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易最讨厌分开,他不想那样。
如果非得那样的话还不如别认出他来!反正当时陆皓亭只见过自己一次,还生着病,陆子宸不来,没人知道是他。
“我对这里挺熟悉的。”
挺熟?除了老师和这里的学生,外人可是不能进学校来的。
“难道您真的是三中的主任?”
“不,是因为我姐姐……”
陆皓亭的手僵了一下,像被什么伤心的事触到了身体,单薄的后背也颤了一下。
“姐姐?”薛易心想,他的姐姐,就是陆子宸的妈妈吧。
陆子宸长的那么可爱,像剥了壳的水鸡蛋,妈妈也一定很漂亮。
“嗯。她在三中教过书。”
姐姐在这里教书!唔,他英语老师,也就是班主任老师,她就很漂亮!长头发高鼻梁,说话的时候嘴角会勾起来,眉眼和煦,笑容温柔,确实有点像眼前的男人。
薛易眼前猛地一亮,“是哪位老师,会不会是我的……”
“不会。”陆皓亭转过来,眼眶微红,朝他笑了一下,“她不在这里了。”
“哦,这样啊。”薛易失望地舔舔嘴唇。因为英语成绩进步大,英语老师还很喜欢他呢,要真的是姐姐,那岂不是可以顺理成章地去她家补课。
“快走吧,要耽误你上课的。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薛易。”
“好的,记住了。”
因为脑子乱,加上被牵着,薛易也没多注意陆皓亭不太对劲的表情以及话语里一些别的含义。到了教室门口,数学课已经开始了,陆皓亭怕影响薛易学习,决定自己去和他的班主任解释。
“喊报告呀。”
“报告。”薛易敲了敲教室的门,等到里头喊了进来才拧开门把,捏着书包带,垂头站在教室门口等待批评。
他活了小半辈子了,还真没当着这么多人面前出过丑。薛易高一的时候上的是男高,一直都是老师心里的好学生:性格活泼,从不违纪,成绩优异,人缘也好,老师和同学都很喜欢他。
可就是因为这样,薛易的父亲开始害怕。
他觉得自己孩子的性向是因为上男校出了问题,于是开始跟踪他,插手他的交友自由,这样过分的关爱严重干扰到了薛易的生活,甚至还逼他一个很要好的朋友退学……
“薛易?”数学老师见他狼狈的样子,不禁一惊,扔了粉笔就跑过来,焦急地拔高嗓门道:“怎么了,怎么回事!出了车祸吗?”
“我没事,摔了一跤。”薛易吸吸鼻子,很不自在。
“摔哪了,也不知道小心点,我的小祖宗们呦。”
薛易不是会接受爱与关心的孩子,每次有人担心自己,他总会被潮水一般的好意冲的脸颊发红。班里的同学们也炸了锅,女孩子们扒着头往外看,男生一个个的已经站了起来。
“易哥出车祸了?”不行啊!护班使者可不能出事啊!
“易哥易哥,你没事吧!”
几个男生冲了过来,呼啦一声将薛易围住,上下左右检查了起来:“卧槽,你没事吧,易哥你眨眨眼。”
“滚,顾清你别摸我。”薛易红着脸推他们。
“易哥你怎么就被车撞了,以后小心点知不知道!你可是我们班的最强战斗力,哪有c位抗伤害的,你绝对不能比我们先死知道吗!”
