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在原本已经默认了虞文洛只会添乱的前提下。这可能就和看到差生突然考了60分是同一种心理吧。
.
严言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他第二天醒来,同虞文洛道了别,提着垃圾来到垃圾投放点为止。
把手上的垃圾袋丢进干垃圾桶后,才走了两步,他就被身后的老阿姨给吼住了。
老阿姨表情不善:“小伙子,你这里面有湿垃圾嘛!垃圾分类都实行那么久了,怎么还投机取巧呢?”
“啊?”严言茫然地回过身去,看向那个被老阿姨打开的垃圾袋,“没有吧,哪儿有湿垃圾啊?”
他家装了厨余清理设备,平日里剩饭剩菜都是直接冲进下水道的。
“这不是吗?”老阿姨抖了两下袋子,拿出了一团用锡纸包裹起来的东西,“只要是可以给猪吃的,再干都是湿垃圾。还有这个锡纸,是可回收垃圾。”
“哈?”严言皱着眉头,弯着腰仔细端详了起来。他怎么不记得家里买过锡纸。
锡纸里面,包的是一些黑漆漆的迷之团块。大小不一,摸上去有还挺硬,但会掉屑。
“这什么东西啊……”他迷茫地抬起头来,“这能给猪吃吗?”
老阿姨凑过来,嗅了嗅,接着又伸手拿起其中一块用力掰了开来。
严言盯着那东西渐变色的横截面看了一会儿,恍然大悟。这看着乌漆嘛黑的东西,好像是烤焦了的曲奇。
虞文洛这家伙,原来是自己尝试失败了,才去外面重新买了一份试图迷惑他。
“还故意藏在下面,”老阿姨十分不齿,“想蒙混过关啊?”
虞文洛大概是因为记得严言提醒过他太硬的东西不可以放进厨余处理设备,为了不被发现特地把这些半碳化的失败曲奇包起来塞在了垃圾袋底部。
“不是,”严言尴尬,“我不知道啊……我们家小朋友偷偷藏在里面的。才六岁,不懂事,我回去就教育他。”
老阿姨不为所动,手一挥:“现在全市统一规定,乱丢垃圾,罚款五十。”
.
如果虞文洛真的六岁,严言一定回去打他屁股。
但现在,他只能拍下罪证和罚款单的照片,一一发送给虞文洛本人过目,企图唤醒他的羞耻心。
几个小时后,午休的严言再次拿起手机,发现收到了回复。
——对不起,我错了。
严言用十分严厉的语气录了一条语音消息。
“以后还犯吗?”
过了一会儿,立刻收到了回复。
——放心吧!昨天是因为时间没有算好,中间我又不小心睡着了,稍微烤得久了一点才会焦成那样的。我现在就蹲在烤箱前面看着,这次肯定能成功了!
严言差点当场吐血。
更可怕的是,虞文洛紧接着就发来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烤箱红光四射,烤箱中依次摆放的小饼干形状扭曲。
一幅地狱景象。
“你就不能安安生生好好扫扫地吗!”严言在语音消息中大喊。
半分钟后,新的照片发来了。一共两张,一张客厅全景,另一张墙角细节,全都干干净净,光可鉴人。
——放心,已经扫好啦!
还配了个大拇指的表情。
.
