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江铭扬回头,不解地看着停下来的霍一唯。
面无表情的霍一唯在听到江铭扬的话时,表情才微微有些松动,“没什么,恐怕今天不能和你一起去吃火锅了。”
“为什么?”
霍一唯露出一个饱含歉意的笑容,“因为某些私人原因,你知道的——我之前,在天容工作。”
江铭扬看看霍一唯,又将视线落到了马路对面的商务车上,顿时就明白了是什么绊住了霍一唯,这十来年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毕竟——他也是对霍一唯动过心思的人。
“有任何事情记得联系我。”江铭扬只说了这一句话,然后上前一步,拍拍霍一唯的肩以示安慰,只是落在对面黑色的S600上的视线冷峻至极,哪怕祁容一开始只是坐在车里,并没有关注江铭扬也能感受到对方的挑战之意。
江铭扬挥挥手走了,霍一唯掏出手机,拨通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电话拨通的瞬间就被接起,“阿容,你等我一下,我去放车子。”
哪怕霍一唯的心情被祁容的突然到来搞得一团糟,但是他依旧语气温和得和往日一样,总要不着痕迹的离开,才能让自己全身而退。
爱上已经是遍体鳞伤,离去他并不想让自己伤筋动骨。
放下车子,和同事告别,然后神色镇定的坐进祁容的车里,尽管——他的内心已经波涛汹涌。
开车的人是孙武,孙文的兄弟,两个人是祁容的左膀右臂,跟了他很多年。
不知道祁容是什么心思,这次竟然拉起了驾驶室和后面客座之间的隔板。
变小的空间让人倍感局促,尤其是和祁容这样有压迫感的人同处一室。霍一唯从来不是一个扫他人脸面的人,他爱惜自己的脸面,同样也会顾及别人的面子。
“我以为——我们短时间内不会再见面了。”霍一唯率先笑着开口。
但是回应他的是祁容的沉默,祁容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只是静静地看着霍一唯。他们似乎很久没见了,似乎觉得现在的霍一唯要比之前精神很多。
“有什么事吗?”最后,霍一唯像是妥协一样轻声叹了一口气,开口依旧像是温和的风一样。
“回来上班。”霍一唯妥协的样子让祁容感到满意,连带着冷峻的气势都有所放缓。
祁容以为这次会和以往一样得到霍一唯的妥协,但是他想错了,霍一唯只是浅笑着朝他摇头,语气一如既往的柔和,只听他说,“阿容,我不能回去。”
祁容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为什么?”
霍一唯露出歉意的笑容,“我不能碍着别人的路。”
祁容是个聪明人,而且是个很聪明的人,霍一唯在露出这个笑容的瞬间,他就明白了霍一唯是因为什么原因要离开。
比起留下陈意哲,霍一唯骤然抽身离开给他生活带来的变动更让他觉得困扰,饮食上的不适尚且还能适应,可是其他起居上的不习惯才让他难以适应。
会开始失眠,大量的咖啡让他的脾气变得暴躁,虽然目前天容一切运转正常并没有任何决策上的失误,但底下工作人员战战兢兢的工作状况显然会影响到天容后续的运转。
最重要的是,他找不到自己会变成这样的原因。
就连之前让他格外欣赏的陈意哲都变得不那么让人满意了。
“陈意哲和其他人没什么不一样。”祁容按捺下心中的火气说道。
霍一唯一瞬间笑了起来,眼睛里像是盛了星星一样,“他都住到你家里去了。”
祁容皱着眉头看向霍一唯,觉得自己好像不认识这个人一样,“你怎么会在意这些东西?”
霍一唯被气笑了,“我为什么不会在意?”
祁容觉得现在的霍一唯陌生,霍一唯又何尝不觉得现在的祁容他不认识呢。
“之前你从来没有在意过。”
“因为那时我还喜欢你。”
“你现在不喜欢了?”祁容皱着眉头,霍一唯的这个答案让他很不满意。
“我在努力不喜欢你。”霍一唯诚实的说道。
祁容皱着的眉头微微放松一点,“那你就回来。”
祁容的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可是霍一唯却完完全全的理解了祁容的脑回路,大概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区别。他能从祁容的表情看懂祁容的内心,可是即使自己把心剖在了祁容面前,恐怕祁容也只觉得他是脑子有病。
霍一唯忽然伸手握住了祁容的手,“阿容,让我走吧。”
“我跟在你身后跟了十年,你烦了,我也累了。该帮你的我一样不少还会帮你,只是我不会再打扰你的生活了。以后你和谁在一起我不会再插手,也不会再拦着后面人的路。”
“我这十年,什么都没朝你要过,安安静静的让我走——总可以吧?”
