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逸清觉得烟瘾又要上来了,下意识去摸裤子口袋,但什么也没摸到,他低着头轻声道:“对不起…”
萧筱完全没有责怪樊逸清的意思,他只是想尽可能为儿子争取一个机会,更何况她自己也很喜欢樊逸清,无论是初见还是现在。
樊逸清给她一种纯粹和正直感,他是个很有原则的人。
也正是这份原则与坚持,萧筱知道劝他和儿子复合多半是困难重重,但她依旧想要试试看。
萧筱和蔼的说:“不,逸清你不需要道歉,感情问题本就没有对错,只是我有一个疑问,你当初为什么要和正霖分手?又为什么要远赴他国?到底是不是正霖的父亲逼迫的你?”
樊逸清深吸了口气,勉强笑了笑,“没有人逼迫,也没有别的理由,如果非要说个理由的话,那就是我家人不会接受我和男人在一起,我不想他们失望,所以想趁着我们还没有陷得太深,及时走出来。”
他在撒谎…
樊逸清稍显拙劣的演技在萧筱眼里无处遁形,但是樊逸清对于儿子的感情到什么程度,萧筱心里却没有底。
萧筱该说的都说了,多说也无益,于是主动转移话题,“你怎么回来琴行?你也喜欢弹琴吗?”
樊逸清心里一颤,但面色自然,“我路过进来随便看看,就听见伯母在弹琴,这首曲子我以前听过,只是后来再想听搜遍全网都没找到,我想这大概是小众钢琴曲吧。”
萧筱一愣:“你是说《梦幻花园》?”
樊逸清点头:“是叫这个名字。”
萧筱叹了一口气:“这首曲子确实很小众,因为它的作者就是我,是我怀孕那年编写的,当年我好不容易怀上正霖,他对我来说就是最梦幻的礼物,所以这首钢琴曲是我送给他的礼物,正霖不爱弹钢琴,但唯独把这首曲子练的很熟,因为他说会亲手弹给自己的爱人,所以到目前为止会弹这首曲子的只有我和正霖。”
樊逸清的心脏就像被人拧紧,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不知道怎么回应萧筱。
萧筱看到樊逸清的脸色变的痛苦,她终于确信这两个人彼此都相互深爱。
就在两个人各怀心事,各自难过时,咖啡室的门被推开,蒋正霖的声音传了进来。
“妈,我来接您回家。”
樊逸清和萧筱皆是一惊!
樊逸清慌忙从座位上逃离,躲在背后的书柜后,萧筱连忙起身朝着儿子走了过去,将就要走近的蒋正霖拦在半路。由于樊逸清的位置在一排排书柜旁边,所以蒋正霖进门时并没有发现他。
蒋正霖环顾四周,不解地问道:“楼下的学员说您在会见朋友,怎么这里就您一个人?”
萧筱连忙解释道:“他刚走,我一个人在这里坐坐。”
“嗯”,蒋正霖上前挽住萧筱的胳膊,“我扶您下楼,咋们回家吧。”
萧筱偷偷朝樊逸清躲避的位置看了看,心里十分酸楚,她知道樊逸清不想与儿子见面,但他的内心或许是极其渴望的。
就像当年的自己,也曾经有过一段躲避蒋朝乾的旧时光。
爱而不得最痛苦。
虽然萧筱不知道两个相爱的孩子不能相守的原因,但樊逸清既然不说,那或许真有他的苦衷。
但萧筱还是希望樊逸清获得短暂的幸福,她拉住儿子,指着咖啡厅最右侧的一架钢琴,“阿霖,妈妈好久没听你弹琴了,给妈妈弹一曲好不好?”
她知道一向体贴自己的儿子一定不会拒绝,果然蒋正霖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慢慢走到钢琴边,“您想听什么?”他坐在琴凳,将键盖掀起来,顺手试了试音准。
萧筱:“那就《梦幻花园》吧…”
蒋正霖正在试音的双手一顿,他的手有些发抖,唇线紧绷,他并不想弹奏这首曲子,但他并不像让母亲难过,他沉声应道:“好,我弹给您听。”
熟悉的曲调令樊逸清几乎崩溃,他小心翼翼地从书柜的隔层里抽出一本薄书,从夹缝中偷偷看着坐在钢琴前的蒋正霖。
樊逸清的第一反应就是,他怎么这么憔悴?
那个曾经眼中有光,风度翩翩的英伦绅士,如今却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械人,目光无神,只是机械的弹着黑白琴键。
樊逸清的身体剧烈的颤抖着,眼泪汹涌而下,他直勾勾的看着那个自己朝思暮想两年多的男人,真想不顾一切的冲出去抱住他,紧紧的抱住他!