忐忑了一整个下午的严言在老时间回到家中,做足了心理准备后打开大门,发现空气中并无任何异状。
既没有香甜味,也没有焦糊味。只是家中门窗都开着。
他皱着眉头往烤箱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往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还没看出端倪,听见他开门声响的虞文洛已经跑出来了。
“回来啦!”虞文洛笑容满面迎接他。
“你烤的东西呢?”严言问。
虞文洛扭过头去,轻轻咳嗽了一声:“放心吧,我已经拍碎了冲进下水道了。”
好吧,看来又失败了。
严言走到烤箱边,蹲下身打开往里看了看。
虞文洛跟在他身后,“我都擦干净了。”
里面确实看不出任何使用痕迹。严言回头看了他一眼,接着又走到厨房,仔细观察了一下料理台。
“这里也擦过了,”虞文洛依旧跟在他后面,“用过的工具也都洗干净收好了,就在那边的橱柜里。”
严言很确定,他家里原本没有任何相关的工具。看来虞文洛是自己花钱买了全套。
“你钱真的够用?”他问。
虞文洛犹豫了一会儿:“我都花在了刀刃上。”
“……”
这人刀刃的走向明显和一般人不一样。
严言眯着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接着冲他伸出手来,掌心向上:“五十块钱,拿来。”
虞文洛沉默了。
“拿来。”严言重复。
虞文洛一脸纠结,慢吞吞走回房间。片刻后,他拿着一张皱巴巴的纸币走了出来,放在了严言掌心上。
严言收下后,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张罚款单据:“你的。”
虞文洛无奈地接了过去。
“还有,”严言伸手指向了垃圾桶,“以后垃圾你去丢。”
第30章
严言在几天后意识到,虞文洛还拥有一项出乎他意料的技能。
这个家务初学者,居然很擅长整理。要不是周末终于有时间能好好检查一遍,严言都没发现家里悄无声息多了不少东西。
虞文洛对于烘焙,是认真的。
他买了大量的工具,把原本空落落的橱柜塞得满满当当。有些严言认识,诸如模具裱花嘴刷子锡纸。还有严言更多前所未见,奇形怪状,不知道能派什么用场。他一样一样拿出来看,最后堆成了一座小山,难以想象虞文洛是怎么把这些东西都塞进那个橱柜的。他甚至还发现了一个可能是给烤箱专用的接线板。
除了工具,冰箱和食品柜里还塞满了各式材料。就连面粉都有两种不同包装的。
“这种是用来做蛋糕和曲奇的,”虞文洛认真解释,“这种是用来做面包的。两种韧性不一样。”
只看他介绍时的模样,仿佛已经是个烘焙高手。
但严言很确定,迄今为止这个人一次都没成功过。最好的证据就是,他每天下班回家,从未见到过任何成品。按照虞文洛一贯的风格,要是烤出了满意的曲奇,怕是还不等他踏进家门已经扑过来往他嘴里塞了。塞完肯定还会用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他看,热情又安静的等待表扬。
不过失败就失败吧。严言如今对他的要求很低。只要不把家里弄脏弄乱,别折腾得烤箱爆炸,其他随意,开心就好了。
但有一个问题他难免在意。
“你买的这些材料,不便宜吧?”
“做给你吃的呀,当然要买好一点的。”虞文洛说。
但其实都给下水道吃了呀!
严言追问:“那你的钱真的够用吗?”
虞文洛眼神游移,接着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今天不是能去蹭饭吗?”
.
虞惟笙刚发出邀请的时候,严言其实是想要拒绝的。后来半推半就应了下来,有一半是因为想知道这个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等实际和虞惟笙面对面坐在了餐桌两边,严言又开始后悔了。
虞文洛的这个哥哥很奇怪。彬彬有礼,态度和善,却偏偏会给人一种无形中压力。相似的眉眼,截然不同的气质,带来一种诡异的别扭感受。
严言下意识觉得紧张,连背脊都挺得比平日里更直。开口说话也谨慎了许多,生怕自己会一时失言。
相较之下,坐在他身边的虞文洛一派轻松自在。
他看起来随意极了,说话都不怎么过脑子。
“这盆牛仔骨我可以打包吗?还有这个拌菜,应该也吃不完吧?”
虞惟笙闻言迟疑了几秒,接着才开口:“那么合你口味吗?”
“还行吧。吃不完也浪费,带回去明天热一热可以当午饭,省一点还能当晚饭。”虞文洛说。
虞惟笙没接话。他微微蹙起眉头,把视线落在了严言的脸上。其含义不言而喻。
严言尴尬万分。
这话听着,仿佛虞文洛在家里被他虐待不给饭吃似的。明明是这家伙自己乱花钱才会闹得如此拮据。
一时不知从何解释,严言在桌子底下轻轻踹了虞文洛一脚。
“明天我在家,会做饭的。”他说。
“真的吗,”虞文洛一脸高兴,“那太好了。”
虞惟笙在此时问道:“你们平时不一起吃饭吗?”
“他工作忙,很辛苦的,”虞文洛主动替严言回答,“每天到家都已经很晚了。”
“这样啊,”虞惟笙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你平时可得多帮着做点家事。”
“我有啊!”虞文洛说,“我特别勤快。”
“真的假的,”虞惟笙边笑边皱眉,“你确定你是在帮忙不是在添乱?”
