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别说家里催,就是你爸拿枪逼你,你要不乐意也不可能答应。”
“我爸不会拿枪逼我……诶你好好背书去,别趴我身上。”
周云飞拽过板凳坐下,歪头盯着付闻歌看。付闻歌被他看毛了,停下笔,问:“你不温书,盯着我看干嘛?”
周云飞眨巴眨巴眼:“闻歌,你要结婚了,你知道这意味这什么么?”
“什么?”付闻歌直觉他没憋好屁。
“他家里一定会催着你们要小孩。”
“——”
付闻歌的脸陡然涨红,不自在地错开眼神,争辩道:“不要,我不想休学。”
“到时候就由不得你了。”周云飞信誓旦旦,“我有个表姐,念的是上海的女子大学,二年级时跟她的高中同学结的婚,本来说好毕业才要小孩,结果婆家一直催一直催,她到了也没扛住。闻歌,别忘了咱们是六年制,等你毕业白二都三十好几了,你觉得白家能让你拖那么久?”
付闻歌这才意识到自己从来没往这方面考虑过。的确,还有六年时间,到时怕不是要被催死。医学院的课程又紧,只有极少数的人有勇气一口气休好几个月,返回头来再追赶进度。
他垂了眼,轻道:“到时候再说吧,他们不催,我就拖着,他们催,看翰辰的意思。”
周云飞哼了一声:“看他?他肯定想要啊,还用问。”
眼前的数字和符号忽然变得陌生起来,付闻歌呆呆地看着它们,一个也塞不进脑子里。繁衍生息,传宗接代,这大概是每个人都无可避免需要面对的问题。
不过有个孩子好像没什么可怕的,付闻歌想。之前天气还不太冷的时候,偶尔能看到一家三口坐在学校小花园的草地上,共享天伦之乐。小宝宝趴在草地上,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哭了,年轻的双亲手忙脚乱地哄,看着也挺有趣。
——等见着翰辰,问问他的意思好了。
打南京来的这批人里,白翰辰没想到还能有冷纪鸢。冷纪鸢任职于调查局特勤处,工作职责跟后勤军备采购完全沾不上边,不知上头派他来用意为何。而且他一见面就和白翰辰打官腔,似乎不愿让同僚知晓他们是旧识。
参观完工厂,照例是设宴接风。上头来人了,白育昆必须出面接待,毕竟在那些长官的概念里,二十多岁的白翰辰跟他们的孩子差不多大,尚无与他们平起平坐的资格。这倒给了白翰辰些自由,席间他一直关注着冷纪鸢的举动,见对方起身出包间,也找了个借口离席跟了出去。果然,冷纪鸢就在走廊的拐角处等他。见他出来,冷纪鸢偏头示意他跟自己找个没人的地方说话。
摸进一间空着的包间,冷纪鸢没让他开灯。在窗边站定,就着月光,他低头点燃一支细长的雪茄。白翰辰站在离他大约两步开外的地方,目光落到那飘起淼淼烟雾的燃烧点上。
“我记得你以前不抽烟。”
“以前没那么多烦心事。”缓缓呼出口烟雾,冷纪鸢转头看着他,“翰辰,你知道我这次来,是因为什么么?”
白翰辰望着他,静静等待答案。
冷纪鸢与他对视片刻,错开目光道:“有人检举,说兵工厂的订单是你靠贿赂拿到的。”
白翰辰轻笑:“所以上头派你来查我?”
