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老先生正在侍弄花草的动作顿了顿,“你决定放弃了?”
“嗯。”霍一唯的声音闷闷的,他当初决定放弃读博机会的时候就和孟老先生说过自己喜欢上了一个男人的事情。
“你还会遇到更好的人的。”
“嗯。”
在外人面前能言善辩,八面玲珑的霍一唯到了自己的姥爷这里就像是一个羞怯的孩子一样,圆滑的壳变成了柔软的膜。
“正好休息休息,如果想回来了就回来住一段时间。”孟老先生的声音平和舒缓,霍一唯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到自己姥爷那副永远都波澜不惊的模样。
“好。”
“新的工作环境还适应吗?”孟老先生转了话题。
“适应,比起做个商人,也许做学问会更适合我一点。”
孟老先生一边修剪文竹的枝叶眼神和煦的说道,“对你来说,没有什么合适或者不合适的,你的能力能让所有的不合适都变成合适,就看你想不想去做。”
对于自己的外孙,孟老先生很是了解,永远是一个理性大过感性的人,可能唯一疯狂过的事情就是当时为了一个人而奋不顾身的追了这么多年。
到现在,孟老先生还依稀能记得那年春节,从四九城回家过年的霍一唯仰着笑脸对自己说,“姥爷,我喜欢上了一个很优秀的人!”
那个笑容,就好像是发现了什么绝世的宝贝一样,小心翼翼又珍而视之,他从没见过自己活得清心寡欲的外孙有过那样的眼神,当时他还在庆幸,只可惜优秀的人不一定属于自己的外孙,虽然自己的外孙同样也很优秀。
霍一唯和祁容之间的事情孟老先生并不知道多少,只知道自己的外孙喜欢上一个叫做祁容的孩子,那个孩子很优秀,优秀到自己同样出色的外孙只能仰望的地步。
最后这一通电话一直打了半个小时,霍一唯红红的眼眶已经变得正常,天色已经很晚了,他从厨房里随意洗了些米煮了点白粥配着咸菜解决自己的晚饭。脑子里却不由自主的又想起了祁容。
真的别再逼他了,他不想和祁容之间连最后一点脸面都撕破。
第二天,洲际酒店的约定霍一唯并没有去,真的去了,不仅他难做,他和祁容之间也难以收场。
六点五十九分,他的电话响了,霍一唯坐在黑暗的客厅里,看着手机屏幕亮了又暗下去,他没有接听。
曾经他有多期盼这个铃声响起,现在就有多想让这个铃声消失,铃声只响了一次,在秒针指向七点的时候干脆利落的断掉,然后再也没有响起。整个房间彻底的陷入了黑暗当中。
霍一唯知道祁容不会再打过来,他了解祁容可能比了解自己还清楚深刻。他捂着自己微微发疼的腹部,昨天祁容的一拳一脚真的是毫不留力道,当天晚上就已经是青紫一片了。
最后,霍一唯将手机调成了静音仍在客厅里,连晚饭都没吃就回了卧室。
他已经遍体鳞伤了,却还要再经历一遍抽筋扒皮的痛。
陈意哲自始至终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突然被祁容请着离开,站在祁容丽景佳苑的公寓楼下,望着祁容家的落地窗,似乎在期待能够看到那个俊美邪气的男人的身影。
可是没有,三天前,他和祁容约好了今晚一起吃饭,可是昨天晚上他接到了祁容的电话,说今天有事,没办法赴约了。
陈意哲理解,像他们这种工作的人,加班是常有的事情,可能临时的一些突发状况都会让他们忙得连轴转,所以他理解,说约会可以别的时候继续。
虽然——他订好的那一家私厨真的很难预约,今天的这一顿饭还是自己花了关系才提前排好的位子,不然就要约到一周之后去了。
然而今天,在晚上八点的时候,他又一次接到了祁容的电话,但是他还来不及欣喜,祁容的话就像是一瓢冷水一样让他的心凉了一个彻底。
祁容的话说得很委婉,“意哲,你现在身体怎么样了?”
“如果没有大碍的话,丽景佳苑这边要做一次重新设计,恐怕需要你暂时搬出来了。如果是住处的话,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在……”
后面祁容还说了些什么他记不清了,陈意哲只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斗败的公鸡一样灰头土脸,他曾经以住进了丽景佳苑而自豪,然而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就要被赶出这里。
丽景佳苑啊——这个地方,不仅仅是祁容的住处这么简单,这地方更像是他们这些见不得人的小三小四小五们能证明自己身份的殿堂一样的存在。
陈意哲脑海中忽然闪过霍一唯的身影,“是不是——是不是因为你!”
