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天气也炎热起来,刚入夜的时候屋子里闷热得很,人待在里面很快就会出一身汗,吃过饭后, 大家都选择搬个小板凳到家门口或者路边乘凉聊天。
阮惜时家偏僻一点,就没有村中心那么热闹,只偶尔能遇到散步的邻居,更多时候只有他跟陆择以及小灰。
丝瓜选择在傍晚开花, 丝瓜花一开就会招惹来很多蜂鸟,它们扑着翅膀,长长的嘴往花蕊里一放, 吸走花蜜的同时也给瓜花进行了授粉。
小时候阮惜时不懂,以为这是专门吃瓜花,破坏他们家丝瓜的坏虫子, 还折了艾草枝来驱赶他们,直到爷爷跟他说, 它们会给丝瓜的雄花雌花授粉,这样雌花结出来的丝瓜老了之后,里面的丝瓜籽就能留着第二年种。
被丝瓜吸引来的还有萤火虫,这些小东西虽然看着漂亮,但喜欢附在瓜叶上蚕食瓜叶,破坏瓜花,阮惜时知道这个真相后对它们又爱又恨。
村里夏季的夜空晴朗,能清晰地看到月亮星星,这会靠近端午节,月亮是细细的一道上弦月,银河就在它旁边。
以前陆择为了看夜空,曾经去过南极北极,他见过最美的银河,是在美国的宾夕法尼亚州,满天的星星曾经给了他很大的震撼。
但那美景是借助了天文望远镜,现在这一片星空确是用自己的肉眼看到的,虽然清晰度不及天文望远镜带来的效果,却给人一种真实和遥远不可及的感觉。
阮惜时坐在他身边,只要动一下,他们俩的胳膊就会挨在一起,阮惜时的体外温度偏低,贴在他结实的胳膊上,给炎热的夏夜带来了一丝丝清凉。
他指着一座山头上最亮的那颗星星跟陆择说:“那是北极星!”
陆择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大致算了一下方位,确定那是北极星无误,便笑着问阮惜时:“你还会天文吗?”
阮惜时自豪道:“这是我爷爷教我的,他懂好多东西。”
说着他又指向旁边的位置,笃定地说:“那是北斗七星!”
陆择又看过去,只见七颗星星规律地分布,呈一个勺状,鸡腿确实是北斗七星,他笑着夸阮惜时:“你懂的还不少。”
阮惜时这才不好意思地挠头说:“其实我也只看得出这两个,其他的不是很懂。但是我知道,如果晚上能清楚地看到北斗七星,那第二天一定是晴天。”
跟星星媲美的还有到处飞舞的萤火虫,它们飞累了便会停栖在路边的草丛里,只有一闪一闪的尾巴才暴露它们的位置。小灰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它举着前爪扑上去,扰得萤火虫又重新飞舞起来。
陆择住在市区,极少见到这种充满浪漫色彩的虫子,他往半空中闪烁的地方一捞,就抓到一只萤火虫,他把拳头收回身前,像个孩子一样神秘兮兮地往掌心里瞅,吸引得阮惜时也凑了过来,两人额头碰到额头也不介意。
小小的萤火虫待在陆择的掌心里一闪一闪地发着光,照亮了陆择的掌纹,陆择的掌纹清晰而深刻,是大富大贵之命,阮惜时很快就被他的掌纹吸引,抱着他的手仔仔细细地研究起来。
半晌他抬起头说:“陆择哥,我觉得你失忆之前一定是个大人物。”
陆择失笑:“你除了会天文,还会看手相吗?”
阮惜时头头是道地说:“手相也不尽然可信,有的先生之所以能看手相算命,是因为生来就吃苦的人,手掌心充满各种纹路,有的掌纹还会被老茧模糊,而生来富贵的人,不用干重活,掌纹就相对清晰一些,当然这也不是绝对。”
陆择笑着要看他的掌纹,阮惜时便大大方方地伸出手给他看,因为光线不好,陆择只能借助触感来观察。
阮惜时的掌心光滑,能摸出三道明显的掌纹,跟他想象中长久干农活而粗糙的手心是完全不一样的手感,他笑道:“这样说来,你也应该是个富贵之人。”
阮惜时只觉得自己掌心痒痒的,像是有一道道电流经由陆择的手指头传到自己手上,痒得他卷起了手心,笑眯眯地说:“所以我说看手相不一定准啊,我只是因为农活干得少所以才让你有了这种错觉而已。以前爷爷几个老朋友见到我都说我命中富贵呢,但是我跟爷爷都不信,而且我到现在都还在村里种地。算命这种事情听听就好了,毕竟还是事在人为,人定胜天。”
陆择听他讲了一番大道理,笑吟吟地点头附和。
再过几日,便是端午节,端午在村里是个大节日,端午前夕各家各户都要摘粽叶做米粽,有的人家还要磨米浆做发糕,也有摘艾叶做艾糍粑的,家家户户的灶头都不带停息,从日升到日落都冒着炊烟。
阮惜时也自然也不能落后,他一个人凑合着过也就罢了,但有陆择在,无论如何他都要让陆择过个丰足的节日。
于是他把家门口的丝瓜豆角摘下来,整整齐齐地放到箩筐中,差不多一个箩筐那么多,他和陆择协力用松紧带把箩筐结结实实地捆在摩托车的尾座,然后陆择栽着他和箩筐去镇上。
临近节日,菜价猛涨,平日两块钱一斤的丝瓜豆角,今圩都卖五块钱一斤,买的人还特别多。阮惜时跟陆择长得好,菜又新鲜,吸引了很多大姐大妈来购买,你要一斤丝瓜,我要两把豆角这样,没多久就卖完了。
阮惜时把钱一股脑儿塞给陆择清点,自己抖干净箩筐,又收拾掉地上的垃圾,回来问道:“陆择哥,我们今天挣了多少钱呀?”
