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杨把茶几清出一小块地方来,坐在上面,抬起成新意的脚架在自己腿上,低头去看他脚踝。
肿得厉害。
他小心地拿冰碰上去,成新意微微抖了一下。
舒杨抬头看他,皱着眉,目光专注。
成新意笑:“没事。”
舒杨点点头,继续替他冰敷,过了会儿问:“痛不痛?我看着肿得厉害,明天还是去医院看看。”
成新意无所谓地说:“不去,我以前打篮球经常崴,没事的。”
舒杨口气有点强硬:“就是因为经常崴才不能轻视,习惯性崴脚不是小事,明天早点起床,我陪你去。”
沉默了片刻,成新意小心翼翼地问:“哥,你真的要走吗?”
舒杨:“我觉得我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成新意:“可我从来不觉得你是麻烦。”
舒杨很平静:“可是我觉得。”
过了好半天,成新意突然委屈巴巴地说:“可是我不想你走。”
“你……”舒杨抬头看着他,发觉他眼角有点红,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成新意别扭地转过头去:“看什么看?!”
舒杨有点想笑,又觉得心口泛苦,低下了头去。
最后成新意平静下来,说:“你太不负责任了,说好交房租做饭,下一个季度房租都交了,怎么能说走就走?”
舒杨:“你帮我太多了,我受不起。”
成新意叹了口气:“哥,你为什么总是要这样给自己施加压力?我不觉得我在帮你什么,一直是你在帮我。我就是个烂脾气的狗崽子,爹不疼娘不爱,我这么依赖你你竟然要走。”
虽然场合不对,舒杨还是忍不住笑了笑。
他已经决定了,成新意其实也看得出来,最后折中道:“可是我伤了脚,就算要走,能不能等我好了再走?”
舒杨想了想,应:“好。”
冰敷得差不多了,他起身把成新意的脚轻轻放在沙发上,在下面垫了个小垫子。
忙完了直起腰,成新意突然说:“哥你过来。”
舒杨疑惑地看着他。
成新意:“你过来。”
舒杨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看他表情坚持,只好过去坐在他伸直的长腿旁边。
成新意看了他一会儿,抬起手,用指尖在他鼻端轻轻一抹,说:“你出了好多汗。”
作者有话要说:就,有的时候有的事情是这样的,跟春夏之交的草本植物一样,前期不仔细好像看不出什么来,等过了某个节点,就会哔哔啵啵地拔节!拼命拔节!o(*≧▽≦)ツ
碗已经是一只废碗了,废碗今天要去挨摔了,祝大家新春(不是)工作日快乐hiahiahiahia(发出魔鬼般的笑声o(*≧▽≦)ツ)
第36章 后退
舒杨愣了一愣,两秒之后才想起来往后让。
成新意也不在意他的躲闪,说:“谢谢哥。你帮人帮到底。”
舒杨:“嗯?什么?”
“我想洗澡。”成新意应。
舒杨:“去洗啊。”
成新意指指自己的脚:“一沾地就疼,钻心的,浴室很滑,用跳的可能会摔死。”
舒杨纠结了一下:“要我帮你洗?”
“算了算了。”成新意突然说,“不洗了,我擦一擦就行。”
顿了两秒,舒杨起身,把餐桌旁边的一把椅子搬到了浴室。
又出来架成新意,叮嘱道:“你进去坐在椅子上洗稳一点,洗完了穿好衣服叫我就行。你这地都不能沾,明天一定要早点去医院看。”
成新意应了一声,把自己的大部分重量压在舒杨身上,悬空着一只脚去了浴室。
“水温不要调太高。”舒杨把花洒取下来挂在水龙头上,“出来给你喷点云南白药。”
成新意乖乖地坐着点头。
舒杨出了浴室。
成新意等了两秒听见没动静了,站起身来掀起t恤下摆,正要脱衣服,门突然被推开了。
“睡……”舒杨一个字出口,成新意砰一下坐回去,动作太猛,整个椅子突然往后面翻过去,人跟着侧摔在一边。
哐当声在浴室里听上去很响。
舒杨把他睡衣往架子上一扔,忙过来扶他,一只手不注意搭在他光裸了一半的腰上:“磕哪儿了?怪我怪我,忘记敲门吓到你了。”
成新意连忙摆摆手:“屁股墩儿疼。”
舒杨忍不住笑了一下,说:“你站起来干什么?不是不能沾地吗?”
