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昕阳与这些人坐在一起实在有些不自在,但有冷晓川在旁倒也勉强应对。
他从不喝酒,但面对著这些人的频频举杯倒是不好推辞,但没想到他的酒量却实在让人佩服,在场的人都以为他在做戏,实在想不到梦昕阳确实是头一次喝酒。
梦昕阳以为自己真的将冷晓川从一个堕落的边缘拉了回来,但没想到的是,星期一的测试冷晓川还是没有出现。这让他非常失望,刚刚结束考试,他就跑到群星。
但平哥和几人都说这几天没有看见冷晓川,就连高露露也说没看见他。梦昕阳有些不安,他立刻打了传呼给冷晓川,但却没有回应。
接连几天,他都没有冷晓川的消息,甚至连传呼台也说该用户已因欠费停机了。
转眼秋去冬来,就快放寒假了。
已近两月,冷晓川这个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一般。他曾几次去冷晓川的家找他,但冷家的大门始终紧闭,无奈,有只有再次到群星打听,平哥等人虽说不清楚,但梦昕阳看的出来,他们一定知道什麽消息,只是不愿说出来而已。
正当他失去信心,不想再寻找的时候,他却看见了高露露。
此时他的身边又有另外一个男孩,两人显的很是亲密。当梦昕阳向她打听冷晓川的消息时,她淡淡的说:“我只知道他家里出事了,别的不清楚。”
梦昕阳的心一下子沈了下去,他显的有些焦急,问:“那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吗?”
“好象是在医院吧,他奶奶病了。”
在高露露的指点下,梦昕阳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提著一篮子水果,来到位於哈尔滨东站附近的铁路分局医院。
他先到住院部打听,由於他并不知道冷晓川的奶奶叫什麽,也不知道他患的是什麽病,所以直找了整整一个上午,都没有找到。最後累的气喘吁吁的他,只得坐在一楼的椅子上休息。
就在这时,他见到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匆匆从自己眼前走过,却不是冷晓川是谁!
梦昕阳连忙喊住,说:“我找了你好久啊!”
冷晓川的眼睛挂满了血丝,看来已经好久没睡过觉了。见到梦昕阳很是惊讶,问:“你怎麽知道我在这儿?”
“是高露露告诉我的。你这些天都在忙什麽呀?”
冷晓川沈默了一下,说:“我奶奶病了。”
“哦。怎麽样?”梦昕阳摇晃了一下手中的水果,说:“我是特地来看她的。”
冷晓川眼睛有些湿润,说:“她现在什麽都吃不下……谢谢你啦,对了,我还要去取钱……”
没等冷晓川说话,梦昕阳便说:“我和你一起去。”
於是二人便一同开到医院附近的工商银行,办理了提款手续,冷晓川提出了2000块钱,但取出钱後他却没有直接回到医院,而是找了一个公用电话,一下子他就打了五六个传呼。
等了近半个锺头,终於有一个人回来电话,冷晓川说自己有急用,想向他借点钱,但对方似乎并没答应,最後冷晓川狠狠的挂断电话。之後他又拿起电话,但等了好久,对方都没有人听,只有悻悻的放下电话,转头笑了笑,对梦昕阳说:“走吧,我们回去。”
梦昕阳跟著他回到医院,冷晓川去将刚刚取出来的钱交给了医生,後带著梦昕阳来到三楼内科病房。
这是间普通病房,八张床位都已经住满,冷晓川的奶奶就住在西面靠窗的位置上。冷风透过窗缝,撩起她银白的发丝。满面皱纹,也掩盖不住她痛苦的表情。
冷晓川低头看了,轻声说:“奶奶,我同学来看你了。”
她慢慢将眼睛欠开一条缝,微微点了点头,又将眼睛闭了起来。冷晓川将被子掩了掩,有把窗帘放下,挡在进风的位置上,然後在让梦昕阳坐下。
临床的病人们都称赞冷晓川是个孝顺的孩子,每当这些人问到冷晓川父亲的时候,他总是笑笑说,父亲事很忙,没有空。
但梦昕阳却看的出来,事情绝对不像冷晓川说的那样简单。
时间已经是下午2点一刻,梦昕阳看了看表说:“时间也不早了,你吃饭了吗?”
