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幸心中欢呼了一声,蹲下身取出这颗星球,努力抑制着自己双手的颤抖,将星球递给嘉忆。
他指了指星球的环扣,示意嘉忆打开。
嘉忆问:“可以打开吗?”
元幸点点头,眼角有点酸唧唧的。
妈妈和自己说话了。
嘉忆手脚麻利地打开了星球,拿出里面的证书。
同时元幸也将准备好的变声器拿了出来,牵出一头的耳机递给嘉忆。
嘉忆一愣,问:“得听这个吗?”
元幸点点头。
而嘉忆似乎有些犹豫,抿了抿唇,小声说:“不用了吧。”
元幸顿时有一点点急,冲她晃了晃手里的变声器。
“这个好像是那什么!”旁边的小姑娘打了个响指,“姑姑你听听吧,我记得之前在网上看到,好像是这个星球的讲解?你听一听看!”
“那……”嘉忆侧头看了看眼前这个带面具一言不发人,伸手接过了耳机。
元幸的心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
不要慌元幸,不要慌,记得小姐姐跟你说的,先摁红色的按钮,亮起来后再说话,一定要亮起来再说话,不然会暴露的。
可是在妈妈面前,元幸根本无法保持冷静。
颤抖的手好几次才点下那个按钮,“嘀——”一声后,元幸带上耳机,将麦克风送到自己的唇边,断断续续地说着。声音因紧张和激动而一直不住地颤抖和口吃。
“这,这个星球里,藏着,藏着一颗星星。”
“不是假的星星,是,是真正在天上的星星。它在,夏季大三角的中间,证书上有,有坐标的,今天天很晴的,晚上可以,可以看看。”
“他的名字叫,小星星。”
“小星星是,是浅黄色的,很温暖的颜色,看一看就很,很温暖。”
他说话的同时,嘉忆直直地看着他,下垂眼中的疑惑逐渐消失,变成一种元幸看不懂的情绪。
这让元幸更紧张了,说出来的话也更磕巴。
“希,希望望浅黄色的小,小星星可以,可以给你带来温暖,温暖。可,可以给你带来很多你,你之前丢掉的,东西。”
“小星星是,天上的星星,可以,可以一直存在的,他可以一直在天上,看着你的。”
嘉忆低头翻看着手中的证书,手指抚摸在凹陷的烫金上,动作温柔的似乎在对待一件珍惜的艺术品。
元幸一边说话,目光一边来来回回地在妈妈身上扫来扫去。
从下垂眼到眼下的泪痣,从薄唇到下巴上短短一道疤痕,从白皙的指尖到手腕上丑陋的伤痕,似乎想将此情此景牢牢地印到自己的脑海里,一辈子都不忘记。
最后,元幸说:
“希望,小星星他可以,一直,一直一直保护着你,陪伴着你。”
然后他便摘下了自己的耳机,抿唇冲嘉忆点了点头,示意自己说完了。
“说完了吗?”嘉忆也摘下了耳机。
元幸又一次点点头。
“我听到了。”嘉忆冲他笑了笑,“我会一直留着这颗小星星,小星星陪着我,我也会一直陪伴着小星星的,谢谢你。”
妈妈笑着,下垂眼噙满温柔和感动,。像极了元幸记忆里那天下午,二年级的他放学回家,在门口摘了几朵花,用草茎绑成花束送给妈妈,像极了那时的笑容。
只看一眼就让人无比庆幸。
待嘉忆她们离开后,元幸长出了一口气,这才揭下脸上的面具。汗水顺着他脸颊流下,滴在地板上,溅开几朵小水花。
发丝粘在他脸上,汗水反着光看起来亮晶晶的。
一切看起来都和上次在火锅店仓库里极为相似。
而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被面具掩盖下的是笑容。
元幸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似是如释重负一般,咧开嘴笑了笑,露出几颗小白牙和唇角浅浅的小梨涡,乖巧的下垂眼弯出弧度。
小星星。
你可一定要好好陪着妈妈呀。
第九十九章
场馆关闭后, 元幸给小姐姐发了短信, 将娃娃机的排插给拔掉,面具和手套放在凳子上,背上书包出了美院的门。
天边瑰丽的火烧云宛如厚重的油画, 好似从昨日一直挂到了今日此时,连那渐变的颜色都和昨日的一样, 但又因今日的美好心情,平添几分明丽。
元幸忍不住伸了个懒腰, 大口地呼吸了一下落日时的空气,觉得心情愉悦万分。
他的双手到现在还有些颤抖,毕竟刚刚见到了妈妈, 还和妈妈说了那么一大串话, 他不可能这么快就将心情平复。
鞋面上的黑印子还没有消失,昨日元幸会因为这个擦不掉的黑印子而烦恼,今天看着这个印子反而觉得它像一个笑脸。
元幸看着这个黑乎乎的笑脸, 忍不住也笑了笑。
果然经历了高兴的事情后, 看什么都觉得可爱。
就是他现在有些后悔,后悔自己刚刚没有再多跟妈妈说几句,后悔自己只准备了那么一小段话。
“要是, 要是能多说几句就好了呀……”他边走边小声嘟囔着。
“多说什么?”
