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这应该不算是欺骗,最多可以算是自我保护,毕竟他已经把自己的真名告诉对方,对于陌生人来说,自报姓名已经是一种尊重了,就看这个男孩怎么应对,如果他给对方造成困扰,那离去之前,他可以用钱作为补偿。
第5章 春05
男孩听了自己这番话后,确实露出了诧异的表情,好一会儿了,才见他小心试探地问:“你……你是失忆了吗?”
陆择觉得失忆这个理由很好用,可以避免很多麻烦,于是他点了点头:“大概是吧,我对醒过来以前的事都记得不太清了。”
阮惜时听到这话,忍不住担心起来:“是掉下山的时候撞到脑袋失忆了吗?你有没有哪里感到疼痛的,我捡到你的时候你躺在山涧里,你是怎么掉下去的还记得吗?”
陆择做出一副努力回想的模样,半晌抱歉地对男孩说:“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开车时出了意外吧,你捡到我的时候,有发现其他什么东西吗?”
阮惜时摇了摇头,他确实没有看到那附近有车什么的,可能是被树挡住了没看到,也可能是他们当时都忙着救人,没人有心思去注意其他东西。
陆择哂笑一下,开玩笑道:“可能是被路过的人拖走了吧。”
阮惜时啊了一声,想了想好像确实有可能,他说:“那条路虽然有些破旧了,但经常有避开收费站的货车走那条路,我小时候听爷爷说有走私的人会从开车我们村外经过,叮嘱我不要老往外面跑。”
陆择也不可惜他那辆车,百来万的SUV而已,自己的人身安全比它贵重多了。
阮惜时却很牵挂这件事,他见陆择叹气,就安慰他说:“没准车还在,只是我们没有注意到而已,要不明天我帮你去看看吧。”
陆择被他诚挚的眼神看得不好意思起来,心虚地咳了一声说道:“不用了,我觉得它大概已经报废了,就算找到它也没有什么用处了吧。”
阮惜时执着地说:“万一还在呢,你应该还有重要的东西放在车上的吧,就算坏了,东西也要拿回来啊。”
这样一说,陆择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却发现自己身上穿的是别人的衣服,他努力回想了一下,出车祸的时候他的手机钱包都是放在车上的。
不过也不要紧,手机是识别锁,除非恢复出厂设置,否则都不能轻易开锁,钱包里有些现金,信用/卡使用时也要刷脸,身份证别人拿着也没什么用,这些以后回去可以让人帮忙补办。
他现在全身上下都没有一样属于自己原来的东西,抛开那些身份财物,他反而觉得身体变得轻松起来,好像他从未拥有过什么,也不怕失去什么了。
陆择倒不会怀疑眼前这个男孩把他的钱包手机偷偷藏起来,这个男孩子太单纯了,他从小生活在人精堆里,练就火眼金睛,看人一看一个准。
阮惜时细心地发现了他这个动作,于是跟他解释道:“你的衣服都湿了,村医爷爷让我换下来,你的衣服我洗之前都检查了一次,口袋里什么东西都没有,所以我也没有办法帮你想起来你是谁。”
陆择闻言微微诧异:“你还帮我洗了衣服?”
阮惜时目光坦诚地点了点头:“衣服的质量挺好的,就是弄脏了,洗干净还能继续穿,不过最近天气不好,这两天可能得委屈你穿一下别人的衣服了。”
陆择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毛衣,虽然有点旧了,但上面一股洗衣服的香味证明是干净的,但是看尺寸看款式都不像是面前这个男孩的衣服,估计是他家里大人的吧。
他问道:“你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这话刚问出口,他就看到男孩的神情瞬间黯然下去,然后听男孩小声地说:“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了,爷爷刚过世没多久。”
阮惜时说完这话,怕男人以为他身上的衣服是他爷爷的,连忙说道:“你身上的衣服是隔壁大叔给的,我家里实在没有合适你的衣服。”
陆择闻言又是一惊,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面前的男孩,又观察了一番屋里的布局,这个房子很寒碜,看来男孩家的情况不是很好,而且他只有爷爷一个亲人,爷爷去世了,那他以后该怎么过呢?
这才见面不到一个小时,陆择就不由自主地操心起对方的事了,这对于陆择来说实在难得,毕竟他严格算来,并不是个好心人的设定。
他问男孩:“你今年多大了,还在念书吗?”
虽然男人问这个问题有些突兀,但老实人阮惜时还是很诚实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因为他觉得对方失忆了,醒来又处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心里没有安全感也是正常的,如果他把自己的情况都告诉男人,那男人应该会感到安心一点吧?
