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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这天晚上,众人在郁孤台战队的会所里玩了一个通宵。
第二天晨光熹微的时候,没醉的人才陆陆续续地挥手离去。至于那些醉得不能够走路的,自然留了下来,在沙发上和地毯上躺了一个横七竖八。
宋隐与齐征南也喝了不少的酒,但勉强还有些行动能力。两个人在二狗和二虎的协助下直接回到了宋隐的战斗准备室。才刚推门走进卧室里,就双双倒在了床上,呼呼大睡过去。
这一觉就睡到了大年初一的傍晚。在饥饿的声声催促之下,两人前后脚起了床,下楼煮了一大锅饺子,和两个依旧在玩读心游戏的辅佐官分而食之。
吃完了饭,屋子外头又下起了鹅毛大雪,两个人依偎在屋檐下静静地看了一阵子的雪景,不知不觉间又昏昏欲睡起来。
在将睡未睡的边缘,宋隐朦朦胧胧地想到,就这样无所事事的过上一辈子,也未尝不是一件幸福的事。
然而才过了短短的一天一夜,这种无所事事的幸福就被打破了。
大年初三这天,原本并不是郁孤台的值班日。然而凌晨四点左右,阿克夏系统却忽然发难,要求郁孤台在三小时之内紧急集合。
一个大清早、齐征南吻别了被自己折腾了半宿、犹在睡梦之中的恋人,匆匆前往战队准备室履职。
上午九点来钟,宋隐将醒未醒之际,伸手一摸枕边已经空无一人,顿时清醒过来。
所幸齐征南临走之前留言给了二狗,简单说明昨晚又有两个突发的高级副本。为求稳妥,系统临时要求郁孤台结束休假、接受任务。
宋隐赶紧打开直播,确认了副本进度一切正常、郁孤台一如既往稳操胜券之后,才重新安定下来。
回笼觉是肯定睡不着的了,他便下床洗漱,准备在齐征南得胜归来之前准备好一顿丰盛的火锅。
却在这个时候,摆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发来消息的人是亚历山大:「新年好啊,上次说的请你来我家里坐坐,怎么样?今天有空吗?」
有空,当然有空——这可真是打瞌睡送来了枕头。
宋隐正觉得百无聊赖,顿时一骨碌从床上弹坐起来,回答说自己马上就来。紧接着他又想了一想,也给齐征南留了一条言,说明了自己今天的行踪。
齐征南很快就回复了留言,倒没有阻拦,只是叫他多张几个心眼儿,千万别着了亚历山大那小子的道儿。
其实不必齐征南唠叨,宋隐也明白这趟串门儿肯定没那么简单。他回了齐征南一个自大的表情,然后迅速洗漱穿衣,下楼和二狗打过招呼之后,踏着还没消融的厚厚积雪离开了自己的安全屋。
来到炼狱一转眼也有小半年了,可宋隐拜访过的安全屋其实屈指可数——在他的印象里,只要获得了对方的许可,别人的安全屋应该都能够通过传送门直达。
然而今天,亚历山大却刷新了他在这一方面的认知。
按照亚历山大从手机上发过来的“交通指南”,宋隐首先通过传送门来到了游乐园——自从被沙弗莱带进来过一次之后,他也自动获得了进入游乐园的资格。
不同于炼狱大部地区的白雪皑皑、喜庆祥和,游乐园一如既往地干燥、炎热并且荒芜着。或许因为是白天,园区里的人相对较少。宋隐穿过地道来到了旋转木马附近,毫不意外地又听见了那首令他怀念不已的歌声。
听着听着,背后忽然传来一串轻轻的脚步。
“不好意思啊,我的安全屋实在有点难找。都是为了躲那些讨债的人嘛。”
亚历山大笑嘻嘻地站在那里,依旧是年轻可爱,完全无法想象,他的实际年龄其实与宋隐的父母不相上下。
第131章 乌斯怀亚的灯塔
俗话说“狡兔三窟”。亚历山大虽然没有三座安全屋,但是他将安全屋的出入口隐蔽了起来,拒绝传送直达。
如此一来,即便有人知道他的开门口令、甚至绑架了他本人,可只要找不到正确的进入口,也一样无法踏足到他那一方小小的天地。
宋隐原本以为这样做根本就是多此一举,直到他跟在亚历山大身后,亲眼见证了那扇门后的景象。
安全屋今天的临时入口设置在游乐园一座闲置帐篷内的高大穿衣镜里。亚历山大一手牵着宋隐,另一手按在镜面上慢慢推进。没过多久,他们两个就像秘银那样,进入了“镜中世界”。
不,不是“镜中”——宋隐很快纠正了不准确的用词,这里是亚历山大的“世界”。
“这里……真的是安全屋吗?!”
