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我的概念很不好理解,他的代指却是不言而喻的。
白航宇觉得翟阳的手指很明显地跳动了一下,再抬头看他,瞳孔却还是散的,里面漏着两个空洞。
“白航宇!”有人叫他,白航宇被吓了一条,遇卓回来了,他就站在门口赫然看着他。“你出来!”声音冷的更像冰了。
白航宇头大着,他从遇卓身边过去的时候,遇卓一把抓着他衣服就把他拽了出来,不知哪来的蛮力,一路拎着甩到了楼梯口。
“遇老师,我…”
遇卓把他扔到了地上,一下就把他摔懵了。白航宇抬起头看着遇卓,遇卓整个人都变了,他现在浑身的肌肉都在跳动着发狠。
“我告诉你小子,我不知道你他妈有什么毛病。但你要是再敢进那个房门一步,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遇卓的手抖着,他指着白航宇,用平生最大的敌意威胁着。
白航宇举起了手,以一个完全认输的姿势软在了地上。
遇卓掉头走了,回病房的时候,他明显地深吸了口气,调整了一下表情。
头先探进来的,好像试探一样地看了看,然后再整个走进来。遇卓坐在翟阳旁边,仔细地观察了一下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又去检查他刚被白航宇握过的手。托起来在掌心左右翻看着,确认没什么问题然后才放回到被子里盖好。
遇卓低着头说:“刚是我一个学生,最近在一起拍戏的,他应该是脑子有点毛病…”碰到脑子两个字的时候停顿了一下,然后重新开口,回避了过去,“他就是有病,你别理他。”
床上的翟阳看不出任何要理谁的意思。
遇卓又问:“他没跟你说什么吧?”
翟阳没有说话,一直沉默着,遇卓整理了一下思路,然后自顾自地说着:“昨晚跨年的时候我其实给你打电话了,不过没信号,还以为你能听见的…”
遇卓问他:“是我让你着急了么?”
遇卓:“新年快乐。”他轻轻趴了过去在翟阳耳边说:“这几天都能留下来陪你了。”
掌心贴在脸上,遇卓对翟阳笑着。
白航宇颓然从疗养院里出来,天已大亮,雪后初霁,晨光明媚。恍惚着走在雪地里,踏着他和遇卓来时的脚步,在路上留下三排重叠的脚印。
孙奇已在车里打起了瞌睡。
白航宇倒进来的时候把他惊醒了。
“航宇,你回来了…那,然后我们去哪儿?”
白航宇把眼闭上:“我也不知道。”
病房里的时间总是又静又长,遇卓本来以为自己对此已经深有体会,然而在尝试了不到两天的换位之后,他意识到自己还是不懂翟阳。
无法沟通,是他跟翟阳相处的至今三十多年的时光里,目前遇到的最大的问题。
在每天固定的擦身按摩,翻身喂食,拍背吸痰,处理大小便之后,能说的话题越来越少了,总归是有些沉闷的。他总担心翟阳会很烦,本来就脾气不好,一烦来就会凶,然后自己就说什么都会错。
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就是每天变着花样的,说些有的没的,就跟写剧本里的独角戏似的,有的时候还挺费脑的。
遇卓今天得到的新灵感是从自己包里掉出来的那张碟。有些意外之喜,他本来听着很保密的样子就没好意思要。一下拿到了也没想太多,第一反应是总算能跟翟阳一起看了,他一见这片子就觉得不管是类型还是风格都应该是翟阳喜欢的类型,虽然他可能会觉得里面的感情戏有点矫情。
他拿着碟在翟阳眼前晃晃:“你看不看电影啊,最新的美国大片儿,国内还没上映呢,内部关系弄来的。”
然后遇卓兴兴的去柜子里把VCD机抱出来,这机子用了二十多年了,就是翟阳家最开始的那个,除了读碟慢,温度高,声音大以及半天不出画面之外,到现在竟然还能用。当年翟阳家出事除夕夜出事,一家三口就活下来翟阳一个,还成了植物人,他叔叔过来了一趟,把他家的东西收了收,房子也给卖了。遇卓过去求了半天,才拿借来的几百块钱换回了VCD机和一箱子盗版碟。
完全不值得,但他就是换了。
遇卓把VCD抱出来,调机器调了半天,然后跟翟阳解释着:“前两天这片才刚送审去了,你现在看说不定还赶在广电前面了呢,酷吧。我也没顾上看呢,咱俩正好一起。”
病房的小电视上半天才出了画面,遇卓搬了个凳子过来靠墙坐着,在翟阳背后垫了几个枕头,跟他一起看电影。
