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你愣着干嘛,快去救哥哥啊,哥哥要摔死了。”
死亡对于陆子宸还是一片空白,仅仅是抽象的恐惧而已,但对于陆皓亭来说,已经有了具象的意义。他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往太阳穴上涌,眼前昏昏的,凭着仅存的理智把陆子宸放下,撑起身子爬上了窗台。
宸宸的表情绝不像恶作剧,如果那个孩子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也有家人啊,他们该怎么办……
陆皓亭往下看,草坪上并没有人。
暮色四合,残阳如血。
这一边,薛易轻松地捡起飞机,吹了声口哨,光着脚绕过别墅。
大门没关,他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咦,怎么没人?”陆皓亭不是一直在楼下准备晚饭吗?
薛易脱下脏掉的袜子,光着脚往里走了两步。开放式的厨房,方形的餐桌摆了三张椅子,上头摆满了蔬菜和肉,涮火锅专用的锅子咕噜咕噜的,已经烧开了。
原来要吃火锅。
秋冬的季节,是个不错的选择。薛易走过来,把火调小,锅盖移开一条缝。
这个时候,楼上传来一阵响动,薛易抬起头,正好看见陆子宸站在楼梯拐角,哭着喊了一声哥哥。
“怎么了宸宸,怎么哭了?”薛易疑惑地走过来,一抬胳膊,单手将他从楼梯上抱了起来。
陆子宸抹了把眼泪,两只手握成小拳头,软绵绵地揍他胸口:“我以为你掉下去摔死了,哥哥你怎么一句话不说就往下跳啊,我的哥哥啊!”
“说什么呢,我不就去捡飞机了吗……”薛易不明所以地望向陆皓亭。
陆皓亭就跟在后头,脸上没有表情,可偏偏薛易一眼就看懂了,他啊了一声,同时心脏一沉,感觉自己这回是跳进黄河也解释不清了。
那样的高度……他在国外光跳伞就跳了那么多次了,其实真的不算什么……
“陆先生,我刚刚只是……”
“没事吧。”陆皓亭人还算平静,但声线抖了,薛易能听出来。
“我没事。”薛易把陆子宸放下,低下头,惭愧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宸宸不哭啦,乖,哥哥没事。”
陆子宸抱着他的脖子,两条腿盘在腰上,抽抽搭搭的,眼泪流殷湿他的肩窝。
陆皓亭点了点头,“没事就好。行了宸宸,下来吧,去洗手,和哥哥一起吃饭。”
重新开火,晚饭在一片沉默之中开始了。
薛易开始有点恨自己,干嘛非要往下跳,闲的发慌?
只是他也没想到,这一跳吓着了小孩子不算,竟然还吓着了大人。
小孩子小,忘事儿快,不一会儿就吵吵起饿来。至于大人嘛,就比较难哄了。
陆皓亭掀开锅盖,薛易悄咪咪地扒头一看,是个鸳鸯锅。这个味道很熟悉,是薛易和秦朗总去的一家虹城本地火锅店。左边的汤底应该是牛油麻辣,辣的很地道,右边是普通的菌汤。
“咳、不太会自己做,就定了份火锅回来,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喜欢。您不用顾我,我都可以的。”薛易见他说话了,赶紧扬起脑袋朝他笑。
“嗯,喜欢就好。”
“我来吧,先生小心烫。”
薛易十分狗腿地从他手里接过锅盖放在一边,还把电磁炉的线盘起来摆好。这一副乖巧可爱的样子十分招人喜欢,陆皓亭那压抑的心情舒畅了许多。
“他们家的口味还不错,菜一样要了点,喜欢就自己下,别客气。”
“好哒,那我就像在自己家一样。”
陆皓亭终于笑了,点了点头:“我去拿酒。”
“我去吧!”薛易站起来。
“小易哥哥,你就坐下吧。”陆子宸和薛易坐在一块,伸手拽了拽他的袖子,“我舅舅那些宝贝酒都锁着呢,你没钥匙,打不开的。”
“陆子宸,就你知道的多,赶紧吃饭!不许墨迹听见没有,哥哥晚上还要回家呢。”陆皓亭隔着桌子摁了一把小孩儿的脑袋,转身去客厅拿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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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橙子罐头
