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是很会算账,”孔宣勾出个讥诮的笑容,“不伤人,异监局就没有责任,这里还有个包了岛等着看它沉海的投资方代表,你们谁来照顾下他的情绪?”说着朝龙渊一指。
金鹏眼睑一抖,心道,你不是照顾得挺好的么,以为我没看见?
“我饿我饿!”梅罗跳脚。
这傻孩子整天就知道吃吃吃玩玩玩,三餐两点一样不能少,睡晚了还得加顿夜宵。龙渊拱拱手,“去找你安忍爸爸!”
“他去修桩子啦,”梅罗手指向下比划,“他想把法杖拿回来,说再撑两天非断不可。”
呼隆——
脚下一震,众人齐齐被颠了个趔趄,孔宣撞进龙渊怀里,金鹏两脚离地,翅膀都要吓出来了。
梅罗大叫着滚了好几圈,抱住遮阳棚的立柱好容易才停下,还没爬起来,又给拽倒的遮阳棚扣在下面,层层叠叠的纱幔盖了一头一脸,叽哩哇啦叫救命。
人造岛面海的一侧出现沉降,巨浪卷着砂砾冲上海滩。
银河与贯日同时飞出,分别缠上梅罗的手腕和脚踝将他吊上半空。
“五马分尸啊!”梅罗惨叫,“疼疼疼,你们不要飞不同方向——”
四人一瞬间已经退回到会展中心对面的广场,半边沙滩不见了,海水已经涌上酒店门前的台阶。
“怎么把他给忘了!”龙渊心道不好,八成等不到毁灭结界爆炸,这岛就得先让和尚捣鼓沉了。
他向海边奔过去,一跃扎进水里。
“稳了,稳了,稳住了!”安忍手忙脚乱,将九环锡杖重新撑回去,勉强扛住塌陷的岛基,要命的是旁边几根基柱也出现了裂痕,越补越破!再这样下去恐怕他豁出法杖不要了也救不了这座岛。
他可是忙活了大半天才补好的,怎么比豆腐渣还不如?!
之前明光寺里修修补补都是萧坦在做,他看过很多次啊,就是这样一点不差,结果安忍刚信心满满地撤掉法杖,补过的基桩就彻底断了,那一震还连累到旁边的几根,真他娘的!
“你是法海转世吗?水漫金山?”龙渊游过来,仔细看了看受损的几根基桩,大工程,一时半刻根本修不了,起码得上百人的工程队,何况眼下这岛还不能上人。
安忍肉疼地扶住法杖,源源不断注入法力,“水漫金山怪法海吗?明明是白蛇和青……咳,能不能让你家白素贞也下来帮忙——”
蓝岛之上,孔宣的银河和金鹏的贯日化成绳索缠住岛基,二人悬在半空使力一提,刚刚因基桩断裂下沉的一侧陆地再次浮出海面,海水退潮似的哗哗倒灌回去。
“准备好了吗?”安忍将缠着海带旗的法杖伸出水面一挥,“起!”
银河和贯日同时绷紧,海岛一侧继续向上抬升了一段距离。
啊——龙渊双掌抵在海神庙外侧的岩壁上,手臂肌肉拱起,用力向前推。陷落的海神庙缓缓朝前移动了一段距离,在海床上拖出一道深沟。
“过来帮忙啊!”龙渊几乎咬牙切齿,换了肩膀顶上去。
安忍反应过来,倒提法杖游过去,蹲在截断的基柱上,将法杖手柄插进淤积的泥沙里,这样撬起一点缝隙,龙渊推起来就会省力很多。
刺啦——安忍被低腰仔裤束缚的下半身感到一种久违的轻松……和凉意。
“……”四位数的裤子就这么不结实?奸商!等会儿上去砸他铺子。
安忍捂着屁股倒退跑走,躲了个僻静的地方翻出僧袍换上,以后谁都别想劝他穿俗人的衣服!
“一、二、三!”