告诉他自己又多想他,告诉他自己又多痛苦,告诉他自己多少次在寒夜醒来渴望他温暖的怀抱,甚至想念他的狠狠贯穿。
他又开始恨蒋正霖,如果不是他当年犯下大错,或许两个人都会生活的很幸福,没有罪恶,没有欺骗,没有陷阱…
更不会有相识和爱恨?
樊逸清突然发现比起爱而不得的痛苦,不曾爱过好像会让他更加痛苦。
一首钢琴曲不过三四分钟,但对樊逸清和蒋正霖来说却是万年般的煎熬。
樊逸清希望曲子永远不停。
蒋正霖却希望它赶紧结束。
两个人都处在对过往的回忆中,那滋味就像万年前的陈醋洒在心头,酸涩难忍。
蒋正霖收音,合上键盖,站起身走到母亲身边,“妈,我们走吧。”声音有些发颤。
萧筱点了点头,在蒋正霖的搀扶下走出了咖啡室,蒋正霖亲手将门阖上,将他与樊逸清分隔于两块空间。
樊逸清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地失声痛哭,他上一次这样哭还是在十二年前的终审现场。
哭声在空旷的咖啡室里更显寂寥,樊逸清觉得很冷,他亟需温暖,于是摸出手机打了出去。
“清清?”樊母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妈,你们快点来北京好不好?我想你们了,我真的好想念你们…”求求你们快来,我一个人快要撑不下去了。
第43章
“妈!”“赵叔!”“小清!”
“哥哥!!!”
八岁的赵雅清穿着粉色的小裙子, 扎着两个小羊角辫, 笑的小圆脸上阳光灿烂, 她凭借自己长的小巧,机灵的穿过机场的人群, 像只粉蝴蝶, 朝自己两年未见的哥哥跑过去。
樊逸清看到跑过来的妹妹蹲下身一把抱住她站起来转了好几圈,逗得妹妹一个劲儿咯咯笑, 赵雅清抱着樊逸清的脖子朝他脸上亲了一大口,“哥哥我好想你啊!”
樊逸清伸手摸了摸妹妹的头发, 笑道:“哥哥也很想你, 小清长大了,长成大姑娘了。”
赵雅清嘻嘻笑着, “嘻嘻嘻,哥哥也长大了,长成老哥哥了。”
樊逸清假装掂量她的重量, “嗯, 小清也变成胖姑娘了。”
“妈妈说胖胖的才可爱!”赵雅清像个小大人一样板起脸,双手抱胸装作生气的样子。
樊逸清用额头抵了抵她的头, 宠溺道:“妈妈说的对,哥哥的小清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丫头。”
樊母和赵叔拖着行李箱走了过来, 樊母站在儿子面前半天说不出话来, 只是眼睛里湿润夹红。
樊逸清把妹妹放下,走向母亲轻轻的上前抱住她,“妈妈对不起, 让你等了这么久。”
樊母用手轻轻拍着儿子的背,来之前明明准备了许多话,此刻却一句都说不出来,她对儿子既责备又心疼,半晌后才道:“又瘦了。”
儿子过得并不好,即使两年间不间断的视频通话,但她还是能感觉到儿子的日益消瘦,视频有把人拉宽的功能,所以见面后樊母更加揪心难过,儿子瘦的有些脱相了。
母子连心,樊逸清安抚道:“我吃不惯美国菜,就想着吃您做的菜,有您在不出一个月我一定能胖起来。”
“好了,好了,咋们回家再聊吧。”赵叔一手拉着小女儿笑着劝两个伤心的亲人。
樊逸清点头赞同赵叔的话,接过他们手里的行李,“走吧,我们回家。”
刚走出没多远,赵雅清突然捂着肚子小声道:“我想去厕所。”
“好,哥哥陪你去。”樊逸清指着不远处的休息区,“赵叔,妈,你们坐在那里休息一下,我陪小清去卫生间很快就回来。”
“好,不用着急。”
*
妹妹去了卫生间,樊逸清站在门口五米开外等着,这时一位独行老人走过来,他拿着一张机场地图,指着出租车候车区问路。樊逸清给他简单的解释了一下,老人却并没有听明白,樊逸清没办法在转头确认妹妹还没出来后,赶紧带着老人找到附近的机场服务人员才又回到原地等着。
中间不过耽误了一两分钟,但也就是这一两分钟,赵雅清从卫生间出来后四处都看不到哥哥,第一次出远门的赵雅清很害怕,她没有目的的跑远找哥哥,边哭边喊“呜呜呜,哥哥你在哪里?呜呜,爸爸妈妈!”