“你想要的东西不要太多。”
“我没想要什么……”现在轮到霍一唯皱着眉头,一时半刻他也很难理解祁容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祁容握着霍一唯的手腕,越攥越紧,“你不就是想住进来吗,可以。想要钱?也可以给你,你还想要什么?”
“我——我什么都没想过朝你要……”霍一唯惯来笑弯的眼睛忍不住睁圆,脸色苍白的说道。
第八章
“我——我什么都没想过朝你要……”霍一唯惯来笑弯的眼睛忍不住睁圆,脸色苍白的说道。
可是霸道的祁容根本不容霍一唯拒绝,甚至拽着霍一唯的手就直接吻了上去,粗暴的动作如同粗粝的石头从嘴唇上碾过,直让霍一唯的嘴唇上被咬出了鲜血。
他的力气没有祁容大,即使在努力挣扎,也不过只是让祁容握着自己手腕的力道越收越紧。
“啪!”
一声脆响,霍一唯擦着嘴唇上被祁容咬破的地方,而祁容则偏着头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
霍一唯冷笑一声,也不管头一次被扇耳光的祁容是个什么想法,拉开车门就要下车。
然而刚走没两步,他就被忽然带倒在地上,剧痛从背后袭来,这才发现是祁容竟然冲上来打了他一拳。
霍一唯的脑袋里都是懵的,完全搞不明白一直出门在外都风评有佳的天容祁总怎么会因为气不过从车上追出来打人。
霍一唯疼得浑身都在发颤,祁容那一拳完全不留力道,常年散打健身的祁容又怎么是他这个小病秧子比得过的。
过了好久,霍一唯才撑着自己的后腰起来,祁容不仅在他后背来了一拳,还踢了一脚,踢在了肚子上,疼得他直冒冷汗。
“祁容,你就是个魂淡!”
“我霍一唯自认没有对不起你。是,我追了你十年,挡了别人的路,可你要是早给我一个痛快话,你觉得我会跟你这样不清不楚的上了十年的床吗!”
“现在陈意哲都在你家住了这么久了,你让我去做什么?祁容,你别让我沦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好不好!”
祁容皱着眉头看着近乎歇斯底里的霍一唯,觉得眼前的这个人陌生到他就好像他们从来都不曾认识一样。
“你已经一个月没来了。”
祁容眉头皱了皱,淡淡的说道,完全看不出来刚才动手打人的是他。
“陈意哲为了照顾我生病了,需要休养。”
霍一唯冷笑,“是,休养……”霍一唯哪怕是冷笑都留着几分情面,心里却根本不信祁容的鬼话,休养能休养到你家你床上去。
“陈意哲——只是朋友。”
“是,只是朋友。”霍一唯已经快要被祁容气到昏厥过去,要不是这么多年来习惯了控制自己的脾气,修身养性成了本能,估计明天他就要上社会版的头条新闻了。
霍一唯没了想继续和祁容谈下去的心思,“就到这儿吧,祁总再见。”说着抬手揽了一辆计程车回家。
然而刚上车没多久,电话就响了,专属铃声最近响动的频率太大,多到让霍一唯觉得头疼。
哪怕刚刚两个人才打了一架,但是霍一唯依旧接通了电话,语气里像是带着笑意一样开口,他深呼吸一口,说道:“……阿容,你还有什么事?”
“陈意哲明天就会离开。”
霍一唯被祁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话弄蒙了一瞬,然后问道:“所以呢?”