冷晓川淡淡的一笑,摇了摇头。梦昕阳也笑了笑,又看了看已经沈睡的老人,轻轻的说:“走吧,我也饿了,一起吃点东西去。”
冷晓川笑了笑,又摇了摇头说:“我还是不去了。”
梦昕阳看出了冷晓川的意思,便说:“走吧,我请你吃,你都请我吃过了那麽多次饭了,我还没请你吃过饭呢。走吧。”说著便将冷晓川拉出了医院。
他们对做在医院旁的一家小饭店里,以前冷晓川从没想过自己能坐在这样的饭店里吃饭,但此时他却觉得世上最华丽的饭店,也不及这里的万分之一。
因为这里不仅仅是简单的饭菜,还有做为朋友的一份真诚感情。
梦昕阳看著眼前的冷晓川觉得他似乎在一夜之间成熟了许多,再不是那个动不动就拿钱压人的纨!公子了。
在他身上一定发生了什麽不寻常的事情。
“奶奶是什麽病啊?”
听到他问,冷晓川眼睛一红,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
“医生说,奶奶得的是胃癌。”顿了一下,他转身对服务员说:“麻烦你给我拿一瓶啤酒来。”
他恨恨的喝了一口酒,说:“医生说奶奶可能活不过三个月了。”说到这,他又是一阵酸楚,眼泪险些落下来,他又喝了一大口酒。
梦昕阳试探著问:“那你爸爸呢?他呢?”
冷晓川擦了擦眼泪,说:“被抓走了,就在上次我们喝完酒之後,我回到家,就看到我的家都被封了。汽车、存款,所有值钱的东西都不见了!”
梦昕阳吃了一惊,随後问:“那你妈妈呢?她也被抓走了吗?”
冷晓川听到这里,苦笑了一下,说:“别和我提她!她早就已经和我老爸离婚,我老爸早就估计到会有这麽一天,所以将自己名下的财产大部分都转大了那个女人的名下。哈,谁知道,等真的出事这天,他妈的她比兔子跑的还快,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那你没打过电话给她吗?”
“哈,打了,可姥姥家的电话一直没人接。”
“那你没有你老爸的朋友打过电话吗?或许他们会有办法呢?”
冷晓川更是火往上撞,说:“那些人,没他妈的一个够朋友,不是说有事就是说没钱!以前和老子吃喝时都他妈的是朋友,现在?哼!都他妈的跑的没影了!”
“算了,不要想了,事情总会有解决办法的。对了,你爸爸是因为什麽被抓的呀?”
提到这件事,冷晓川沈默了很久,才说出了实情。
原来他父亲在从商期间曾多次向有关领导行贿,数额之巨大,令人惊叹。除此之外,并曾多次以出差为名远赴云南,虽未能将预计的毒品与枪支带会东北,但经人举报,他也是重要参与者之一。这次之所以能被捕正是因为此事。
好在他早已料到了有今天,所以早就以离婚为名,将大部分房产与存款均转在妻子名下,实指望事发之後,她能以钱打通门路,保全其性命,但想不到就在他被捕的当天晚上,他的妻子便携带著所有贵重物品逃之夭夭。
而银行也立即得到消息,将仅存的一栋厂房与生产设备依法查封,收归国库。并没收了其名下的两处房产,就连冷晓川奶奶所住的房子也被查封。
这已过花甲之年的老人,晚年重沐风雨,怎能禁受独子入狱,自己却落得无家可归的田地?竟一病不起,住进了医院。
俗话讲:树倒猢狲散。人走茶凉。
在其父入狱的进一个月来,冷晓川四处奔波,希望能找到父亲的故交,施以援手,但这些人却以诸多借口搪塞,更有甚者竟直言:有钱也不帮。
这些天来冷晓川身上的存款已经全部用完,但老人家的病却始终不见好转,现在仅仅靠止痛药勉强度日。
自幼与奶奶长大的冷晓川,眼见著老人挣扎在死亡的边缘,自己无计可施,每日只有默默的流泪。
一夜之间,理解了世态炎凉,一夜之间,体会到了人情冷暖。
一个尚未成熟的心灵,却成了一个伤痕累累的灵魂。
※※※※z※※y※※b※※g※※※※
冬日初升,天空还披薄雾织起的轻纱。
梦昕阳拉开窗帘,不知不觉又是一个早晨,将窗户欠开一道缝,让新鲜空气吹在自己的脸上。
一个崭新的早晨,一个梦的开始,一个故事的序曲,留下了人生之歌的咏叹调!