陆择笑眯眯地给他竖了一根手指头。
阮惜时惊呆了,小小地激动道:“我们居然挣了这么多钱!好厉害呀!”
这还是阮惜时第一次赚这么多钱,虽然这钱跟陆择的身价比起来九牛一毛都不到,但看到他这么高兴的样子,陆择自己也跟着开心起来。
阮惜时把箩筐捆到摩托车上,兴致勃勃地带着陆择进了大市场,他要买一些新鲜的糯米豆子排骨猪肉,回家给陆择包肉粽子。
因为大家都要包粽子,市场上的猪肉排骨就供不应求,平时十几块钱一斤的排骨卖到了二十几块钱一斤,五花肉也要十几块钱一斤。
即使这样,阮惜时还是很奢侈地买了两斤排骨一斤五花肉,又买了几斤糯米一斤绿豆,一些水果。
他们满载而去,又满载而归,回到村里,路上遇到熟人,纷纷打趣他们说:“时仔,又跟阿择去镇上大采购啦?”
阮惜时坐在车上,车子开得有点快,他只能扭过头大声地回答:“是啊,买了好多东西!”
在村里,如果能去镇上买很多东西,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这说明自己家的经济情况好,生活水平高,说明他们家过得好。
回到家,阮惜时左手提着五花肉,右手提着排骨,刚进家门,闻声而来的小灰甩着尾巴冲过来,举起前爪不停地够阮惜时手中的排骨猪肉。
阮惜时乐颠颠地把袋子举高起来,逗它说:“馋鬼小灰,这不是给你吃的。”
小灰顿时就萎了,委屈巴巴地呜咽起来,尾巴也垂了下去,无精打采的。
阮惜时乐了,这才哄它说:“骗你的,傻小灰,不过这会还不能吃,要等明天煮熟了才行。”
放好今天买的东西,阮惜时拿起镰刀跟陆择说:“我去竹山摘些箬叶竹叶回来熬,明天包粽子用。”
陆择说:“我也去帮忙吧。”
竹山这会人也很多,大多数都是来采粽叶的,竹山山脚长了一大片的箬叶,这会正是最茂盛的时候,墨绿色的一片,阮惜时过去,挑了些完整无虫孔的箬叶用镰刀割下来,放到陆择提着的竹篮里。
“时仔,你也来摘箬叶包粽子啊?”
阮惜时应道:“是啊,包几个尝一尝。”
“嗨,我还打算多包几个给你送过去就行了,你一个人包粽子多麻烦啊,忙得过来吗?”
阮惜时笑着说:“也不是我一个人啊,还有陆择哥帮忙呢,不过还是谢谢婶子,就不用麻烦您了。”
几个婶子看到阮惜时身后如影随形的陆择,都笑着摇了摇头:“都是一村人,不用跟跟婶子这么见外。哎,不过有阿择在,时仔你倒是不用那么辛苦了,挺好的。”
阮惜时闻言回过头,冲着陆择含蓄地笑了笑。
摘了箬叶,还要到竹山上勾竹叶,箬叶包肉粽,竹叶包凉粽,陆择第一次在村里锅端午节,说不定也是唯一一次,阮惜时想都做一些给他尝尝鲜。
竹叶选用宽阔的甜竹叶,甜竹长得高,叶子在半腰,采摘特别麻烦,需要把镰刀捆在竹竿上去勾,大半天才能摘几张。
以前阮惜时也跟爷爷来摘过,仰得脖子都酸了还没摘够,阮惜时比他爷爷矮一些,还得踮着脚才能够到。
陆择见他勾得辛苦,从他手中接过竹竿,手一举起来就能勾到竹,一下子勾下来一根竹支,阮惜时就用小刀把竹叶割下来,很快就摘够了竹叶。
在竹山上摘竹叶的不止他们俩,还有很多人,有的还顺便挖几根竹笋回家做菜,收获颇多。
阮惜时看家里豆角丝瓜还很多,就打消了挖竹笋回家吃的念头,不过还是得收集一些枯竹支回家生火用,煮粽子要烧掉好多柴火呢!
