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不小心。"
修重楼继续将手放入水中,眼睛没有看秀琪。
"真是谢谢你,救了我两次。"
"不,是三次才对。"
秀琪笑了笑,伸出三根手指。修重楼抬起头,不明就里的看着他,不知道除了上次自己冲出伶春园被他抱住和这次被他抱住,还有哪一次。
"果然是忘记了呀!你撞到人,然后被骚扰的那次。"
"那次......"
修重楼依旧是有些迷茫,看着秀琪,不知道他说得哪次,只见秀琪抬了抬手,无奈的笑了笑。
"手帕!"
"啊......那次因为太急了,所以没有跟你道谢。"
许久,修重楼恍然大悟,原来是那次撞到那个什么西门虎的时候。
"今天出来,也是买香粉吗?"
指了指修重楼怀中的布包,秀琪问道。记得出来买东西这种工作一般是有小童来做的,为什么他会亲自出来买?
"嗯,本来是不需要我来的,可是只有这个时间才可以出园子,我又没有客人,所以就出来买了。"
"没客人?那主子......"
"你是说澹台公子?他是伶兰的客人,不是我的。"
"是、这样吗......我一直以为是你的。"
秀琪笑了笑,有一种安心的感觉。一觉得安心,秀琪有些惊讶了,是喜欢吗?自己是喜欢上这个只见过三次面的人了吗?并且还是花街的少爷,为什么会喜欢上?
秀琪注视着修重楼的侧面,很高贵的一张脸,有神的黑色瞳孔,总是天真地望着所有的一切,但是总觉得渐渐的,这天真无瑕如黑宝石般的瞳孔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哀伤。
"嗯,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嗯、啊!我送你!"
"不用了。"
站起身,修重楼快步的跑开,看着修重楼离开的那抹红黑相间的背景,秀琪的心悸动着,然后渐渐平复下来,转过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我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像正常人那样说喜欢呢。
※ ※ ※
"夕月,你总算回来了,快去后院,伶兰在那里等你。"
"啊?"
一进伶春园的门,就被迎上来的人拉住,往后院走去。修重楼将手上的布包递到那人手中,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走上小阁楼。
还未进去,就听见里面传来了说笑的声音。倪轗的声音?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修重楼觉得有些欣喜。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在......在路上耽搁了。"
修重楼停顿了一下,并没有将遇到秀琪的事情的说了出来,毕竟秀琪是澹台柯的属下,这样称主子不在到处乱逛不是太好的感觉。
伶兰没有说话,也没有发怒,或许是因为有客人在场吧。见状修重楼忙坐了过去。
"看来轗可是真的很喜欢你呀。"
澹台柯打开扇子,脸上泛起淡淡的笑容,看见那笑容,倪轗的从脸红到了脖子,而修重楼也低下头,微微有些脸红。
说道倪轗,他并不讨厌,但是也并不是像旁人所想的那样喜欢,或许只是有亲人的感觉吧,虽然倪轗表面上是放荡不羁的样子,但是却并不会让人觉得讨厌,如果可以的话,修重楼想要有这样一个哥哥。
"啊,对了,你上次不是跟我说了幻兽的事情?"
谈笑之间,倪轗突然冒出一句话,周遭的人瞬间安静了下来,修重楼瞪大眼睛望着倪轗。
"柯,我记得你好像拿到了一只黑色幻兽吧?"
啪嗒--
倪轗的话一出,就看见澹台柯的扇子掉到了桌子上面,撞翻了面前的酒杯,伶兰连忙将酒杯扶正,用袖子擦试着澹台柯身上洒到的酒水,然后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
"啊......是呀,你怎么会突然提到这个。"
"因为夕月说他原本有只黑色的幻兽,但是却没有看见样子就不见了,所以既然你有,我想让他看看黑色幻兽的样子。"
"原来是这样呀,那好,下次府里举办酒席的,就请夕月一起过去,那时候就给他看看。"
"真的吗?"
