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个名字,然后说他是半丧尸人,就让我查?”沈春鸿哭笑不得,“我说过,你哥不是万能的。”
“我知道你说过。”沈春澜狡辩,“但你手头上不是有远星社的资料么?说不定资料里有宋祁这个人的存在?你再瞅瞅。”
沈春鸿肯定地告诉他,没有。乔弗里库存的远星社资料,大部分是从国内特殊人类管理委员会取得的,他们不可能储存远星社一个普通成员的名字,或者说,即便有名字,也不可能记录普通成员的活动内容。
“再说了,我能接触到的资料里,只有那几个头部人物和核心人物的信息。”沈春鸿告诉他,“没有叫宋祁的。”
……宋祁并非核心成员。沈春澜的心沉了下来。他好不容易抓到一个线头,实在不愿意轻易放弃。
这时候沈春鸿在电话里又开口了。
“这个半丧尸人很重要吗?”他问,“如果你必须要查,你去找张依依。”
这个名字有一瞬间让沈春澜觉得熟悉:“谁?”
沈春鸿:“我初恋。”
沈春澜一下就想起来了,和这个名字一起浮现在脑中的,还有他哥当时又怂又傻的样子。
沈春鸿本科在中山大学就读,硕博则去了哥伦比亚大学。张依依是他在大学里认识的一个女孩。沈春鸿的成绩本来可以选择清北,但是他被乔弗里和中大合作的一项十年培养计划吸引了。报读这个培养计划,如果发展顺利,他可以直接获得乔弗里科学研究所的工作名额。
但让沈春鸿没想到的是,这个培养计划全国计划招收15人,最后居然只有6个人报名,他是综合分数最高的一个。
这6个人之中,就有张依依。
张依依是一个向导,她同样想进入乔弗里科学研究所工作,但在四年的本科学习过程中,她的兴趣发生了偏移:她开始对国内半丧尸人的发展现状产生浓厚兴趣。
本科毕业之后,张依依脱离了培养计划,考取人才规划局的研究生,并一路读到了博士。她现在正在人才规划局的半丧尸化人类研究中心工作,而她的丈夫是一个专门收治半丧尸化人类的专科医生。
“张依依和她老公都是研究半丧尸人的专家。如果你说的那个宋祁真这么优秀,或者他俩也曾经听说过。”沈春鸿叮嘱沈春澜,“我一会儿把张依依的电话给你发过去,你别告诉你嫂子。”
沈春澜:“怕什么?你光明正大的。”
沈春鸿:“我当然光明正大!……但你还是别告诉你嫂子。”
大哥对张依依感情很深。沈春澜记得大学第一个寒假回家的时候,沈春鸿聊到班上的同学,十句话里有八句是关于张依依的:张依依是个向导,她和你一样……张依依说她精神体是松鼠,跟你的天竺鼠一样很可爱……张依依做实验特别磨叽,不过一般不出错……张依依这样,张依依那样。
他对张依依产生兴趣,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张依依是生命科学学院最漂亮的女孩,但更重要的,是因为张依依是向导。
她是沈春鸿人生中接触的第二个特殊人类。
而那个时候,沈春澜恰好进入了叛逆的青春期,动不动就在家里和父母顶嘴,在学校里和老师吵架。沈春鸿和他的沟通渐渐困难,便开始接触张依依,想更多地了解特殊人类、尤其是向导的特点。
大学毕业后两人便分开了,非常和平地彼此祝福。
但之后是否有联系,沈春澜也并不知道。
他对张依依这个名字印象深刻,却只依稀记得她的模样。大三暑假,沈春鸿曾经邀请张依依到家乡来玩,还带女朋友到家里吃过一顿饭。那是个很漂亮的长发姑娘,有礼貌又温和,沈春澜甚至觉得家里有这样一个姐姐,比有那样一个哥哥好上千万倍。
那时候他们就已经知道彼此要分开了么?沈春澜知道自己不可能得到答案。他开始拨打沈春鸿发来的手机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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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空气终于如约前来,整座城市一夜之间入了冬,霎时间萧瑟起来。
学校里的鸡爪槭和枫树全都落了叶,冬风从楼群之中钻来钻去,角度刁钻力度迅猛,吹得满地落叶乱飞乱滚。学校里勤工俭学的学生们每天花在扫地上的时间比平时多出一倍。
饶星海和宫商在技能楼里的工作也渐渐变得艰难起来。
存放器材的房间没有安装暖气,所有的金属都冷得像冰,或许比冰的温度更低。宫商戴上手套就不方便搬动东西,饶星海便只让她负责擦拭清理,所有的搬抬动作全都由自己完成。
校运会上,高年级哨兵和向导的技能对抗比赛在技能楼进行,宫商和饶星海趁隙来围观过。和单纯兴奋的观众不同,两个人一边看,一边有着重重心事:会后的处理太麻烦了,清扫工作太复杂了。
邓宏给俩人放了一天假,他俩工作完之后便乐颠颠离开了技能楼。宫商一面勤工俭学,一面通过学校里互助协会的帮忙找到了家教的工作,收入比饶星海要高。“我请你去吃饭?”宫商看起来很开心,“这是我第一次在北方过冬,听说食堂里上了新菜,猪肉炖粉条。”
有人请客,求之不得。饶星海连忙点头。他还想帮屈舞问一问,符合什么条件才能在校外得到兼职,却又不至于丢掉校内勤工俭学的名额。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往食堂走去,缩头缩脑的。饶星海衣服穿得不够厚,头上戴了顶尺寸不太合适的帽子,显得有些松。
“周是非的帽子。”饶星海解释,“他特别怕冷,基本不出门。一会儿我吃完了再给他打一份回去。午餐你请我,晚餐我诓诓他,给他个机会回报我。”
宫商:“他还去跑步吗?”
