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第一部）血月之夜×星之痕————苍绯灵

"修少爷觉得怎么样？"
"嗯，很好。"
"肚子饿吗？我叫人拿食物过来。"
"不、我晚上不太吃东西。"
修重楼笑着摇了摇头，才想起来刚刚自己要问的问题。
"那个......为什么刚刚......"
"主子在赏花，不喜欢有人打扰。"
"赏花？"--这么晚了？
修重楼疑惑的看着秀琪，这个时间，又不打着灯笼，身边又没有侍从，还在那种地方赏花，还真是很奇怪的嗜好。
看到修重楼认真思考的模样，秀琪微微感到一阵脸红，他当然只知道自己所说的赏花跟修重楼所想的赏花有些不同的，但是又不好明说出来，既然他误会了，就让他误会吧。
"那，修少爷请休息吧，我还要回到主子那边。"
秀琪欠身，然后走到门边，又转过身。
"晚上风凉，修少爷还是不要出门的好，免得受了风寒。"
"嗯！我知道了。"
看见秀琪关门出去，修重楼整个人倒在床上，思索着刚刚秀琪的话。
--赏花？还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呢。
闭上眼，房间中淡淡的香气让人觉得很舒心。好困，现在睡着的话，感觉应该可以好好的睡上一觉吧。
※ ※ ※
--伶兰死了！
第二日一早，修重楼就从澹台柯那里知道了这个消息。站在大厅之中，修重楼完全不相信澹台柯所说的，怎么可能？昨夜里还对着自己生气的人怎么会就这样死了？
"骗、骗人的吧？"
修重楼的声音颤抖着，脸上强忍出笑容，看着澹台柯，期望着澹台柯露出以往那种淡然地微笑，然后说是开玩笑的。
但是澹台柯却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说。修重楼目光转向秀琪，秀琪移开目光，叹了一口气。
"骗人的吧？"
修重楼的声音提高了些，并不像是在询问，好像只是想得到一个肯定自己想法的答案。
"不是骗你的，今早在花街外的河边发现了他的尸体。"
"不、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修重楼不敢相信的后退着，在脚触及门槛的时候突然返身，向大门外面跑去。看见修重楼突然跑动的身影，原本坐着的澹台柯也连忙站起来，追着跑了出去，秀琪愣了一下，也马上尾随而去。
跑到河边，修重楼看见那里围着的一群人，有路人，也有花街的人。
--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修重楼在心里不断的念叨着，吞咽着唾液，慢慢的向那群人之中走去。挤过人群，修重楼看见了跪在地上的雅源。
"雅源......"
轻轻的唤了一声，雅源抬起头来，脸上还带着泪。看到修重楼，没有说话，只是泪涌的更加多了。
"雅源，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修重楼看见了躺在地上的那具尸体，被河水泡得稍微有些肿胀，但是看得出来那是伶兰，衣服，头饰全部都是伶兰的。
原本应该高兴才对。恨自己的人，讨厌自己的人，将自己逼到几乎无法生存的人就这样死了，应该高兴才对。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眼泪会流出来？
修重楼就那样站在那里，眼泪不断的涌出来，看着那具昨夜还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的面前的人的尸体。
"雅源，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修重楼抓住雅源的肩膀，摇晃着。
"不知道，谁也不知道。"
雅源别过头，用双手捂住脸。修重楼崩溃的跪坐到了地上，眼睛无神的望着前方。
"为什么就这样死了？若是你死了，我要怎么赎罪？是你，全世界只有你一个人要我活下来赎罪呀！"
修重楼的口中不断的说着其他人听不懂的话，澹台柯走过来，拉住修重楼的手臂，将他拉起来，然后搂入自己的怀中，看着那具尸体，脸上满是哀伤。
"修少爷，这个"
雅源带着哭腔的声音突然传来，修重楼转过头，看见雅源手上拿着的东西，整个人震惊了，没有伸出手，就那样愣在那里，看着雅源手上的东西。
--怎么会......这个？怎么会在这里？
"搜查了伶兰的身体之后，在内衣的口袋之中发现了这个，是你的吧？"
"不......"