修重楼睁大眼睛看着澹台柯,只见澹台柯笑着点了点头。修重楼也展开笑容,虽然不是自己的,但是能够看见,那也是很开心的事情。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伶兰擦试着澹台柯衣服时脸上露出的怪异目光。
第四章
Ⅰ
喧闹的声音,人声鼎沸。穿梭在人群之中,修重楼紧紧地追着前面快步行走的伶兰。
心中满是喜悦之情,修重楼想不到澹台柯竟真地会邀请自己来,那么也就是说可以看到那传说中的黑色幻兽了?想到这个,修重楼的脚步便加快,忍不住雀跃的心情,整个人几乎要跳了起来。
伶兰对这个府邸极为的熟悉,不顾周围人的眼光,径直在人群之中穿梭着,随着越来越多的人,修重楼觉得有些难以呼吸。
记得家中也曾有过这样的酒席,会来很多人,很热闹。
远远的,修重楼就看见雅源站在阶梯上面向这边挥着手,伶兰穿过人群走了过去。走上了台阶,伶兰整理着自己的衣服,不耐烦地哼了一声,看了一眼下面院子中黑压压的一片人群。
"怎么不让我们从后门过来?这边人太多了。"
伶兰抱怨着,雅源无可奈何的笑了笑。
"好了好了,以前让你从后门进来你也抱怨个不停。"
"来这里参加这种麻烦的东西我就应该抱怨。"
伶兰转过头看了修重楼一眼,修重楼身体一怔,低下头满脸悔过。伶兰轻哼了一声,跟着雅源走进房子。
比起外面院落的嘈杂,房内就显得幽静多了,隐隐听见传来的乐器声音,没有其他人生的叫好声,应该不会是很多人吧。
穿过两道门厅,终于进入了大厅,在座的人确实不多,只有七八个,看打扮应该都是朝中的达官。在伶兰与雅源进来的同时,所有人的目光转了过来。
一进门,修重楼就整个愣住了,眼光看到高高在上坐着的那个男人。一头黑亮的头发,黑色的瞳孔,在看见自己的时候,同时也露出极为惊讶的神情。这是修重楼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看见跟自己有着同样发色瞳色的人。
"柯?这是......"
那黑色头发的男人惊讶的站了起来,看着修重楼,声音中带着颤抖。身体也剧烈的颤动着,说不出来是因为受到惊吓,还是因为过于惊喜。
"皇上,如您所见,这位正是修家唯一的遗孤,小少爷修重楼。"
听到这个,澹台燕一屁股坐回到椅子上面,用不可置信的眼光看着修重楼。
皇上?听到这个词,修重楼愣了一下,然后觉得身边有人拉了自己一把,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人就那样愣愣的跪下来,磕了头。思维完全不在身体里面。
周围的人只是将眼光注视到修重楼身上,没有过多的惊讶,也没有任何其他的感情,只是那样的注视着。这些人全部都知道自己的身份吗?修重楼想着,环视着四周,其中似乎有自己熟悉的面孔,或许是曾经有见过吧。就连雅源,也没有觉得奇怪,只是淡淡的微笑着,看着修重楼。
--原来雅源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呀!
修重楼这样想着,然后感觉到身旁的伶兰身体颤抖着,转过头,看见伶兰低着头,脸上的表情看不清楚,但是可以感觉到那周身传来的一股怪异的气息。
"小楼?真的是修重楼吗?"
头顶上传来了澹台燕的声音,修重楼再一次听见有人叫唤自己的名字,心中一阵悸动,抬起头,撞上了澹台燕喜悦的脸孔,鼻一酸,眼泪便淌了下来,然后整个人被澹台燕搂入怀中。
"想不到,想不到朕竟然可以看见你,想不到......唔......"
话说到激动之处,澹台燕也忍不住眼泪,搂着修重楼大哭起来。旁人想上来劝说,澹台柯却摆了摆手,阻止了那人。过了许久,他才走了过来。
"皇上,太激动了有伤身子,还是先冷静下来吧。"
听了澹台柯的话,澹台燕也觉得自己有失脸面,连忙擦试着脸上的泪痕,破涕为笑,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面。
"柯,是你找到的吗?"