小插曲很快就过去,气氛恢复了平常。陆皓亭从客厅回来,手里拿了两瓶精致的红酒。
看着了酒,薛易这才觉得有点虚,一边接酒杯一边笑着:“其实吧,火锅配啤酒更地道。”
“那我去外面给你买……”
“哥哥,你别喝啤酒,啤酒毁身材。”
“宸宸,吃饭。”陆皓亭做了个要揪他耳朵的动作。
小家伙抽搭了一下,凑到薛易跟前,小声地说:“我没骗你,这是舅舅说的,他天天去健身,教练说不能喝啤酒。”
“是吗,那我也不喝了。”薛易笑笑,拿起开瓶器,动作熟练地打开了红酒。
两个人轻轻碰了下杯,陆子宸也举起小杯子,有模有样的,和他们碰了碰自己的橙汁。下午六点半,晚餐正式开始了。
薛易卷起袖子,端起一盘肉,一半下在菌汤里,一半丢进了红油锅里,汤底平静了片刻,便又翻滚起来,火红火红的,掀起几颗圆润饱满的桂圆。
陆皓亭去拿锅盖,被薛易拦下了。
“这样就能吃了?”陆皓亭疑惑地望着已经抄起筷子的薛易。
“嗯,这样味道鲜。涮锅涮锅,就是夹着肉往里涮,我吃的话,筷子都不松开,这么在锅里滑一圈,就好了。”
薛易撸起袖子,展示了一下。陆皓亭看着,一双眼睛满是好奇,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生肉,在锅里滑了一圈,嘴里一尝,“嗯,味道是不错。”
不过只尝了一口,陆皓亭白净的额头上就冒出了一层薄汗,嘴唇也红了起来。
“辣吧。”薛易笑了,拿起一个空碗,拆开了外卖的酱料包,“怕辣的话,可以沾点醋。”
“好。”
“给你,小心锅。”
“谢谢小易。”陆皓亭的笑容斯文端庄,嘴唇的色号却诱人,白白的皮肤在水雾里头,惹的薛易一颗心里头滚来滚去的,和桌上那火锅就差几个桂圆了。
“我也要!”陆子宸嚷嚷。
薛易摇摇头:“你不行,你等三分钟,肉熟透再吃。”
“喂,小易哥哥你偏心。”
“对,我就是偏心,你打我呀。”薛易最喜欢逗孩子,转过来朝他吐舌头,笑的欠嗖嗖的。
“你以为我不敢呢,不要低估小孩子的力气好不好!”
陆子宸平常都是和舅舅一起吃饭的,规矩礼数太多,好不容易来了个人,兴奋的不行,说着说着就站在椅子上了。
陆皓亭皱皱眉:“陆子宸,下来坐好!”
“我不,又没闹你。”
“也不许闹哥哥。”
“我就不,小易哥哥才没你那么凶,我以后只和小易哥哥好了。”陆子宸的胆子越来越大,搂住薛易的脖子说:“我小易哥哥从楼上跳下去都没事,舅舅你能吗,你能吗?”
薛易闻言,吓了一跳,抬头看陆皓亭,果然,刚好起来的脸色又沉下去了。
小祖宗呦,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陆子宸,我再说最后一遍,下来坐好。”
“就不要。”
“陆子宸!”陆皓亭放下筷子,小家伙一个激灵,立马坐下了。
“哥哥哥哥,舅舅生气啦。”陆子宸小声对薛易告密。
“先生,其实刚刚……”
陆皓亭打断了他的话,双手交叠,落在桌子上。
他说:“小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那个高度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对吧。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年轻,好斗,喜欢刺激,但是那样太危险了,你没有考虑关心你的人的感受。”
“先生,我……”
“还有早上的事。我也总和宸宸这么说,暴力不是解决问题的途径,如果打架能解决问题的话,那么今天我打你一顿,明天你叫上兄弟来还我一顿,这样的你来我往,没有任何意义。而且今天早上,你应该知道他们手里拿的棍子是什么。那叫管刺,里面能抽出刀片来,如果我不开车拦住,你能保证接下来的打斗里,他们不意气用事,或者你能保证自己不受伤吗?”
