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比起迟到,旷课更容易让江北接受,至少不用面对那么多双眼睛的洗礼。
江同学好样儿的!
江北没有去想旷课被发现后该怎么跟老师解释,现在只是高二下学期,学习气氛还不算太紧绷,而且,像他这种伪空气一般的存在,很容易被老师忽略,可能就算他几天不来学校,老师猛不丁也不会留意。
不去学校,那要去哪儿?
老爸这几天生病了,也是感冒,一直在家休息,他不能这个时间点回家。江北漫无目的在街上走着,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经过一个公车站牌抬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走到了早上那辆救护车的医院附近。
交警叔·····哥哥?······叔叔?还是哥哥吧,看着年龄也不大,也就二十出头。
不知道交警哥哥怎么样了。
昨晚打架的时候看着还挺精神的,怎么过了一夜就烧的昏倒了呢?
是不是昨晚打架翻墙的时候不小心冒了汗吹了风才病了?
这么娇弱?
他还把脑袋扎雪堆里了呢,怎么一点事儿都没有。
除了在姐姐面前,江北很少开口说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话,所以闷头进了医院大厅之后,江北也没有到前台去询问刚刚送来的那名交警在哪里,只低着头走的飞快,在各个病房走廊之间穿梭,像隐形的小飞侠,嗖嗖的,间或飞快的抬眼一扫,没有发现目标,继续前进。
最后在大厅西南角的一间病房外,江北猛地刹住了脚,以闪电般的速度转身贴到了门边儿的墙上。
江北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跟做贼似得。
悄悄尾随,静静观察,生怕被人发现。
像个变态。
不然呢?
大跨步走过去,伸出手。
“你好,我叫江北。”
“谢谢你昨晚打抱不平,仗义出手。”
“不客气!送你来医院是每个过路的中华人应该的传统美德。”
“你感觉怎么样?”
“你的脸还好吗?”
······
江北烦躁的抓了抓头发,靠着墙呼出了一口气。
刚刚虽然极短暂的一眼,但他依然清楚的看见了半靠在床上输液的人的模样。
脚不知怎么了,打着厚厚的石膏,吊在床尾。
脸应该已经擦过了,很白,除了下巴一侧有一块淤青。
鼻子很挺,从一侧看,微微下垂的睫毛很长。
病了也很帅。
江北看了眼手背上的企鹅创口贴,非常可爱,早上洗手的时候他都没舍得撕下来,只用水冲了冲手指。
小心翼翼的从裤兜里掏出手机,调到照相功能,贴着墙把手机镜头一点一点的推了出去。
第 4 章
“宾果!”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音,吓得江北差点把手机脱手砸出去,在手机坠地之前,江北身手前所未有的敏捷的一把捞住了手机,转身就跑。
至于自己为什么要跑,江北不知道,只是心跳的很快。直到跑进楼梯甬道才反应过来,那铃声根本不是自己的。
垂头丧气的走了一段,楼下多出了一道铁栏矮门,应该是医院的运输通道。脑海中突然就闪过了昨晚秦天徒手翻墙的酷炫狂霸拽画面,崇拜之余,体内陡升一股神力,如有神助般,江北弯身助跑,跃起。
然而就在手搭上铁栏门的同时,江北心中发出一声惨呼。
寸了!
门居然是活动的,没挂锁!
下一刻,人就跟着门呈弧线飞了出去,不够长还偏偏没来得及完全跨起的腿挂在了栏门上,大头朝下,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地上。
哧啦—
一阵沁人心脾的穿堂冷风从大腿根儿处啸过……
秦天在被子底下摸索了好一会儿,才把手机掏了出来。
是老妈发来的短信。
——皇儿,快给母后亲一口!
秦天笑了笑,秒回。
——MUA~母后老宝贝儿!
手机还没放下,一个视频请求就蹦了出来。秦天有些无奈,左右看看还算安静,又把身子往上提了提,尽量使脑袋停留在看不出医院的大白墙背景里,这才摆好手机按了接受。
老妈的脸在屏幕里亮起的同时,惊呼声也一并响起,“哎呀儿砸!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跟咸菜缸里泡了一宿似得,是不是工作太辛苦又没吃好睡好?”