也难怪宋隐会发出如此“质朴”的疑问。因为镜子后面的这个空间,实在是太令人费解了。
事实上,才刚从镜子里出来、没走几步,他就差点摔了个嘴啃泥——一半是因为地面变得异常崎岖,而另一半则是由于视线突然被剥夺了、什么也看不见。
现在是炼狱时间中午十二点,游乐园里白日高照,人和建筑物都几乎没有影子。然而此刻宋隐的眼前,却只有一片彻头彻尾的黑暗。
地面湿滑,到处都是坑洼。他又试着走了几步,忽然一个踉跄,跪坐在了坚硬崚嶒的地面上。紧接着,一阵强风呼啸着迎面扑来,还带来了一片巨大嘈杂的可怕喧嚣。
“亚历山大?你在哪儿!!”
即便心大如同宋隐这般,也不免警惕起来。他一边大声呼唤着安全屋的主人,一边在黑暗中摸索,试图扭头返回传送门的方向。
“别急,我在这里呢。”伴随着安抚声,一个人伸手过来,将他扶住了。
紧接着,宋隐又听见了一声清晰的响指。
毫无任何预兆的,他眼前忽然亮起了一道强到无法接受的可怕亮光。
从黑暗到光明的强烈跳跃,让宋隐难受地闭上双眼。但与此同时,他还是能够感觉到那道强烈的白光照射在自己身上,如同日光浴一般微微发烫。
大约四五秒钟之后,他感觉身上的热量开始挪动消失,于是慢慢地抬起头来,紧接着就看见了那令他惊愕无语的壮观场面——
照射在他身上的,是一束从百米之外的高塔上投射来的巨大白光,在薄雾中凝固成为一柄光明巨剑,正缓慢地从他身上划向一旁的地面。
借着那束光亮,宋隐终于看清楚了,自己正站在一大片辽阔却崎岖的乱石平原上。
脚下的岩石覆满了潮湿的青苔以及东一滩、西一滩的积水。牡蛎和藤壶的尸骸正是刚才险些将他绊倒的罪魁祸首。
而无论是空气中的湿雾、还是耳边嘈杂的巨响、以及一阵阵的强风,它们的发源地都在宋隐身体右侧——
就在离他不到三米的陡坡下方,居然是一片深黑色的、辽远弗界的神秘大海。
“欢迎来到我的实验室,我管这里叫做乌斯怀亚,也就是世界的尽头!”
刚才将宋隐搀扶起来的,的确是亚历山大本人。为了能够盖过呼呼的风声,他难得大声地朝着宋隐做着介绍。
“这里是安全屋吗?”宋隐依旧执着于刚才的问题,“你的安全屋里,能够容纳海洋?!”
“如果你拥有和我一样足够长的时间,就可以!”
四周围一片昏暗,但是亚历山大的眼睛却在昏暗处闪闪发亮:“我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心血来营造这间实验室。这片海域仅仅只是我计划中的一部分!如果我也能够拥有和阿克夏一样无穷无尽的时间,我甚至可以在我的实验室里建造一个世界!”
“……这太疯狂了!”宋隐坦诚地大声说出自己的想法:“但我喜欢!”
“还有比这更加疯狂的,跟我来!”
亚历山大拉着宋隐的手,引导他小心翼翼地迈过那些崚嶒潮湿的海边礁石,来到相对平坦的草地上。然后,他们又花了一点时间,绕到了那座发光的高塔的下方。
“它有多高?!”宋隐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快颠倒过来了,却依旧没能望见高塔的顶端。
“高到足以看见这间实验室的每一个角落。”说着,亚历山大推开了角落里的一扇小门,领着宋隐快步走进去。
仅仅一扇门的距离,却将大风和海浪的轰鸣尽数隔绝在了外面。高塔的内部反倒显得格外静谧。
亚历山大又拈了一次响指,墙上的壁灯次第明亮起来。照出了只有三四十个平米大小的圆形塔底空间。
这里只有一张床、一个床头柜、以及空间中央通往高塔顶部的螺旋阶梯。除此之外,在高塔的环形高墙上,由下至上排满了一圈又一圈的书柜。每一圈都放满了书籍,密密麻麻、看得人透不过气。
“这里有几千……不,恐怕有几万本书了吧?”
宋隐怀疑自己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书籍,而能够看完这么多书的人,在他的心目中更是俨然怪物一般的存在。
他扭头看向亚历山大:“这就是你的家?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书?”