阮惜时回答道:“我今年已经十八岁了,已经不念书了。”
陆择闻言眉头皱了起来,在他看来可能是男孩家里的经济条件不允许他继续上学,但是这样好的年纪不读书的话,他这辈子就算是荒废了。
他盘算着到时候让人来联系这个男孩,给他一笔钱支助他上学,也算是偿还他把自己救回来的恩情吧。
但男孩似乎看到了他脸上不赞成的表情,主动解释道:“我们这里没有上学的条件,这里太偏僻了,大家都舍不得也承担不起孩子到外面上学的费用,大家都是在村里跟着老师读书认字学些道理,就回家种地成家了。”
陆择下意识就问道:“你也是吗?”
不管怎么样,这个男孩的模样也不像是能下地种田的人吧?
男孩闻言后脸上露出点赧色,惭愧地应道:“我爷爷就是我们村的教书老师,我从小就跟着他学习了,大概比村里其他人好一些吧?”
陆择看他羞赧的样子,就意识到自己太失礼了,这孩子估计以为自己在看低他的学历呢。
他柔和地笑了笑,解释道:“我是问你也会种田吗,没有别的意思。”
阮惜时“啊”了一下,更加手足无措了,许久他才不好意思地应道:“其实我不是很会种田,爷爷说我没有力气,以前都是他自己把农活干完的。”
说到这里,阮惜时忍不住走神,他才反应过来现在已经是开春了。往年这个时候,爷爷早就扛着铲子去耕地播种了,村里每家每户都是自给自足,要种花生榨油,要种玉米喂猪,种水稻吃米,菜也要种一些。
但是今年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种花生玉米种菜这些他以前经常给爷爷打下手,所以他觉得自己应该能做,但是培育秧苗犁田插秧这种,他没有把握自己能做好。
如果他种不了稻子,那等家里的米吃完了该怎么办呢?难道要去镇上买米吗?可是爷爷给他留的钱有限,他坐吃山空也不是个办法。
阮惜时突然就忧愁了起来,清秀的眉毛都垂了下来。
陆择见他手足无措的样子,情不自禁地对他生出一点可怜来。富人家的孩子就算父母不在了,衣食无忧的都还让人心疼担忧,更别说没有家人也没有财产的穷人孩子了。
陆择都要忍不住跟他坦白自己没有失忆的事,打算对他施以援手,他咳了一声正准备说话,就被突然抬起头的男孩给打断了思路。
男孩握紧了拳头,不是那么坚定地说:“今年我会学着自己种地养活自己的。”
陆择被他这句话震慑到了,心里不由得对这个男孩佩服起来。男孩刚刚经历了唯一的亲人去世的打击,这样的打击无论是谁都会因此消沉很长一段时间的吧。就连他自己,曾经他以为他是天之骄子,不管遇到什么挫折都击不倒他,但只是一个小小的背叛而已,就足以令他弃甲曳兵,逃到这么远的地方麻痹自己。跟他相比,男孩受到的挫折应该比他更大,但男孩却能这样坚强地面对,他突然就有点好奇,男孩接下来会怎么做,怎么接受巨变后的生活。
或许能给他一些经验也不一定。
陆择突然就不急着“恢复”记忆了,他想留在这里一段时间,一方面是想看看男孩的意志有多坚定,一方面是他跟家里请了一年的假出来散心,现在时间还没到,他情伤未愈,不想那么早就回去。
而且,陆择觉得现在的男孩需要一个人陪他度过最艰难的这段日子,作为报恩,那就由自己留下来陪他好了。
这样决定之后,陆择才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男孩的名字,他温和地问男孩:“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阮惜时从刚才开始就胡思乱想的,这会才反应过来自己没有告诉男人他的名字,他连忙应道:“我叫阮惜时,左耳旁一个元字的阮,珍惜时间的惜时,爷爷说这个名字是要我珍惜时间的意思。”
陆择原本以为男孩的名字可能会很普通,甚至还会带着一些乡土气息,没想到却是这样有含义的名字,但想想,好像比起什么铁牛铁柱的,这个名字要更合适他。
说话间,厅堂的摆钟响了四下,已经是凌晨四点钟了,再过两个小时,村里就要开始了一天的生计。
阮惜时这才发现自己耽误了男人休息的时间,他关切地跟陆择说:“陆、陆先生,你要不要再睡一会,时间还早,你还在病中,需要多休息。”
他这样一说,陆择才感觉到一点点困意,点了点头应道:“好的,今晚麻烦你这么久,你也快去休息吧。”