"不是吗？"
"为什么伶兰要骗我？为什么他要骗我说他没有看见。"
修重楼因为被欺骗涌出了更多的泪水，他完全想不到伶兰不但骗他一次，竟然还会骗第二次。他完全想不到伶兰竟然可以脸色丝毫不变的说出自己根本没有看见这串水晶链。
"伶兰......或许只是想要帮你保管吧，这上面，没有写任何名字。"
雅源指了指穗子上面的符咒，勉强的挤出了一丝笑容，将水晶链塞入了修重楼的手中。
拿着水晶链，修重楼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伶兰的尸体。
"老板过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人群的一方散开，就看见伶春园的老板走了进来，看了伶兰的尸体一眼，用扇子捂住鼻子，厌恶的别过头。
"真难看！快点处理了，所有人都围过来，店要怎么开。"
老板甚至都没有正眼看过那尸体一眼，从口袋里面掏出来一些钱，递给了雅源，然后转身逃似的离开了这里。
"回去吧！"
澹台柯的声音温柔的响起，修重楼没有回答，也没有任何反应，澹台柯拉起他的手，走出了人群。转过头，修重楼的视线穿过人群之间的缝隙，看着伶兰的尸体用席子包裹起来。然后看着人群渐渐的散开。
--原本应该高兴，应该高兴呀。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心中却会如此的悲伤？
Ⅲ
--你是谁？
--为什么你在这个地方？
--你究竟是谁？
四周，一片黑暗，修重楼屹立于黑暗之中，环视着四周，寻找着声音传过来的地方。
"在哪？是谁？是谁在那？"
修重楼转动着身体，惊恐的看着黑暗之中。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个地方？
声音再次响起，但是修重楼没有看见任何的人。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个地方？
声音的主人似乎开始愤怒，修重楼只觉得耳朵被这个声音震得有些痛，捂住耳朵，修重楼蹲下了身子。
--滚出去，低贱的人类，滚出去。
声音开始咆哮，修重楼恐惧的抱着头，眼睛微微抬起来巡视着四周，希望可以看见对着自己咆哮的那个人。
--滚出去！滚出去！滚出去！滚出去！
从四面八方传来驱逐的声音，伴随着野兽低低的咆哮，修重楼感觉到有成百上千的野兽朝自己奔过来，似乎要将自己撕裂一般。
"啊--！"
修重楼惊醒过来，眼睛直直的盯着床顶好一会，确定了自己是躺在卧室之中，松了一口气，拉开被子下了床。跌跌撞撞的走道桌边，点燃桌上的油灯，房间瞬间亮了起来。
喝下一杯茶，修重楼长吁一口气，环视着房间的四周。房中的摆设因为桌上的火光在墙上印下斑驳的倒影，张牙舞爪，不断地晃动着。
夜静的随时会跑出鬼怪一般，修重楼握紧手中的杯子，身子缩成一团，目光一动不动的看着墙上的影子，生怕哪一个影子会突然变成野兽朝自己扑过来。
啪--
物体跌落地面的撞击声打破了夜的沉静，也将修重楼从恐惧之中拉了回来，低下头，看见那串从内衣口袋里面掉出来的水晶链。修重楼将水晶链捡起来，在火光下观看着。
--好美丽的黑色！
手上是冰凉的触感，即使是在火光之下，黑色的水晶链依旧散发出冷艳的光芒。每一颗水晶都晶莹剔透，不含半点杂色。
※ ※ ※
"早！怎么好像睡得不太好的样子？"
清晨，秀琪推开了修重楼房间的门，看见修重楼的脸色有些憔悴，脸上的笑容隐去，换上担心的神情。
毕竟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想要安睡恐怕有些困难吧。连他都不知道为何伶兰会突然死去，不知道是失足落入河中，还是被人杀害。若是有人想要杀害伶兰，那究竟是什么原因呢？伶兰不过是花街的人罢了，不会得罪任何人呀，即使是得罪了客人，也应该不会是那种会遭人杀害的事情。究竟是谁，有什么理由将他杀了？不过也或许根本就没有人杀害他，而是他自己失足落水。毕竟，官府没有继续追查下去，旁人也不好去干涉了。
