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律师和李助理在徐副总即将说出升官发财死爸爸这样的话之前,及时赶到,把徐副总带走了。
俞白脸色不大好看,翟律师给俞白端了杯酒,和他碰了一下:“生日快乐。”
俞白说:“谢谢。”
翟律师抿了口香槟:“刚刚我听到一点儿徐副总说的话了。”
俞白看向翟律师,翟律师斟酌了一会儿用词,才对俞白说:“你真的准备学艺术?”
俞白的手指在酒杯壁上轻轻动了动,他仍旧没说话,翟律师笑了笑:“你想清楚,如果你真的要去外地读大学四年,那公司这边怎么办,有些重大场合,必须要你出面,你两头跑吗?而且,国内的高考形势是家长们宁愿让孩子读个差一点的本科,也不愿意送他们去艺考。艺考出来了就业也难,想混个文凭也未必有多少含金量,你确定你做的这个选择是对自己的人生负责吗?”
俞白似乎听进去了一点儿翟律师的话,他问翟律师:“什么样的选择,才算是对我的人生负责?”
翟律师说:“读个本地的大学,岳大的商科就很好。在大学期间,兼顾学业和公司管理,逐步接管公司的运营。毕业后,如果条件允许,再出国读个一年的MBA研究生,锻炼一下自己,开阔眼界。最后,拿着一个名校海归的名头回来,正式接手公司。以后你小俞总,就是岳市商圈第一炙手可热的人物。”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压岁钱
俞白弯着嘴角笑了一下。
翟律师给他规划了一条很好的路,精英的、天之骄子的、符合普适价值选择的道路。按照这条道路走下去,他会像翟律师说的,变成岳市商圈一个炙手可热的人物。
变成……第二个俞总。
俞白问翟律师:“翟律师,你当初为什么会选择成为律师?”
翟律师已经很久没有被人问过为什么选择这份职业这样的问题了,他想了一下,才回答:“那时候没想那么多,高考成绩不错,读了法学院,出来就当了律师。你知道的,学法和当律师,都被认为是一个很好的出路。如果非要说有点什么特别的话,可能是那会儿港剧很火,里面的律师都很帅气,让我也对律师这个行业,怀有期待。”
俞白点头:“翟律师很适合你的职业。”
翟律师问:“你是觉得自己不适合管理公司?”
俞白说:“如果我说我是这样想的,你是不是要说‘都还没试过,怎么知道自己适不适合,你是俞总的儿子,一定能做得很好’这样的话吧?”
翟律师笑出了眼角的皱纹,他又喝了一口香槟,说:“你们现在的小孩,想法真是比我们那时候要多很多。”
俞白不置可否,他问:“是不是在你们的眼中,能够看见的职业就只有医生、老师、律师、会计……这些?”
翟律师脸上仍旧带着笑:“不是。只是在我们这些四十多岁、社会里打过几道滚的人来看,从事这些职业,你们以后的路会好走不少——至少,当你们从学校里出来的时候,会有一条清晰的出路。”
俞白又问:“那你们会问我们这些‘小孩’,喜欢什么、擅长什么吗?”
翟律师反问道:“你们真的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擅长什么吗?”
“不知道。”俞白想了想,然后露出个笑,“有些人会知道。”
比如陈非誉。
“有些人不知道。”
比如他自己。
“但我以为,我们应该有选择怎样过自己一生的权利。似乎现在不流行包办婚姻,但流行包办职业,甚至家长们在‘包办职业’的时候,说的话都和包办婚姻一模一样。”
“都是为了你们好,爸爸妈妈难道还会害你们不成?”
“不知道没关系,处一处就好了,爸爸妈妈都是这样过来的。”
“你要相信爸爸妈妈,我们吃过的盐比你们走过的路还有多。”
翟律师笑着又抿了一口酒:“我现在相信,你会去学艺术了。俞白,你很天真。”
没有真正吃过亏的少年,都这样天真。
“希望你能一直天真下去。”
酒会结束以后,小李送俞白回到附中门口的出租屋。俞白觉得自己像午夜十二点从南瓜马车里走下来的仙度瑞拉,再次变回灰姑娘。
他觉得做灰姑娘挺好,能够自由地唱歌,拥有简单的快乐。
高二的日子就这样波澜不惊地一天天过去,俞白画室和学校两头跑,每个月还会收到公司发过来的财报。
俞白看不懂那个东西,除了在电脑里为它单独建一个文件夹存起来,再也做不了什么。
陈非誉的成绩在几次月考里仍旧稳坐光荣榜榜草的位置,并且和第二名间的差距越来越大,气得理科实验班的班主任每天要说一遍:“只要附中还有一个人在学习,你们就要想,为什么那个人不是你!”
