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秋于是跑过去找医生玩了,可是医生正在和Susan谈笑风生,这一对医学翘楚一遇到好像就免不了争吵,两个人从心理学一路理论到解剖学,云秋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
由于婚礼还没有开始,所有人都不能动筷子,云秋干看着桌面上的菜色咽口水,又不敢去别的地方到处跑,只能又回到了他原本的座位上,乖乖地坐在凳子上呆着。
他呆了一会儿后,发现台上的司仪和神父都已经就位了——白雯和她的母亲是基督徒,婚礼现场需要神父到场,也是他们的要求。底下走动的人也慢慢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所有人都知道婚礼快要开始了,纷纷站起身来,接过备好的香槟,准备为即将结合的新人送出欢呼和祝贺。
所有人齐刷刷的都站起来了,只有云秋一个人不知所措。他不喝酒,站起来后低头手忙脚乱地找自己刚刚端过来的牛奶,可是半天没找到,可能是被服务生收走了。
他于是回头去医生那一桌找,可是场地太大,他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地方,反而越走越偏。云秋很心急,在人群中窜了半天,忽而看见了萧问水。
萧问水刚刚结束了一次对话,微笑着颔首示意对方自己要走了,转过身时,刚好就和他视线相撞。
云秋像一只偷偷摸摸的小猫咪,在那一刹那被主人逮住了。他和萧问水同时愣了愣,萧问水像是察觉了他走丢了方向,随手在托盘里又拿了一杯果汁,向他走过来。
云秋迷茫地看着他,正在犹豫是否要在原地等他,还是走过去找他时,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
云秋回过头去,看见白樾笑眯眯地站在他身边,伸手把一杯纯牛奶交给他:“找不到路了吗?就在我这边坐吧,婚礼很快就要开始了。别怕,我这边只有几个朋友。”
他伸出手揽住云秋的肩膀,把他往另一边席位上带过去。云秋怔了一下,回头看向萧问水的位置。萧问水停了下来,视线跟在他身上,脸色有点不好,然后很快被人流挡住了。
云秋于是乖乖地跟白樾走了。
周围灯光暗下来,海风和沙滩上,所有人的焦点都对准了红毯上的新人。刚刚还在人堆里的萧问水出现在了红毯尽头,作为唯一的伴郎出现。萧寻秋满眼笑意,新娘也笑脸盈盈,这一对新人看起来十分般配。
因为是最常见的男女beta的结合,婚礼上的有些习俗也遵循旧制。云秋在萧寻秋的婚礼上发现了一些自己婚礼上没有的环节,比如新娘背对人群抛花束,听说接到花的人能够很快觅得良缘。
到了这一步,就是比较亲近的亲朋好友聚集在周围了。云秋被白樾拉着手挤进人堆里,他有点不习惯这样的接触——被标记过的身体接触其他alpha的信息素,总是有生理上的淡淡排斥感。但是白樾说:“不拉着你怕你走丢了,漂亮小朋友。这里这样挤。”
他把他带到了最前面的地方,站在他身后护着他,双手轻轻按在他肩侧,护着他不被其他人撞到。
云秋左看右看,发现周围全是自己不认识的人。萧问水在离他五六个人的位置上,他旁边没什么人敢簇拥着挤他,Susan站在他旁边,偏头跟他说着话。
云秋收回视线,而后听见白樾俯身在他耳边问道:“你想要那个花球吗?想要我可以帮你抢到,我在这方面很拿手,以前得过第一。”
云秋思考了一下,可以和“抢花球”联系起来的运动项目,他问道:“你是排球冠军吗?”
白樾轻轻笑,说:“是小学时打沙包的第一,好像也差不多。”
云秋被他逗笑了,咯咯地笑了起来,刚笑了一会儿,又被白樾轻轻捏了捏脸:“嘘,专心,新娘要抛了。”
这些小动作都非常亲昵,让云秋感到有些不自在,与此同时,他还感觉到有人在看他——是萧问水那个方向,云秋抬眼看过去,和他的视线对上了,却总是萧问水再移开视线。
花球高高抛起,然后向后方落下,恰巧好像就是他们这个方向。云秋刚仰起脸时,就感觉到头顶一暗,白樾伸手稳稳地接住了花球,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了他怀里,小声撺掇:“快拿着,拿着。”
这个小动作很快就被别人发现了,又云秋不认识的人大声起哄:“都看到了!看到了!别偏心私藏啊白樾!怎么回事儿啊这!”