薛易闷头听他说话,胸口有点发热。
他知道,刚刚那一跳平安无事,陆皓亭就已经看出来端倪了。
他是长了个乖巧的模样,但从来都不是躺在那儿任人宰割的小肥羊,被谁欺负了,就要十倍百倍的还回去,不管用什么乱七八糟的手段。
可是今天,把人家门牙打掉还可怜巴巴地求安慰,怕是丢人丢到家了。
“其实这些话不该说。实在抱歉,这次请你来是为了感谢你的,不是和家长一样对你说教,可你到底还是个孩子,又是三中的学生……”
“对不起,是我错了。”薛易打断了他。
他低下头,鼻子一阵一阵地发酸。没人知道,陆皓亭这套家长式讲道理,在别的孩子耳朵里不过是无谓的唠叨,但对薛易来说,却是期待已久的关怀。
爸爸原来是军人,思想正直又古板,后来经商,没有时间陪薛易长大,只会在儿子出现问题之后大发脾气。妈妈就更不用说了,那是只一心向着自由的鸟,注定不会有笼子能束缚住她,哪怕是亲儿子也不行。
长期被忽视的小孩儿,甚至会时不时地打碎花瓶,剪破衣裳,把白球鞋踩脏,来换父母皱一皱眉,骂上两句,刷刷那稀薄的存在感。
“那,以后不许再这样了。”
“知道了,我保证。”薛易攥了攥拳头。
“你们在说什么啊。”陆子宸有点摸不着头脑,扒了扒薛易的肩膀,“哥哥,你这是在替我道歉吗?舅舅啊,你看看你,总那么凶,又把别人家的小孩儿吓着了吧!”
“没大没小的说谁呢。”
“说你呢呗,老陆。”
陆皓亭被逗笑了。
薛易赶紧接话,“先生快吃吧,您看,肉都不嫩了。”
“好。”
薛易在与人交往上的节奏一向掌握的很好,加上陆子宸的助攻,尽管意外颇多,但晚饭还是愉快地完成了。
最后收拾桌子的时候,陆皓亭手边还剩了一盘豆腐。
薛易帮着一块收拾,端起豆腐问道:“这个没动过呢,放冰箱里吗?”
“你还饿吗?”
“我吃饱了。”薛易挺了挺肚子。
“那就放在这儿吧,我们一会儿吃。”
陆子宸也在旁边,正帮着把椅子复位,闻言大声道:“舅舅大骗子,你不爱吃豆腐,你一会儿就把它扔掉了!”
养了个专门拆台的小外甥,啧。
陆皓亭笑了,不好意思地跟薛易解释:“我们家好像都不太爱吃豆腐,味道有点怪,所以……”
“我把它烧一下吧。”
“嗯?”
“扔掉怪可惜的,只是吃不惯豆腐的味道而已,等会儿我烧一下,你们尝尝看好不好吃?”
薛易借着酒劲儿,不等陆皓亭开口,一把抓起了刀。
“你、小心点。”
别看他人晃悠,那刀功还真没得说,刀刃走了一遍又一遍,豆腐还是完完整整的,看不出半点切痕来。
“好厉害。真没想到,你竟然会做饭。”
这孩子的手看起来细皮嫩肉的,一点也不像拿刀的人。
“你们过去坐,不用管我,我马上弄好。”
“那你一定小心点,千万别切着手。”
“好嘞。”
薛易从冰箱里拿了盒新的豆瓣酱,抽出水果刀,往上一挑,盖子叭的一声就开了。
这边一开火,油进锅,那边香味马上就飘了出来。
“舅舅,我是不是记错了,豆腐是这个味儿的吗?”
“怎么了。”
“太香了,像是在炖肉。”
“是有点,舅舅都闻饿了。”
“舅舅,我们幼儿园的老师说,吃饱了还叫饿,这样是很没出息的,你是不是个没出息的舅舅啊。”
“陆子宸,再贫把你那小嘴缝上。”
食材的味道相互衬托,取长补短后变幻出新的花样,陆皓亭在客厅沙发坐着,有些惊讶地看了看厨房里头的身影。
这孩子虽然看上去瘦,但拿刀的手臂上却有漂亮的肌肉线型,随着下刀的动作,线条有力地紧绷,年轻人的青涩与劲力和谐地流露出来。感受到远处的目光,薛易转过头,一眼就瞧见了正‘偷看’自己的陆皓亭,手下刀一偏,差点没剁了手指。
“我的乖乖啊,长的这么一副斯文样儿还盯着别人看,让不让人活了。”薛大厨怀着忐忑的心,弄好了他的烧豆腐。
对于这菜,他还是很有自信的,当年秦朗就不爱吃这玩意,说什么腥气,难闻,薛易一下刀,立马给他馋哭了。
他把豆瓣酱放回冰箱,正要喊人来尝尝,突然发现冷藏室摆着六个新鲜的橙子,还有一个装蜂蜜的小罐儿。
蜂蜜只剩下个底儿,用勺子恐怕挖不出来了。
薛易灵机一动,点兵点将似得,挑了两个橙子,顺便把蜂蜜罐儿也拎出来,温水煨了下。蜂蜜立马化了,橙子削皮,切片,撒上一层薄薄的白糖,裹进蜂蜜里头,最后合上盖子,把罐儿放回了冰箱。
酸甜口儿的,清凉去火,就留作惊喜吧,下次再见,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