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第一部）血月之夜×星之痕————苍绯灵

"这......怎么会......"
一年以上。修重楼在伶春园住了一年以上，以夕月的身份，而不是修家小少爷的身份。而那个时候，知道修重楼真正身份的就只有......
倪轗的脸色突然变了，看着雅源。
"怎么了？倪将军？"
"当初重楼到你那里的时候，你知道他的身份吗？"
"呃......不、不知道，是后来听伶兰说起的。"
雅源的脸色微变，但是又马上用笑容掩饰过去。
"不知道吗？"
倪轗看了雅源一眼，在心中思索着。伶兰在修重楼的身份一被公开的当天就死了，先不说究竟是失足落水还是被人杀害，花街的一个少爷死掉，官府也不会去查。
可是......
"雅源，柯是什么时候见到重楼的？"
"嗯......这......"
"我第一次，我第一次以小童的身份接待客人的时候，跟着伶兰接待的人就是澹台柯。"
修重楼的声音突然传来，雅源似乎征了一下，忙转过头，微笑着看着修重楼。
"重楼，今天的事情让你受了太多打击了，累了吧？休息一下吧，我叫人准备晚饭。倪将军今日就留下来一同用膳吧。"
"嗯......啊，好呀。我现在也不太想回府。"
倪轗想到了知道岚被封爵位一事之后，那个充满了喜悦气氛的将军府，实在是不想回去。觉得这件事情不妥的人，只有自己和澹台柯而已。如今澹台柯无法进宫，若是柯可以进宫的话，或许可以劝皇上收回成命。
"该死！"
倪轗低声诅咒了一声，若是自己不一直在外面闲逛半年多，而是早点回来的话。那么说不定澹台柯可以早点让自己去确定修重楼的身份，那么就不会弄成这样了。
造成如今的局面，自己要负很大的责任呀！
"该死！"
又是低声的诅咒，倪轗深深的懊悔着。心中对修重楼满是不安，若不是自己，修家至少可以保持着爵位，如今连爵位都失去了，这可是一个家族最大的耻辱了。而要背负这全部耻辱的，竟然是如此幼小的修重楼。
"倪将军，虽然你很自责，可是......"
雅源在倪轗耳边低声说着，然后目光看向躺在软塌上面正看着自己的修重楼，才惊觉自己的不安与烦恼都会传达给他。此时修重楼需要的是旁人冷静的安慰，而不是带给他更多的烦恼。
"呃......对不起。"
"我们去外厅吧。"
"嗯！"
最后看了修重楼一眼，给他一个微笑，倪轗随着雅源走出了房间。
※ ※ ※
"若是我没有一直在外面游手好闲的话，就不会这样了。"
刚刚在前厅坐下，倪轗就露出懊悔的神情。
"世事难料，或许是上天注定如此吧。"
雅源为两人倒了茶，坐在倪轗的身边，脸上的表情看的出来哀伤。
"好可怜，这么小就......"
雅源抬起手擦试着眼角的泪痕，低下头喝了一口茶。
"雅源......"
怔怔的看着雅源悲伤的模样，倪轗伸出手，握住雅源的手。
"没事的，即使是丢了爵位，我也一定会照顾好重楼做他的后盾的，更何况还有柯，柯也很关心他的。而且重楼毕竟是长公主的小孩，还袭承了皇室最优秀的血统，或许皇上只是不希望他再次卷入纷争之中，才将爵位给别人的吧，毕竟修重楼实在是不适合。"
"嗯......"
雅源点了点头，看了倪轗一眼。
"倪将军果然是好人，王爷就一直说，这辈子倪将军是他最好的朋友。"
"柯......也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
倪轗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啊！"
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倪轗发出了一声惊呼。
"怎么了？倪将军？"
"不如向皇上请求，让重楼去柯那里住些时日吧。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皇上应该明白是为什么吧。"
"嗯，这个主意不错。王爷是个冷静的人，应该知道怎么安慰重楼，我们在重楼身边，只会让他觉得更加不开心罢了。"
雅源顿了顿，脸上又露出悲伤的神情。
"王爷信任我，特地给我赎身要我在重楼身边侍奉他，可惜我却一直让重楼身边发生不开心的事情，真是愧对王爷......"