他仰头看着黑漆漆的夜空,近乎咬牙切齿地说道:“你都走了,还凭什么和我争!”
第十章 豌豆公主
第二天祁容并没有联系他,第三天也没有,这两天风平浪静的日子让霍一唯几乎以为自己就这样被祁容彻底遗忘了。
可是,他还来不及庆幸,就又一次被孙文孙武强制请上了天容的商务车,一路沉默,他连目的地在哪里都不知道。
眼前的景色越来越熟悉,最后停在了丽景佳苑的D栋楼下,这里就是祁容的家。丽景佳苑的D栋是规格和户型最好的一栋,而且大多都是大面积户型,四年前落成的时候特意从中分出去了五套房子作为人情,毕竟在寸土寸金的四九城,能批下来丽景佳苑这样的地段来盖高档小区真的是费了一番功夫。
不过是两个月的时间没有来,霍一唯就觉得这里陌生了很多,曾经他几乎是一天三次的往这里跑,可现在却对这里避之不及,如非必要甚至驱车去商圈附近都要避开这里,生怕会遇到祁容。
孙文孙武可顾不上霍一唯现在在想些什么,径直将他带进了电梯,入户电梯最后停在了八楼,然后刷卡进房。霍一唯是有这里的钥匙的,这大概也是他比祁容的那些小三小四小五们要强上一点的地方。
可就这么一点优势,也是他几乎拿命拼来的。
早些年的时候,祁容刚接手天容集团,手底下的人不稳妥,生意上也因为年轻气盛树敌颇多,但偏生不知收敛,于是报复不了在四九城有些根基的祁家,就都找到了他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毕业生身上。
正要刷卡开门,门就自己开了,从屋子里走出一个眉眼颓废风流的高大男人,男子倒是不修边幅,可一身气度和祁容站在一起分毫不落下风。
这个男人是柳云江,天容的一个股东,也有自己的娱乐公司,据说家里混黑,霍一唯和他也只是点头之交,不过是见面相互问候一声的交情。
倒是柳云江看到他眼睛亮了亮,说道:“你来了啊。”
柳云江的话让霍一唯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很礼貌的和他问好,“柳董好久不见。”
柳云江同霍一唯寒暄两句,这才扭头看向一直站在一边的祁容,“我说的话你别听不进去,过来人的教训还是有借鉴意义的。”说着看了霍一唯一眼,“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然而祁容只是沉着脸送客,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肯说。
进了屋,孙文孙武留在了十字厅,霍一唯对祁容家里的变化视若无物,跟着祁容一直走到客厅的观景台上才停下脚步。
“你来找我什么事?”看着祁容落座,霍一唯这才坐到了祁容的对面。
隔着玻璃,傍晚的太阳正好照在这里。
“那天你为什么没去?”
霍一唯笑了一下,“祁总,我们已经没什么关系了。我再去赴约,不合适。”
祁容的眉头皱了皱,“哪里不合适?”
霍一唯的眉心有着显而易见的疲惫,“祁总——毕竟,您现在和陈意哲……”
霍一唯并没有把话说完,说得太开对两个人都没有好处。
“他已经走了。”祁容面色不改地说道。
霍一唯还是在笑着,只是这笑意从来都没有到达他的眼底,那个笑容让祁容心生烦闷,这种事情脱离掌控的感觉实在是让他忍不住暴躁。
“祁总,我不明白您为什么非要让我回来不可。如果你是担心天容的股份,那你大可放心,哪怕我离开了天容也依旧会站在你这边。我知道,你一直都不大看得起我,不然也不会这样十年都无动于衷。可是,祁总现在我想要放弃了,给您身边的人腾地方,您这是又为什么不让我走了呢?”大概是在四九城待了太久,霍一唯说话的时候都带上了些老北平的习惯和口音。
祁容只是沉默,他解开了自己的衬衫扣子,慢条斯理的动作沐浴在阳光下格外好看,也性感得惊心动魄,然而霍一唯没什么感性的心思,同样祁容也没有。
随着衬衫解开,露出了祁容大片泛红的肌肤,上面还密密麻麻的起了许多小疹子,看上去就知道一定是过敏了,而且过敏的很严重。
“你又吃了什么?”在看到祁容泛红的肌肤的第一瞬间,霍一唯情不自禁地脱口道,然而话刚说完他就后悔了。