海神庙的一整块山岩被推进基桩断裂的部分,孔宣金鹏收回神武,蓝岛再次安安稳稳地矗立海中。
“我堂堂一个龙族太子,就算做人也没自己拎过书包行李箱,为什么沦落到整天搬砖?这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毁灭……”
龙渊一屁股坐在海神庙的门槛上,抬手抹了把脸,一道黑泥从鼻翼直描到鬓角,正对面是一条海神庙位移拖出的深沟,两侧泥沙高高隆起,中间尚未沉清的海水泥泞浑浊。
此情此景,和翡翠铺地、宝石砌墙、一天花板全是夜明珠的东海龙宫至少差出无间地狱到九重天的距离。
海水像是感受到了新任主人的失落,轻轻打着旋儿旋转起来,龙渊仰头看向海面,日光投射出一轮银镜般的绚烂光影。
孔宣踩着白靴一脚踏碎银镜从天而降,雪白衣袍怒放如莲。
直到他牵起龙渊的手,抹去他脸上的泥痕,龙渊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周遭不知何时变换了光景,朴拙的海神庙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五光十色的世界。
二人手牵手站在一片开阔的青石台上,那石台足有几十丈长宽,雕刻着细致精美的纹路,嵌着碧玉,四周点缀着颜色各异的发光珊瑚和雪亮的珠贝。
粗壮如树的巨藻和水草扎根泥沙,纤长的须叶妖娆伸向海面,随着柔波曼妙轻摆。
鳞色瑰丽的鱼群绕着石台缓缓巡游,忽上忽下,有节奏地变换着队形,翩翩起舞。
石台连接一座白玉阶陛,如羊脂玉般柔润的玉石台阶在脚下无尽延伸,如同天梯。
二人牵手走了一会儿,终于在浓密的水色中看到了一爿恢弘的宫殿,那座正殿上下三层,檐牙高啄,高约百丈,琉璃色的宫墙之上是曜金瓦楞,金砖似的成片排开,富丽堂皇。
殿门口有四根十人合抱粗的朱红蟠龙柱,高不见顶,紫白金青四色巨龙图腾缠绕其上,分别面向东南西北四海,昂首怒目,姿态凛然。
殿门正中匾额高悬,靛青的底色上嵌着两个赤金大字:龙宫。
龙宫!龙宫?
龙渊怔然回首,发现刚刚走过的石台和阶陛都已经在海水中氤氲不清,唯有面前的宫殿巍然耸立,却透着亘古的清冷沉寂。
“这是龙宫吗?门口是不是应该站着虾兵蟹将?”他剑眉斜挑,若有所思看向孔宣,“你会幻术?”
“会一点。”孔宣被拆穿了竟很坦然,承认得痛痛快快,“这是根据我记忆中的样子捏出来的,有点出入应该不大。能力所限,也就勉强迷惑你一个人……”
“……”龙渊心道,我还真吃你这套!“迷惑我的方法有很多——”
他抬手要推殿门,“能进去吗?”
幻术是种使人身陷施术人营造出的虚幻场景的法术,每多一个场景或者虚拟的场景越复杂越细致,耗费的法力就越大。
龙渊虽然很好奇龙宫究竟什么样,但他更担心孔宣身体吃不消,既然是假的东西,看与不看差别也没太大,脑子一转就想通了,于是伸出去的手又收回来。
孔宣浮出笑意,“看也不是不行,只是……龙宫大殿我并没有进去过,只从前去地狱道剿魔物从这儿路过,远远看了一眼。如果你推门进去,看到的应该是……翡翠铺地、宝石砌墙、一天花板全是夜明珠——”
“……”那还是我自己脑补算了,龙渊拉着他在玉阶上坐下,“给我讲讲,孔宣哥哥是怎么回事?”
-云魄珠·完-
作者有话要说:
孔宣:这个就小孩儿没娘,说来话长——
龙渊:给你一晚上时间慢慢说,一晚上不够的话就不用起床了,白天接着说。
第73章 073
“跟你打个赌,”孔宣没有正面回答龙渊,而是将二人颈间的珠坠都解下来托在手心里,“猜真假,赌吗?”
两颗荔枝核大小的椭圆珠子滚在孔宣掌心,即便仿得极像,还是能够一眼辨出真伪。
真的幻海遗珠色泽偏沉,通透度不如仿造的那块翡翠,而且它上面的一道瑕是实实在在存在的,和利用玉石天然纹理刻意雕琢的也不一样。
总而言之,区分这两件珠子根本用不到行家里手,更不用天眼仙根,随便找个路人用肉眼就能判断。
面对这道送分题,龙渊自信地一勾唇,“明王殿下可是想送我什么东西,或者许我什么好处,又不好意思直说,故意找个借口输给我?”
“那你要吗?”孔宣晃了晃手,两颗珠子在他掌心缓慢旋转起来,“你若输了,以后乖乖叫哥哥,赢了的话……”
他略一思索,不甚在意地说,“随便怎么叫都行吧。”
龙渊脑子里飞快闪过一长串风情各异的称呼,恨不得排着队蹦出嗓子眼儿,“成交!”