“明天来我家。”
“阿容,我以为我刚刚已经和你说清楚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别人的话,至少现在——所有人都在认为陈意哲才是你的……男朋友,我不想把自己放在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位置。十年了,你烦了我也累了。祁总,我应该有一个新的开始了。”
霍一唯的脊背都弯了下去,他的话里有微不可见的颤抖,像是在求着祁容放过自己一样。
他沉沉地舒了一口气,十一年了啊,大学暗恋三年,从研究生开始就不顾一切的追在祁容身后,十一年了啊,怎么就那么快呢。
电话另一端传来了长长的沉默,霍一唯一时间觉得自己有些想哭,哪怕他已经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来给自己铺垫,让自己适应离开祁容的生活。可是真的到了现在,他发觉自己比想象中的要脆弱多了。
十一年啊,他现在才二十九岁。祁容就这样毫不留情的占据了他人生的三分之一,这又怎么可能是说断就能断干净的呢。
不过,他终于有勇气和祁容摊牌了。
这些都说清楚了,也就不觉得心里堵得那么难受了。
“明天晚上七点,在洲际酒店,在舟山厅,我等你,面谈。”
“可是——祁容,我们——”
“嘟、嘟、嘟……”
电话的忙音又一次传来,祁容根本不留给霍一唯机会就挂断了电话。
“可是我们才刚刚见过面啊……”霍一唯像是轻叹一样把话说完,然后缩进了副驾驶的位置里。
到了这个地步,霍一唯并不觉得是自己还有希望,他的心里现在只有苦涩。
至于他会不会去,这个答案是肯定的,不会。
“年轻人,失恋了?”
开出租车的是一位五十多的大爷,面目和蔼,看上去还挺让人心生好感的。
霍一唯苦笑一身,不做争辩,点头说是。
“年轻人嘛,失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想当初我追我们家那口子的时候,可真是费了劲的。”
“是吗?看您现在过得挺幸福的。”霍一唯神情有点疲惫。
“嗨,过日子嘛,不就得一点点磨合么。年轻人哪有什么真的过不去的坎儿?这姑娘要是真对你没意思,也不会找你见面谈啊,去看看,万一能合呢不是?”
司机师傅的话挺多,一口地道的京腔显得热情极了,霍一唯就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司机聊到了下车,被祁容寒透了的心竟然觉得现在有那么一点温暖。
临走,五十多岁的司机大爷趴着车窗和霍一唯挥手告别,“小伙子长得年轻帅气,就算不能合,还有别的姑娘等着呢!”
霍一唯颇有点哭笑不得之感,也许人上了年纪都会这样,没什么可争可抢的东西了,就开始对世界释放善意。
不过,这到也让霍一唯想起来,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和自己的姥爷联系过了。
早年他的母亲因为身体不好去世,父亲工作太忙,他就一直由姥爷带着长大。一直到父亲再娶,他同父异母的小妹妹霍一晴出生,继母便连着姥爷和他一起照顾。
但他最亲近的人还是姥爷,霍一唯对自己的姥爷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崇拜感,甚至有时候会因为在祁容身上发现他和姥爷那一身风骨的那么一点相似而激动不已。
他一直向往,却始终无法成为像姥爷一样优秀的人,这大概也是他为什么能在祁容身后追逐这十一年的原因之一吧。
但不得不说,这个时刻,他最想联系的人不是在四九城工作的父亲,不是在这里读书的妹妹,是自己远在老家的姥爷。
好像,只要还有那个老人在,他就没有什么撑不过去的事情一样。
第九章
霍一唯的姥爷叫孟志峰,早些年是一个很有名气的中医,千禧年以前的时候还曾经为一些很有身份的人看病,只是后来涉及一些敏感的问题,不得不回到了孟家的祖宅。
孟家的医术传了很多年,往上数还能倒到宫里去,祖上据说还出过几位很有名气的御医,不过霍一唯心不在这里,他的姥爷也没有勉强,让他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反倒是霍一唯同父异母的妹妹霍一晴对医术很感兴趣,现在已经在四九城的医科大学读书了,大有要扛起孟家的传承的意思。
回了家,霍一唯也没有做饭的心思,直接给自己的姥爷打电话。孟先生是一个很儒雅的人,早些年的时候是作为随行的军医跟随上战场的,也颇有儒将的风度。
“喂,姥爷。”
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接起,对面老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中气十足,“唯唯?”
听到姥爷的声音,一瞬间霍一唯的眼泪就从眼眶里滚落下来。但是他并不想让老人为自己担心,他小心翼翼地压着自己哽咽的声音,轻声说道:“姥爷,我想你了……”
孟老先生是个多么聪明的人,一下子就明白自己最心爱的外孙一定是有什么难过伤心的事情。
“想回来休息一段时间吗?”但是孟老先生什么都没说。
霍一唯瞬间破涕为笑,他就知道自己的姥爷一定是最懂他的人,他隔着电话摇摇头,“我不回去了,姥爷。我现在去了科院的研究所,离开了天容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