梦昕阳再见到冷晓川的时候,他依旧守侯在病床前,此时的老人已是命悬一线,医生已经几次催促其续款,否则便要按规定停止用药。
--救死扶伤。或许也只能在书上才能见到了!
这就是冷晓川此时的想法,但除了感叹外,他竟毫无办法。
当梦昕阳将一张5000远的存折交给冷晓川的时候,他热泪盈眶,他对梦昕阳的家庭状况虽然不是很了解,但几次出入梦家,见到的都是清贫之景,5000元对这个家庭来说无疑是个不小的数目。
梦昕阳却对此有另外的解释:“这些钱都是你的,有3000是你一年前送给我的,其余的2000是你每周分给我们的,我没花,就攒起来了,现在你有用,就还给你好了。”
一句简单的话里,包含著多少深情与真情,没人知道。但他的举动著实令冷晓川感动,那时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抱著梦昕阳流下了泪……
抱紧你,不分离
平生第一个拥抱,锁住了一生的悲喜。
平生第一次付出,注定了一生的命运。
如果蝴蝶的天堂的使者,如果你能听到我的日夜祝祷,就请你转告上苍,让他赐予我勇气与力量……
※※※※z※※y※※b※※g※※※※
在一个飘著雪的早晨,一位平凡的老人,走完了她平凡的一生。
没有送葬的人,也没有惊天的哭嚎,她走的时候很平静,只用她那双慈祥仿佛已看透了整个世界的眼睛望著唯一为她送终的人。
冷晓川没有哭,因为泪水已经凝固在心中。他只握著那双枯柴似的手,摸著上面的老茧,想起了儿时奶奶哼唱的歌谣,想起了生病时她端来的汤药。
渐渐的,他沈沈睡去,握著那双手睡去。
他梦到就是这双手,在轻抚自己的头发……
她,依旧熟悉的眼神,依旧慈祥的笑容,依旧苍老的声音,说:“孩子,要记住,你要成为真正的男子汉……”
声音渐渐远去,那瘦小的身影也渐渐模糊,任他发疯似的呼唤,任没命般的追赶,却都不能留住那短暂的一瞬间。
醒来十,泪水就挂在眼角,奶奶的手就放在自己的额头,而老人却永远的走了。
嘴角带著一丝愁苦,一丝遗憾,和一丝微笑……
在老人被推进那个生命轮回的火炉时,冷晓川仿佛被惊醒,一直没有流泪的他,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呼喊:奶奶!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67岁的老人,终於归入了大地,永远的沈睡於那片热恋的土地。
她留下了太多的遗憾,不知冷晓川的呼唤,她是否还能听得见……
※※※※z※※y※※b※※g※※※※
雪,越来越大。
昏暗的灯光下,一个少年用他仅有的5元钱,买了一个面包,和一包香烟。
迎著呼啸而来的冷风,慢慢的走著,走著。没有方向,没有力量。
谁会知道,这个颓废的少年,曾一日数千元的挥霍,谁曾想,一个衣食无忧的大少爷,会沦落在街边。
世界就是如此残酷。
冷晓川走在群星门前,远远的望著那些曾经的“死党”,望著那曾柔情似水的女伴,现在却已倒进了别人的温柔乡中。
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裳,默默的走开。
不知不觉,他又走到了那个熟悉的地方。
在这里,他曾被人称为“七少爷”,在这里,他曾被众多夥伴奉若天神,还是在这里,他曾发誓,再也不会回到这里。
挺直腰板,想找回曾经的辉煌,却感到一切都不会再来。
当往日的夥伴对他视如不见时,他才真正体会到,这个世界原来是这麽现实,这麽残酷。
这时,一个温柔的声音,对他说:“你怎麽回来了?不用在医院照顾奶奶吗?”
