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容!”霍一唯“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一贯苍白的脸色因为动怒而染上了薄红,“你不要逼人太甚!”
祁容微微抬头,直视霍一唯,“我并没有逼你。”
霍一唯被气笑了,“好,好,好,你真的是一点后路都不留给我。”
“至于陈意哲,如果你无法接受他,我可以让他去市场部,你不用继续带他了。”
霍一唯俯下身,隔着小几逼近祁容那张艳丽至极的脸庞,声音压低到显得魅惑,“祁容,不可能的,我不可能再回去。”
骤然逼近的脸庞让祁容的瞳孔紧缩了一瞬,霍一唯一贯寡淡的脸映在视野里倏然间就变得鲜活了起来。脸色虽然苍白,但有一双飞扬的浓眉,眼尾狭长让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只猫一样,精致的鼻头和薄薄的嘴唇,霍一唯有着一张脆弱的脸,却偏生有着最为倔强的眉眼。
那双像是揽了雾一样的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藏着的都是最隐秘旖旎的故事,只是看着就忍不住想要去探究,以至于霍一唯究竟说了些什么他都没有注意到。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认真的去看霍一唯的脸。
“咣”的一声,门被大力的关上。
祁容坐在原地,想到三天以后霍一唯会住在这个地方,觉得自己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以忍耐。
然而,祁容的希望注定落空。
第三天过去,霍一唯没有来。
第四天,依旧没来。
一直过了一周,就在霍一唯再次一位祁容已经放弃他的时候,他被带上了一辆银色的商务车。
讲真的,以后再碰到商务车,他一定要躲得远远的。
但是,这次找他的人并不是祁容,而是祁老夫人。
祁老夫人——是一个传奇。
早些年,祁家的老家主祁光源只是一个包工头出身,空有一身胆识才在刚刚开始发展的那个年代攒下了基业在皇城根儿下站住了脚跟。但是祁老家主早逝,在祁容刚开始记事的年纪就走了。
过了几年,祁容的父母也因为车祸丧生,祁老夫人独自撑起了祁家的家业并抚养祁容和祁双长大,所以祁容最听的就是祁老夫人的话。也正因为如此,祁老夫人一直都是霍一唯在祁家首要的讨好对象。
想要和祁容在一起,祁老夫人的认可是必不可少的。
祁老夫人一直住在祁家的祖宅,祖宅并不在四九城的城区范围,是在下设的县中,当年祁容为了安葬祁老家主和他的父母特地在老家附近的山中找了一块风水宝地,花了大力气修渠引龙脉,这才将他们的墓地迁了过来。
甚至还为此在山里修了一条公路,现在祖宅已经比最初的时候要气派多了。临水而修,仿照苏州的拙政园占地近130亩,稍远的地方开发了半山别墅和容秀度假村,每年也算有一笔可观的经济收入。
穿过回廊,走过青竹苑,这才到了祁老夫人的起居处——明秀阁。
祁老夫人今年已经八十二了,但体态保持的很好,除了那一头银发,一点也看不出这是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
祁老夫人着一身牡丹刺绣的重工旗袍,正捧着茶碗细细品味,见霍一唯来了,这才慢条斯理的放下自己手中的茶碗。
澄明的茶汤,隐约的高长香气,霍一唯一下就猜出了这是自己年前给祁老夫人送的祁门红,而且还是特意去找老师傅弄的功夫祁红。
“祁老夫人。”
“你很久没来了。”祁老夫人看着他,眼睛并没有因为岁月而变得浑浊,相反却更加锐利起来。
“祁老夫人找我有什么事?”
