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温柔的女声传来:“我们亏欠你良多,也未曾养育你长大,作为母亲,实在是失职。”
弈离沉默半晌,说道:“不怪你们。”他深吸一口气:“我能,看看你们吗?”
片刻后,弈离面前缓缓出现两人的身形,一对看起来十分年轻的男女,女子长得和弈离十分相像,绝美的面容带着几分母亲的慈爱:“吾儿。”她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抚上弈离的脸庞。
“你们为什么不离开?”
两人对视一眼,弈离之父说道:“我们已经死了。”
‘死’字一出,弈离的心忍不住颤动了一下:“为什么。”
“恐怖幻境能控人心智,世间从无人能逃过。”男子摇摇头:“为父拼死也只能留下一丝魂魄和你母亲共存于幻境中,不过也撑不了多久了。”
“我,我能为你们做什么?”
女子慈爱地摇摇头:“我们不需要你为我们做什么,你也做不了什么。我们只希望,你能好好的。”
男子神色微变:“不能待了。”他仰头看天:“时间拖得越久,越难从恐怖幻境中出去。”
男子说完,左手忽然搭上弈离的肩膀:“出去吧,好好活着。”
“父亲,母亲。”他只来得及最后瞧一眼两人最后的笑容,下一瞬,面前只有空荡荡的秘境洞口,再不见那双璧影。
“哎哟!”下一刻,冷刑钧猛然摔在弈离左边,看见弈离,心情很是低落:“师兄,你也出来了。”
第三个离开秘境的是冷才佳,她红着眼睛看了两人一眼,并不说话。
几人刚经历恐怖幻境,还没有从无边的恐惧中缓过来,实在没有心情互相寒暄,各自沉默。
只见一道白光闪过,凌澜落在了弈离右边。他愣愣地看着前面,转身看见弈离一行人,慢慢反应过来。
“弈离!”他一把抱住对方,将脑袋埋在对方颈窝里。
恐怖幻境里的一幕幕出现在弈离脑子里,仿佛真实地经历了一遍,心脏一下子透不过气来,他缓缓伸出手,将人死死抱在自己怀里。
“我绝不会让你再出事!”
冷刑钧还没从恐怖幻境的打击中缓冲过来,旁边两人便毫不留情地进行二次打击。
他长大嘴巴,愣愣地看着两人。
“哥。”冷才佳轻轻拽了拽他,他才将视线移向别处,省得两人尴尬。
不过这倒是多虑了,搂作一团的两人根本没空搭理别人的目光。
“我在恐怖幻境里看见你和别人成亲了。”凌澜说道。
“我不会。”弈离肯定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那一定是和你。”
“你以前对我可没那么好。”凌澜小声嘀咕。
“以前?”
“在万旭峰的时候。”从来都是他主动,对方还没有好脸色,不过,那个时候的弈离是鲜活的,有感情的,不像幻境里的弈离,如同一潭死水,看向他的目光全是冷漠。
“你想起来了?”弈离看向他:“所有的事情都想起来了?”
凌澜点点头:“想起来了,趁我虚弱偷袭我的人我也想起来了。”
弈离目光一凛:“是谁。”
“乌主族,满阙。”凌澜一字一句道。
幻境中饶了对方,是因为对方没来得及下毒手,而且他忙着弈离的事,也没空和对方计较。但现在不是幻境,满阙确确实实欠他一条命,不讨回来,不符合凌澜的性格。
冷刑钧在旁边默默听着,只依稀听懂了乌主族曾经暗害过凌澜,其他的听得云里雾里,忍不住插话道:“凌师弟以前失忆过?”
凌澜含糊不清道:“出了点事,有些事情记不清楚。”
冷刑钧猜到和乌主族有关,也就没有再问。
秘境中心。
“你们的朋友出去了。”秘境主人忽然开口道。
钟钰棋白岑两人也看见了,钟钰棋第一反应是松了口气,接着又有些不解:“不是说,恐怖幻境无法挣脱吗?”