附中高二的寒假很短,把前后补课的时间掐头去尾,其实也只有不到二十天。
方知竹让俞沐晴叫俞白一起去过年,俞白只答应除夕晚上去方老师家里吃一顿饭。
年前公司还要开年会,俞白作为吉祥物,少不了要去露个面,在年会抽奖的时候,为抽中iphone手机的员工颁个奖。
把学校和公司的事情都处理妥帖,俞白就把东西打包好,回到丽景苑的那套房里住。
今年岳市的冬天格外冷,但俞总在那套房里给俞白装了地暖。
俞白单独收拾了一间房做画室,他在寒假里整日都待在画室里,专注又认真的一张张地画画,他会把每张画好的画都拍给指导老师,再去按照艺考的审美不断调整。
俞白从前最不喜欢画静物,现在练得最多的就是静物,从构图到线条,不停地练习。
陈非誉在寒假刚开始,就被陈教授塞进一个岳大的编程班,去学代码和跟项目。
陈教授言之凿凿:“未来的时代,不会编程,就像现在不会用智能手机上网一样。”言语之间都是一副恨不得没有让陈非誉从小学开始学代码的后悔模样。
但陈非誉打心底觉得,陈教授只是不想看见他罢了。
是怎样的父亲,才会剥夺自己在上高中的孩子仅有的十几天的假期,让他去学一个短时间根本都用不上的东西呢?
陈非誉没有编程课的时候,就去到俞白的家里,俞白在画室里画画,陈非誉不打扰他,就在俞白的画室里,找个角落,把从98年到现在的每一套高考真题一遍一遍地刷和总结。
得空的时候,陈非誉会做他们想吃的菜,他和俞白一起吃饭,然后两个人靠在沙发上,拉好窗帘,在温暖的屋子里,看周星驰的喜剧电影。
除夕那天,俞白去方知竹家里吃饭,俞沐晴已经不再看《冰雪奇缘》,她新爱上的电影叫《寻梦环游记》。
俞白更喜欢这部电影,带有绚丽的墨西哥风情,讲述死亡和亲情的意义——真正的死亡,是遗忘。
俞沐晴问俞白:“爸爸不在了的意思,是爸爸去到这个亡灵世界里了吗?”
俞白搂着俞沐晴的肩膀,说:“是的。”
俞沐晴很喜欢这个答案,她点点头:“那我能像米格一样,去亡灵世界里找爸爸吗?”
俞白想了想,才回答俞沐晴:“你不用去亡灵世界里找爸爸。”俞白给俞沐晴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只要你这里没有把爸爸忘记,那爸爸就会一直好好的。”
俞沐晴捂住自己的胸口:“我这里是不会把爸爸忘记的,哥哥也不会,对不对?”
“对。”俞白温柔地揉了揉俞沐晴的头,“只要我们过得好好的,爸爸就会好好的。”
俞沐晴抓住俞白的手,抱在怀里:“哥哥也要好好的。”
“吃饭啦。”方知竹从厨房里出来,她解开围裙,招呼在客厅里看电视的两个孩子,“都先去洗手。”
俞白带着俞沐晴去洗手,然后三个人一起坐在餐桌上。
方知竹这个学期带高一,压力没有那么大,跟俞白讲了一些高考的注意事项,俞白也认真地听着。
吃了饭以后,俞沐晴和俞白一起把碗洗干净,两个人从厨房出来的时候,收到方知竹的红包。
“新年快乐,这是你们的压岁钱。”方知竹笑容和煦。
俞白一愣,想要拒绝,方知竹不肯:“俞白,在我这里,你就是个孩子,这一份压岁钱,也算是我替老俞给你的,你收下吧。”
俞沐晴也快乐地蹦蹦跳跳:“哥哥收下吧,哥哥收下吧!”
俞白最后没有拒绝方知竹的好意,他蹲下来,抱了抱俞沐晴,接着拿出另一个红包:“这是哥哥给你的,新年快乐。”
“哇!”俞沐晴又收到一个红包,高兴地吧唧了俞白一口,“哥哥你真是太好了!”
晚上八点,春节联欢晚会准时开播,俞沐晴拉着俞白去看她喜欢的小哥哥,兴奋地尖叫:“哥哥,哥哥,等我长大了,我要嫁给他!”