“上头让我来探探你的口风,看是否能分一杯羹。”抬起执烟的手,冷纪鸢用拇指按了按眉心,言语间尽是失落,“我其实知道,这条巨龙已经从心脏开始腐朽了,但我还有期待,还想守护生我养我的这片土地……翰辰,我对你没别的要求,只愿你尽一个中国人的本分,生产时不要偷工减料,别让我们的同胞在战场上因拉不动的枪栓或者炸了镗的子弹而送命。”
白翰辰微微颌首:“生意场上的规则,我必须遵守。但是学长,你放心,枪,有一杆算一杆,子弹,有一枚算一枚——若是哪个兵手里的‘白’字装备出了问题,你毙了我,绝无二话。”
星眸微阖,冷纪鸢的嘴角微微上扬:“十年前的我们,梦想着改变这个国家的命运,十年后的我们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条垂死的巨龙在干涸的水洼中挣扎……翰辰,现在北边是什么局势你该知道,仗,早晚要打起来,如果有一天上了战场,我希望能用你的‘白’字装备。”
白翰辰眉峰微动:“可你并不需要上战场。”
“我是军人,战场是我唯一的归宿。”
侧过头,冷纪鸢的眼中写满坚定。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夜正是月亮最圆最明之时。高悬天空的明月洒下光芒,无声地穿透血肉筋骨,照亮赤胆忠肝。
白翰辰凝视着那双星眸,钦佩之感油然而生。
“好,下线第一把手枪,我送你。”
TBC
作者有话要说:赤胆忠肝,写这种最爽了,然并卵,不让写战争场面,嗷嗷嗷哦嗷嗷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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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周云飞睡着了, 蜷在付闻歌的床上。他刚和付闻歌聊了很多关于自己与何朗的事,一会哭一会笑, 患得患失, 像是被付闻歌要结婚的事给刺激了一样。从他的话里, 付闻歌听出他渴望一个未来,即便不那么安稳, 不被家里人祝福,但只要拥有彼此就可以很幸福。
可这看似卑微的期盼被现实所阻, 周云飞明白,何朗也清楚。不想让家里的长辈为难, 分又分不开, 只能偷偷摸摸地处着。为了赚更多的钱,何朗白天做师父揽的活计,到了晚上又去车行守夜, 顺便学点维修的手艺。他说要攒一笔钱, 将来好给周云飞买个门面, 开一间诊所。
付闻歌觉得周云飞也长大了,比以前成熟了。好像前几天李春明带来的蛋糕, 周云飞是很爱吃甜食的人,可那天他却没动自己那块,而是让方婶带回家给何朗的弟弟妹妹。他开始收拾自己的房间, 跟方婶学做小菜,不再是当初那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
给周云飞盖好被子,付闻歌披上外套到院子里透气醒脑子。坐在秋千上, 他仰脸望向星空。夜间温度低,呼吸间已见团团白雾。院外传来汽车行驶的动静。付闻歌直觉是白翰辰来了,赶忙跳下秋千,跑到院门口拉开门闩。
白翰辰正欲举手叩门,却看大门在眼前打开,里面站着的是他最想见到的人。
“这么晚才来?”付闻歌眼中亮晶晶的,盈满欣喜,语气却是埋怨。
“刚把南京来的人送去酒店。”白翰辰笑着呼出团哈气,抬手扣住付闻歌的颊侧。这么快就跑出来开门,该不会一直竖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吧?这样想着,他的胸中涌起一股浓浓的暖意,收手将人拢进怀中抱住。
闻到烟酒的味道,付闻歌的埋怨更重:“你又喝酒了。”
“几杯而已,没醉。”白翰辰抬眼望向院内,见除了付闻歌的房间其他屋子都黑着灯,于是低头在对方耳边轻问:“不请我进屋坐会?”
“云飞在我屋睡觉呢。”付闻歌缩了缩脖子。一股股热气吹在颈间,着实教他心跳加速。
“啧……”
不满至极。
忍下心中的渴望,付闻歌轻轻推了推他:“行了你赶紧回去吧,早点休息,大力跟你跑了一天了也得早睡。”
“先亲一个。”言语间没有一丝询问之意,而是胸有成竹,势在必得。毫不顾忌身处当街的院门口,白翰辰呼着酒气去啄他的嘴唇。
“别闹了,回头教大力看见!”付闻歌偏头躲开,抬手推住对方的下巴,“赶紧走。”
白翰辰眉梢轻挑,拥着怀里的人退进院子里回脚把门踹上,戳在院子里吻得彼此身上都冒了火。这些天来他简直度日如年,每晚都得靠脑子里的那点念想自己泄一把才睡得着。今儿原本不打算过来,时间太晚了,可车一进永定门,他又改了主意。
不瞧见,不亲上几口,不实实在在感受一把付闻歌的体温,他怀疑自己熬不熬得过这一宿。
嘴一沾上就跟抹了浆糊似的,怎么也分不开。虽说付闻歌提着心,怕方婶或者陈晓墨他们起夜撞上,却是情到浓时无力抗拒。被白翰辰裹着,他脚底下倒着倒腾几步,后背撞开了周云飞的房门。
仰面躺倒在不属于自己的床铺上,他急促的呼唤从颤抖的喉间溢出。染了水气的眸子里盈满不安,视线中情意流转,一簇簇火花在心底里绽开,羞耻感蓦地将他的脸染得通红。两人喘息粗重地凝视着彼此,扣在一起的手滚烫得像是要把对方灼化。
白翰辰俯身压下。
“翰辰——”炙热的唇吮上耳尖,咬出付闻歌一声拖着哭腔的央求,“别——不——不行!这是云飞的床!”