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同时元幸也撞到一个结实的胸膛上。
“开,开心先生!”元幸一抬头,就看到了正垂眸,笑眯眯注视着自己的王愆旸。
“怎么了这是?看见我反应这么大。”王愆旸拿过他的包, 背妥帖后将一瓶拧开的水递给元幸,“慢点喝,小心洒出来了。”
元幸接过水,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仰头灌了自己一口水后才回答了王愆旸的问题:“我,我见到妈妈了!”
王愆旸睁大了眼睛,同样十分欣喜:“真的吗?你怎么把礼物给妈妈她的?”
于是元幸便从小姐姐帮自己出谋划策开始,一直讲到自己看着妈妈一次就抓到了那个装着星球的证书。
当时他和妈妈说那些话的时候紧张得不得了,说话都磕磕巴巴。如今转述的时候,倒也能顺着说下来。
“然后妈妈就,就和一个小妹妹走了,我后面就也,也出来了。”
“开心先生我这次没,没有哭的。”元幸一边说一边使劲地点着头,“是真的,没哭。”
“好。”王愆旸拿过他手里那瓶拧开的水,生怕他一个手舞足蹈就洒自己一身,“这次小元幸做的很棒呢,没哭就是长大了,妈妈她也一定会很高兴的。”
“嘿嘿。”元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舔舔因为说多了话而干涸的嘴唇,“没哭的。”
王愆旸便将水瓶复又递过去,逗他问:“那小元幸,这次还需要开心先生抱抱吗?”
上次元幸见到妈妈后,也是故作坚强故作镇定地絮絮叨叨和王愆旸说了一路,到了车上后立即就绷不住了,低声恳求着让王愆旸抱抱自己。
可元幸非但没有不好意思,反而认真思考了一下。
瓶口抵在唇边,元幸抿了抿唇瓣上的水珠,抬头看着王愆旸眨了眨眼睛,说:“要的吧。”
不管是开心还是难过,都不妨碍他得到一个抱抱。
元幸的声音不小,加之两人距离不远,王愆旸再怎么耳背也能听清这三个字。然而他故意装出一副没听到的模样,手放在耳侧:“说什么呢没听到?声音再大点。”
“要的,要抱抱。”元幸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比之前还要再大一点。
王愆旸似乎没逗过瘾,故技重施:“元幸声音大点,开心先生耳朵不太好使。”
元幸看着一脸坏笑的王愆旸,下意识地鼓了鼓腮帮,眼睛一转,微微仰头喝了口水。
“不要了的,元幸已,已经长大了,不要什么抱抱。”
这可直接让王愆旸傻了眼。
千算万算,没算到他那乖巧又可爱的小元幸也学会套路人了。
结果这句过后还没完。
“开心先生,耳,耳朵不要的话,可以捐赠给需要的小朋友。”这句是他这几天跟小姐姐和她的同学日常斗嘴中学来的。
“你呀你,真是……”王愆旸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冲自己眨眼,一脸无辜的元幸,抬起手指指他。
“真,真是什么?”元幸勇于顶嘴。
王愆旸无奈,只好将抬起的手放在他脑顶,把头发揉的乱糟糟的:“真是长大了。”
不仅会套路人还会顶嘴了,越长越歪。
“真不抱了?”王愆旸追问。
“不,不抱。”元幸硬气得很,脚步也加快,“开心先生你,快点走,一会儿公交车人就,就多了。”
今天王愆旸没开车,两人就步行到公交站,等来车后一前一后上了车。
车上人不多,但也没有座位。王愆旸便拉着元幸走到车厢中部,面对车窗站着。
他依旧在纠结那个抱不抱的问题,三番五次小声询问元幸是确定不要抱抱吗?甚至威逼利诱说不抱的话晚上就没有肉肉吃。
元幸则坚持不抱原则不动摇,根本不给王愆旸机会。
“那行吧。”王愆旸无奈笑了笑,“回家啃白菜叶子。”
他正说着,公交车在一所大学附近停靠,走上来一群人高马大的体育生。刚才还宽松的车厢顿时变得拥挤不堪。
王愆旸和元幸站的地方正对着下车门,学生们上车的时候他正在对元幸说白菜叶子。
一个没注意,猝不及防地就吃了一个体育生的肘击。
于是就猝不及防地往前一倾,慌乱中下意识就伸手抱住了元幸,元幸也一伸手,揽住他的腰。
好的,成功抱在一起了。
然而上车的人还没完,人高马大的体育生门一个接一个的上车,渐渐挤满了车厢。
于是车上每增加一个人,王愆旸就被迫离元幸更近一点,每增加两个人,王愆旸就被迫离元幸更近两点。
到车门关闭时,两人已经严丝合缝地贴在了一起,并且大眼瞪小眼。
王愆旸愣了一下,元幸逮住机会“恶元元先告状”:“我,我说了不抱的,开心先生你,你怎么回事的?”