剧情看过一遍了,装作没看过不过是为了逗逗翟阳,遇卓一边看一边还挺夸张的假装猜测地评论着,变得聒噪的不行了起来。
翟阳却也没有生气,也没有叫他安静下来,也没骂他傻逼,连凑过去亲嘴儿的时候也没再把他推开。
一直看到了最后结局的时候,遇卓又趴在翟阳身上哭了。
第20章 怼人(修)
《边缘人物》的剧组元旦后重新开拍后的第一天遇卓就迟到了。姚文青临时调整了拍摄顺序,白航宇就坐在片场漫不经心地看着陈思嘉拍着她和几个文工团的年轻女孩在医院的走廊里偶遇的镜头,特写给到几个年轻女孩儿的脸上,她们叽叽喳喳地探问着剧中许立武的病情。白航宇看了一会儿,觉得这段儿颇有点多余地尴尬,再一回头却看见陈思嘉的经纪人华爽一直在片场盯着,这才明白过来,这几个大概就是天启带过来的新人。
半个上午过去后,遇卓才匆匆地赶来了。白航宇本能地站起来,很想过去说些什么,就要靠近遇卓身边的时候,遇卓却直接转头走开了,看都没看他一眼,十分刻意地避着。
这天白航宇要拍的是和遇卓陈思嘉的对手。看到遇卓穿上病号服再坐到轮椅的时候白航宇心里就更不好受了,干嘛要写这种剧本接这种角色呢,换位又能怎么样呢,白航宇想,遇卓就是在自己折磨自己。
《边缘人物》第十一场第一幕第一次,Ac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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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航宇和遇卓呆在病房里的时候,大多数时间是沉默的,彼此都不看着谁,只是彼此的细微的动作和呼吸声都变得异常清晰,让人不得不注意着对方的存在。呆不下去的时候,白航宇就跑到疗养院的后院抽烟,烟头的红光明了灭了,在重复的呼吸吐纳中不知不觉就都化成灰落了。
回来的时候带一身烟味,转过身去往白瓷缸里倒水。
遇卓的眼神随过来,跟着白航宇在屋里动,他说:“给我一支。”
“什么?你能抽烟?”
问他的时候就不说话了。
白航宇想了想,他去把病房的门关上,将烟磕出来塞到遇卓手里,然后捂着手帮他擦火。
一下,两下,打火机快没油了,白航宇的手凑近遇卓脸的时候不自觉的抖着,连着几下没打着。
遇卓的身子微微往前倾着,嘴唇抖了一下,白航宇又不好受,他将烟从遇卓嘴里抽走了,自己嘬着了,将带着湿的烟蒂,递回到了遇卓嘴边。遇卓怔动着,这是个剧本以外的动作,但是姚文青没有喊停,反倒是把特写给到白航宇轻轻滚动的喉头上。
遇卓用手接下来了,用一边还能动的手。
走廊里响起女人高跟鞋的声音,遇卓微微侧头的时候,陈思嘉已经推门进来了,站在他眼前腾起的烟雾之外。
她从遇卓嘴上把烟抢下,一下就甩到了地上,轮椅被侧推了一下,尖厉的责备声有些刺耳:“你怎么回事,你抽死呢是吧。”
遇卓被她的动作带的身子歪了一下,半截的烟被弹到地板上,带着将熄未熄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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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后面还有台词未完,姚文青就喊停了。
“思嘉,你再凶点,别那么温柔,要带着着情绪的那种,爆发出来!”姚文青一边说一边做了个爆发的手势。“再来一条!”
白航宇站在原地没动,刚遇卓被陈思嘉推的时候,他在心里也跟着抖了一下。
姚文青转过来对白航宇说:“点烟这个就按刚才的动作拍,细节发挥地挺好,各就位重头再来一次!”
姚文青说的是一次,但这一重来就重来了十多条,一直到了午饭的点。
“思嘉思嘉,这个情绪还是有点不到位啊,这个动作你这样。”姚文青挺兴奋地上来给陈思嘉用慢动作做着示范,遇卓就一直坐在一边轻轻地咳嗽着。
遇卓本来不会抽烟的,白航宇想,又被连着推了那么次,是不是头晕了,还是身体还没好呢。虽然明知道是演戏,他还就是看不惯陈思嘉那么对遇卓吼,怒气结了一胸偏偏发不出来。见姚文青还是要重来的意思,他突然插了句嘴:“导演,不开饭了?”