“滚。”薛易红着脸,还觉得头皮发麻,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孩子人缘很好啊,陆皓亭笑的眉眼弯弯,心想:等宸宸长大了,也会这样穿上校服,和男孩子们抱在一起笑着骂对方,拥有很多朋友,每天都可以开心地笑。
到时候他就长大了,就算离开自己,也能活的很好。
陆皓亭原本就长得清隽,想到美好的事情时,一双眼睛漾着快要溢出的温柔。他轻轻推了薛易后背一下,语气比哄陆子宸起床时还要温柔:“快进去吧,好好上课,我会和你老师说清楚。”
薛易被一堆小孩儿簇拥着回头,对上陆皓亭的目光。
“进去吧,好好学习。”陆皓亭摆了摆手。
数学老师关上了门,留下一群孩子在班里瞎闹,两个大人在门口.交流了起来。
“徐先生,您还认得我吗?”陆皓亭伸出一只手。
“你是——皓亭?”数学老师推推眼镜,惊讶地看着眼前身材挺拔的男人:“真的是你?老天爷啊,这才几年没见啊,都长这么俊了。”
“过奖。”陆皓亭微笑,两个人握了握手。
“天啊,真不是夸你,我都差点没认出来。男大十八变,当年你姐姐带你来学校的时候,你才十几岁吧,坐在那儿写作业,一声不吭的,我们几个老家伙都说这小孩长大了有出息。”
徐青城几乎忘了自己还要上课,一边比划一边笑,笑的满脸褶。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赞道:“果然,我们没看错!瞧现在穿的,气质都不一样了。什么时候叫上小陆,办公室的一起聚一聚?好久没联系上她了,有点想念。”
“替姐姐谢谢您的想念。”陆皓亭微微欠身,看了看教室里头乱哄哄的学生,对他道:“有机会了一定聚一下。您不用顾我,这里我熟。”
“是,对了,你和姜婵那小姑娘也好久没见了吧。巧了,姜婵刚好是这个班的班主任,就在四楼英语组,你和她熟,去见见吧。”
“会的。”陆皓亭笑了下,“您进去吧。”
“好好好!你不说我都忘了教师的本职了!哈哈,那我先进去了。哎呀,当年的小姑娘小伙子都这么大了,我是真的老咯。”
徐青城说完,整了整自己的衣领,确认自己可以为人师表了之后转身进了教室。
陆皓亭也准备离开,可不知怎么,又忍不住想看看刚刚那个孩子。他轻着脚走到教室的窗户口,孩子们已经纷纷坐好,他找了一圈,才发现薛易的位子。
男孩儿坐在教室深处,倒数第二排,挨着走廊,他一条腿朝前伸,正扭着身子把书包摘下来掏课本。后座的女生梳着丸子头,模样很可爱,递给他一张湿纸巾擦脸。
薛易接过的时候,恰好从窗户里看见了还没走的陆皓亭。
目光跨过万水千山,缓缓落在彼此脸上。
两个人都没有动作,一时间有点尴尬,于是陆皓亭主动伸出手摇了摇,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阳光洒下来,映在他身上,薛易没看过他这样笑,于是眼睛狠狠眯起来,生怕错过他身上任何一点细节。
“薛易薛易,那是谁啊,好帅。”
“朋友。”薛易开始低头擦脸,嘴巴抿成一条锋利的线。
陈娇递完纸,胆子也大了,拽了拽薛易的衣裳问他:“好帅啊,好久没见过这么帅的男人了。他是不是你哥哥,我能不能……”
“不能!”薛易没收住劲儿,把脸擦疼了。
“我还没说我要干嘛呢。”扎丸子头的女生脸也委屈成了一个丸子。
“我们不熟。”薛易说完,再抬头看过去,人已经不见了,只剩下苍穹之下的几抹蓝白。
那一刻,薛易竟有种错觉,那个人,他其实是一只漂亮的仙鹤,是天上老神仙们最宝贝的东西,被保护的漂亮又骄傲。像自己这样肮脏的人,是绝对不能染指他的。
薛易被自己神一样的想象力折服了,开始对着数学书发呆。
“你生气了?薛易?薛易!”
薛易听不见。陈娇哼了一声,笔尖在本子上划来划去,仿佛这样能解气似的。
“你拿它出气干吗。”陈娇的女同桌笑着安慰她。
“小气鬼。”
“怎么小气了?他对谁都这样,不是针对你哈。”
“可是雯雯,你不觉得,薛易他对男生比对女生好吗!”
“那又怎么样,男生开窍的晚呗。”女生不以为然:“等他以后有了媳妇儿就知道了。不过像他这样懂的晚的,一般都疼媳妇儿。”
第5章 家里
薛易一直到下了数学课才想起来,昨天忙忙活活的一堆事,作业竟然忘了写。
“陈娇,物理作业借我抄一下。”
后座的女生正对着小镜子梳自己的丸子头,闻言惊了一下,唏嘘道:“大学霸,你真要抄我的?”
“对。”薛易点点头。主要是因为这附近坐着的可爱的同学们,只有陈娇的书写还算清晰。
薛易同桌姓苏,叫苏城飞,长的很帅,可惜个子太矮只能走谐星路线。他闻言哈哈大笑,拍了薛易一下乐道:“易哥这么想不开吗?”
“什么意思。”薛易抬了下眼。
“嗨,你刚来的不知道,她物理考21分,倒数第一,你抄她的还不如自己瞎写,陈丸子,你说是不。”
陈娇哼了一声,撅起小嘴。
“哦,这样,那给我抄抄你的。”薛易扭头盯着男同桌。
“我?我……”苏城飞哽住了。
“怎么了?”薛易皱了皱眉。
“怎么了?”陈娇哼了一声,兰花指朝前一勾,晒道:“他就是那个倒数第二,24分,奶奶的,就比我多两分,笑话我半年了。”
薛易:“……”
薛易其实想说他24你21不是应该多3分吗……这是坐了个什么神仙地方,万年学渣区?