饶星海:“他去看别人跑。”
宫商:“乔芳酒和唐楹每天都去跑的。”
饶星海咬牙:“好,我一定转告他。”
两人经过教育科学系外头,饶星海眼尖,看见沈春澜正从办公楼里走出来。沈春澜今天围了围巾,灰底和极深的暗红,衬得他脸上多了几分血色。饶星海立刻放弃了宫商的这顿免费午餐:“我有个作业要跟沈老师聊聊,明天再请我吧。”
宫商:“明天就不请了。”
饶星海又咬牙:“……好吧。再见。”
宫商:“我们最近有作业吗?”
饶星海已经一溜烟奔着沈春澜跑了过去。宫商掏出手机给唐楹发信息:“糖,你说得可能是对的,摇星海真的喜欢沈老师。”
唐楹秒回:“废话,我这双眼睛什么时候出过错。快回来,把你看到的仔细说说。”
饶星海并不知道目光敏锐的姑娘们已经察觉他那不断冒头、不断张舞的倾慕,奔到沈春澜面前时仍是一脸想憋但没憋住的快乐表情:“沈老师。”
沈春澜被他吓了一跳:“啊,你好你好,去吃饭啊?”
“不吃了。”饶星海说,“跟你聊聊天。”
沈春澜:“……聊什么?”
饶星海:“你去吃饭啊?”
沈春澜觉得他真是无聊极了。当然被这种无聊对话逗笑的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我到校外找个人。”他忽然想起饶星海说过,宋祁是欧一野的学生,而欧一野一直对宋祁的下落耿耿于怀。
他现在是准备到二六七军区综合医院找张依依的。张依依的丈夫在二六七医院工作,而张依依最近负责的一个丧尸病毒相关项目也在二六七医院设置了试验点,两个人都在医院里。
而且巧的是,夫妻俩都记得宋祁这个人。
“你跟我一起去吧。”沈春澜对饶星海说,“我找到了知道宋祁下落的人。”
饶星海求之不得,立刻紧紧跟上。
沈春澜发现他还是穿着那件不合身的外套,忍不住又问:“不冷吗?”
饶星海:“月底发工资,我会去买件新的。”
沈春澜开始跟他说新希望附近有哪些价廉物美的牌子。两人走出校门,前往地铁站,饶星海一路上没怎么说话,只是认真倾听沈春澜唠叨。
沈春澜虽然唠叨,但他觉得很有意思。这跟敦促他好好写作业,或者训导他的沈春澜完全不一样。他们像是朋友,而不是老师和学生了。
“对了,屈舞,你也得提醒提醒他。”沈春澜说,“前几天我看他穿得也挺单薄的。”
两人从商业街外头走过,进入地铁站。而正在商业街里小跑前进的屈舞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他推开了Remote Star咖啡馆的门,进入了温暖并充满醇厚咖啡香气的室内。
此时才刚刚十一点,咖啡馆开门不久,没有多少客人。
屈舞向吧台的适应打招呼:“薄老板在吗?我是来上班的。”
侍应认得他,冲一旁幽静的小走廊努努嘴:“老板在里面。”
屈舞:“哪一间?”
侍应:“最里面那间。等等,你进去之后注意别乱说话惹他生气,他这几天心情非常糟糕。”
屈舞一惊:“他会骂人吗?”