众人都笑嘻嘻的,逮住他这个话题往死里起哄着不放。云秋很快害羞起来,手足无措地想要往人群后面躲,被白樾拉进了怀里护着——这个姿势其实已经有些越界了,他搭着云秋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身边,笑道:“谁抢到就是谁的,也没说不能转送啊,我就是帮这个小朋友抢的。希望他……能很快结得良缘,跟合适的人在一起。”
他说话时,低头看着云秋的眼睛,满眼温和的笑意,眼里好像亮着性子。这样的神情云秋见过,是萧问水和他结婚那一天,对他说:“这会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一天”的那种神情,里面是不加掩饰的温柔和爱。
这种神情仿佛把心思写在了脸上,周围人都不清楚什么情况,但是一看就知道这个A大概是在追身边的这个Omega,立刻起哄得更欢了,还有人直接说:“都接花球了,不如来个马上应验!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起哄声越来越大,云秋被不认识的人的呼喊声淹没了。他所有的依靠只剩下了眼前还剩的白樾——可是他现在和他还不太熟。云秋仰脸想要往外面看,想要找到萧寻秋或者医生求助,可是他看不到他们。
白樾却像是知道这样让他为难似的,笑着摆摆手,说:“都别闹他……虽然,我也想。”
后半句话压低了,说得很轻,除了云秋,没有任何一个人听见。
云秋愣了一下。
拥挤的人散去了,起哄声慢慢地也小了下去。成人的世界懂得见好就收,看见当事人没有表态,也就不再闹了。
这边只剩下他和白樾两个人,他看着云秋的眼睛,明白云秋大概是感觉到了什么,很温柔地轻声说:“我们两个找个地方,说说话好吗?我有话要对你说,去……去彩虹桥那里,好吗?我在那里等你。”
彩虹桥是为婚礼搭建的一个场景,是用鲜花缀满的一座桥,在离宴席比较远的地方,现在没什么人过去,比较僻静。
白樾说完这句话后,对他微微颔首后就离开了。云秋犹豫了一下。
他隐约知道,白樾好像是要跟他表白了。这样的事情在学校里发生过几次,跟他表白的人也总是会约一个僻静的地方。罗炎说,就算不喜欢,那么坦坦荡荡地拒绝就好,原话是:“作为倾倒众生的Omega,我们要学会处理生活中的琐事。”
而云秋没那么多想法,他觉得就算出于礼貌,现在也应该过去走一趟。
他看着白樾的背影,正要跟着走过去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被人猛地一把拉住了。
拉住他的那双手很□□,透着微微的力度,还是把他弄得有点疼。这种情况以前经常发生,云秋嗅到背后逼近的信息素味道就知道了,是萧问水。
“别去。”萧问水拉着他,说。
这是他们今天见面以来的第一句话。
云秋要抽回手,可是萧问水死抓着不放,他的眼睛里面好像燃烧着火,亮得有些吓人,他说:“别去,我说过,如果你要跟别人在一起,我会帮你选一个合适的人。”
听他提起这句话,云秋立刻就好像炸了毛的猫咪一样,他愤怒地用力甩着手,想要从他手中挣脱开来:“你不要管我!我就算要跟他在一起,你也管不着我的!你走开!”
这句话出口后,萧问水的眼神变得更烫了,眼眶泛起了血丝,好像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一样。他开口时嗓音嘶哑得吓人:“高三学生,什么都还没学好,就这么急急忙忙地找对象了,云秋,你别忘了,我们还没离婚呢……”
他的话语虽然有条有理,但是缺乏逻辑,好像强词夺理一样,一定要把这件事和他的成绩联系起来。
云秋还是努力挣脱着,要往白樾那里走去,萧问水的逼问却越来越紧,好像已经有点口不择言了:“你现在能考多少分?星大七百分,你再学十年能有这个分数吗?你可别忘了,考不上星大,我是不会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的……”
云秋大叫道:“你不要管我!我现在能考五百分了!”