孔宣掌心的珠子停止转动,角度一致地并肩摆着,大大方方摊开到龙渊鼻子底下给他看。
龙渊左右瞄了几遍,快要对眼儿,这俩珠子居然变得分毫不差,复制黏贴一样,“都是假的?你耍诈。”
孔宣摇头。
既然变得完全一样,那肯定是真的在模仿假的,所以两个都像假的。
龙渊原本没打算开挂,自己的玉胎还能认不出来?现在可就真的认不出来了!
反正规则里没讲不能用法术,龙渊暗搓搓使了个召唤,是自己的蛋就立马滚出来。
然鹅……两只都没有动,哥俩好地挨在原地。
龙渊抬眼看看孔宣,后者无辜地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看,不着急。
谁在捣鬼还用说吗?他又不瞎!
“这个!”龙渊随手一指,二选一,他有百分之五十的胜率,加上锦鲤命加持,应该有百分之八十。
“蒙的?”孔宣把他选定的那颗捡出来,余下那个戴回自己脖子上。
看来是蒙对了!“运气好有什么办法?”
“蒙对的话,算你赢0.5,我输0.5,咱俩平局,要加赛。”孔雀明王耍赖的时候脸不红心不慌,一副真理在握的模样。
龙渊在心里挑出一个称呼,你是xxx,“我让着你就是了。”
真的幻海遗珠倏然长大成一只西瓜大小,孔宣对龙渊说,“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你就在这只蛋里,这只蛋就是现在这么大。”
“才这么大吗?”龙渊抬手比了下,当时的情景他也记得,“感觉比这大多了,可能那会儿我实在太小了。”
虽然玉胎比记忆中要小,但和在幻象中看到的被他娘捧着的那只相比明显长大了很多,差不多是从香瓜到西瓜。
“金鹏想打开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玩意,结果又摔又砸也没能撬开,就把你拎回来丢给了我。”孔宣想起当时小青龙崽崽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可能是他暴力破拆把你吓到了,你怎么都不肯出来,好长一阵子胆子比老鼠还小。”
龙渊心说,殿下你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啊,“那哪儿是我不想出来,明明是出不来!”
大概孵化期没到吧,反正他怎么都弄不开玉胎,不然还会等着金鹏那只傻鸟来抓?!后来好巧不巧地到了雾灵山,刚好破壳,大概这就是缘分,他出生之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孔宣。
打那之后,龙渊就能自如操控自己的玉胎了,除了刚刚输那0.5分。
孔宣指了指幻海遗珠,“你再打开它试试,打得开就算你赢。”
又是一道送分题!刚刚因为是作弊,龙渊没好意思小动作搞太明显,这回可是名正言顺地开自己的玉胎。
玉胎跟主人血脉相连,绝没有不听话的可能。
开!
开开开!
开开开开开开开!
“你对它做了什么?”龙渊狐疑地看向孔宣,该不会是他离开这小一千年玉胎就给孔宣收买了吧?连玉胎都会背叛,这世上还有什么值得相信!
同时他又庆幸,还好是孔宣,换了别人,等于小命儿给人捏在手里。
孔宣反手用指节在那玉胎上轻轻一叩,嗒,玉胎沿着那道瑕裂开一条缝隙;他接着翻掌一拂,玉胎便重新轻轻合上。
龙渊:“……”
他想起来了,当初他的玉胎破壳,也是给孔宣这么轻描淡写地敲了一下。难道不是冥冥之中缘分的巧合!命运的安排!!
“这个,其实是我的。”孔宣捡起变回珠坠大小的幻海遗珠,戴回龙渊身上,帮他顺进衣领,抚平,“所以你叫我一声哥哥也不亏——”
“你的?什么你的……明明是我……那怎么可能……你你你……我们两个……不对你是孔雀我是青龙……你骗人!”
孔宣看他神经错乱的模样,扶额揉了揉眉心,这破孩子又在脑补什么狗血骨科梗!
“你什么时候听说龙是卵生?”
“啊?”
“卵生,你娘飞升前是人类,你在这世间活了千年,见过人下蛋吗?”
龙渊摇摇头,隔着衣服摸了摸珠子,“那我怎么会在里面?”
他想起孔宣给他讲过的巢寄生行为,这辈子他是在代孕子宫里长出来的,合着连本尊都是借壳出世,要不要这么命苦?
“你叫声哥哥,我就告诉你。”孔宣晃着腿撞了下龙渊的膝盖,成功撞垮了他的二郎腿,“愿赌服输。”
龙渊一个趔趄,险些栽进泥沟里。他这才发现,周遭的龙宫阶陛消失了,俩人正并排坐在海神庙拖出的泥坑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