成新意:“你家脱裤子坐着脱啊?”
舒杨:“我帮你脱?”
“不不不。”成新意忙说,“我自己来。”
他平常从来不矜持这些,这时候这么拒绝舒杨却没多问,又帮他坐稳了才出了浴室。
成新意这一回等了很久,直到一点声音都没了才开始脱衣服。
他本来想站起来,想了想还是保持着坐姿,像一个半身不遂的人一样,挣扎着把自己扒干净了,还够过去反锁了门。
花洒里开着凉水,他枕在椅子上抬头看天花板。
情不自禁地,脑海里全是刚才舒杨把住他腰的感觉,成新意轻轻叹了一口气,手往身下移了过去。
喉结上下滑动,最后发出两个很轻的音节来。
“舒杨。”
浴室里水声一直没有断,舒杨端坐在客厅里。
下午怒气冲冲挂掉电话之后,舒建国也一直没有打过来。
这会儿静下来了,他忖着自己并没有冲动,给舒建国发了条消息:“爸,从小到大有一句话我一直忍着没说出口,你是全世界最自私最无耻的人,反正我妈已经跟你没关系了,现在只剩我。你一定记好了,如果有一天我死了,那就跟爷爷一样,是被你逼死的。”
那头没有回复。
这么一晚上折腾下来,舒杨洗完澡爬上床已经是夜里一点了。
第二天要早起去医院,可是他怎么都睡不着,翻来覆去很久,最后爬起来戴着耳机开电脑。
他就跟魔怔了似的,一遍又一遍地点击“重新启动”,把那风吹花瓣的画面看了不知道多少次。
耳机里熟悉的声音一直在唱:“待浮花浪蕊都尽,伴君幽独。”
第二天一大早打车出门,成新意不住地看舒杨,看到最后舒杨忍不住了,主动说:“我没睡好。”
成新意点点头,转头看窗外,看了一会儿转过来:“哥我……”
“没关系。”舒杨打断他,笑了一下,“没关系,不说这个了。”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笑着问:“两兄弟吵架了?”
成新意:“没有的叔叔,是我做错了事情,单方面惹我哥生气了。”
舒杨:“我没……”
成新意:“别说你没有,口是心非的人,你没生气你宁愿流落街头也要搬出家去?”
司机大叔哈哈地笑:“人和人相处哪有不闹矛盾的?夫妻都要闹矛盾的,兄弟之间嘛,要吵吵,要打打,完了不又是一家人了?”
成新意:“叔叔说得太对了!哪有一言不合就离家出走的是吧?”
司机点点头:“一家人相处就是不能太任性,不过话说回来,太不任性也不行,显生。”
成新意睨了舒杨一眼,忙不迭点点头。
舒杨懒得多说了,最后应了一声:“是啊,谢谢叔。”
这司机也是个话多的,接下来就把自己的家长里短全部说了一遍,间或夹杂着很多感悟和道理,很有点人生导师的样子。
成新意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附和一下,下车之后说了好几声“叔叔慢走”。
舒杨哭笑不得,带着他朝医院走。
最后拍了个片子,确认了一下没有骨折,医生说是软组织有点损伤,让静养一周以上,两天之后就可以热敷了。
舒杨把成新意安置在椅子上,去缴费拿了药。
他从药房那头过来,走着走着停了下来。
周围很嘈杂,来来去去都是人,背后药房不停在报号,冰凉的铁椅子上几乎没有空座。
生死交替的地方从来都是热闹的。
成新意坐在各种表情的人中间,安静地低着头玩手机,那姿态明明没什么奇妙的,却好像跟周围一切不在一个维度。
舒杨站在十米开外的柱子旁边看着他,想起第一次见他打鼓的样子。
过了好一会儿,成新意开始朝四周看。
舒杨朝柱子后面躲了一躲,手机跟着响了。
他接起来,成新意问:“哥,你是把我扔了自己跑了吗?”
舒杨:“对啊,一百块钱把你卖给前台那护士妹妹了,她看你好半天了。”
成新意转头看了看服务台,笑了一声:“哦,那我给你两百块,再把我赎回来行不行?”
