之间的联系和上学时如影随形比起来简直天差地别,盛夜行得抓紧一点儿机会问问对方情况。
他们班很多突然就不来学校念了的,选择在家里静养。他很害怕路见星的父母反悔,要将他留在家里。
盛夜行行动力够强,一般考虑问题不会太久。
他按开手机屏幕解锁,再点开微信,选择给路见星回拨了过去,响了差不多五六声,微信电话接通了。
“路见星,”盛夜行清了清嗓子,沉声道:“你刚刚给我打电话了?”
事实证明,路见星的确是不小心按到的,但前提条件是:他在盯着盛夜行的微信名片卡发呆。一不留神,他手部没受控制就按下了通话键。
路见星蓦然听到盛夜行的声音,点了点头。
点完头,他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当面儿在讲话,小声道:“嗯。”
“哦……我以为你想我了。”盛夜行猫着声音在被窝里,烧得脑子都有点儿糊涂,开始没命地犯浑,“你觉得这个‘我以为’,要不要去掉啊。”
路见星听得咬紧嘴唇。
他倒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对盛夜行的声音太过于敏感,他能感觉到对方嗓子很哑,听起来是生了病的样子,十分疲惫。
他张了张嘴没吭声,过了几秒才说:“你,生病吗?”
“你听出来了?”这回轮到盛夜行愣了。
“嗯。”路见星回答得快,“明显。”
“昨儿太累,傍晚我都睡下了,那小丫头拉我起来放鞭炮,还非要去郊区能放的地方。我偷懒,起床没怎么穿衣服,套了件短袖就带她出去野了。”盛夜行烧得浑身冒汗,咬咬牙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脆弱,“结果一回家,第二天就发烧了。”
盛夜行说话语速刻意放得很慢,路见星便开始慢慢消化他的语句信息。
在他的印象里,像盛夜行这么健壮、风里来雨里去的人,是不应该会生病的。他能在冬天裸着上半身冲一身的凉水,也能在雨天骑摩托飚上千米,怎么吹个风就发烧了。
他纠结一小阵,开口说:“大过年的。”
“你怎么学到这句了,”盛夜行笑得咳嗽,“大过年的、孩子还小……这些不是票选出来的什么最那什么的借口吗。“
他说完之后,路见星没再搭话。
盛夜行意识模糊着,也没吭声,两个人保持沉默通话超过了五分钟。过了一会儿,等盛夜行翻身,路见星才在电话那头没忍住说了句:“盛夜行?”
一拿电话,彼此之间所有的沟通方式就是语言。语言一被放大了,路见星就非常容易显得紧张。
他深呼吸,再放松,又喊了一声:“夜行?”
这句倒把盛夜行叫醒了一点儿,他“嗯”一声,哑着嗓子笑出来:“我还真没想到……有一天会是你主动叫我的名字,还叫了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