"嗯,修少爷怕是被那群贼人卖到了男娼馆,臣弟恰好看见,看开始并不确定,后来经过倪将军一确认之后,就马上带他来见皇上了。"
"原来是这样,那么说倪将军也有功了。"
澹台燕没有多问,转过头看着下座之中的倪轗,倪轗摸了摸头,有点不好意思。不知道是该承认还是该否认。原来澹台柯是一直不确定那个是不是修重楼,难怪他没有告知皇上,若是认错了,恐怕就是欺君之罪了。
"来人,打赏倪将军。"
"谢皇上!"
听见打赏自己,倪轗连忙就地跪下,心中依然有些惶恐。但看到澹台柯的笑容之后,就放心了接下了皇上的赏赐。
一时间发生了太多的时候,修重楼有些无法接受。自己全家被贼人杀害,现在依旧在追查之中,因为自己的娘亲是长公主,也是当今皇上的姑姑,所以自己算得上是皇亲国戚,原本自己一到戴冠之年就要去做殿上童,太多的事情,在修重楼的脑海中徘徊着,一切仿佛如做梦般,自己终于可以脱离伶春园了吗?终于可以不用以色示人,重新恢复自己大少爷的身份了吗?
--你难道没有听见修家全部被灭的时候城外的百姓发出的欢呼声音吗?
--你没有看见其他人听说修家被灭之后脸上洋溢出的喜悦之情吗?
--你不知道,不知道你的家人是如何虐待自己领地上的无辜百姓的吗?
伶兰的话又回到自己的脑海中。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自己不应该能如此的好运的。
修重楼原本满是喜悦的脸瞬间又垮了下来,心中不断的懊恼着。家人一个都不剩了,而自己,自己是代替家人活下来赎罪的。什么大少爷,什么优渥的生活,都不应该是属于自己的,自己不过是一个罪人呀。
听过伶兰的话之后,修重楼又问过其他的一些人,甚至在出外买东西的时候还问过一些人,而大家们不是露出厌恶的表情,就是连提都不想要提起这一切,好像修家是什么毒瘤一样,稍微触碰连自己都会被感染上一样。
那一切都是真的,自己一直觉得和蔼可亲的家人是被世人称作恶魔的人。所以自己是留下来赎罪的,代替家人赎罪。
看见修重楼的脸色突变,澹台燕有些奇怪。
"怎么了?"
"啊!不......没有......"
先是一阵惊讶,然后马上低下头,脸色转为极度的难过,但是却又隐忍住,眼中泛着泪光。
"皇上,恕臣弟直言。"
澹台柯凑近澹台燕,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话,澹台燕的脸色瞬间也低沉下来,透上淡淡的哀愁。眼睛看着修重楼,好像可以看见那幼小的他内心挣扎的痛苦。
澹台燕又走到修重楼身边,托起他的脸,看着修重楼欲哭得神情,感觉到一阵心痛,强做出笑容。
"都过去了,那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为家人赎罪。"
"不......我、我必须......我必须为家人赎罪才可以。"
相对于澹台燕的平淡,修重楼竟然是如此的激动,挥开了澹台燕的手,大声地哭着。捂着脸,眼泪从指缝之中淌出来。
周围的人看着,脸上露出难色,原本还有人心中对着修家的作为抱着一丝介意,但是看到如此的修重楼,却无法将他与修家的一切联系起来。好像到什么地方,他都是一个受害者,应该被保护起来,而不是被怪罪。
"皇上,让修少爷去休息一下吧,先安排修少爷住臣弟这儿,等皇上安排好一切就接修少爷进宫吧。"
"澹台公子,夕月是我们园里的人,签了卖身契,付了钱,况且今夜是我带他出来的,若是没有带他回去,我该如何交代?"
伶兰的声音冷冷的响起,周围的人怔了一下,澹台柯与伶兰对视了许久,雅源突然插进话来。
"伶兰,现在修公子已经不是夕月的身份了,怎么可能还让他留在伶春园?"