“只是有点想你们这些年轻人。”说着祁老夫人招招手,“过来坐。”
霍一唯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在祁老夫人一边坐下。讲真的,和老妇人相处时,感觉比和祁容同处一室的感觉还要惊心动魄。
“祁容最近怎么样?”祁老夫人喝了一口茶才慢慢说道。
霍一唯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谨慎地回答道:“我们最近不常联系,他应该过得还不错。”
祁老夫人脸上的纹路扯出一个霍一唯看不懂的痕迹,已经八十的优雅妇人慢慢说道:“你年前送的茶很好,这位做功夫祁红的老师傅早些年的时候和老爷子还有些渊源。”
“是吗?”霍一唯干巴巴地说道。
“再过一月是我的寿宴,你是祁容的好朋友,希望到时我能看到你。”
老人和煦的笑容让霍一唯觉得头皮发麻,脊背生寒,和祁家的人打交道,他总要拿出十二万分的心思。
“祁容最近的身体不太好,这两天在医院休养,如果你在规划院不是很忙的话就多去照顾他一下。”
祁老夫人虽然年纪大了,但是气势很足,霍一唯坐在那里一点多余的心思都不敢有,像祁老夫人这样的人,都已经成了人精了。
第十二章 已成坚冰
祁老夫人只是找他说说话,霍一唯只在祁宅待了一个小时就离开了。祁老夫人甚至连晚饭都没给他留一下。就像他给祁老夫人送的祁门红一样,从他进门一直到他离开,老夫人不过只喝了三口,就没再动过一下。
场面人做的样子,要是不留心,你都看不出他其实看不起你。
这一个小时其实也没说什么,祁老夫人更多的还是在问祁容的状况,她是真的很在意她唯一的孙子,他们祁家最后的血脉。只是霍一唯搞不懂,既然这样在意,怎么会连祁容对什么过敏都不清楚,反倒还要来询问他一个外人。
但是祁老夫人说了,霍一唯就不得不上心。他可以不把现在的祁容放在眼里,但是做不到不把祁老夫人放在眼里,祁老夫人在这个圈子中的影响力很多时候是祁容比不了的。既然今天能去规划院找他,那明天恐怕就要去他家找人了。
第二天,下了班,他回家去取自己从早上炖到现在的老参汤,他的姥爷是中医,虽然他对这一道并不是很感兴趣,但架不住耳濡目染的熏陶,原来给祁容做的那些饭菜也多半都有些药膳的原理在。
做样子,就要做圈套,在确定了祁容还没有出院之后,霍一唯就拎着他的参汤煲去探望祁总了。
几日不见,祁容的样子又清减了不少,整个人都透露出一种病中的疲惫感。这次来,倒是不见他的二十四孝好妹妹祁双,是特助艾琳在照看他。
看祁容还睡着的样子,霍一唯就轻手轻脚的将参汤交给艾琳,刚想转身离开,身后就传来了祁容的声音。
“霍一唯,你要去哪里?”
霍一唯心里感叹一声祁容醒来的真不是时候,然后转身,依旧是那副温和的笑脸,艾琳这才发现,霍一唯看着祁容的眼神是真的不一样了,依旧很亲切,可这份亲切和对待一般人没什么不同。艾琳忍不住为自家的祁总悲叹一声,恐怕人——是真的回不来了。
“我见你在休息,不想打扰你。”
祁容也知道,霍一唯这话半分信不得,所以也没打算深问,就连霍一唯为什么不按照他安排的那样回天容上班也没问。
祁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霍一唯更是,他转头对艾琳说道:“艾琳,你记一下,你家祁总是易过敏体质,对东西挑剔的有点厉害,你多注意点。”
说着,就念了一串长长的清单和注意事项,祁容半靠在病床上皱着眉头听霍一唯说完,这些东西他丝毫没有印象自己会过敏和身体不适。这样想着,看向霍一唯的眼神里也带上了探究。
说完了,霍一唯冷笑一声,“祁总,您还别不信。你的身体比豌豆公主好不到哪里去。”
祁容对霍一唯的嘲讽并不在意,就只是安静的坐在病床上看着霍一唯。
霍一唯没有闲心跟祁容在这儿大眼瞪小眼的浪费时间,本来他来这里也不过是给祁老夫人做做样子走个过场,现在事情已经清了,就没有再留下去的必要。
“既然祁总没什么事,那我就先走了。”
然而祁容只是看着他,什么都没说。
霍一唯没有细想,转身向病房外走去,但还没踏出门口,就被守在那里的孙文和孙武拦住了。
霍一唯挑眉,眼睛里已经带上了怒气,他转头看向正半靠在病床上得到祁容,问道:“祁总,您这是什么意思?”
“艾琳叫了晚饭,你不如留下了吃过饭再走。”
霍一唯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不可能掉了别人的面子,更不可能在医院里闹事给自己难堪,那日在街上和祁容动手已经是他做过的最冲动的事情了。
“好。”
霍一唯几步走到祁容病床旁的沙发上,坐下,然后随手抄起一本财经杂志来看,一直到艾琳把饭菜带来,期间和祁容一句话都没说。
艾琳叫得饭正好是他说的那两家私厨,霍一唯在这种环境里没什么吃饭的心思,只象征性的吃了几口就不再动筷子了。倒是祁容今天还算吃了不少,让艾琳在一边看得激动极了。
要知道,打从霍一唯离开天容不再管祁容的一日三餐以后,祁容甚至有一段时间是靠着营养液撑下来的,不合适的饭菜吃了就吐,一点都不将就。
看着祁容吃完了,霍一唯这才起身,“祁总,再见。”
“让孙文孙武送你。”半靠在病床上的祁容说道。
“我自己有开车来,不用。”
但最后,还是孙文做了司机送他回景和园。
不知道为什么,他站在自己的小院子外看着,总觉得自己家里有些地方好像不一样了。
果然!
