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里演了什么江北一点都没看进去,脑子里乱七八糟的问题呼啸着,搅得他昏昏欲睡,耳朵里除了电视的声音还有身后厨房里不用拿眼睛看就听得出厨房菜鸟手忙脚乱的动静。
思绪一下就跑偏了。
秦天在煎鸡蛋。
秦天在给他,哦不,是顺便给他煎鸡蛋。
他居然有幸能吃到大少爷人生中亲手做的第一顿饭。
算是病人的特殊优待吗?
江北鬼使神差的扭了个身扒着沙发靠背往厨房偷偷看去,秦天正举着铲子对着嗤嗤作响的锅张牙舞爪的挥着,跟上刑似得,一个油点子溅出来都得蹦个三尺高。
要搁平时,江北早看不下去把人给拎出来赶一边儿凉快了,但现在看着这样笨拙滑稽的秦天,莫名的觉得舒心。
秦天的手臂很长,抓着铲子的手指纤细漂亮,就是指节都攥的发白了。活蹦乱跳的身影比黑子还矫健活泼,大概是腿长,蹦起来的姿势还很好看,比每天一到晚上就聚在广场上群魔乱舞的大妈的舞步还要魔性,看久了就想让人跟着一块蹦。
江北盯着看了很久,心里的紧张和失落渐渐的被魔性的舞步和阵阵焦糊的气味覆盖,连什么时候闭上眼睡着了都不知道。
手机在沙发上震动起来的时候,江北完全没有感觉。秦天手忙脚乱的把看不出原形和颜色的煎蛋装了盘,端到了茶几上,把沙发里一直震个不停的手机拿了起来。
电话是江南打来的。
秦天接了。
“江南。”
电话那头安静了两秒,“秦天?江北在你那儿?”
秦天看了眼睡得脸蛋儿通红嘴巴都张开的江北,“嗯,吃了药睡着了,有点发烧呢。”
“我说回来怎么没见着人呢。”江南说,“我就不放心打电话问问。”
“一会儿等他醒了我就送他回去。”
“都快十点了。”
“那······要不今晚先让他在我这儿睡?”
“你不嫌麻烦就行。反正明天周末,他也不去学校。你明天要上班吧,我早点过去接他。”
“明天我也休息,你不用来回跑了,到时我看看,他要还没好点,我直接带他去医院。”
“行。”江南笑着说,“有你,我放心。”
秦天笑了笑,挂了电话,看着盘子里的焦蛋,犹豫了一下,伸手轻轻推了推江北。
江北没睁眼,皱着眉翻了个身儿冲着沙发。
秦天叹了口气,又推了一把,“吃了饭再睡,饿坏了你,你姐得拎着棍子过来找我了。”
晃了好几下,江北才不情不愿的睁开了眼,眼睛还有点迷糊湿润,对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聚焦,猛地一下弹了起来。估计是起猛了,脑袋晃了晃又要栽回去,秦天连忙伸手在他背上揽了一把。
“赶着上战场呢,这劲头儿,要把脑浆子甩我一脸了。”
吃了药又睡了半天,这会儿浑身都发软,江北扶着晕乎乎的脑门儿定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一直靠在秦天怀里,想立马坐起来又有点舍不得,不起吧又浑身不自在。动了两下,目光胡乱转着落在了桌上。
“这是······啥?”
“你的蛋。”秦天脱口而出,说完又觉得不对味儿,正要换个说法,江北猛地抬起头,差点磕他下巴上。
“你的蛋才长这样!”
跟炸.药炸碎的黑色地球版块似得。
秦天没绷住,一下笑了出来,“······你看过啊?”
也不知是烧的,还是憋得,江北的脸看着更红了,梗着脖子挤出一句,“你看过啊?”
“是啊,我还没看过呢。”秦天说,伸出手作势要往他裤腰上勾,“那我现在看看,回头照着再煎一对。”
江北一下蹦了起来,抓着裤腰倒回了沙发那头,瞪着眼儿说,“你真······不要脸!”
秦天啧了一声,回身坐好,“脸大的都搁不下了,不能再要了。赶紧吃吧,凉了估计更下不去口了。”
江北看着他半天没动,秦天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一直笑着,拿起筷子在那盘蛋上戳了戳,叹了口气,“明明是按着步骤做的,出来怎么就成这样了?算了,你还是别吃了,再加重了病情,就委屈一下吃白饭吧。”
“我吃!”江北连忙松了裤子,抓起筷子夹了一块塞嘴里。
滋味······额,相当别致。
算是独一份了。
能把鸡蛋煎成黑色版块不难得,能煎出烤咸鱼的味道才是真正的难得。
“你······没事吧?”秦天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他的表情,把戳在鸡蛋上的筷子果断的收了回去。
“超市老板跳楼吐血大甩卖了吧?”江北迅速摸起之前没喝完的水,一口气把剩下的半杯灌了下去。
“啊?”