"不会的，若是没有你，重楼连一个倾诉的对象都没有。"
雅源牵动嘴角笑了笑，眼中依旧是一抹哀伤。
Ⅲ
"睡了吗？"
"不！"
黑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修重楼睁开眼睛，却不像以往那样到处寻找，只是低低回应了一声。
"还好吗？"
也不同于往日的语气，黑月走到修重楼身边，靠近他的脸，注视着他苍白的脸色。
"嗯！"
依旧是无力的语气，黑月看着修重楼，卧在他的身旁。
"爵位有那么重要吗？"
没有丝毫嘲笑讽刺的语气，这次黑月只是试探的问着。
"不、没那么重要。"
对于修重楼来说，爵位不但不重要，他连爵位代表着什么都不知道。但是，重要的并不是爵位，而是修家的荣誉，若不是被皇上株九族的世家，是不会被剥夺爵位的，而现在这种情况，就好像向世人宣告了修家的灭门已经得到了皇上的认可。
修重楼躺在软塌上面，望着天花板。屋外的夕阳透过纸窗射入屋内，给昏暗的房间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辉。而高高在上的天花板，却没有阳光的照射，如此的漆黑。

伸出舌头，黑月舔去了修重楼眼中流下的泪水，修重楼转过头，看着黑月。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个时候应该这么做。"
黑月转过头，语气中有着淡淡的羞涩。然后听见修重楼发出笑声。
"我还是第一次看你这种表情呢。"
"表情？怎么可能，这张野兽的脸。"
"嗯......就是可以看出。"
修重楼注视着黑月的脸，伸出手摸了上去。
"比起刚开始，你的表情柔和了好多，所以我才会不怕你了。"
抚摸着黑月的额头，修重楼露出柔和的微笑。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可以看得明白黑月的表情了，伤心的，生气的，羞涩的，高兴的。可能就好像是养了很久的宠物，光是一个动作就可以明白一样。
--若是说黑月像宠物，一定会生气吧。
修重楼又露出笑容，搔着黑月的头。黑月闭上眼睛，喉咙里发出满意的哼声。看到这样的模样，修重楼真觉得黑月就像一只很可爱的小狗一样。
"为什么那天没有走？"
头半埋在被子中，修重楼看着卧在身边的黑月，突然想到这个。原本黑月不是很想要离开的吗？
"嗯......"
黑月含糊的回应了一声，抬起眼看了修重楼一眼，又闭上眼。
修重楼躺好，闭上眼。他其实并不想要知道黑月为什么没有走，不过，只要他没有走就好了。若是那天黑月真的离开了。恐怕自己会陷入极度哀伤之中无法自拔吧。
修重楼现在突然觉得，伤心地时候，有黑月陪在身边实在是很好的事情。
※ ※ ※
--终于、终于得到了爵位。
躺在床上，岚满心都是喜悦，根本无法入睡。想不到这样做真的会得到爵位，原本自己还抱着半尝试的心情。
以自己这样的年龄，既然可以被封那么重要的爵位，这是开国以来从未发生过的事情。这件事只是说明了自己确实是优秀的人，让更多的人来崇拜，羡慕自己罢了。
因为不是嫡子，所以不能从爹爹那里袭承将军的位置。然后又听说皇上是个无用之人，在丧失了所有信心之后进到宫中作为殿上童陪伴皇上，原本以为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出息了，没想到竟会有如此的好运。
岚脸上露出微笑，全身因喜悦而颤抖着。
窗边，传来了轻微的响动声，岚警觉地起身，拿起身边的短刀蹑手蹑脚走到窗边。
"谁？"
在宫中住了这么久，岚已经被培养出了很好的警觉性。虽然皇上什么事情都不管，但是其它人却不是这样，并且皇上这种什么都不愿意管的情况让其它的人更好的可以利用。
问过声音之后，没有了任何动静，岚仔细的看着窗边，果然被扔进了一张纸。
"这是......"
岚点燃房间内的灯，将纸铺在桌上，是某本书内普通的一页纸。
外面，突然响起了悠扬的琴声。
岚马上拿起纸笔，仔细地记下琴的旋律。
"放心，你一定可以成为很好的西南爵。"
读着纸上解读出来的信息。岚欢喜的双手发抖。被承认了，被承认了，果然自己是适合的人选，比修重楼，比修家的任何一个人都要适合的人选。
琴声消失，岚吹熄灯，重新躺在床上。他要给哥哥看到，自己一定可以胜任这个位置，让哥哥对今天的所作所为感到彻底的后悔。
※ ※ ※
"那......重楼谢过皇上了。"
从澹台燕手中接过出宫的令牌，修重楼跪安。
"嗯！重楼，放心，等你长大了，学了更多的东西，我会给你更加适合你的官位的。"
"嗯，谢皇上！"
修重楼面无表情。门口突然响起声音，转过头，岚走了进来。看了一眼修重楼，满眼是胜利的色彩。
"皇上，岚是来辞行的。"
满身的傲气，嚣张的态度，在加上那身华丽端庄的官袍，完全摆出了西南爵的架势。
"嗯，在宫里这么多年了，今日就要离开了。"
"皇上......"
澹台燕脸上露出不舍得神情，这是他做皇上以来第一次给殿上童封官，也就是岚是第一个离开皇宫的殿上童。
"岚，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得很好。"
"嗯，有皇上的信任，我一定会做到最好的。"
"皇上......我先离开了。王爷派来的马车还在外宫等我。"
修重楼突然插话到两人中间，澹台燕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离开了，而岚则是看着他，满脸笑容。
走到外宫，修重楼不但看见了来接自己的马车，还看见了护送岚的队伍，如此的庞大。
"怎么了？重楼？"
马车上传来了澹台柯的声音，修重楼猛然抬头，看见了拉起帘子看着自己的澹台柯，他没有想到澹台柯会亲自来接自己。倪轗在另外的一辆马车上面，雅源与秀琪站在车旁，正在聊天。
"没什么......"