秘境主人打了个呵欠,解释道:“有外界力量的干预,很强大的力量,因为是魂力,并不是真正活人的力量,所以不受恐怖幻境的干扰。”他控制秘境上百年,早已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虽然有些幻境和结界连他自己也无法破解,但秘境的变化,他完全能够清晰地感觉到。
“外界力量?”白岑将这几个字重复了一遍:“什么样的外界力量。”
秘境主人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我只知道,这股力量很强大。”他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再厉害又怎么样,还不是死于恐怖幻境。”
钟钰棋懒得搭理他,操控水晶球,将自己的声音传遍整个秘境:“苍域秘境将在一刻钟后关闭,若一刻钟内未离开秘境者,死生不论。”他将此话重复了三遍,把所有危险的猛兽都移到结界里关了起来。
秘境主人看他操作,觉得特别没意思,撇撇嘴:“你们这样的小朋友实在没趣,那些人死了也就死了,管那么多干嘛。”
钟钰棋还是没有搭理他。
秘境主人颇觉无趣,站起来说道:“你们慢慢在这玩儿吧,我要出去了。”他活动活动筋骨,转身离开了秘境中心。
好不容易得来了自由,他得好好去这繁华世界转转。
“白公子,白公子。”白岑怀间的传音镜忽然传来声音。
白岑取出来:“凌公子。”
“我们已经离开秘境了,你们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白岑看了眼钟钰棋,说道:“我们已经找到出口了,稍后便出来。”
得到了消息,凌澜便打算切断传音,只说在外面等他们一道出来。
钟钰棋听到这,微微皱起眉头,语气中却听不出问题:“凌兄啊,我还有点家事要处理,恐怕不能陪你们在烈云好好玩了。下次你们再来,我这个东道主一定好好款待你们。”
那边顿了顿,没心没肺道:“玩不玩的我也不在乎,但是弈离想他儿子了,我们得看看才能放心。”
钟钰棋目光微闪:“既然如此,一会儿我们出来了再联系,凌兄先回去休息吧。”他语气可亲:“在秘境折腾这么一圈,想必也累了。”
“那也行,那我们回客栈等你们。”他将几人落脚的客栈说了,才将传音断了。
秘境外。
“秘境主人。”冷刑钧看向出口,忽然低声道:“这种人,居然还能活得好好的。”
几人看过去,发现出口处确实站着一袭红衣的秘境主人,也许是因为久不离开幻境,他的脸色略显苍白。
他似乎还不习惯外面的太阳,取出一把遮阳伞,确定不会被烈日晒伤后,才慢悠悠地往前走。
冷刑钧不忿,举着长剑便冲了上去。
弈离眼疾手快想将人拉住,没想到发怒的冷刑钧比弈离更快,三两步就冲到秘境主人面前。
“他不是对方的对手。”凌澜说道,秘境主人的实力几人都有目共睹,即使几人同时出手也未必能撑过三十招,更何况冷刑钧一人。
弈离站了起来,手握利剑,打算随时出手将冷刑钧救下来。
冷才佳也取出琴,俊俏的小脸上满是严肃。
“慢着。”凌澜忽然说道:“好像不太对。”
几人也发现了异常,包括第一时间冲上去的冷刑钧。
“这个人,真的是我们方才遇见的那个吗?”凌澜怀疑道。
无怪乎凌澜不确定,剩下三人也不确定,两个人的实力一个天一个地。
方才在假的秘境中心遇见的那人似有通天之能,拖着虚影都能将所有人耍得团团转,弹指间所有小鱼虾通通灰飞烟灭。而眼前这个,居然连冷刑钧一招都接得费劲。
秘境主人其实也没想到,离了苍域秘境,自己会弱成这个样子,他明明已经撕掉了血契,也得到了烈云天定之人的承诺,他已经自由了,连秘境都没有困住他。
可为什么?为什么会变得那么弱?
他抬头看了冷刑钧一眼。
“不好。”凌澜出声:“他要跑!”
凌澜话音刚落,秘境主人便向冷刑钧掷出暗器,而后一跃而起。
弈离快速出手,没有替冷刑钧挡住暗器,而是直奔秘境主人而去。
他轻轻松松抓住秘境主人的衣领,扔在了地上。
“你们这群小鬼,真是一点儿都不可爱。”即使身处逆境,秘境主人还是一副谈笑风生的模样:“枉费我刚才特意放你们一马,你们不知恩图报便罢了,居然还恩将仇报。”他啧啧摇头:“不知道你们的长辈看见你们如此行事,会不会被你们气死?”
冷刑钧冷哼一声:“知恩图报?你杀了那么多人,在结界里逼我们自相残杀,害我们落入恐怖幻境,差点出不来,何来的恩?何须要报?这一桩桩一件件是该好好算了!”
