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免被人认出、增添不必要的麻烦,宋隐特意带上了他的薮猫头套。但事与愿违,往来的人虽然不多,却几乎都朝他瞄上了几眼。
大约七点零五分左右,沙弗莱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宋隐的视野里。但他并不是孤身一人,身旁还簇拥着四,五位打扮入时的妙龄女子。
这又是唱得哪一出?
宋隐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找个树丛躲藏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在暗中窥视。
那一大群人很快走到了纪念墙边,停下来向四周张望着。
难道是在找他?宋隐掏出手机,给沙弗莱发了一条消息。没过多久就收到了回复——还真是组团来拜访。
宋隐还在犹豫着是否要抛头露面,手机屏幕的亮光就出卖了他确切的位置。沙弗莱带着莺莺燕燕走了过来,顺便还带来了一股浓郁的酒味。
就在宋隐开始怀疑今晚的约定其实是沙弗莱的一场玩笑时,那些女人笑闹着将他从树丛里揪了出来,推推搡搡地跟着沙弗莱一起朝没有路灯的黑暗前进。
宋隐急问这是不是要去游乐园。得到的答复却是“先去沙弗莱家”。
“我不是说过的吗?”沙弗莱笑眯眯地看着他:“需要先给你做一些伪装。”
看着簇拥在自己身边的这些美女,宋隐忽然有了一些非常不妙的预感。
——
沙弗莱的家是一座新奥尔良风格的建筑,混合着法式浪漫与美国南部种植园的郁热风情。屋外还有一片占地广阔的花园,甚至包括一条由巨大橡树所拱卫的林荫道。
宋隐觉得这里有点眼熟,并很快回想起那条橡树小径曾经出现在不止一部美国电影中。
仿佛看出了他的疑惑,沙弗莱颇为得意地解释说这里的一切都是自己这些年来不断购买空间和材料构筑起来的。
用他的话来说,“只要有足够的金钱,你甚至可以把自己的安全屋改造成白宫”。
“可是改造安全屋的钱可以换取很多工分吧?”宋隐的问题很实在,“干嘛要把钱花在这种事上?”
话音刚落,只听同行的美女们发出了一阵轻笑。
沙弗莱摊着手耸了耸肩膀:“你很急着回去吗?有什么重要的人在等你,还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没办?”
“……”宋隐张口欲答,却发现理智与感性的答案是互相矛盾的。
在人间,他已经没有血亲,更没有哪一盏灯专门为他而点亮。
沙弗莱并没有给宋隐深思的时间。他拍了拍他的后背,同时轻轻往前一推:“这里是扫除一切噩梦的炼狱,是无家可归者的天堂。快点抛开那些人类社会约定俗成的机械思维吧!别人做的事你未必要做,别人的归处未必也是你的家园。”
作者有话要说: 云实大佬以后就负责发糖,南哥本体负责斗嘴。
哈哈哈,宋隐在南哥本体和马甲之间没有纠结,他不是那种喜欢纠结的性格,而且他很聪明,相信他
第25章 完美的不完美
沙弗莱的私家庄园内。
水晶大吊灯下,由金属雕塑、实木墙板、大型绿植和真皮沙发构成的室内空间宽敞豪华。但最令宋隐感到意外的,是门厅的复古拼花地砖上站着一个穿白衬衫、菱格背心和西装短裤的可爱少年。
宋隐记得很清楚,沙弗莱亲口说过“炼狱里的执行官全都是成年人”,所以眼前的这个“孩子”多半就是沙弗莱自己的辅佐官——可他为什么要把辅佐官设定为小孩?
并不是宋隐太过邪恶,但他的脑海里的确浮现出了一些糟糕的可能性。
于是问题就来了——
假如事实果真如此,那沙弗莱算不算违法?阿克夏系统管不管?他的辅佐官难道会默认这种侵害?
沙弗莱刚才还在大谈“抛开人类社会约定俗成的机械思维”,难道就是为了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丑事?
短短几秒钟内,宋隐的脑袋里一口气刷过了许多弹幕,一条比一条不对劲。
而就在他寻思着应该做点什么的时候,突然感觉肩膀上被重重地拍了一记。
“想什么呢?”沙弗莱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又指着男孩给他介绍:“这是我弟弟,小浩。”
“……弟弟?”