“是真的,”严言说,“他帮了我很多忙。”
也添了不少乱。但两者之间并不矛盾,也不需要互相抵消。
虞惟笙笑道:“不容易,长大了。”
“……本来就不是小孩子。”
虞文洛说这话时语气带着点抱怨,但神情却是十分愉悦。说完以后,他还稍稍向着严言的方向挪了下屁股。
“也是啊,”虞惟笙说,“都是要当爸爸的人了。”
“……”
严言和虞文洛都沉默了。
“怎么了,”虞惟笙若无其事,“吃菜呀。”
“关于这一点……虞文洛告诉我,他其实有向你解释过,”严言小心翼翼开口,“我和他……其实……”
“照顾他很辛苦吧?”虞惟笙突然说道。
“还好吧……”
“之前我和亲家母说好的事,工作太忙一直没时间兑现,拖了好久,”虞惟笙说,“趁今天有时间,待会儿吃完我们去看一下吧。”
“看什么?”严言不解。
“车啊。”虞惟笙说。
.
当初一起吃饭时,严言的父母曾表示过对彩礼无所谓,象征性随便给都可以。虞惟笙那时说,总要表表心意,他愿意以家长名义给新人送辆车。
严言完全没当回事,万万没想到这位老哥居然是认真的。
“他送你你就收下呗,”虞文洛完全不觉得有任何不妥,“你不是有驾照吗?”
严言的驾照是在大学里考的。考完以后因为没买车基本没用过,是传说中的本本族,马路杀手。
他如今的住所距离上班地点不算特别近,但交通方便。一辆公交车就能直达,还稳定有座位。实在没什么非要添一辆车的必要。
而且虞惟笙带他看的车,不便宜。收着烫手。
趁着虞文洛去上厕所,严言小声对虞惟笙解释:“我和你弟弟不是真的,你应该知道的吧?你没有必要送我这个。”
“不管你们是真是假,我可是真的答应你父母了,”虞惟笙说,“就当是为了感谢你收留他的报酬吧。”
“那也不用……”
“我给他钱他也不要,说是想自力更生,”虞惟笙小声地叹了口气,“他现在是不是饭都吃不起了?”
“……”
“他应该很听你的话吧,”虞惟笙说,“帮我多照顾他一下。”
“这是两回事,”严言皱眉,“我收留他是自愿的,这车我要了也没用。”
“不想自己开啊?”虞惟笙说着,突然转过了身,冲着正向这边走来的虞文洛招了招手,“你家这位严先生说不想要,那我把车送你吧。”
“啊?”虞文洛茫然,“我又不会开车。”
“去学啊,”虞惟笙说,“学了就能开车送他上下班了,不好吗?”
虞文洛眨巴了两下眼睛,明显是听进去了。
.
在回程的路上,严言心中默默想着,难怪虞文洛会被养得那么单纯。他被保护得太好了。
虞惟笙请他们吃饭,好像也没别的意思。他就是担心自己的傻弟弟了,想了解一下近况。
“虽然交通方便,但如果我能接你下班,你路上就能轻松一些了,”虞文洛说得很认真,“不停靠站点,能早点到家早点休息,多好。”
“还去学车,你忙得过来吗?”严言问。
“时间都是可以挤的。”虞文洛说。
“你快开学了,”严言说,“等你放寒假再考虑吧。”
他这么说只是为了推脱,可虞文洛听了却不知为何有些高兴。
“笑什么?”严言好奇。
“那是半年以后的事情了,”虞文洛说,“……那时候,至少我应该学会烤曲奇了吧。”
他话语间有一个短暂的停顿。
严言很快意识到了那其中省略了什么。虞文洛真正想说的应该是,那时候我还能住在你家对吧。
.
严言很快就开始怀疑半年以后的虞文洛到底能不能学会最简单的烤曲奇。
第二天,当他在厨房里忙着做菜时,虞文洛也在厨房里忙活。
严言看着他认真按照攻略调配原材料,小心翼翼打发搅拌,用裱花嘴整齐地挤进烤盘里,把烤盘放进烤箱,最后蹲在烤箱前双手合十进行祈祷仪式。
见他忐忑不安,严言给他打气:“那些糊糊闻起来还挺香的。”
虞文洛依旧闭着眼睛蹲在烤箱前:“希望出来的时候还是香的。”
严言没忍住,扭过头笑了。
“应该没问题吧,你不是严格按照攻略做的吗?”他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