看到梦昕阳的那一刻,仿佛找到了避风港弯,泪水簌的一下流了出来。
如果说冷晓川找到了避风的港湾,那梦昕阳就是找到了停泊的海岸。
在细问冷晓川之後,梦昕阳便带他回到了自己家。
冷晓川别无选择,因为他确实不知道自己该去哪。
※※※※z※※y※※b※※g※※※※
梦昕阳的家还是那样朴素,虽然失去亲人的愁云还笼罩在这个家庭的上空,但生活还要继续,因为人还活著。
从梦昕阳的父亲去世後,他的姑姑就一直住在这里,照顾著他多病的母亲。
梦凤英,今年45岁,一直没有结婚,父母去世之後就住在不远处的一老房子里。在一家私营的纺织厂里做会计工作。因为梦昕阳的母亲身体一直不好,所以她倒大有鹊巢鸠占的气势。
对这些梦昕阳的大姐,梦春阳曾向母亲提过,但母亲总是说:“随便她吧。”
今天见到冷晓川,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半天,问:“你是昕阳的同学啊?”
“恩。”
“咋不回家呢?家里不担心吗?”
没等冷晓川回答,梦昕阳便抢著说:“他父母出差了,家里没人,要在我家住上一阵子。”
梦凤英看了看梦昕阳,又看了看冷晓川,笑著说:“没事儿,就住著吧,咱家没啥好的招待客人,咱们吃啥你跟著吃啥,亏待不著你的。”说著对梦昕阳说:“昕阳,把我刚做好的那床被子给你同学拿去,咱家脏,别让人嫌弃咱们。”
梦昕阳已经习惯了姑姑的这种说话方式,既然过了她这一关,以下的事情就好办的多了。冷晓川又去看了梦昕阳的母亲,问:“阿姨身体好些了吗?”
梦母依稀记得冷晓川,微笑著说:“好多了,多亏他姑姑照顾,现在比以前强多了。”
没等冷晓川接话,在一旁端饭进来的梦凤英便说:“啥照顾不照顾的,我还不是在这儿吃口闲饭,帮著做点事儿也是应该的。”
梦母笑著说:“都是一家人,说什麽两家话呢。自从你哥哥走了,咱们家可多亏你照顾啦。以後可不能再说这样的话了。”一提到故去的丈夫,她鼻子一酸,眼泪又流了下来。
梦凤英见嫂子哭泣,也不禁长叹,劝说:“人都死了,别想这些了,咱们家现在是孤儿寡母的,你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叫孩子们可怎麽活呀……”
没等她说完,不知什麽时候回来的梦春阳一边放下手里的东西,一边冷冷的说:“有个三长两短的怕什麽,不还有姑妈呢吗?是不是啊,姑妈?”
梦凤英讪讪的一笑,想说些什麽,但梦春阳却不等他说话,便对梦昕阳说:“把这钱收好,这是我学校发的补助,天凉了,买件毛衣吧。”
梦昕阳接过大姐递来的一百元钱,说:“大姐,冷晓川的父母出差了,要在我们家住上一段时间。”
梦春阳故意提高嗓音,说:“这事你得问姑妈,咱们家不是我当家啊!”
梦昕阳实在不知道如何接话,冷晓川更是早就尴尬万分。
梦凤英听到这话,立刻接著说:“春阳啊,这话可不能这麽说啊,自从你爸出事以来,我可是为了你们家操碎了心啊,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这麽说是嫌弃我了?那我明天搬走,今後咱们划清界限,也省的人说我有什麽企图!”
梦春阳莫不在乎的说:“姑妈呀,我可没说什麽,更没说您有什麽企图,您何必多这个心呢!反正明儿个我就要搬到学校住了,咱们家有的是地方,谁愿意住就住著,好的没有,吃饱了还是没问题的吧。”
冷晓川再也忍耐不了,没等梦凤英还嘴,就站起身说:“姑姑、姐姐、梦阿姨,我就先走了,等有空再来看阿姨吧。”说完不等梦家人挽留,转身就走。
梦昕阳虽然知道大姐的话完全是针对姑妈,但觉得实在不该拿冷晓川这事做引,又见冷晓川欲走,情急之下,一把拉住冷晓川,说:“谁走你不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