宋隐又仔细看向那个男孩,尽管年龄差距极大,但不得不承认他与沙弗莱的五官少说也有五六分的相似。
可是再深入端详,男孩的神态与年龄却是脱节的,与其说是年少老成,倒不如说更像二狗平日里的“待机状态”——面无表情。
错不了的,这就是一个人工智能。
宋隐正寻思着沙弗莱对自己的弟弟是不是有什么执念,就听见少年以清脆的声音老气横秋地对着沙弗莱开口道:“一队的副队长刚才找你喝酒,可是你把人家给拖黑了,所以他很生气,让我给你传个口信。”
“谢谢你,我待会儿我回复他。”沙弗莱摸摸他的头。
少年还是站在门厅前不肯走,甚至就连看着宋隐等人的目光都有点阴冷:“你又要去游乐园?”
沙弗莱笑眯眯地用一根食指按住他的脑门:“这个不用你担心。夜深了,去睡吧,小心长不高。”
从少年的表情来看,他显然并不赞同沙弗莱有关“晚睡”和“长不高”之间的联系。但与其他的辅佐官一样,他也展现出了对于执行官的高度服从——迅速转身消失在了门厅右侧的走廊上。
“这孩子……是辅佐官吧?”宋隐一边嫌弃自己多事一边忍不住发问。
“他是我弟弟。”
沙弗莱似乎回答了,却又好像没有。他伸手用力一拍,将宋隐推进了灯火辉煌的大厅。
————
在沙弗莱的引领下,宋隐和那几位美女来到了一楼大厅右侧的休息室。
这是一间有着宽敞大沙发与长条形茶几的房间。美女们将随身携带的提包放在茶几上,然后仿佛变戏法似的掏出了各种化妆品、假发甚至是可疑的肉粉色硅胶物件。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路,宋隐蹭地一下跳了起来: “硅胶假胸?你们他喵的想把我扮成女人?!”
靠在沙发旁的沙弗莱一把将他拽住:“我说过啊,去游乐园需要变装,至于变什么由我说了算。”
“我是答应了。”宋隐也没想过抵赖,“可是女装不行,女装绝对不行!”
“女装怎么就不行?你连猫猫头套都能戴,凭什么女装就不行?是看不起能顶半边天的女同胞吗? ”
沙弗莱此话一出,宋隐顿时感觉几位美女姐姐的目光毒辣辣地朝他戳刺过来。
“你这顶大帽子我可戴不起! ”他试图辩解, “我怕我就算变了装也不像女人,反倒像个人妖,给神仙姐姐们抹黑!”
“这不用你担心。”沙弗莱看向早已蠢蠢欲动的美女们,“这几位都是炼狱顶级的美妆大师,闭上眼睛交给她们就行。”
说着他低头看了看手机,表示时间不早,自己也要去收拾收拾行头。临走之前还指了指沙发旁的一个大纸袋,说女士们指定采买的物品都装在里面。
纸袋子里装得是什么,宋隐没看见,因为他已经被女人们包围了起来。
在接下去的一个小时里,他接受了人生中第一次彻头彻尾的超级大改造——从修眉刮脸开始,到护肤上妆,描摹细长的眼线、小烟熏眼影和番茄系的口红。
在等待假睫毛上的底胶彻底干透时,他还被压着试了好几款不同的假发,并由女人们进行民主投票。最后一顶有着夸张卷度的银色短发脱颖而出,被牢牢地固定在了宋隐脑袋上的发网外。
“脑壳疼! ”宋隐龇牙咧嘴地抗议着炼狱十大酷刑,却只换来的女人们无情的嘲笑。
大纸袋子里的东西终于登场了。这是一套令宋隐毛骨悚然的黑色哥特风小洋装。夸张的泡泡袖恰到好处地修饰了男性的宽肩,脖子上的蕾丝装饰则掩盖了变声器的存在。
而最“妙”的则非裙装胸部自带的海绵垫莫属,在宋隐抵死抗拒硅胶胸垫的大前提下,它起码维护了一个平胸少女最后的尊严。
经过了女人们的严格审视,这项浩大的工程终于进入尾声。
在戴上小礼帽、穿上黑色蕾丝袜、以及缀有玫瑰花的平跟圆头皮鞋之后,宋隐被推到了一面巨大的穿衣镜前。
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镜子里完全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盛装大美女,就连他与生俱来的那股散漫劲儿也被包装成了更加精致的慵懒和媚意。
当然,这位娇媚少女的身高接近一米八。
“我说什么来着?这套女装果然很适合你。 ”
在女人们频频按下的手机快门声里,沙弗莱如幽灵一般出现在了门口。
他也换上了一套晚礼服,手持镀金手杖。沙弗莱石的波洛领结在灯下熠熠生辉。
“我们这是要去哪个恶灵古堡喝番茄汁啊?” 宋隐以一个无聊的玩笑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有没有恶灵我不知道,但是今晚你一定能看到各式各样的怪物。”
沙弗莱两三步走到宋隐面前,支着下巴仔细端详起来:“我果然没看走眼,的确是个美女,不过和小秘银比果然还是差得远了。”
宋隐心想老子都做出这么大的牺牲了,还要被拿着比来比去的,顿时就有些不爽。
紧接着他又从秘银联想起了齐征南——如果那家伙看见自己这副打扮会是什么反应?讥笑、嘲讽、不屑还是惊艳?
