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大哥,通融通融呗。”一个司机悄声往秦天跟前凑了凑,跟变魔术似得从袖子里变出一张卡不动声色的塞进了秦天的兜里,讨好的笑着说,“咱这些车都是明远物流的······我看您面生,新来不久吧?您可能还不太了解,咱这块儿几家物流公司跟你们交警队都是老相熟了,要不这样,我给我们老板打个电话,让老板跟你们这头联系一下成吗?”
秦天把卡拿出来看了一眼,嘿!是一张写着密码的储蓄卡。
把卡重重的拍回司机手里,退后两步,取下肩上的执法记录仪,对着几个同样不肯配合的司机,说,“现在告知你们,你们驾驶的车辆涉嫌严重超载,现在需要扣留车辆进行过磅,全程录音录像,这是扣车单,请过来签字确认,如不配合视为拒签,同样具有法律效力。”
小严看秦天这架势是不打算姑息了,犹豫了一下走过来,指着远处的天网,补充说,“各路段都有监控设备,记录了你们各位驾驶违法车辆的过程,如有异议可以提出,但不要以为跳车逃走就没有证据了。”
等把几两超载半挂拖回停车场依次过完磅,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八点了。今明两天都是休息,秦天交完班就拖着满身疲惫回了家。
接连好几天都没有再见到江北的人影,秦天不知道那天的事情在江北心里到底留下了多大面积的阴影,又需要多久才能走出来,他就知道在习惯了每天回家就能看到厨房里晃动的身影和可口的饭菜之后,突然之间再打开门看见一室空荡,一连咬牙吃了好几天吃多了可能会秃顶还可能早年英逝的外卖后,肠胃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要疯。
人就是不能太惯着自己,这就跟每次都给小孩一把糖,小孩可能没什么感觉,就乐呵呵的接受,可突然有一天,从那把糖里扣出来两块,小孩就会难以接受,觉得全世界都要打算抛弃他了一样。
会不满,会失落,会惶恐,哪怕知道那把糖并不是一开始就本该属于他。
没人欠你的。
这句话是老爸对他说过的。
秦天对于这句话的感受尤其强烈,没人欠你的,所以,人把所有的糖都收回去,你也得忍着。
可他还是忍不住,要收就收,好歹给个缓冲啊!意思意思再给两块能吃死你不成?
要么一开始就别给。
这都什么事儿!
秦天努力劝慰了自己好多天未果,并两次自以为机智的开车在学校门口堵了个空,被随手抓住的过路同学告知江北已经三天没到学校之后,拿出手机扒出了换锁服务的页面,从里头找到了江师傅的号码。
秦天有点后悔没有在第一时间想起去学校堵人,这都过去好几天了,江北似乎也并不是从那天开始就没再去学校,而是最近两天才因为什么原因突然请假的,如果早去的话应该还能堵到人。
棋差一步啊!
三天没去上课?
反射弧太长,现在才迟来的忧郁发作,还是家里有事?病了?
“爸,你手机响了。”江南往嘴里塞了个包子,拿起桌上的手机,冲出门朝厕所里喊。
“哎,喊什么,给你吓得都便秘了······”老爸在厕所里嘀咕了一句,“你先接了,可能是修锁的,记下地址告诉他我一会儿过去。”
手机显示是一串号码,江南扫了一眼觉得有点熟悉,也没多想直接接了起来。
“喂,你好。”
秦天愣了一下,把手机拿到眼前重新核对了一下号码,没打错,又举回耳边,说,“请问······是江师傅的电话吗?”
“啊,是我爸的电话,人在厕所里拉屎呢。”江南咬着包子说,“要修锁还是换锁?”
电话里静默了能有五秒钟,“······我找人。”
“找我爸吗?那等他拉完了我让他给你回电话。”
“等一下!”秦天赶在挂电话之前连忙喊了一声,“我找江北!”
“找江北?”江南又把手机放回了耳朵边儿,“你谁?”
“······我是江北的朋友。”秦天有点不敢确定的问,“你是······江南?”
“啊,我是。”江南点了下头,跟着又把手机举眼边儿看了眼号码,“我靠!你不会是秦天吧?我说这号码怎么看着眼熟,你真是秦天?”