很多旅客发现了这个落单的小姑娘,围上来询问情况。
蒋正霖和秘书方述刚刚从德国出差返回北京,两个人正前往地下停车场,路过围观的人群时,蒋正霖意外的听见人群里传来稚嫩的女童声,她抽抽搭搭的报着一串让他很熟悉的数字。
他停住脚步,皱着眉头看着围观的一圈人,忍不住朝那圈人走过去。
走近后,里面的小姑娘抽噎着说:“我,我哥哥,他叫,樊逸清!”
蒋正霖连忙推开人群走进去,看到一个七八岁左右穿着粉裙子的小姑娘,她眼睛通红,哭的身体一抖一抖。
旁边有个人用手机给樊逸清打电话,“打不通啊,正在通话中。”
“我看我们还是把孩子送到机场服务台吧?用机场广播寻找她的家人。”
大家都比较赞同这个说法,有几人站出来自告奋勇要送孩子过去,蒋正霖站了出来,“孩子交给我吧,我跟他哥哥认识。”
“你说认识谁能作证?万一你是人贩子怎么办?”有人出声致意。
蒋正霖沉下脸来,方述连忙带笑跑出来解释,“大家放心,我们确实认识他的哥哥”,在大家质疑的目光中,方述拿出手机尝试着给樊逸清拨打了过去。
樊逸清快要疯了,因为妹妹不见了。
原本他以为妹妹在卫生间没出来,但是等了十几分钟后还是不见妹妹的人影,拜托了机场保洁阿姨去厕所找人,得到的信息竟然是妹妹已经不在厕所里面了。
肯定是自己疏忽大意的那两三分钟妹妹出来找不到自己,于是自己走丢了。
樊逸清在附近找了一圈之后,又给赵叔打了电话旁敲侧击问雅清有没有回去,四下无果慌了神,他连忙去求助工作人员,就在他们刚到机场广播台,工作人员询问他关于妹妹的详细情况好做寻人广播时,樊逸清的电话响了,他连忙接起电话。
“喂?请问是樊先生吗?我是方述,您还记得我吗?给您打电话是为了告诉您一声,您的妹妹迷路了,我恰好遇见,您在什么方位?我把您妹妹给您送过去。”
听到妹妹的消息,樊逸清悬着的心脏终于放了下来,他迅速答道:“我在机场广播台!”
挂了电话,樊逸清跟机场工作人员说明了情况,虚弱的坐在休息椅上双手捧着脸调整自己的情绪。
小清没事就好…
只不过…
方述?这实在是太巧了。
樊逸清觉得自己自从回了北京就一直陷在蒋正霖的漩涡中,好像自己无论去哪里,做什么都能碰到蒋正霖,或者与蒋正霖相关的人和事。
他把自己回来后发生的一切从头到尾捋顺了一遍,突然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
回国那天在厉甄东的车上,蒋正霖打来电话以蒋母的名义邀请厉甄东和程桦回家吃饭,可是自己傍晚明明在琴行里碰见了蒋母,她很明显在琴行待了一下午,直到蒋正霖将她接走。
蒋正霖为什么在哪个时候撒谎?
难道他知道自己那天回来?
可为什么要撒谎?
……
樊逸清头疼起来,他索性不去想这个,蒋正霖知道自己回来又怎样?
即便蒋母说蒋正霖没有放下自己,但他那样高傲的男人,必定不会向自己低头,就像当初自己把他拉入黑名单,他也没有无休止的换着号码打过来,而是直接找到自己直截了当的问自己要个说法,然后决绝的离开。
正想着,樊逸清好像听到广播台门外是妹妹在咯咯笑的声音,连忙站起身朝门口跑过去,这时广播台的门被从外面推开,当樊逸清看清楚牵着小清的男人是蒋正霖时顿觉惊天霹雳,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被电击碎了。
小清看到樊逸清委屈的哇的一声哭出来,松开蒋正霖的手跑向他,紧紧抱住他的腿,“哥哥,哥哥你去哪里啦?小清好害怕啊!”
樊逸清蹲下紧紧抱住妹妹,安抚她:“都是哥哥不好,是哥哥错了,哥哥不该把你一个人丢在那里。小清别害怕,哥哥以后绝对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人了。”
安抚过后,广播台工作人员热心的给她拿来了机场吉祥物玩偶,小清逐渐止住哭声,指着蒋正霖对樊逸清说,“哥哥,是这个大哥哥把我送过来的,他说是你的好朋友。”
樊逸清没想到两人两年后的第一次见面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樊逸清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
他尽力扯出一个别扭的笑容,“谢谢你好心送我妹妹过来。”
蒋正霖面无表情,他的视线很冷,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那样看着樊逸清,这令樊逸清更加不自在。
蒋正霖:“顺手罢了。”他冷声笑道:“好久不见,我以为国外有美女相伴你该舍不得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