舒杨看他不注意,从柱子后面出来,假装自己刚刚从药房那头过来,说:“两百不行,最起码要二百二。”
成新意“啧”了一声,抬头看到他。
舒杨笑笑,从耳边拿开手机朝他走过去。成新意对着电话说:“你别不要我,我什么都给你。”
他说得轻声,说完舒杨刚刚走到他面前:“你说什么?”
“没有。”成新意挂掉电话,笑说,“我说那二百二就二百二呗,我还能再添两块,你顺便给我买个冰棒。”
舒杨抬手在他头顶薅了一把:“成交。”
成新意拽住他手站起来:“哥,这一星期就辛苦你照顾狗子了。”
舒杨笑笑。
周日上午舒杨自己去了福利院,欣姐问起成新意怎么不来,舒杨应了之后去陪阳阳上课,恍然觉得少了点什么。
成新意因为脚伤,正大光明逃了所有课,好在大三下期本来课也不多。
接下来的两天,两个人从早到晚相对,成新意偶尔说点什么,舒杨有口无心地应着。
舒杨先前在网上看到一家出版社招聘,投了简历过去,正好这两天接到了回复。
周二早上趁着成新意睡懒觉,他做了一次在线考试。
晚上热敷,舒杨照旧坐在茶几上,成新意倚着沙发扶手,咬着一个冰淇淋,笑说:“我好像个大少爷。”
舒杨抬头看他一眼:“大少爷你就是大少爷啊。”
成新意:“我要怎么谢谢你?”
舒杨笑了:“大少爷想怎么谢谢我?”
成新意听见这话突然直起身,把自己咬了一半的冰淇淋塞到他嘴边,说:“投喂。”
冰淇淋正好碰到舒杨嘴唇,舒杨微微往后一让,但是已经尝到了甜味。
成新意又把冰淇淋一送:“甜不甜?”
舒杨微微歪了头错开:“我不喜欢吃甜的。”
成新意:“你嫌弃我?”
舒杨无奈地笑,见他一直伸着手不让,看了看冰淇淋,突然觉得那奶白色有点诱人,脑子一热凑上去咬了一口。
成新意笑眯眯地问:“甜不甜?”
舒杨含糊地应:“甜。”
成新意得意地说“那当然”,把冰淇淋又塞回了自己嘴里。
舒杨轻轻放下他脚,拿着毛巾去厨房:“水不热了,我换一换。”
第二天是周三,舒杨要去槐艺上课,敷完脚叮嘱了成新意好些事情,本来以为他会不耐烦,但是成新意一条一条都应了。
还很开心的样子。
洗完澡回房间,舒杨拿过手机,看到有有又发消息了。
有有:“大才子忙吗?”
舒杨:“还好。”
有有:“我这两天看了一本书。”
舒杨:“嗯。”
有有:“《北城天街》你看过吗?”
舒杨:“没有。”
有有:“推荐给你。”
舒杨:“好的。”
有有:“一定要看,我好不容易看完一本,第一次推荐书给别人,拜托了大才子!”
舒杨:“你上次不是说要把《理想国》推荐给你的客人们?”
有有:“那是不真心的,这是真心的,我真心的第一次给你了。”
舒杨:“……承受不起。”
有有:“反正你看嘛,我加班去了。”
舒杨:“祝加班愉快。”
有有:“男人,很好,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
舒杨:“祝加班不愉快。”
有有:“好冷漠,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所以对我这么冷漠?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这种比你大的?”
舒杨打字的手停了停,最后回复:“没有。”
有有:“没有是哪个问题的答案?”
舒杨:“我有点困了,晚安?”
有有:“好吧晚安,好梦。”
舒杨关了机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刚才的冰淇淋,辗转反侧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睡着。
周三一天的课下来,文劲照旧等在旁边。
舒杨刷了黑板转头看她,笑:“今天的问题是什么?”
文劲想了想,说:“还有两周的课,咱们的相处时间一共还有三个小时,你以后会记得我吗?”
舒杨笑笑:“会。”
文劲:“你说了就算数吗?”
“算数。”舒杨说,“而且你教会了我一些东西,所以我会记得。”
文劲:“我教你的东西?”
舒杨:“你教我的,想要记住一个人,不一定非要跟他在一起。”
文劲沉默地跟在他身后,等他洗了手一起朝着学校外面走,才又开口:“今天你弟怎么没来?”
舒杨:“他弄伤了脚。”
文劲:“他不是你亲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