垂头埋于对方的肩窝里,白翰辰阖目反复深吸几口气,尔后抬起身坐到床边。他伸手抚过付闻歌红扑扑的脸,感觉到掌下传来细微的颤抖,满含歉意地说:“喝了点儿酒,心急了。”
偏头将脸埋进白翰辰的掌中,付闻歌缩起肩膀背过身去。他能感觉到盯在背上的炙热视线,好像没穿衣服似的教人从头到脚看了个通透——他没有勇气去迎接这样的视线。
慢慢平复下心跳,他忽然想起之前和周云飞讨论过的事,于是稍稍扭过头,小声地问:“翰辰,结了婚,要是你家里催咱们要孩子怎么办?我……不想休学。”
白翰辰弓下身,将他罩在怀中:“按你的想法办,成不?”
付闻歌挑眼看他:“真的?”
“真的。”白翰辰笑笑,“睡吧,我先回了,邱大力还跟外头等着呢。”
“……等一下。”付闻歌扯住他的衣袖,裹着他的手拢到胸口,喃喃道:“再待五分钟……”
眼见心爱的人跟自己撒娇,白翰辰心头一跳,尚未彻底熄灭的欲/火又有抬头的趋势。他错了下后槽牙,贴着人家的耳朵低声抱怨:“要你不肯给,走又不让走,是要折磨死我啊?”
付闻歌抿住嘴唇埋头轻笑。
“忍着。”
散了课,付闻歌去医院探望金鱼儿。上个礼拜金鱼儿能下地走了,说是再待几天便可出院。现在他每天只能喝点粥和汤,瘦得两颊凹陷,眼里黯淡无光,比之前活脱脱小了一圈儿,着实让人揪心。
孟六就跟长在医院一样,还问护士学了伺候人的方法,凡事亲力亲为,细致入微地照顾金鱼儿。可不论他如何花言巧语地逗,除了必要的交流,金鱼儿愣是一句话也不跟他说。
而付闻歌能从金鱼儿嘴里挤出来的话,仅仅是“你们不该让我活着”。其实他知道金鱼儿经历了什么,医生的检查很全面。那些出现在隐私/部位的伤口和淤青都被记录在了病历上,他觉得孟六应该也瞧见了,但什么都没说过,还是一门心思地守着金鱼儿。
“六爷。”敲开病房门,付闻歌探进头跟孟六打招呼。
孟六回过头,抬手压在唇上“嘘”了一声,示意他金鱼儿正睡着。放下提来的水果糕点,付闻歌退到走廊上等孟六出来说话。孟六也瘦了好多,又顾不上打理自己,头发胡子乱糟糟地支棱着,跟之前那副精心打扮过的阔少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站在楼梯口,孟六点上支烟,默默地抽着。
“出了院,去哪安顿?”付闻歌问。
“老爷子跟地安门外买了个小院儿,说让上那住去。”孟六的叹息裹着烟雾呼出口,“这回真是麻烦你跟翰辰了,没你们,我真让那姓段的整脱层皮。”
“嗨,鱼儿没事就好,我看你爸那也松下口了,慢慢来,总有一天他会答应你跟鱼儿的婚事。”
“得了吧,我们老爷子逼我结婚呢。”孟六焦虑地皱起眉头,“都跟那边说好了,二月二,龙抬头那天。”
付闻歌惊讶道:“鱼儿知道么?”
“知道,昨儿我们老爷子亲自过来说的,这不我跟他起急,他又捎了我一耳帖子。”孟六说着,搓了搓自己微微肿起的左脸。
“那……你怎么办?”
“结就结呗,他们他妈的爱抬谁进门抬谁进门,老子不伺候,搁那当摆设让他们自己瞧着去。”
皱起眉,付闻歌不免稍有责怪:“可这样,不也把人家的一辈子给毁了?”
孟六脖子一梗,掷下烟头狠狠踩灭:“又不是我要娶的,他们非他妈/逼我耍混蛋!”
“小点声。”付闻歌提醒道,“要不你再跟你爸说说,人娶进来,当个摆设似的放在那,对谁都不公平。”
“没法说,我们老爷子铁了心了,他说我这婚要是不结,就吊死在大门口给我瞧!”
“……”
付闻歌不知该说些什么。虽然孟老爷上吊的可能性不大,但岁数摆在那,真闹起来也够一家人喝一壶的。不过听白翰辰说,孟六以前的打算便是家里任由长辈安排,等娶了正房找个机会把金鱼儿赎出来搁外头养着,家里家外两不耽误。可经历这生死一劫,怕是风流如孟六也再没有额外的心思能往别人身上放了。
彼此沉默了一会,付闻歌问:“鱼儿也没说什么?”
孟六摇摇头:“他还是不肯跟我说话。”
“他心里有事儿。”
“什么事儿我都不在乎。”
“那你跟他说了么?”付闻歌顿了顿,“说你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