“这把子盐,齁死了······”
秦天笑着倒进了沙发里,“那你还咽下去,没给齁哑了啊!”
“可能是齁傻了。”江北低头扒了好几口米饭,“还成,挺下饭。”
秦天乐得半天没直起腰,看江北还想往鸡蛋上伸筷子,用筷子把他手敲了回去,拿杯子接了一杯热水给他。“你倒是给面子,快喝点水,本来就感冒了,一会儿该失声了。”
江北很给面子的把水喝光了,长长的叹了口气,“我都怀疑你是怎么长这么大的······真不容易。”
“还有更不容易的呢。”秦天笑了笑,把那盘鸡蛋扒拉到一旁,起身去冰箱里翻了半天,翻出半根红肠,一掰两半,把大的那半丢到江北碗里。“还好有存货,先凑合这一顿吧。”
“什么时候买的?”江北惊讶的看着碗里的红肠,“你这些天没出去吃?”
秦天往自己头顶摸了一把,“你又不来给做,为了保持我帅气英俊的形象,我只好远离地沟油和味精,凑合着买了一堆肠啊肉啊的生啃了,还好米饭放微波炉里叮一下就能吃了,不然你今天可能真就要过来给我收尸了。”
“你还买微波炉了?”
“嗯,去超市的时候顺手就买了,用起来还挺简单的。”
江北低下头没再说话。
虽然就算没有自己,秦天也还是可能保持这种可怜巴巴的生活,可他就是觉得自己突然罢工才是造成秦天这么可怜巴巴的主要原因,简直罪不可恕。
“我······”
秦天从碗里抬起头,看着他。
江北本来想说什么,被他这么一盯,又不知该怎么张嘴了。
“说啊,我听着呢。”秦天说。
“你都知道了吧······”
说出这句话之后,江北突然就松了口气,就像提心吊胆的站在悬崖边上,退,会被后面藏在黑暗中的危险一口吞噬,往前又害怕摔个粉身碎骨,进退维谷,恐惧的全身都发麻发硬,可当黑暗张着利齿压来,顺着风一跃而下,身体悬空的那一刻,整个人突然就忘记了恐惧,一身轻松。
第 39 章
“知道了,而且比你以为我知道的还要多。”秦天看起来很平静。
江北死死的攥紧筷子,手控制不住的发抖,想要立刻起身夺门而出。
“你是想问我什么想法吗?”秦天看着他,“我没有想法,不会厌恶,也不会同情,更不会安慰你。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而有些事也并不是谁想怎样就能选择或决定的,是好是坏,要怎么活都是自己的事,单看你想要个怎样的活法,是留在原地,还是往前迈出一步。”
“我·······”江北咬了咬嘴唇,不敢抬眼看秦天,“我怕甩不掉······也怕迈出去,会一脚踩空······”
“那你尝试迈出去过吗?你怎么就知道前面踩空,而不是踏实结实的地面?”秦天笑着说,“甩得掉甩不掉看的是你自己,决心有多大,力量就有多大。”
“那你有过吗?”江北慢慢抬起了头,“想要甩掉的,迈出去的?”
“有。”秦天说。
“那你······”
“行了,不说这个了。”秦天打断了他。“吃饱了再继续思考人生吧,都病成小瘟鸡了还费脑子呢。对了,你姐那会儿打电话了,让你在这儿睡。”
他迈出去了吗?
······没有。
但这样消极无奈的话就不必跟江北说了,他也不想说。
江北一下坐直了。“什么时候?”
“就你睡得哈喇子淌一地的时候。”
“我······”江北连忙抹了一把嘴,又想起就算真淌了哈喇子这会儿也干透了,不好意思的别开脸小声说,“我才没有淌,又不是黑子······哎黑子!”
“你这一惊一乍的,还能不能行了。”秦天跟着喊了起来,“你还把狗一块带来了?”
江北没理他,往他碗里瞅了瞅,“你不吃了是吧?”