伶兰狠狠地瞪了雅源一眼,接过话来。
"修重楼是我手下的人,他的一切都是由我负责。"
"伶兰,这可不是你说的算得,难道你想现在忤逆皇上?"
一直没有说话的澹台柯终于说话了,话语有些冷,不似平时里见到的那个澹台柯,他与伶兰的眼神一直对视着,双方都没有离开。
伶兰没有回答,身体颤抖着,手紧紧的攥成拳头,可以看得出他在生气。众人都为他捏了一把汗,虽然知道他一直很受澹台柯的宠爱,但是这样不顾死活的反抗,在如何受宠,都不过是花街的少爷而已呀。
就在众人觉得澹台柯的怒气也快爆出来的时候,伶兰突然低头眼,一瞬间,似乎看见了一个哀伤的表情。
"确实......修少爷的身份不同了,跟我是不一样的。"
低低的说了一句,伶兰看了修重楼一眼,他紧紧地抓着澹台燕的衣服,看着自己,含着泪,与自己当初看到的那个修重楼一样,没有任何改变。
"我回去了。"
推开澹台柯,伶兰向外走去,雅源伸出手,本想叫住他,可是声音还未发出来的时候,伶兰的身影就消失在门外。
"伶兰他......生气了吗?"
看着雅源,修重楼问道。他不是很确定伶兰是不是生气了,因为刚刚伶兰低头的时候,他看见了伶兰脸上的哀伤表情,还有最后伶兰看自己的眼神,那样的深刻,没有见过的眼神,就好像是临行前看得最后一眼一般。
"不......没事的,只是闹脾气罢了。"
雅源笑了笑,又望向门的那边,眼神有些担心。
Ⅱ
夜晚醒来,修重楼睁开眼,对着眼前的黑暗愣了好一会之后,才慢慢适应了黑暗。透着月光,他看到的是一间极为陌生的房间。
--这里是什么地方?
走下床,觉得还有些头痛,但是房间中弥漫的香料味道却让人感觉到极为的舒心。
记得是和伶兰一起去了澹台公子的府上,然后见到了皇上,然后......
记忆一股脑的侵入了修重楼的脑中,面前这间华丽的房间,应该是澹台柯的府中吧。
--酒席已经结束了吧?
打开门,一股清新的花香味道传来,与房间之中的香炉味道有些相似。应该是同一种花做成的香料吧。
夜晚很静,完全没有刚刚办过那样盛大酒席的感觉。可能是后院吧,修重楼竟然没有看见任何一个巡逻的人,以前在自己的家中,到了晚上外面都有很多巡逻的家丁。
渐渐的,修重楼看到了一点光亮,以为是灯光,走了过去,竟然是湖水,因为反射了月亮的光芒,所以在夜晚远远看起来就如灯光一般。
湖的周围没有其他的房子,甚至也没有任何亭榭,真是很奇怪的院落。修重楼沿着湖边走着,却看见前面的花丛突然动了一下,人一惊,停在了那里。然后一双冰凉的手伸过来,捂住自己的嘴巴。
"唔......"
"嘘!不要吵!"
耳边传来的是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稍稍转过头,修重楼看见了秀琪有点紧张的脸。
"我放开手,你不要吵,我送你回房间。"
修重楼点了点头,秀琪放开了手。修重楼长喘了一口气,正想问为什么秀琪不让自己出声,,但是看见秀琪轻轻的摇了摇头,于是便没有问下去了。跟着秀琪回去的时候,修重楼微微转头看了一眼刚刚自己遇到秀琪的地方,仿佛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但是却又不是那种瞟一眼就可以记起来的身影。会是谁呢?在那个地方?
回到自己的房间,秀琪点燃了灯,又看了看香炉。
"这个味道可以舒缓疲劳,因为你是哭着睡着的,所以主子说用这个放在你的房间里面。"
往香炉里面又放入了一些东西,秀琪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修重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