修重楼的视线从那华丽的队伍上移开，转身进入了马车。
"不愧是西南爵的队伍，如此的华丽。这样浩浩荡荡的进入西南爵的领地，没有一个百姓会不注意的。不知道那些百姓是会感觉到皇恩浩大，还是会觉得又会陷入新的恐惧之中了。"
澹台柯看着那支队伍，放下帘子，边说着，边坐到自己的位置上面。
"嗯......"
修重楼低着头，坐在角落中，小声地回应着。
"主子，可以走了吗？"
车外传来了秀琪的声音，澹台柯打开窗户点了点头，车子移动了。
"都是我不好。"
"嗯？"
沉静的车内，澹台柯突然传出来一句话，修重楼疑惑的看着澹台柯。
"若我早些告诉皇上你的事情，就不会这样了。"
"王爷......又不能肯定我的身份，这是没有办法的。"
"不，我一开始就怀疑了，若是我早些告诉皇上，而不是等完全确定之后告诉皇上，那么......"
"这也说明了王爷是做事谨慎的人，很好的品质呢。"
修重楼抬起头，露出了笑容。
"我活下来就是要背负家中的一切罪过的，所以即使以后是背负着这样的耻辱到了黄泉见到家人，也是我应该做的。"
"重楼......"
澹台柯突然将修重楼拥入怀中。
"我去向皇上请求，撤掉你殿上童的身份，让你出宫吧。住在我的王府，或是任何你喜欢的地方，抛弃一切，重新生活。你活下来，并不是要背负什么罪恶或是什么耻辱，而是因为你并不应该死掉，你是应该活下来的人。"
"王爷......"
修重楼有些惊讶，然后面容变得平静，闭上眼睛，泪从眼角流下。
"有王爷的这些话就够了。只要有人在背后支撑着我，我就可以活下去。没有继承家中的爵位，只是让我觉得无法对领地上的百姓做什么了，但是即使是其他的官位，也一样可以做事情的，并且是更多。"
"重楼！"
澹台柯用恍然的眼神看着修重楼。
"你......成熟了不少呀。"
"不、我应该长大了。"
修重楼笑着。或许所有的一切自己都想要扛起来，但是他明白自己根本不可能扛这么多，所以只要有人在背后支撑着自己，那么就可以扛起来。
"这几日在我的王府，就好好的散散心吧，有什么不开心的和解决不了的事情，都可以告诉我，然后我们一起解决。"
"嗯！"
终于，修重楼露出了原先那阳光般灿烂的笑容。
Ⅲ
"你还是住原先的院子，比较静。"
"嗯！"
修重楼很喜欢自己刚开始在王府之中住的地方。其实主要是因为那院子里种满着能够让人舒缓疲劳的花。
"那么秀琪还是跟在你的身边。"
"有雅源就好了......"
"不，这不同于皇宫之中，雅源不会功夫，做平常的事情还可以，可以就没有办法保护你了，所以你去什么地方都要带着秀琪才可以。"
"嗯！"
"这几天我也会在这里打扰。"
倪轗从后面的马车上面下来，笑着看了看修重楼。
"我只招待了重楼，又没有招待你。"
澹台柯转过头，看着倪轗，口中说的虽然是拒绝的话，但是脸上却是笑容。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里知道了岚被封的事情之后每天酒席连连，你说我这样的心情能够回去？不但自己给自己找不快，说不定连酒席上面的人也会觉得不快。搞不好还和我爹娘闹出矛盾。"
倪轗笑着，径直朝王府内走去，显然是对这里已经很熟悉了。
澹台柯只是笑笑，并没有多加制止，显然刚刚确实只是在开玩笑罢了。
"好了，进去吧，王府也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虽然王府不及皇宫的华丽，但是也算得上是奢华的地方了。毕竟，被封领地之后的皇族，就不可以做官，不可以踏入内宫，不可以干涉任何政事。若是没有足够的权力与财力来安抚这些没有继承王位的皇族，应该不会安宁的。所以王爷的封地，就相当于是另外一个小国家一样。

"澹台柯果然是个好王爷。"
"嗯？怎么说？"
走入大厅之后，刚坐下没多久，修重楼突然说出一句。
"一路走来，看到这个领地如此的繁荣，若是没有好的领主，怎么会是这样的情景。"
虽然修重楼没有做过对比，但是那样祥和的景象，他相信这就是繁荣的。修家的领地他从来没有去看过，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去看。竟然连外人都比自己关心领地的事情，所以岚被封爵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吧，毕竟他想到了自己从未去想过的事情。
若不是岚，恐怕到如今自己也不会想要看看领地的情况，看看百姓们生活得情况吧。
"若是想要看，明日白天，我带你到外面好好的转转。说起来你也几乎没有置身在市井之中过。我最喜欢一天什么事都不做，就在街上闲逛，那样的感觉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