“因为我有读书的时间嘛。”亚历山大依旧笑眯眯地解释道,“我在炼狱里待了都快三十年了,总不能一天到头的在游乐园里厮混吧。”
听他提起三十年,倒是牵扯起了宋隐心头的那段往事。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一直呆在炼狱里。”他主动试探,“是因为现实世界生活不够满意?”
“算是吧。我们找个地方说话。”
亚历山大示意宋隐跟着他一起登上螺旋阶梯,来到离地大约十米高处的一个铸铁平台上。这里是一个看起来挺舒适的阅读区。漂亮的波斯风格地毯上摆着低矮的白色沙发组。只要走到平台边缘,伸手就能够得到书架上各种各样的书籍。
而更奇妙的是,平台一侧的墙上开着大弧度的观察窗。银色窗框将那片一望无际的黑色海洋变成了一副千变万化的神秘油画。
他们两个就在窗边的白沙发上挨坐下来。沙发边上有一台咖啡机,亚历山大倒了两杯清咖,将其中一杯加过糖和奶的递给了宋隐。
“你说得没有错,我是在故意逃避着现实世界。因为那里有我所不愿面对的东西——我的原生家庭。”
咖啡的香气在平台上缓缓弥漫,像一位看不见的芭蕾舞者,或者一支听不见的爵士乐曲。
按照亚历山大的说法,这还是他破天荒头一遭在别人面前谈及自己的家庭和父母。毕竟那些对于他而言,并不是什么愉快的往事。
“我爸和我妈曾经是师生关系。我爸是大学里一抓一大把的青年教师,会给女学生偷偷写情书的那种。我妈长得美、学习成绩也好,就是没什么恋爱经验,算别人常说的那种‘傻白甜’ 。他们具体是怎么搞在一起的,我不知道。不过算算时间,我妈大学毕业那年就怀孕了。其实我爸一开始并不想负责,而我妈也想过把我给堕了,可我妈的家人偏要去学校里闹,逼得我爸和我妈领了结婚证。”
真是一个不怎么愉快的开头——宋隐心想,但也不能算是悲惨。人世间这样乱七八糟的感情实在是太多了,顶多算是鞋子里的一粒石子儿罢了。
他继续听亚历山大接着说下去。
“婚后当年,我妈生下了我。而我爸么,其实早在我妈怀孕的时候就已经出轨了,对象是别的女大学生。很渣对不对?我妈要离婚,可这时候我妈的娘家人反倒劝她看在我这个儿子的份上,维持住这个家庭——把女儿推进火坑,又不许她跳出来,这是哪门子的家里人?你说好笑不好笑。”
“的确很无奈,偏偏这种事也没少发生。搞得结婚就像是卖身为奴似的。”宋隐听得有些入迷:“那后来呢?”
“后来,我妈忽然开窍了,觉得与其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不如再努力一把。她原本就是一块读书的料,生我之后第二年又考上了研究生,跟了个好导师,一路做起了学问。而且还挺成功的,没过几年在学术方面的成果就压了我爸一头。哼哼,我爸那个红眼病,搞专业搞不过她,就怪她不顾家,天天见面就鸡飞狗跳的。我妈干脆搬去实验室,我爸呢?继续找小女生呗。”
提及这一段往事的时候,亚历山大只是轻描淡写,然而听到宋隐耳朵里,却生出了一股同情怜悯之心:“你那时候一定很难做吧……”
“我吗?还好啦。小时候我跟着爷奶过,他们都把我给宠上天了,我说一他们不敢说二。我就是家里的小皇帝,被宠坏了的第三代。”
说到这里的时候,亚历山大反倒发出了一串咯咯的苦笑声:“不过嘛,称王称霸仅限于家里。在外头跟别的孩子混的时候,我的日子就比较难过了。”
在他接下来的回忆里,提到了一群和他同样生活在校区家属大院里的小孩。和他一样,他们的家长大多都是校内老师。但在亚历山大看起来,与其称呼他们为“教师子弟”,倒不如说是他们那些道貌岸然的父母内心中一点邪恶的凝结物更为贴切。
追跑打闹这些幼稚的事情,作为“高知子女”的他们是不屑于去做的,他们最乐于、也是最擅长的事,是偷听大人之间私下的谈话,再添油加醋地加工成一个个坚硬的石子,互相投掷攻击。
而每每这种时候,亚历山大总会成为为围攻的重点——事实上,那些年有关于自己亲生父亲的种种劣迹,亚历山大有一大半都是从这些邪恶的小嘴里听了来的。
“那时候年份还很早,根本就没有霸凌这个词儿。但是回头想想,我知道那个就是货真价实的霸凌。他们在压迫我,想要控制我。爷爷奶奶给我的零食、零花钱,给我买的玩具、漫画,每一样都会落到他们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