“你能不能有点姑娘家应有的素质了,还靠呢,往哪儿靠啊。”秦天有点惊讶,在第一次见江南的时候,江南就说过自己的弟弟也叫江北,但他当时并没往上头靠,而且,江南和江北两人长得一点都不像,性格也天差地别,站一块都看不出是一个妈生的。可世界就是这么小,这个江北和那个江北还就是一个江北。
这真是他妈奇妙的缘分呐。
“你是不是嘴里吃着东西呢?”秦天没有就这个奇妙的缘分展开丰富的联想,没忍住问了一句。
“吃包子呢,怎么了?”江南说。
“······那你还张口闭口的拉屎!”秦天吼了一嗓子,“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有胃口了!”
“又没让你吃屎,怎么就没胃口了。”江南乐得笑了,又咬了一口包子。
“······行吧,你继续吃你的。”秦天叹了口气。
“胃口真小。”江南啧了一声,这才突然想起来秦天打这个电话的目的,有点诧异,“你刚说什么来着?你和我弟什么时候成朋友了我怎么不知道?”
“就那么成了,没跟你汇报是不是特对不起你啊。”秦天说。
“哦,我差点忘了,头回见面的时候你好像就说过,我就是太惊讶了。”江南拿着手机站起来,一边往江北的房间走去,“他可能还睡着呢,我叫他起来接电话。”
“还睡着?”
“嗯,病了,吃了好几天的药了也不见好,让去医院打针也不听,这阵儿感冒比冬天那会儿要厉害,他平时身体挺好的,基本不生病,这一病就不起了。你等等啊,我叫他起来。”
“别!别叫了!”秦天连忙说,“也没什么事儿,让他睡着吧,回头我再打他电话。”
江南把手从门上收了回来,“也成,小孩这两天看着怪可怜见的,本来就没精神,现在整个儿跟瘟了的鸡似得。”
“你这姐当的,有你这么说自己亲弟弟的吗。”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行吧。”秦天想了想,说,“你今天有空没?”
“干嘛,请我吃饭啊?吃饭的话就有空。”
“你就知道吃了。”秦天说,“请你吃饭,你有空没?”
“必须有,中午还是下午?”
“中午吧,我今天休息,早饭午饭一块解决了。”
第 36 章
“谁啊?”老爸用毛巾擦着脸从外面回来。
“没谁。”江南挥了挥手,把手机放到桌上。又拿起一个包子一边吃着起身往外走,“我去工作室了,药我给放桌上了,一会儿江北起床让他吃了。看他那样估计也出不了门,你别忘了带黑子出去撒个欢,今天还没拉屎呢。”
“知道了,快走吧别再迟到了。”老爸说。
秦天约了江南11点半见面,因着好多天没吃好,秦天挑了一家之前吃过特别不错的饭店,一顿饭的钱能抵半个月的外卖。可满怀希望的坐下了,才吃了两口秦天就没了继续吃下去的欲望。也不知是换了厨师还是有了比较,总觉得一桌子菜没一样可口的,就这道椒盐排骨比起江北做的就差了老远。
江南倒是吃的欢快,快塞饱了才有空抬起头,看着秦天说,“我怎么觉得这顿饭吃的不怎么踏实啊。”
“你也觉得这菜不好吃?”秦天莫名的松了口气,原来不是他的问题。
正考虑一会儿吃完要不要给餐厅提点建设性的意见,江南用筷子敲了敲盘子,说,“我是问你呢,叫我出来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啊?”
“这话说的。”秦天确实目的明确,可被江南这么一问,好像真的不可告人了似得。“我就是好多天没见着江北人了,电话也打不通,有点担心······那个······江北他······”
话到了嘴边,秦天突然不知道怎么问了。他看了江南好一会儿,试探的问,“你跟江北是亲姐弟吗?一个爸妈生的?”
江南看着他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说,“你是不是想问我们家的事?”