冷刑钧向来是个做比说更多的人,颇有几分嫉恶如仇的侠义风范。他懒得再听对方啰嗦,干脆利落地一剑刺穿秘境主人的喉咙。
“假的!”凌澜站在两人身后大喊。
弈离也察觉不对劲,忽然心念一动,直直指向左边不起眼的小草丛旁。野狐狸大叫一声,四爪并用往另一边跑,但它再快也快不过弈离,弈离从腹部一剑将它刺穿,挑到冷刑钧面前。
冷刑钧一脸莫名,然而下一刻,野狐狸给了他答案,只见狐狸身形慢慢消失,变成了秘境主人的模样。
“秘境主人的分-身?”冷刑钧问,满脸不可思议。
“不。”弈离否定:“他就是秘境主人。”
☆、坦白
秘境主人虚弱地躺在地上,居然还没死,还有力气冲他们笑:“你们别费劲了,我是千年灵狐,没那么容易死。”
“千年灵狐?”冷刑钧嫌弃:“老怪物。”
秘境主人僵了僵,并不答话。
“你要怎么样才能死?”冷才佳忽然蹲在他旁边,俏生生问道。
秘境主人觉得好笑:“小妹妹,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冷才佳不答话,取出琴,弹了一曲不知名的曲子,边弹边问道:“要怎么做才能杀了你?”
秘境主人知道不该答,但还是控制不住,他面色僵硬道:“方樽里炼制四十九天。”
“什么样的方樽?”
秘境主人只想封住自己的嘴:“方樽品质必须上佳,且炼制之人必须内息深厚。”
冷才佳继续问:“要多深厚?”
秘境主人想也不想道:“反正你们几个加起来也不够。”
问完了该问的,冷才佳用眼神示意几位兄长,确认没有想问的,才把琴收好。
冷刑钧皱着眉头:“既然这样,我们把人带回去交给宗主处置。”
“慢着。”秘境主人看着冷才佳:“你刚刚弹的是什么?为什么我会被你控制?”
冷才佳好脾气地解释:“我弹的曲子主要针对兽类,你很厉害,若是在你全盛时期,我没有把握能问出来,但现在你被制住,实力大减,因此才会乖乖听我的。”
“啰嗦。”冷刑钧低声道。
弈离也没什么耐心,直接掏出一个盒子一样的小法器,将野狐狸关在里面,秘境主人没来得及反抗便只看见一片漆黑,发出的声音也无人回应。
“拿着。”他递给冷刑钧,对方顺手接过,忽然觉得不太对,师兄也要回宗门,自己拿回去不是一样的吗?对方冷淡的眼神微微瞥过来,冷刑钧立马将快出口的问题咽回去。
几人回到客栈不久,钟钰棋和白岑也来了,还带着似玉。
“爹爹爹爹。”似玉一瞧见弈离,便主动要抱抱。
弈离从钟钰棋怀里将似玉抱过来,随口说道:“我和凌澜想了很久,似玉还是我们自己带着比较好。”
“似玉跟惯了我,回到你们身边,似有不妥。”钟钰棋满脸舍不得:“再说了,我对似玉那么好,似玉肯定舍不得我。”
弈离审视的目光在钟钰棋身上来回扫视。
钟钰棋坦然回应。
弈离独惯了,又生活在隐云宗这样的大环境,对谁都习惯性保留三分怀疑。
钟钰棋则有过之而无不及,烈云皇室险恶的环境造就他圆滑的性格、逢人便能说上几句话,但实际上,他比谁都独,几乎不可能敞开心扉接受别人。
凌澜恰好与两人相反,不管自己是以‘无珏’的身份生活,还是以‘凌澜’的身份生活,他一向喜欢直来直往,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大不了就结仇,行事反而比两人更干脆,更豁达。
两人还在互相试探,凌澜先忍不住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反正是友非敌,猜来猜去也没意思。”
“你怎么知道是友非敌?”
“你怎么知道是友非敌?”
两人异口同声道。
“我们要似玉……也就是寻璞镜,根本没用,那是你们烈云皇室的东西,我们不会抢,至于钰棋……”凌澜看向钟钰棋:“你帮过我们,也没害过我们,自然是友非敌。你们烈云皇室的事情你不愿说我们也不会多问。”
“你们猜到了?”钟钰棋不复平日吊儿郎当,没心没肺的模样,而是严肃,缓慢地问:“你们是什么时候猜到的?”
“在山洞里遇见你的时候。”弈离盯着他,一字一句道:“烈云皇室的秘密不仅是烈云国知道。”
钟钰棋平静地问:“你们什么时候知道似玉就是寻璞镜的?”
“寻璞镜?”似玉小小声问弈离:“爹爹,什么是寻璞镜?为什么说我是寻璞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