打开门,家里的东西被搬了个七七八八,就连他新养的小八哥都不见了踪影。霍一唯的脑子转的飞快,转身看向还没离开的孙文孙武,压着怒气问道:“是不是你们做的。”
“祁总说您今后要去丽景佳苑那边住,所以让我们提前过来收拾了东西。这边的房子您放心,我们安排了人会来定时打扫。”孙文冷着脸回答道,完全不将霍一唯的怒气放在眼里。
霍一唯气到心口发疼,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的感受了。
“祁容,祁容……”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霍一唯在这里称得上是举目无亲,唯一有血缘关系的就是他的妹妹,可他的妹妹霍一晴什么也帮不了他,他的父亲霍启明虽然在这里工作可工作内容涉嫌保密根本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出来帮他。
他别无选择。
常用的东西已经都被搬走了,就连他存在柜子里的茶叶和药材都被搬了个干干净净。
霍一唯最后看了一眼自己近乎被搬空的家,锁好了门,跟着孙文孙武去祁容在丽景佳苑D栋的公寓。
天色已经很晚了,他在医院和祁容耗了不少时间,恐怕就是那个时候,他们来这里搬家的,比起祁容动的心思,这场不被告知的搬家更像是一个警告一样。
四九城流光溢彩的夜景在车窗外闪过,然而霍一唯却一丝一毫想要欣赏的心情都没有。他就像是一汪水一样,映着世间繁华,却又平静无波,再热闹的一切也只是入了他的眼,入不了他那颗已经结成坚冰的心。
第十三章 像个傻子
霍一唯到达祁容公寓的时候,帮佣正在收拾屋子,他的东西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收拾起来也确实要费一些时间。
眼看着这些人要把他的衣帽饰物收拾到次卧去,霍一唯冷笑一声拦住了他们的动作,“放到主卧的衣帽间去。”
帮佣和孙文孙武面面相觑,不知道霍一唯这是个什么打算。
“这——”孙文是孙武的大哥,关键时候说话要比孙武管用许多,“霍总,祁总并没说——”
霍一唯直接摆手打断孙文接下来的话,“他不就是想让我回来给他继续洗衣做饭跟个老妈子一样伺候他嘛,行啊,那就拿出点诚意来。主卧都不让睡就敢把我请回来,你们把我当什么了?”
怎么说霍一唯也是多年身处上位的人,平日里温和待人不过是收敛自己的棱角而已,往日里对孙文孙武他们客气也不过是看在祁容的份上,真要说起来,这些人值得自己高看一眼的价值又在哪里?
才干?品性?
不好意思了,他还真的不太看得上他们。
孙文并不好再插手,从霍一唯离开天容开始一切就开始变得不一样了。他现在看不懂老板的想法,同样连眼前的霍一唯也看不懂,或者说从来就没有看懂过。
据说当年在大学的时候霍总为了他们的老板,在Q大那么个竞争激烈的地方硬生生以满绩的成绩修了经管类的双学位,就为了能和他们的老板一个教室听课。后来到天容工作,一边读研一边工作还自考了CPA注会,也亏得这样,才在当年的财会出现财务危机的时候能够及时顶上去,免了一场会让天容伤筋动骨的官司。
按道理来讲,这个人的能力不逊色于他所知道的这个圈子里的任何一个人,可这个人偏生比谁都低微,十年如一日的跟在他们老板身后,卑微到看着可怜,甚至让他们都看不起他一个大男人竟然能为别的男人卑微到这种地步。
可是现在,这个人要离开他们的老板了,于是顿时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就像是一条滑手的泥鳅,如果不是老夫人出面,恐怕他们和祁总还要费一番力气才行。
霍一唯进卧室去收拾自己的私人物品了,孙文就安顿帮佣可以离开了,这段日子祁容公寓的家政人员换了不知道多少,总算他们也不用这样继续折腾。
“你可以回去了,之前的工资我们会直接打到你的卡上,之后不用再来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