后悔到恨不得扇自己两个巴掌,让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贱嘴,让他改不了这个总是绕着祁容转圈的烂毛病。
但是祁容并没有察觉到霍一唯的心思,只是说道:“我不知道。”
祁容这个人,实在是体质特殊的很。很少感冒生病,身体也健康得不行,但就有一个毛病——他是易过敏体质,之前的二十年祁容是怎么过的他不知道,但是自从霍一唯开始试着去融入祁容生活开始,祁容就没再发生过过敏的情况。
据霍一唯这十年来的经验统计,祁容对葱姜蒜会因为产地的不同而出现不同程度的过敏症状,会因为韭菜而出现肠胃不适甚至严重点就像一个月之前的急性肠胃炎一样,不仅如此三七过敏,青霉素类药物对他几乎等于没作用,只能用头孢。一个身高一米八五的大男人,甚至还会因为花粉和动物的绒毛出现心理不适的过敏症状。
只是,曾经把祁容当个宝,于是就觉得哪儿哪儿都好,现在转过头一看,祁容活得简直和个豌豆公主没什么区别。
“你吃了不合适的葱姜蒜?”霍一唯只能认输,近乎挫败地问道。
“我不知道。”祁容很老实的回答,他记忆里自己也吃过这些东西,怎么会因为葱姜蒜而过敏。
“你又吃韭菜了?”
“没有。”他已经知道自己上次的急性肠胃炎是韭菜引起的,说什么都不会再碰这样食物了。
霍一唯皱皱眉头,“你——收到花了?”
祁容想了想,然后点头,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觉得霍一唯身上原来受他嫌弃的中药味竟然让他觉得身上好受了许多。
“你对花粉有点轻微的过敏,你收到了什么花?”
祁容的花粉过敏更神奇的地方在于他挑花的品种,有的估计吃了都没什么事,可有的花远远看上一眼他都能过敏折腾很久。
“陈意哲在我办公室里放了一盆天竺葵改善环境。”
霍一唯忍住自己长叹一声的冲动,“扔掉,你对天竺葵过敏,之前你去德国谈酒店合作项目生病发烧就是因为这个,怎么都不长记性呢。”
然而霍一唯略带嫌弃的话并没有引起祁容的不满,他甚至听得有点乐在其中。因为曾经的霍一唯从来都不会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永远都只会微笑的看着他,然后一声又一声地喊他“阿容”,就好像对着他,他永远都有用不完的耐心一样。
【作者有话说:娇气的豌豆公主祁容,大家和我一起吐槽他】
第十一章 我要自由
可是现在,霍一唯在看着他的时候眼睛里不再亮晶晶的,让他有了一种自己已经不再重要的感觉。
这样想着,祁容忍不住探身抓住了霍一唯的手腕,“回来。”
俨然是命令的语气,霍一唯只是保持着他一贯的微笑,看不出动怒也看不到欣喜,“阿容,我在规划院待得很好,比过去十年都要好,我不想回去。”
“为什么?你跟我说‘你喜欢金融地产’所以一定要来天容。”祁容皱着眉头。
霍一唯一瞬间觉得祁容有点智商堪忧,曾经他说过的话不过是一定要追在祁容身边的理由,最重要的前提就是“他喜欢祁容”,现在这个前提已经不存在了,他的理由自然也就不成立了。
只是,他发觉无论他说多少次,好像祁容都不相信自己已经真的放弃他这件事。
“我现在不喜欢了。”霍一唯直接说道,“我现在只想做我的本职专业。”
不知道为什么,祁容本能的讨厌现在这副油盐不进的霍一唯,搞不明白霍一唯为什么非要和他对着干,像原来一样听话妥协不好吗?
“你到底想要什么?”祁容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怒气。
霍一唯看着祁容的眼神里带上了一丝怜悯可悲,“祁总,我再说一遍,我想要的是自由。”
“我不想再因为曾经的感情围着你转,也不想被你束缚,所以我要走。”
霍一唯一字一句的说到,那双永远像揽了雾一样的眼睛紧紧地盯在祁容身上,散发出的光彩竟然让祁容一瞬间觉得有些晕眩。
“你可以住在这里。”
“我——”
“天容的股份可以再给你追加百分之二。”
“不是——”
“祁双的麻烦我也会帮你解决。”
“你——”
“给你三天时间,下周一回天容上班,做你原来的事情,我不希望出现任何变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