不,怎么可能是最后一种。那家伙身为模特时合作过的超模本就不少,其中不乏雌雄莫辨的中性美人。就算现在下了炼狱,身边也还有“黄泉矿泉水”形象代言人,炼狱顶级的女装大佬。
不过话说回来,他一直以为齐征南这个钢铁直男不喜欢看男人穿女装。
记得初中那阵子时兴效法日本搞校园祭,以社团的形式组织出摊。编程兴趣小组的大家决定开女仆咖啡馆,还一人发了条小裙子。结果他的那条带回家的时候被齐征南给撞见了,当时好像也没什么,但隔天裙子就离奇失踪了。紧接着女仆咖啡馆被学校取缔,指导教师也被撤换。
对了,那个指导教师后来自己离职创业教儿童编程,没过几年把自己编进了局子里——猥亵未成年。
“……我去,我脑子有病了吗?这都在想些什么啊!”
宋隐唾弃着自己莫名其妙涌出的柠檬味,反倒开始主动催促启程前往游乐园。
“等等别急,戴上这个。”沙弗莱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条银质项链,连着一枚骨雕吊坠,亲手系在了宋隐的脖子上。
“不要随便拿下来,这是护身符。”他叮嘱道,“戴着它,没人敢欺负你……除我之外。”
“大哥,您是随身带着霸道总裁小说的摘抄本吗?”宋隐虽然戴上了项链,却也没忘记分享自己新鲜出炉的柠檬派:“可别在我身上寻找‘别人’的影子唷。”
这边,两个微妙地酸到了一起的人已经收拾停当。沙弗莱谢过几位帮忙的美女,并表示她们可以在大宅里随意玩乐,只要别打扰到他弟弟的休息。然后他就领着宋隐穿过长长的走廊,朝着战斗准备室走去。
崭新的皮鞋在坚硬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踢踏声响,反倒显得四周格外寂静。
宋隐的喉咙有点痒痒的,他忍不住要发出声音。
“那个,辅佐官平时没事的时候都在哪里呢?他们也会有自己的安全屋吗?还是住在什么集体宿舍?”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留小浩在安全屋里睡觉吧。”沙弗莱倒是直白,“不仅如此,我还陪他一起吃饭、给他买玩具、讲故事,教他为人处事的规矩呢。”
“你还真把他当弟弟了?”宋隐咋舌,“恕我直言,那只是一个设定好的人工智能而已,甚至懂得比你我还多。”
沙弗莱因为他的问题而放慢脚步:“人并不是因为完美才被称为人,恰恰相反,只有不完美的才是真正的人类。”
说到这里,他反问宋隐:“你觉得你的辅佐官怎么样?”
“有点烦人。”宋隐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但他的确是百分百为我而考虑,这点我很感激。”
“那是肯定的。辅佐官说白了就是一个完美的程序,他的核心驱动是指向执行官的,也就是说,他无私无畏,一心只为了执行官的利益最大化而存在。”
说到这里沙弗莱眨了眨眼:“所以,在很多人的眼里,辅佐官才是他们真正想要的伴侣、朋友或者家人。”
“你该不会也……”宋隐还是没忍住这个问题。
“我?我对完美的伴侣不感兴趣。”沙弗莱坦然地摇头,“我的心上人,浑身都是毛病。”
宋隐松了一口气:“倒也是,人工智能毕竟不是真人,总还有点膈应。”
“我倒不在乎他们是不是人。”沙弗莱转动了一下手杖,杖头发出一线金色流光:“你也是走过人间机场的人,难道就没想过是谁安排我们在这世上定居,又是谁赋予我们现在的身份、性格?如果我们也被看不见的力量所设定,那和人工智能又有什么区别。”
“……我快被你弄糊涂了。”宋隐有点后悔自己干嘛要提问了,他完全没想到沙弗莱是会说出这种深奥言论的人。
“真正不理解的人,根本连想都不会去想。我很高兴能够和你聊一聊。”
转眼间,沙弗莱已经走到了走廊尽头,推开一扇沉重的实木大门。
“准备好见识‘另一个世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