眼看课代表抱着一摞作业就要过来了,薛易咬咬牙,一把抓起陈娇的作业本,囫囵个地照抄上去,然后又不管不顾地抄了陈娇的英语卷子,终于赶在上课前交上了全部作业。
刚刚落笔,身后传来女孩儿暴躁的声音。
“你说什么!作业不是这张卷子?我呸,英语老师留的就是这张,顾清你是不是瞎!”
“明明就是你做错了,你看看啊。”顾清个头大,但活的精致,从兜里掏出一个带花边儿的小本本,吐口吐沫翻开,指着本子嚷嚷道:“第二单元测试卷,你做的期中卷。三单元还没学呢,你做期中卷,单词都认识吗,啊?”
薛易:“???”
所以他抄的是……
陈娇恐怕是知道自己做错了,开始原地撒泼:“就这张了,没了,你爱要不要!”
“那我给你交了啊,反正老师肯定要骂的。”
“骂就骂,姑奶奶不怕。”
等顾清终于从陈娇的九阴白骨爪里逃走,来到薛易桌角收卷子的时候,终于开始怀疑人生了,捏着本子仔细回忆:“难道真的是我记错了?”
薛易心想,管他留的哪张呢,老子累了,不想写了,于是趴在那儿装死,任顾清怎么折腾,头发丝儿都不带动的。
苏城飞给他出主意:“清哥你就这么交吧,插在一堆作业里头,老师肯定也不一张一张看。”
陈娇附议:“对对对,你把我俩的分开,老师一准儿看不出来。”
三中老师敬不敬业另说,但顾清这张嘴是很欠揍的。作业刚送上去,俩人就被课代表传唤到了办公室。
英语组在五楼,因为快上课了,顾清就没跟着去。陈娇和薛易两个人挤在楼道里,闷着头一阶一阶往上走。
“薛易,你怎么一点也不紧张,那可是班主任啊!”
“还好。”薛易瞅了她一眼:“你好像也不紧张。”
“啊,嘿嘿,我这不是被骂习惯了嘛。对了易哥,一会儿怎么说,咱们对个口供吧。”
薛易啊了一声,心想这有什么好对口供的,就实话实说呗,“我抄你作业,你写错卷子了。”
陈娇听了,感动地咽了口吐沫,“真的吗?易哥,我都没发现,你怎么这么好。”
薛易:“???”
陈娇:“嗨,你不知道,我成绩这个烂劲儿,只要你说作业是我抄的,老师绝对会相信你。苏城飞那货天天卖我,我都习惯了。”
“是吗。怎么能欺负女生,回去我替你揍他。”
薛易轻轻勾起嘴角。他之前上的男校,女生少,偶尔见着几个女老师都是当宝贝供着,根本不存在男生欺负女生的问题。
薛易随口一说,陈娇却没能随耳一听。
“薛易,你……你可是第一个帮我说话的。我、我,啥也不说了,你这个大哥我认定了,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陈娇拍拍胸脯。
“啧,你还真好收买。”
“嘿嘿。”
薛易突然觉得,这女孩儿说话的方式和秦朗很像,时而自恋时而自嘲,很有意思,很亲切。
于是薛易笑了一下,陈娇走在前头,听见他笑,就回头来看,少年那双漂亮的眸子正盛着满当当的笑意。
“你笑什么?”
薛易看了她一眼,对她说:“我觉得不应该啊,老师一般都喜欢长的漂亮的女生,应该相信你才对。”
陈娇当场僵住了,差点一脚踩空。
还好这个时候,上课铃响了。
单调却响亮的四个节拍,一拍比一拍高,两个人小跑起来,推门进了英语组办公室。姜老师坐在最里头的桌子前,和一个男人在说话,他侧对着门口坐,肩膀削瘦,大衣在椅背儿上搭着,只穿一件浅灰色西装,能看出这个人的衣品很好。
两人相谈甚欢,仿佛多年不见的老朋友。
“报告。”陈娇低着头喊了一声。
办公室里的两个人闻声转过来头,待看清男人是谁后,薛易一直眯觑着的眼睛终于睁开了。啧,一大早的,制服诱惑。
“诶,大哥,这不那个谁……”
“你们俩,还交头接耳的,都给我过来!”姜老师一脸愠色,手指曲起,扣了扣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