俞沐晴过了年才满八岁,俞白对她的早熟早慧颇为忧愁,他挑剔地打量了一番台上唱唱跳跳的男明星,每一个都笑得阳光灿烂,俞白勉强满意,说:“那你记住今天的话,以后找男朋友不得低于这个标准。”
方知竹一边切水果一边乐:“她现在这么小,还懂什么?”
俞沐晴不服气地双手叉腰,瞪了一眼她的妈妈,发现妈妈根本看都不看她一眼后,转而向亲爱的哥哥寻求支持。
俞白揉着俞沐晴的头,指着下一个节目问:“这个哥哥喜欢吗?”
俞沐晴的小爱豆已经表演完,现在这个节目是说相声,俞沐晴毫不犹豫地摇头:“太老了,不喜欢。”
俞白觉得相声有趣,俞沐晴也有趣,不由得笑出声。
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俞白一看,果然是陈非誉。
俞白滑开接听键:“喂。”
俞沐晴只对漂亮哥哥感兴趣,对相声节目不感兴趣,这会儿围着俞白叽叽喳喳地叫唤:“是谁呀是谁呀?”
俞白朝了她比了个“嘘”的手势,俞沐晴捂住嘴巴,眨巴着眼睛看着俞白。
俞白无奈地说:“是非誉哥哥,你要和他说声新年快乐吗?”
“要的要的!”俞沐晴土拨鼠点头,俞白便把手机递到俞沐晴的耳边,俞沐晴甜甜地说,“非誉哥哥新年快乐!”
陈非誉在手机那头也笑了:“俞沐晴小朋友新年快乐。”
俞沐晴咯咯地笑,对俞白说:“非誉哥哥祝我新年快乐哦!”
俞白的笑意漫到眼睛里,他说:“知道了,把手机还给我,好不好?”
俞沐晴把手机还给俞白,联欢晚会里又出现了新的小哥哥,俞沐晴再次对着电视剧开始哇哇大叫。
“新年快乐。”俞白走到阳台上,对陈非誉说。
陈非誉似乎站在外面,听筒里传来一阵阵风声:“我的新年快乐想当面跟你说,俞哥,我就在俞沐晴家楼下,好冷啊,你快下来,给我一个温暖的抱抱。”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过新年
俞白拉开阳台的窗帘,俞总的这套房子在十七楼,俞白往下看,只看到一个站在花坛边上的小黑点。
“你……我马上就下来。”俞白没有挂电话,他重新把窗帘拉上,匆匆向俞沐晴告别。
俞沐晴啊了一声:“哥哥就要走了吗?”
俞白摸了摸她的脑袋:“好好写作业,什么时候寒假作业写完了,我就带你去吃招牌麻糬松饼。”
这是俞沐晴新爱上的甜品,方老师不愿意让她吃太多零食,于是俞沐晴选择向哥哥撒娇。
方知竹听见俞白要走,立刻从厨房里出来:“这就要走了,带点水果吧?”
她早就给俞白准备好了一大堆年货,各种水果、坚果和零食,这会儿全部拎出来塞到俞白手里:“路上小心,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事情就跟我说。”
俞白两只手都被这一堆吃的塞得满满当当,他点点头,然后说:“谢谢阿姨。”
“诶,诶,不客气。”这一声阿姨,倒让方知竹红了眼眶,“你好好的,阿姨就放心了。初二一起去给老俞挂坟,到时候过来吃个早饭,一起过去吧?”
“好。”俞白说。
方知竹和俞沐晴把俞白送到门口,俞沐晴笑容还是大大的,她给俞白挥手:“哥哥再见!”
“再见。”俞白向方知竹和俞沐晴再次道别,然后按下电梯,快步走向陈非誉。
陈非誉在楼下和两个小男孩点炮仗玩,俞白没有挂电话,他也没有挂,听着俞白和方老师道别,然后等待俞白一步一步向他走来——像《小王子》里,狐狸等待小王子的心情。
如果你说你在下午四点来,那我从三点开始,就感觉很快乐,时间越临近,就越感觉快乐。
“陈非誉!”
俞白几乎是提着他那两大袋东西,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过去的。
陈非誉看到俞白,也不再搭理那两个玩炮仗的小男孩,他笑着跑过去,直接抱住俞白。
俞白把年货放在地上,用手掌捂住陈非誉冻红的耳朵:“冷不冷?”
“新年快乐。”
陈非誉笑着,仿佛看到俞白,说出这一句新年快乐,就不觉得寒冷算什么了。
“我来和你跨年。”
除夕夜对陈教授而言,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他给父母打了个电话,简单准备了所谓的年夜饭,在不到九点钟的时候,就回到房间里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