秦天不自然的笑了笑,他从来没有主动打听过别人家的隐私,能问出这句话大概是最近地沟油味精吃多了,大脑已经跟意识分离,问完就后悔了。他端起果汁喝了一口,说,“我随口问问,当我没说罢。”
江南笑了笑,放下筷子往后靠在了卡座里,“不用这么小心,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我和我弟不一样,你跟他认识了挺长时间了吧,看他的性子也知道,我们家的情况确实有点复杂。”
秦天没说话,也不知该说什么。
“我妈以前给人当过小三儿,十几岁就生了我,到后来又生了我弟,挺能坚持的。不过没能坚持到最后,我弟两岁的时候她选择离开了那个男人,到了这里之后,嫁给了我们现在的老爸。”江南眯着眼睛,盯着手边的饮料说,“老爸挺好的,特别没脾气,对我妈对我和我弟都特别好。我打小跟着我妈没少被人指着脊梁骨骂,骂着骂着也就习惯了,有时候还能跟人对骂。但江北从小就跟一团棉花似得,想的也多,自懂事起就被迫承受着别人各种指责和目光,慢慢的就不怎么开口说话了,回到家也是······我就想着,是不是我妈性格里的泼辣任性都给了我,而江北只遗传了那个男人,如果能换一换就好了。”
“江北······挺好的。”秦天半天只挤出了这么一句,然后又不知该说什么了。
“是挺好的,被人骂被人打都从不还手,风度是够了。”江南很轻的笑了一声,喝了口饮料,说,“我这个弟弟挺让人心疼的,家里这样的情况,也没人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他好受一些,最起码要有做人的自信。可是,这么多年以来,让他开心都是很难的一件事······除了他那条狗,他跟我们家人几乎都没怎么笑过。”
是这样吗?
秦天回想了一下,觉得江北虽然自卑内向,但该笑的时候也没比他笑的少,嘴皮子还挺利索。所以江南说这话让他很不能理解。
或者是家人的要求比较高,得是起码露出八颗牙齿的大笑才算得上笑?
这样算的话,那他在家的时候,可以说就没笑过。也难怪老爸看见他就一脸了无生趣的嫌弃。
江南说完那些话之后,就坐那儿愣着,好长时间没出声。秦天也没出声,心不在焉的用吸管胡乱搅着杯里的果汁。
这顿饭吃的有点尴尬,尤其是开了这么一个尴尬的头之后,该怎么结束都叫人没有头绪。他果然还是不适合往这种温暖邻居大哥的形象上靠。
秦天叹了口气。
江南突然抬起头,用打量的目光盯着他,“打早上接了你的电话我就一直有点奇怪,这会儿就更怀疑了······江北这段时间是不是一直搁你那儿?”
“啊?”秦天愣了一下,又点了下头,“是。”
“我就说嘛!”江南用力拍了下桌子,吓得秦天差点蹦起来。“我爸说他跟一个什么同学家里一块复习什么的,我就觉得不对。他那样的还能有要好的同学?还一块复习?说学校加了晚自习都比这可信一百倍。可看他又不像是在外头惹了什么麻烦,每天回了家瞧着心情还格外飞扬,原来是跑你那儿去了!”
江南趴到桌子上,托着下巴看着秦天,“真奇怪了,哎,你跟我说说,你俩在一块都干嘛呢?”
“俩大男人,就呆一块,还能干嘛······”秦天说。
“屁!嘛也不干,江北能跟你这样的玩一块去?”
“我哪样了?”秦天说,“你不还跟我坐一块儿吃的挺欢快的。”
“这倒是,我们姐弟就眼光这一点像亲生的了。”江南啧了一声,说,“我的意思是江北那小子打小就不知道怎么和人相处,也从来不主动结交朋友,能跟你玩到一块去,实在······有点出人意料。小时候隔壁新搬来的一个小姑娘见天儿跟他屁股后面转,他都不拿眼斜人一下,有回小姑娘拿了一盒高粱饴巴巴的给他吃,都让他面无表情的一巴掌扇沟里了,小姑娘哭了一个下午呢。我都觉得特对不住人小姑娘,后来那小姑娘一家又搬走了,也没见他再跟别的小朋友玩一块去。”
秦天有点想笑。江北长得算是非常好看的男孩了,小时候一定更可爱,会有小姑娘喜欢也不意外,但一想到那么可爱的江北冷着脸一巴掌把人满怀心意的高粱饴给扇沟里,那画面真是······
不过仔细一想又挺心酸的。那个时候江北就已经很抵触与人交往了吧,还那么小呢,心里得多不好受。
“······我们也就没事打打鼓弹弹琴。”秦天清了清嗓子,很不好意思的说,“做个饭什么的······”
江南对于做饭似乎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倒是听到打鼓弹琴微微愣了一下,“你教他?”
“嗯。”秦天说,“看他挺喜欢的,就教着玩玩。”
“难怪······”江南又兀自陷入了沉思,过了好一会儿才看着秦天说,“我这个姐姐当得确实不太称职,居然都没想到他会喜欢什么······你······还愿意继续教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