侍应:“不会不会,他心情不好就会喝酒抽烟,看电影打发时间……但人特别不好对付。”
幽静的小走廊两侧分别是洗手间和盥洗室,一直往里走,是薄老板的办公室和员工休息间。在员工休息间旁边还有一扇窄门。屈舞敲了敲门,从里面传出不算熟悉的声音:“嗯?”
他推门而入,迎面便是一阵浓烈的酒气和烟气。
薄老板靠坐在沙发上,一只手搭在靠背,支撑着头,手指上夹着一支细长的香烟。他面前的小桌上好几个空了的葡萄酒瓶,酒杯里还有小半杯红色酒液。
这似乎是专属于薄老板的休息室,沙发非常宽大,是可以躺上去睡觉的尺寸。墙边是酒柜和雪茄橱,此外便是一个巨大的、排满了各种碟片的收纳架。
投影仪正在幕布上投射画面,室内充斥着混乱的声音。屈舞走进来的时候没看到画面上的内容,只听到一阵接一阵的喘息,还有女人的尖叫和哭声,男人的低吼。
他僵在门口,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走进去。
薄老板:“哦,是你。”
他冲屈舞做了一个手势:“请坐。”
屈舞小心关上门,小心挪动到沙发边,小心坐下。这时候他才有机会看幕布上的影像。一只鬼手抓住女人的脚踝,满脸是血的男人正挥舞斧子攻击怪物。
屈舞:“……”
男人又喘了起来,配合女人的尖叫和抽泣,实在太容易令人误会。
“恐怖片,喜欢吗?”薄老板问,“不然你自己去挑一部。”
屈舞:“薄老板你好,我不是来看电影的。我第一天上班,有什么安排,你尽管说。”
“没安排。”薄老板吐了一口烟,“你就坐这里陪我聊天。”
但他实际上一句话都不肯多说。抽完一根烟之后,像是结束一件愉快但艰难的事情,他把烟头按灭,又从烟盒里弹出一根。
“薄荷七星爆珠?”屈舞问。
薄老板:“你也抽?来。”
屈舞:“不抽不抽,我看到班上有女孩抽过。”
薄老板点了烟,慢晃晃张口。烟气从他口中悠然涌出,像一团枯死的灵魂。
“抽烟不好。酒也是。”他开口说话,声音很轻,“尤其是对我们这种人来说。”
屈舞不知道他说的是狼人,还是自己咖啡馆老板的身份。
电影结束在怪物倒地的瞬间,字幕开始在幕布上爬行前进。薄老板还是不眨眼地盯着画面,屈舞又紧张,又觉得无聊,倦意上来了,忍不住捂着嘴巴打了个呵欠。
“屈舞,你有姐姐或者妹妹吗?”薄老板转头看他,“跟你长得很像那种。”
屈舞老实回答:“没有,我家就我一个孩子。”
薄老板侧身盯着屈舞,嘴角勾起,露出笑容。屈舞心想要是阳云也看到薄老板现在这个姿势和表情,肯定会立刻尖叫着扑上去,或者晕过去的。
“太遗憾了。”年轻英俊的狼人,用如在梦中一般飘忽的语气说,“我想追。”
屈舞:“哦。你喜欢女孩子?”
他心想,阳云也有机会了。
但薄老板很快回答:“不一定,男孩女孩我都喜欢。”
屈舞:“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追我?”
狼人一下顿住了。这答案似乎是他想要的,但又来得太突然。或者说,是反问出这句话的屈舞表情太坦荡,就像在问他:你为什么进这种咖啡豆,不进那种咖啡豆?
他对烟和酒的兴趣在这瞬间大幅减少,干脆放下了那支薄荷烟。“你看上去太不好玩。”狼人盯着屈舞,嘴巴在笑,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微微眯起的眼睑蕴含着某种危险的讯息,“需要教育,也需要开发。”
屈舞:“不过我是个好人。”
薄老板:“……嗯?”
屈舞:“咱们相处多了你就知道了,我工作很卖力,很负责。而且我认为自己是一个责任心很强的人,无论你交给我什么任务,我都会努力完成,尽量让你满意。”
薄老板:“……你在说什么?”
屈舞:“我会做一个好员工,对得起你180的时薪。”
狼人皱眉:“为什么要突然说这些?”
屈舞:“我们不是……在面试吗?”
薄老板:“谁面试?”
屈舞:“你不是在面试我吗?我的学习能力很好,相信在薄老板的教育下,工作能力也能得到开发。谢谢你!”
狼人扶额片刻:“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