秦天咧嘴笑着,“哪能,这才来几天啊,就是去工地抗水泥也不能这么见效啊。我这是遗传的好,天生丽质。”
“呸!脸都惨白惨白的了,还天生丽质呢,你快找面镜子自个儿瞅瞅,估计你这会儿去演鬼片都不用上妆了。”老妈皱眉说。
秦天乐了,“那是我手机滤镜好,自带磨皮美白功能。”
“我跟你说正经的呢,你是不是病了?你说说你,打小就犟,这二十多年都犟过来了,怎么这回就撑不住了呢。先不说你爸吃不吃这套,就你一个人跑那么偏远的地儿去,你叫妈心里多难受啊······有个头疼脑热的也不能在旁边伺候着,你看看你,才三天就这鬼样儿了······”
“真没事,我好着呢。”秦天连忙低下声安慰老妈,“除了冷一点,真都挺好的,对了,这儿昨天还下了一场大雪呢,可漂亮了,一会儿我拍几张照片给你看看,就咱那儿一年到头也见不着这样的美景。逮着哪天我爸去外地巡演不在家,你可以偷偷让老吴开车把你送过来,我亲自带着你踏雪去。”
“真的?”一说到这个,老妈又来了精神,立马从哀戚的慈母变身十八少女,笑的脸都成了一朵花,“不用老吴送,我听付凯说过几天要去看你,我随便找个借口跟朋友出门几天,然后直接跟付凯一块得了,我怕晚了雪都化了。”
“······成。”秦天点了点头,“到时我跟凯子说好,你们过来的时候小心一点,这边路不好走,快到的时候提前给我打电话,我过去接你们。”
“好。”了却了一桩心事,老妈立刻又将重心转移回来,端详起他的脸色,心疼的泪花都出来了,“你这孩子,都瘦了······你说你几时吃过这样的苦啊,那么大老远的,我这天天都睡不踏实,总怕你受罪,看看,现在连病了都要瞒着我······”
秦天哭笑不得的扯了扯嘴角,“您是不是应该抽空去眼镜店测一下视力啊?风干鸡还要晒上十天半月的呢,大活人哪能瘦的这么快。好了老宝贝儿,我这儿马上要出警呢,回头等您和凯子来了再让您好好看看您英俊潇洒的儿砸,挂了啊。”
飞快的挂了电话之后,秦天一下子瘫回床上,一只脚吊着再半撑着身子实在累人,腰都快扭出重伤了。看了眼打了石膏的左脚,又叹了口气。昨晚扭那一下还没觉得多严重,估计是早上砸地的时候又别了一下。
中午队里的同事过来慰问了一番,并传达了领导批准他休息几天,等感冒好了,脚能正常走动了再归队。这让秦天非常的不好意思,刚上班两天就又是病又是伤的,别人看他得多娇弱啊。
秦天并不喜欢医院的气氛,下午就办理了出院。路上的时候打了个开锁电话,等回到家时,开锁的师傅已经拎着工具箱在门口等着了。
非常有效率。
就是年龄看上去有点·····小?
童工?
秦天租的房子是一楼,带一个篱笆圈起来的小院,一个人住挺好,还可以在门口种些花草,陶冶情操。虽然因为刚刚搬进来,还没来得及收拾,院子里光秃秃的有点凄凉。
秦天瞪着门口低头对着自己的一只手不知在看什么的背影看了半天,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怎么看怎么像个未成年,终于忍不住出声,“我说,干嘛呢?”
赏花应该赏不到这儿吧?
前面一直低着头的人听到声音似乎吓了一跳,瘦瘦的身板猛地一挺,跟着又软了回去,把抬着的手插进兜里,慢慢的回过头来。
这反应有点奇特。
秦天眯了眯眼睛,等那人完全回过头来,这才看清楚果然是个年纪不大的未成年。不过除了刚刚吓得那一下,回过头来时已经看不出少年脸上有多余的类似惊慌的表情,只垂着眼看着地面蚊子哼哼似得说了一句,“开锁。”还稍微抬了抬手中印着开锁电话的工具箱示意。
然后就像定住了一样一动不动了。不过秦天还是看出少年有点紧张,拎着工具箱的手攥的更紧了,骨节都泛白了。
“现在社会这么宽容,未成年都能自立门户创业了吗?”秦天盯着少年头顶的旋儿。
少年又紧了下手指,闷声说,“我爸病了,我代替一次。”
秦天挑了下眉,“你会?”