"嗯、没。只是做了噩梦。"
修重楼摇了摇头，洗着脸，回想着昨夜做的梦。能想起来的好像只有一片黑暗，其他的完全想不起来。
"是吗？那今夜也点那个香料吧，可能会睡得安心一点。"
"嗯，谢谢了。"
秀琪带过了热水和早点。修重楼住的地方在后院的某一处，附近不但没有巡逻的家丁，也看不见任何侍女。或许是因为澹台柯是个喜欢安静的人，所以家中才没有那么多下人吧。
修重楼想到自己家中那成群的下人，伶兰的话又突然闯入脑海之中。真的吗？家中的那些下人全部都是父亲和哥哥在从其他地方强行抓回来的吗？但是为什么她们脸上都是幸福的表情呢？为什么最后范蓉会救自己？
"怎么了？"
看见修重楼的脸突然垮了下来，秀琪靠近他，用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没有感觉到特别的热，应该不会是生病。
"没什么......只是......"

从修重楼的脸上，秀琪似乎看出来了什么，手托住他的脸颊，露出笑容。
"没事的，一切都过去了。等过几日皇上那边传来圣旨，你应该就可以进宫了。"
"真的吗？真的可以进宫吗？"
"皇上本来就打算让你去宫中了，所以应该不会错。"
秀琪笑道，摆好碗筷，为修重楼布着菜。澹台柯怕修重楼一下子经历了太多事情所以精神上无法接受，所以派了自己来看护他，比起陪澹台柯去花街，秀琪更喜欢留在府中照看修重楼。
※ ※ ※
--又是你？
声音再度在黑暗之中响起，空荡荡的，撞击某处的墙壁之后又被反弹回来，听起来如空谷之中传来的回响一般。修重楼抬起脚步，想要往前走，却发现自己的双脚陷在黑暗之中，根本无法动弹。
"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
某处传来清澈的流水声，如在寂静的森林之中听见的溪流声音。修重楼感觉到那流水的声音似乎从自己的脚底流过，但是脚上却没有湿润的感觉。
"我是修重楼，你是谁？"
--没听过，你为什么来这里？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滚出去。
声音变得有些高昂，带着一点点的激动。修重楼听见了铁链撞击的声音。
--在哪？什么地方传出来的声响？
修重楼尽力的转动着自己的身体，想要听清楚是从什么地方传来的铁链声音，但是刚刚确定了一个方向，从另一个方向却又传来同样的声音。
--滚出去！！
声音再度响起，流水声越来越大，修重楼感觉到就像是潮水向自己涌来一般，连忙用手抱住头，流水声渐渐远去，却没有看见任何的水流过自己。
--哼哼！渺小的人类，滚出去，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滚出去！
四周又开始变得嘈杂，分不清东南西北。修重楼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存在，究竟什么地方是前面？自己面向的地方究竟是不是前面？修重楼看向自己的脚底，发现脚竟然悬空的站着。修重楼慌忙的向上抓，想要抓住些什么，身体不住地颤抖着。
"呼--！！"
睁开眼，修重楼发现自己的手紧紧地抓着悬挂在床头的穗子。衣服因为汗水几乎变得透明。修重楼大力的喘着气，看着桌面上还未熄灭的一点点火光。因为昨夜做了噩梦，所以今夜睡觉时候修重楼便不敢熄灭灯光，没想到今夜依然做了同样的梦。
手腕上面传来冰凉的感觉，修重楼将手臂抬起，看见手腕上散发出冷艳光芒的黑色水晶链，心似乎平静了下来。修重楼将水晶链取下，紧紧地握在双手之中，整个人似乎都，平静下来，周身好像有东西保护般的安心。
夜，比以往更加沉了。
※ ※ ※
"昨晚......又做梦了吗？"
一踏入房间，秀琪就注意到了修重楼那苍白的脸色。走到香炉旁边，打开来看了看，昨晚用的却是是安神的香料，并没有搞错，想不到这样修重楼都无法睡得安心。
"嗯......"