秦天摸了摸肚子,“好像······”
“那我拿给黑子!”江北不等他说完,端起那半碗饭就跑出门去。
黑子很乖,一直坐在墙根儿底下没动,有了米饭尾巴摇的十分欢急,差点把碗一块叼嘴里。秦天扒着门露出半个脑袋看了一眼,叹了口气,“哎,我现在都沦落到跟狗抢食儿了,还没抢过狗······你不会还打算让它进屋吧?我跟你说啊江小北,它要进屋就只能关厕所里。”
“那你晚上上厕所会不会吓出心梗塞?”江北说。
“······会直接猝死。”
“它不进屋,就呆这儿。”江北瞥了秦天一眼,摸了摸黑子的脑袋,拿着碗回了屋。
“它不冷?万一乱跑怎么办?”秦天坐回沙发里,有点良心不安。
“现在都四月了,你都不冷,它还比你多一身毛呢。”江北说,“哦,你也有一身毛。”
“滚蛋!”
江北笑着把碗筷收拾了。秦天身上很干净,江北一直都很好奇,秦天是压根没汗毛的体质还是偷偷用刮胡刀刮了,反正之前见过几次秦天换衣服,就只觉得皮肤很白,跟婴儿似得白的很通透。
啧,真神奇。
江北今天不太想动,把碗摞进洗碗池里也没洗,就回了客厅摊进了沙发,把秦天往一边挤了挤。“你······跟我姐怎么说的?”
秦天拿遥控器来回换着台,“还能怎么说,我现在都成你的家教了,你姐当然让我好好监督你学习呗。”
江北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秦天来了劲儿,笑着说,“你现在要写作业吗?”
“神经病。”江北说。
“嘿,我都当老师了,怎么不得尽了教书育人的职责啊。咱都这么熟了,学费什么的给你个优惠,就从你做饭的薪水里扣了。”秦天乐得不行,想想也不知道自己乐得什么劲儿,跟二傻子似得。
“你那么有钱,都是抠的吧。”江北打了个哈欠,坐了起来,“困了,我要睡觉。”
“话题转移的还挺流畅,钱串子。”秦天推了他一把,“先去洗澡再睡,搁草堆里蹲了一晚上呢,别蹭我床上。”
秦天是半夜给热醒的,一晚上就梦见自己被丢进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浑身烤的不行,手往被窝里摸了两把,还真摸着了滚热的炉子。江北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半个身子挤进了他的被窝里,秦天迷迷糊糊的推了两把,过了一会儿江北又滚了过来,还把一条腿搭在了他的肚子上。
“都变烤鸡了啊······”秦天没再推,半睁着眼支起身从床头柜里摸出一片退烧贴,一巴掌呼在江北的脑门上,又接着躺下睡了。
睡到下半夜,秦天又给冻醒了。
江北前半夜发烧冒了一身汗,这会儿烧退了,汗全蹭他身上,一翻身风就从被窝里钻了进来,凉飕飕的。
这一晚上秦天就这么在冰火两重天里翻来覆去,天亮了才困得不行彻底睡了过去。再睁开眼的时候,外头太阳都晒到屁股上了,黑子趴在窗户下边一个劲的压着嗓子叫。
江北还在睡着,身上的被子早已不知所踪,整个人都钻进了他的被窝里,压着他半边身子。
秦天想要起身,刚一动半边肩膀就传来一阵酸麻,刺的他差点叫出来。
小心翼翼的把压在胳膊上的脑袋推开,缓了半天肩膀才恢复知觉,秦天抬手摸了摸江北的脑门儿,已经不烧了,摸了一手的汗。秦天啧了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想了想又轻轻的掀开被子往底下瞅了一眼,顿时绷不住乐了。
昨晚江北洗完澡裹了条浴巾就钻进了被窝里,还把灯都关了。念在小孩生着病呢,秦天暂时放了他一马,这会儿想起来一看,果然,昨晚洗完澡之后,江北没拿换洗的内裤直接光着屁股上了床。
屁股还挺圆,跟一对刚烤出来的面包似得,弹性应该也很好。
秦天又想起了昨晚煎的那个蛋,一下没绷住笑出了声。
面包夹蛋,江小叽牌三明治。
江北哼了一声,轻轻动了下身子,睁开眼就看见秦天抱着被子在床上笑的快没气儿了,迷迷瞪瞪的揉着眼睛问,“又抽什么风,憋着了就赶紧去尿······”
秦天两把把被子抱进怀里,蹦下床。“别、别跟我说话,我先笑一会儿······”
江北没动,趴床上看着他抱着一团被子在地上蹦,觉得身上有点凉,屁股那块尤其凉,跟穿堂风似得。
“啊!”江北猛地弹了起来,又想起现在的状态,急忙双手捂住屁股趴回床上,来回滚了两圈儿也没找着自己的被子,再往秦天脚下一看,被子正被秦天踩在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