姚文青被他说的愣了一下,白航宇也自知态度不对,却没心思解释什么,他稳定了一下情绪走过来又想跟遇卓说话,遇卓突然却起身叫了声姚导,然后拉着姚文青走了。把白航宇一个人扔下,他站了一会儿,起身走出了楼,把没剩下几根的烟从兜里掏出来,一根根抽完。
直到孙奇过来叫他:“抽这么猛,你别真上瘾了。”
白航宇把烟头踩灭在地上:“你再帮我买一包去,别跟斌哥说。”
孙奇帮他领了盒饭,他一个人端着,往休息室走,走廊里有吵吵嚷嚷,自己隔壁的门是开着的。天启的一帮人,正聚在里面一起吃饭,都是年轻的女孩,屋里笑闹着。
白航宇走过的时候,有人议论着今天的剧情。
“没想到姚导也卖腐,小白哥今天的眼神都不对了,这要上映了是不是又能拉CP了。”
“你个腐眼看人基,遇老师这种老干部也能被你拉CP。”
“遇老师怎么了?你不知道他出道的时候就挺基的么,别看这两年凉了,当年可是传过他和影帝杨子宁的八卦呢,天涯那时候就有人扒过了。”
白航宇停下来,听见遇卓的名字,他迈不动步子。
华爽笑着:“哎呦这哪年的黄历了你们也能翻着。”
有人在一旁拱着:“这有黄历就是说是真的啊爽姐,遇老师快四十了也不结婚,是不是真gay啊,要不这么写剧本呢,越看越不对嘿,今天都NG多少次了,你说他该不是故意的吧。”
屋里笑闹成一片。
白航宇就站在门口,心里的火一下就压不住了,他端着饭盒走到了门前,脸上的笑是僵的:“呦,你们这儿这么热闹啊。”
突然出现,众人都有些诧异。
华爽站了起来:“是不我们这边太吵了,影响你休息了。”
白航宇没理她,直接就走进来了,又看了看桌上:“哦,加菜了,也不叫上我。”
这么熟了,就有人让开地方,白航宇也就坐了。
桌上放着的,是几份外卖卤味。白航宇给自己夹了一个,也笑着跟开始说话的那几个姑娘说:“你们刚才说谁呢,说谁一直没结婚呢,思嘉姐啊,她就是快四十了你们也不能这么diss她啊。”
这话一说出口,众人都停下来了。只有白航宇一个人还挺得劲似的吃着,一边给自己夹着卤味,一边还招呼别人:“你们怎么不吃啊?”
华爽顿了顿,想打个圆场:“小白哥,小丫头们刚都闹着玩起来就喜欢瞎说,你看我收拾她们。”
白航宇抬起头来:“我看也是瞎说,思嘉姐怎么就凉了,十几年前我上幼儿园那会儿不是还挺红的来着么,您是不是就是从那时候就开始当她的经纪人啊?”
这下华爽也没声了,白航宇看着她,连带着把前几天攒下来的气一块都出了:“放心,有您坐在这儿,思嘉姐今天就是NG多少条,我们也都会陪着耗的。”白航宇把自己嘴里的饭咽下又补充道:“因为遇老师在课堂上就老跟我们讲,说拍戏要总想让替身上,那做演员的叫不要脸。”
话说到一半华爽已经变色,她把手里的饭盒放下了,白航宇也跟着把吃了一半的盒饭撂到桌上,他站起来,185cm的身高就居高临下地瞪着华爽不说话,屋里人静了一片,没人知道是怎么个前因后果。白航宇把筷子往桌上一摔,转身便走,留下一屋子人凉着,之前一直说话那姑娘,现在眼圈已经红了。
还没等华爽再说出什么,走廊上就又传来了白航宇的声音:“思嘉姐啊,你怎么站外面啊。”没听到陈思嘉的回音,白航宇紧接着又挑事似的说了一句:“站了多久了,还不敢进去听着是怎么了?”
陈思嘉抬起头来,脸上还挂着标准的笑:“我就找姚导说了说戏,这是刚回来。”
白航宇也就跟着笑:“是么,那你肯定是没听见刚才我说的什么,我是说...”
没等他说完,就听屋里华爽高声了一句:“白航宇,你把饭给落下了!”
开口叫的是白航宇,称呼都改了。华爽走出了出来,脸拉下来,眼神里也带了怒气,她已多年没被谁当面这么做过对了。她走了过来,一只手里端着白航宇吃了一半的盒饭,递到了白航宇面前:“艺人这口饭不好吃,你还是个年轻人可能现在觉得一时少个一顿半顿无所谓,听爽姐一句话,你要这样早晚得吃亏。”
白航宇把那盒饭推开:“谢谢了,别说现在我还真不少这口饭,就是什么时候真少下了,也还不至于吃里扒外,忘了最开始打哪混出来的饭。您说是不是啊,爽姐?”
说完就在原地站着对视着华爽,陈思嘉站在一旁,高跟鞋尖动了动,似乎觉得两人下一个瞬间就要动手。华爽把手里的盒饭倒扣,一下摔在了二人中间。陈思嘉下意识地用手遮挡的功夫,旁边突然一阵风似的跑过个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