王愆旸看他一副“小元元得志”的嘴脸,万般无奈:“行行行,对不起我的小元幸,是我不守规矩抱了你。”
他一边说,微微弓起身体,同时见缝插针将元幸塞在角落,自己则站在外侧,一手揽着他,一手撑在他身后的栏杆上,给元幸腾出一个位置。
好避免这个来自南方的小元幸被自己和这群人高马大的体育生挤成一个元元饼。
可即便如此,拥挤得不像话的车厢还是将王愆旸刚刚腾出来的那点空隙给还是被这群体育生们无情侵占了,两人的身体再度紧紧地贴在一起。
夏天温度高,衣服也穿得薄,元幸今天没穿防晒用的衬衣,只穿一件白T恤。
而灼人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从腰后侧源源不断地传来。更别提王愆旸还紧紧地和他贴在一起……
车内虽然开了空调但耐不住大家一起排放的二氧化碳量大,拥挤的状态下,元幸一会儿就出了一脸汗。
双重热度的夹击下,元幸小幅度地晃了晃头,将眼睫上的汗珠抖落,不舒服地左扭一下右扭一下,还抬眸用十分委屈的眼神看着王愆旸。
王愆旸也没好到哪里去,如果不是车子需要定期保养,他也不会选择在大夏天挤公交车。虽然是和元幸一起挤公交。
车子走走停停,在惯性作用下,车子每次刹车,车内乘客就要朝着同一个方向倒去。
很不幸,元幸就站在那个犄角旮里里,车子每停一次,王愆旸就得离他更近点。
加之今天的司机可能是出门没吃药,频繁地急刹车,搞得他不受控制地朝元幸身上一扑一扑的。
不老实的小王兄弟立即就起床了。
作为一个三十岁的男人,王愆旸是有正常生理需求的,但碍于元幸自身特殊情况,他全是靠左右手两个好兄弟解决的。
但此情此景……
元幸还在仰头看着自己,王愆旸默默别开了视线。
太他妈的尴尬了。
看来夏天还是少抱的为好……自家的宝贝元元还是十分明智的。
不过,王愆旸还是垂眸看了一眼正如毛毛虫一样扭来扭去的元幸,
到家后,王愆旸第一件事就是打开了空调,将扇叶给掰下来,带着元幸吹了一会儿凉风,汗落了后又把元幸赶到浴室洗澡换衣服。
等王愆旸从浴室出来后,一打眼就看见了换了睡衣短路,仰躺在沙发上晃着细白小腿的元幸。
左腿上有一道丑陋的疤痕,像一条虫子般斜斜地攀附在皮肤上。
王愆旸记得第一次见到这个伤痕是在元幸初次入住自己家,那会儿他没细问。之后因为是冬春季,在家大多穿长裤长袖的家居服,疤痕也就被掩盖住了,他也就没再想起这件事。
直到今天,元幸换上了他新买的夏季睡衣,小腿上的伤痕这才露出来,王愆旸这才记起这茬事。
王愆旸擦着头发走了过去,坐到元幸身旁,毛巾搭在颈间,伸手拉了拉元幸的胳膊,示意他坐起来。
元幸当即爬起来,像只小熊一样伸出双手就往王愆旸怀里扑。
王愆旸也将他揽到怀中,拍了拍肩膀。元幸仰起头看他,问:“怎,怎么了呀开心先生?不吃饭吗?饿,饿了的。”
而王愆旸的视线全部都聚焦在他小腿的疤痕上,看着那道浅褐色的疤痕,逐渐皱起了眉头。
许久没得到回应的元幸不禁又喊了他一声:“开心先生?”
王愆旸这才回神,伸手抓住元幸纤细的脚踝,指着那条伤痕,问:“怎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