修重楼点了点头，对于秀琪拿出的饭菜没有任何胃口。昨夜的梦自己好像记得一些东西，梦中依旧是一片黑暗，幽暗的空谷之中传来野兽的低嚎声。
"秀琪......晚上陪我一起睡好不好？"
一阵沉默过后，修重楼突然抬起头看着秀琪。连续两个晚上做着让人无法安心的噩梦，若是今晚也依然，醒来后看见的是幽静的昏暗的房间，恐怕自己会精神崩溃的。
"这......好吧！"
皱着眉头想了一下，秀琪露出了笑容，答应了修重楼的请求。
※ ※ ※
"你是说重楼每晚被噩梦纠缠无法安睡？"
刚刚穿上外衣，澹台柯听到了秀琪的说辞，有些疑惑的转过头看着他。
"是的，主子，已经连续两个晚上了。"
"这样呀......"
澹台柯边整理着衣服，边歪着头思索着。似乎在想一个极其困扰的事情。
"可能是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所以被心魔缠身，等进了宫之后应该就会忘记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了。"
"小的也是这样想的，毕竟那件事后之后，修少爷过的是完全不同于曾经的生活。"
"这样吧......过几日我要出去打猎，带上重楼一起吧。这样应该会改善一下他的心情。"
"主子所言极是。"
秀琪含身，让出一条路，澹台柯走出门去，渐渐消失在秀琪的视线之中。
※ ※ ※
"我、我不是坏人！"
这次，修重楼在声音响起之前先说话。四周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声音，没有流水声，没有铁链声，也没有野兽低嚎的声音。
"你在哪？"
修重楼小心翼翼的问着，眼睛努力的在黑暗之中巡视着，想看得更加清楚，但是四周除了黑暗什么也没有，什么都无法看清。
--嘿嘿嘿嘿......
某处，突然传来一阵诡异的笑声，修重楼受到惊吓身体不住地一颤。这声音不同于往日那野兽的嚎叫般的低沉，确是如妖魅一般由远及近，在耳边不断的徘徊着。
"你......在哪......"
修重楼再次的问到，声音开始发颤。
--嘿嘿嘿嘿......
怪异的笑声再次响起，修重楼眼泪几乎要溢出，努力的追寻着笑声发出的地方，用手揉了揉眼睛，前方好像看到了比这周围的黑暗更加暗的物体慢慢的移动着。
沙沙沙沙--
四周传来物体移动的摩擦声，越来越近，修重楼几乎无法动弹，汗水从额上不断地冒出来。
"是、是你吗？"
沙沙沙沙--
摩擦声越来越响，已经很近了。
--过来了，就要过来了，马上就要到自己的眼前了。
修重楼恐惧的闭上双眼，周围的声音突然全部消失了。听见没有声音了，修重楼将眼睛睁开一道缝，小心的看着四周，没有任何动静，也没有任何物体靠近。或许是像上次的流水那般只不过是有声音罢了。
修重楼重新睁开眼睛，摩擦声突然响起，比刚刚的更加大，更加急，就在修重楼想要马上闭上眼的刹那，一个黑色的物体扑了过来。
"啊--！！！"
寂静的夜传来了修重楼的惨叫声，秀琪连忙从一旁的软踏上起来，跑到床边。看见修重楼从床上坐起来，眼睛直直的看着前方，完全没有焦距，其中充满了恐惧。
"修少爷！修少爷！！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