于是回家路上,阮惜时手里提着满满一竹篮的粽叶,陆择肩膀上则扛着一把竹支。
村里已经有人在家门口挂上了菖蒲艾叶,烟囱冒着烟,隔着墙都能闻到煮粽叶的清香,在黄昏里显得宁静又祥和。
阮惜时也感觉到了过节的气氛,整个人也跟着欢快起来,他兴奋得不停地跟陆择说村里端午节的习俗,感觉自爷爷过世后,他已经好久没有过过节日了。
迎面走来几个妙龄少女,她们手中拿着艾草菖蒲,应该是刚从坡地回来,见了阮惜时和陆择,她们纷纷低下头,未婚的年轻女孩看到异性总是害羞的,更别说是陆择和阮惜时这样好看的异性了。
阮惜时和陆择很有风度地站到路边,给女孩子们让路,女孩们经过他们身边时,用眼角余光偷偷地打量着他们俩,不知道是谁先嗔笑了一声,女孩们就乱了阵脚,在阮惜时和陆择面前打闹起来,笑声如银铃一般。
有个娇小的女孩被其他人推到阮惜时面前,那个女孩恼羞成怒地瞪了同伴们一眼,换来同伴们更大的笑声。女孩扭扭捏捏地走到阮惜时面前,伸出手递了一个棱形的香包。
阮惜时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女孩子堆里就发出一阵大笑,有人带头解释道:“时仔,这是阿香妹妹送给你的香囊,你可要好好收起来,别辜负了我们阿香妹妹的心意。”
“就是就是,香姐姐缝了好久呢。”
叫阿香的女孩闻言,把香囊往阮惜时手中一塞,顾不上看阮惜时的反应,就羞得转身追赶她的小姐妹们去了,一时间乡间的小路上都是女孩子们的笑声,笑声传到了好远好远的地方。
留下手里拿着个香包不知所措的阮惜时,以及满脸玩味的陆择。
作者有话要说:
陆择:情敌突然出现。
第40章 夏12 [VIP]
阮惜时手足无措地拿着香囊,回头看到陆择玩味的笑容, 突然就一阵局促, 不安地辩解说:“这、这也是我们村端午节的习俗之一,用香料和雄黄、朱砂做成, 可以驱邪——其实是驱毒虫,可以送亲人送朋友。”
陆择“哦?”了一声,用暧昧的语气揶揄道:“朋友, 嗯?”
阮惜时听出他的调侃,顿时羞恼起来,急切地解释道:“我跟阿香小时候是很好的玩伴,真的!”
陆择看他恼羞成怒的样子有几分可爱,忍不住继续逗他:“那怎么不见你跟她像跟智超那样玩耍?”
阮惜时幽怨地看着他说:“因为阿香长大了, 村子里的风俗是,女孩子过了十四岁就不能整天跟男孩子玩在一起了,甚至除了干活,她们都不能随便出门, 怕被村民说闲话,我都好久没见过她了。”
陆择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原来如此,那她送你香囊, 是有什么含义吗?”
阮惜时脸还红着,犹疑不定回答道:“应该是单纯的送礼物给朋友吧。”
陆择见阮惜时并不是不懂男女情爱,而是还处在提及情爱就会脸红耳赤的阶段, 这方面还没有被启蒙,像块单纯的璞玉, 让人心生怜惜。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为那个几乎是明恋阮惜时的女孩感到惋惜,惋惜的同时又有点窃喜,虽然他自己尚未意识到这一点。
回到家,阮惜时为了转移注意力,又是煮饭又是喂鸡喂鸭的,忙得像个陀螺那样团团转,陆择于心不忍想要帮他,被他苦恼地避开了。
陆择看他别扭的样子,哭笑不得地说:“小阮,你总得给点活我干吧?”
阮惜时切完丝瓜,把砧板菜刀让出来,跟他说:“那你帮我把排骨和猪肉切了吧,要切成三寸长的。”
陆择见他终于理会自己,很乐意地接下了这项任务。
晚上是丝瓜蛋汤,五花肉炒梅菜,五花肉的油脂被梅菜吸走,吃起来肥而不腻,咸淡适中,加上清甜的丝瓜汤,陆择觉得这样的日子赛过在酒店大鱼大肉。
阮惜时吃得很快,吃完之后他把粽叶放进锅里,倒入没过粽叶的水,盖上盖子,生火把水煮开,将粽叶煮熟。
陆择吃完饭主动收拾碗筷,他进厨房就看到阮惜时在火烟中忙碌的样子,空气中散发着清淡的粽叶香味,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陆择总觉得自己家煮的粽叶比别人家的香一些。
阮惜时留粽叶在热水里煮着,然后把陆择切好的猪肉排骨拿出来,放入油盐酱豉油蚝油一起搅拌均匀,然后盖上,腌制到明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