少年没出声,只微不可查的点了下头。
天儿有点冷,秦天也不愿这会儿再临时打电话换人了,想了想,说,“那行吧,你先试试吧。”
少年往一侧让了两步,秦天寻思着这是让他先行的意思,虽然先走这两步,锁没开他也进不去屋,但还是秉持着主人的心态,抓稳拐杖颠着步子过去推开了篱笆门。
经过少年身边时,秦天明显感觉到一直低着头的少年好像受了刺激似得猛地一下抬起了头,秦天顿了顿,转头,“怎么了?”
直到这会儿秦天才看清楚少年的长相,仿佛吃惊的表情使得眼睛瞪得滚圆,嘴巴也微微张开了一些,露出一小截雪白整齐的门牙,跟受到惊吓的小白兔似得,非常·····可爱。
这样的长相算是非常清秀漂亮了。
少年愣愣的瞪了他能有五秒钟,才又受了刺激似得飞快的低下头,一边摇头一边低低的说,“没、没事!随便吃个惊。”
随便吃个惊?
这么随便?
吃的哪门子惊?
秦天看了看左脚的石膏,觉得这个形象应该不足以让人吃惊,那么······是因为他这一身没来得及换的警服?
来开锁又不是来溜门破锁,也不至于吧?
秦天没有再多想,他现在只想快点进屋结结实实的贴到暖气片儿上,颠着步子来到门前,喊了一声,“快过来吧,我有点冷。”
“哦!”少年应了一声,慌慌张张的拎着工具箱跑了过来,好像屁股后面顶了一把枪似得,生怕动作慢了就会被PIA一下被放到地上,到了门前把工具箱往地上一扔,打开,翻出两样工具,还没完全直起身就往锁上怼。
全程动作迅速的秦天眼花缭乱,还没看明白他手里拿的什么工具,就听见“啪”的一声轻响,门被少年推开了。
秦天看着少年,少年也飞快的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想说什么,憋了好一会儿大概是没憋住,低低的说了句,“进去!”
“啊。”秦天应了一声,又觉得神奇,不只少年这虽然低却听似命令的一声“进去”神奇,少年开锁的速度也相当神奇。
这水平,啧!
秦天拄着拐杖进了门,往里走了几步才回过神儿来,转身冲少年竖了竖拇指,“牛逼啊!这么就完了?”
“没。”少年把头垂的更低了。“还要换锁芯。”
秦天点了点头,感受到了屋子里融融的暖意之后,突然间就领悟了少年强硬的那句命令,应该是因为他之前说冷,说,“这回你慢慢换,我不急了。”
少年又没声了,把手里的工具放回箱子里,又重新取出一样拆卸工具,准备关门拆锁之际,又飞快的抬头看了他一眼,确切的说是看了他的脚一眼。
“怎么了?”秦天看着他。
少年犹豫了一下,说,“你坐。”
“······哦。”接连两次在自己家被一个替大人来开锁的小孩命令,秦天觉得非常不可思议,自己的反应也很不可思议,竟然真的顺着少年的话转头环顾了一圈应该坐哪里。
行李还没来得及收拾,屋子里一团乱,沙发上还摞放着一个大纸箱,秦天拄着拐杖走过去,用手将纸箱往旁边推了推,留出一点空,支着腿坐了下去。
再回过头时,少年已经关上门弯身背对他熟练的拆卸起锁来。
屋子里很静,能够清晰的听见螺丝刀与金属摩擦碰撞的声音,秦天本来想随意跟少年聊两句话,但想到少年看起来比较内向且容易受惊的性格,又放弃了,从兜里掏出手机查看起外卖。
江北今天确实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从医院逃跑后,他并没有立即回学校,老师果然没有留意到他旷课,一直没有电话打来,而他也并不想回学校,感受那种亘古不变的压抑沉闷的气氛,就在外面漫无目的得晃着,晃了一天。
像一只突然脱了僵,奔向蓝天草原的马,刺激的同时,也很痛快。
这飞扬的情绪里,还包含了再次偶遇秦天的激动和兴奋。
秦天。
这是他从病床吊牌上偷偷扫到的名字。
好听,霸气,和人一样帅气。
第 5 章
江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秦天格外关注,也许是因为他救了自己,也许是因为他并不认识自己,所以也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嘲笑欺负自己,侥幸,庆幸,激动,振奋,期盼都有。
他不知道该怎么和人相处,也从来没有好好相处过,自有记忆起,能感受到的只有鄙夷,唾弃,厌恶和各种的避之不及。
他其实也很想有朋友,可以肆意说笑,吵闹,倾诉的朋友,尽管没有资格。
是的,他没有资格,他是小三的儿子,一个杂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