话说完,却不见阮惜时有所行动,他以为阮惜时不放心他,要看他睡下才走,于是给他一个安抚的笑,跟他说:“我自己可以的,你快去睡觉吧。”
阮惜时想到自己家里的情况,在陆择面前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家贫如洗,他家里居然只有一张床,这让他感到很尴尬。
陆择见他的反应,也马上意识到也许是自己鸠占鹊巢了男孩的床铺,男孩可能是因为自己睡了他的床,所以才只能趴在床边守着他。
他也觉得一阵尴尬,但还是往里面挪了挪,让出外面的位置来,跟阮惜时说:“你上来跟我一起睡吧。”
阮惜时连忙摆手,推辞道:“不用不用,你睡就好了,我怕我睡相太差,打扰到你休息,反正还有两个小时天就亮了,我趴着眯一会就好。”
陆择闻言不为所动,依旧用他那双强势的眼睛注视着阮惜时。
阮惜时哪里经得住他这种眼神,最后不得不迫于陆择的固执,小心翼翼地爬上了床。
明明是自己睡了十几年的床,这会躺着居然浑身都不对劲,心一直砰砰跳个不停,阮惜时想不出别的原因,只能归于他第一次跟陌生人睡觉,心里紧张。
好在他小时候睡相不好,爷爷给他做这张床的时候就设计得大一些,不然两个男人睡在一起一定很挤。
即使床很大,阮惜时还是不敢乱动,他怕自己影响到陆择休息,整个人缩在床沿,被子都留给了生病中的男人,他只盖了一角。
陆择从记事起,近三十年的时间都没有再跟别人睡过一张床,他不太习惯跟别人同床共枕,就算是父母都不行。他以为自己今晚会睡不着,但是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刚吃了感冒药,药效发作,还是因为自己实在太累,即使身边躺了个人,他也懒得计较了。
就在他正准备进入睡眠的时候,床下却突然传来一声撞击声,他恢复了警觉,突然发现身边空了许多。
他急忙转过身,只见阮惜时扶着腰站在床边,见他看着自己,阮惜时干笑了一下,指着灯泡说:“我忘记关灯了。”
说着他就真的去把灯关了,然后摸黑回到床上,他刚躺下来,就被里边的人往里拉了拉,然后听到陆择跟他说:“你睡过来一点,还有位置。”
阮惜时被他拉到身边,感受到不属于自己的体温,脸慢腾腾地变红起来,不停地说道:“外面还有地方的,我睡太近你,会压到你的。”
陆择闻言捏了捏他的小胳膊,在黑暗中嗤笑一声:“就你这小胳膊小腿能压到谁,你刚才都掉下去了。”
感觉阮惜时还一直往外面挪,陆择不知怎么的就有点不高兴,沉着声音说:“听话。”
阮惜时已经很久没听到这两个字,自从爷爷去世以后,再也没有人让他听话了,他鼻子突然一酸,差点要落下泪,但是怕自己在陆择面前丢脸,又强忍住,把头缩进了被窝里假装睡着了。
陆择看不到他的表现,见他睡好了,自己才躺好来,大概是真的困了,他没一会就睡了过去。
第6章 春06
陆择以为村里的的被褥没有他家里的好,也没有空调和其他取暖设备等,他夜里睡觉应该会被冷醒,没想到整个晚上被窝里都暖洋洋的,是很舒服的的那种温度,让他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阮惜时被培养了早睡早起的习惯,即使昨晚睡得晚,他还是按时起床了,虽然六点半的天还没有完全亮起来。
他想翻个身,却发现自己好像被什么圈了起来,动弹不得,他茫然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昨天救了个人回来,这会正跟人家挤在一张床上。
阮惜时突然就清醒了过来,连忙扭头去看身边躺着的陆择有没有被他压到,但是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陆择的下巴,而陆择的下巴正抵在他的头顶上,自己整个人不知不觉睡到了陆择的怀里!
阮惜时被吓得顿时不敢乱动了,他懊恼着自己的睡姿,也不知道自己睡着的时候有没有吵到陆择。
陆择被他弄醒了,但仍然有点困,他缓了一会儿,才发现原来他在梦里抱着的那个“小火炉”是救了他的男孩,察觉自己紧紧抱着人家的姿势,陆择哭笑不得,故作镇定地用三言两语化解这场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