萧问水依然抓着他的手腕,冷笑着说:“考五百分,还以为是多了不起的事情,废物。”
这两个字出口的时候,两个人都楞了一下。
萧问水怔了一下,马上说:“云秋,我……”
云秋垂下眼,也不挣扎了,只是安静地看着脚底。他小声着说:“好吧,反正你也不喜欢我,我是个什么都不会的人。因为你聪明,我很笨,所以你可以说我是废物。随便你怎么骂我,我都可以没有关系。”
他说:“可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还要管我,我可以管好我自己的。我能不能考上星大,和你没有关系。我和什么人结婚,做生小孩的事情,也和你没有关系,你看,你还把我的手弄得很痛。”
萧问水哑着声音说:“对不起,宝贝,我不是这个意——”
云秋又打断了他:“你不要这么抓着我了,我要走了,很疼,真的。”
他就那样拿眼睛安静地看着他,不哭不闹,跟他讲道理,相比之下,萧问水看起来却像是要疯了的那个人。他依然没有松开云秋的手,可是力道已经渐渐放轻,好像失去了力气一样。
云秋于是努力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揉了揉,小声说:“我走了。”
他再度转身,刚迈出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嘶哑到了极点的声音:“别去。”
云秋脚步不停,只是有点难过地寻找着方向,心想,彩虹桥在哪里呢?他好像又要迷路了。
正在他分神想的时候,身后的脚步声再度响起,他追了上来,云秋做好了准备,以为这一次他又要抓他的手,可是没想到萧问水把他拉了过去,整个人按在了怀里、抵在缀满鲜花和绿叶的墙上。滚烫的呼吸带着药味拂过,他被人堵住了,唇舌也被堵住了。
萧问水握着他的肩膀,揽着他的腰,手指有些颤抖。他像个戒断反应到了绝望之境的一个病人,忽然又找到了他生命中的甘霖,他发着抖去吻他,□□他的唇舌,抚过他的脸颊。
明明是吻,却让人觉得疼痛。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崩溃的尾音:“别去……别去,我求求你,云秋,我求求你。”
第七十八章
萧问水的体温很热, 呼吸很烫, 云秋觉得他可能是发烧还没好,因为他现在的表现有点像是疯了。他喃喃地低语着一些模糊不清的字眼,云秋一个字都没听清楚, 只听见了他一声一声地叫自己的名字。云秋、云秋、云秋。
他看着他,眼神中渐渐露出迷惑的神情。
萧问水松开他, 有点神经质地重复着:“别怕,云秋, 别害怕。”好像是觉得怀里的人随时会跑掉一样。
可是云秋没有害怕,他抬起眼睛,看着他苍白的脸色, 看着他消瘦之后更加锋利的眉骨, 觉得之前那种隐隐约约的感觉又来了。从他和萧问水结婚伊始就存在的,那种仿佛萧问水会随时抽身而去的预感和猜想——他曾觉得他会背着他出很长时间的差,或者会背着他偷偷不要他。然而这种感觉在萧问水不要他之后依然没有消散。
现在他找到答案了, 他用他接触正常人的世界两三个月的所有经验, 将自己怀疑的一切和事实对上了号,找到了最符合这件事情的解法。
他小声问:“大哥哥,你是不是生病了?”
萧问水一怔。
云秋的眼睛清澈如水, 没有畏惧,没有不耐烦,只是像是观察一只街边的小猫小狗,有些担忧和关切地看着他。他是那种会对任何人任何事物都生出毫无意义的善心的人,不管是否曾经受到伤害, 更不管对方是谁。
是萧问水曾经说过的“无用的善良”。
可是这个时候,他明亮的眼睛击溃了他心中最后一道防线,冰冷的城墙在这样干净、清澈的凝视中消解崩散,他花了半年时间、跨越前后两世所建筑起来的残酷的城池慢慢地覆灭了,像他送给他的那个沙子城堡,失去支撑和加固,在风中慢慢散开,消解,武器破灭,雾气升腾,硝烟围城,最后一切散去之时,原来的所在已经被夷为平地。
云秋听见萧问水的声音变了,他从没听过一个人的声音能哑得这么厉害,可是萧问水再多说几个字,他就听明白了,这种嘶哑里压着哽咽和低泣。
他从来没有看过萧问水哭,就算是萧齐去世的那一年也没有。然而,眼前高大挺拔的alpha眼中尽红,伸手有些狼狈和慌乱地擦拭着眼泪,努力稳住自己的声音。他说:“没事,没事的,一点小病,云秋。”
云秋还是疑惑地站在那里,萧问水深吸一口气,红着眼睛问他:“你不要找别人好不好,如果要找,不要让我知道,就……两年以内,不要跟别人在一起,可以吗?”
他的语气几乎是谨小慎微的,卑微到了极点的商量与试探。
看见云秋没有说话,他急忙说:“那三个条件……我脑子发昏了跟你提的,你如果想跟我离婚,能不能只答应我这一个条件?就,两年内,不要跟其他人在一起,我知道我这个条件很过分,但是之前我说的话都作废,不算。你……考虑一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