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杀个邵颜,他就能回去休息的,世事无常,意外忒多。
大半夜的,他还在半空中为了生活而打拼。
这飞艇眼看着要往天行岛的边界撞,他和宣恪,十分钟前还是一副你死我活的局面,现在倒是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宣恪不能死,宣恪一旦出事,他眼看着也没戏了。
冉羽吃个年夜饭为什么要出去乱跑,卓璃也是,狙击的选点为什么要在别人家的飞艇上。
“小王八蛋们一个个的全都不靠谱。”於夜弦抓着绳索悲愤控诉。
命运的手太大,同时掐住了他俩的脖子。
於夜弦宁愿和宣恪在宴会厅的二楼上吵架,也不愿意和宣恪一起在半空中和一群疯子来一场大乱斗。
“别喊,保存体力。”宣恪出言提醒。
他陷在战局中,於夜弦能听出他气息的不稳。
不行,再这样下去,他和宣恪今天都得交待在这里。
“樱桃。”於夜弦说,“给卓璃引导,让卓璃帮宣恪。”
如果能成功逃离,卓璃的能力,很好解释,不足以对他的间谍身份造成威胁,此时只有藏身于半空中的卓璃,能帮到混战中的宣恪。
“得嘞。”一道光球从於夜弦的袖口中蹿出,冲向混乱的战局中。
正在沿着铁索向下攀爬的卓璃,看见黑暗中亮起的光球,用双腿和身体绞紧绳索,眯了眯眼睛,瞄准了光球所在的位置,直接开了枪。
第24章
探照灯的射线在半空中四处摇晃,即便如此,樱桃所在的位置,光球依旧格外明亮,卓璃开枪后,子弹穿过夜空,向着光球标记的位置射去。
“什么东西,这么亮?”被樱桃标记的那个人在混战中问。
随后,高空狙击的子弹不差分毫地击中了他的心口。
宣恪得以从混战中短暂脱身。
“为什么我会觉得,击杀邵颜的和带走冉羽的不是同一人,有人在借题发挥。”於夜弦扯着绳子往上爬,一边自言自语,“这群人啊,一个比一个坏。”
说是年夜宴,没几个认真吃饭的,个个都是一肚子阴谋。
樱桃和卓璃加入战局,宣恪的压力显然减轻了很多,卓璃的枪法堪称完美,她在半空中冷着一张脸,兜帽被风吹开,散开的发丝被风吹起,发带在风中断开,长发在风中狂舞。
飞艇上燃起了火光,冉羽寻着枪声抬头,看见了举着狙击枪的卓璃,眼里的阴霾消融,多了些复杂的东西。
船身上的人似乎知道此战必然要败,都开始放飞自我,卓璃的狙击范围内,竟然还有人不要命地过来砍於夜弦攀着的绳子。
“大哥,没必要,咱真没必要。”於夜弦扯着唯一的救命绳很无奈,试图和暴徒讲讲道理,“您为什么一定要找个垫背的,我看你这个素质真不太行。”
那人没理他,手中拿着的匕首向绳子割去,於夜弦没带枪,奈何不了他,局面太混乱,没人会一直把注意力放在他这边,樱桃和卓璃都没有看见。
然而宣恪看见了。
於夜弦闭了闭眼睛,而后听到了刚才那位哥的惨叫,刚才那位没能成功拉到垫背,被宣恪从后方一脚踹下了飞艇,向着灯火阑珊的丹夏城区坠落。
“高空抛物不太好吧,不道德啊。”於夜弦看着那位哥们的背影自言自语,“这哥们,死都不让人省心。”
宣恪上半身探出船栏,一手抓住栏杆,一手向下伸给了他。
“别贫了,抓住。”宣恪说,“上来。”
於夜弦这次没犹豫,将自己的右手递给宣恪,借力向船身上跃去。
宣恪冷着脸:“下次别这样了。”
於夜弦:“……”宣处长仗着打架厉害,还能见缝插针地教训人。
他也不想这样,今天出门准备暗杀的时候,谁能想到最后他还能跟宣恪踩到同一条船上。
他想道谢,可眼前的局面不容他有任何的停顿,飞艇上甚至比他刚才悬空的状态更加危险,整个飞行器动力系统出现了问题,遥遥向着丹夏的边缘飞去。
於夜弦决定先不谢了,如果能扛过这波活下来,再给宣恪发个糖,两个也行。
“小朋友,救援再不来,总督可以去云间海下面捡你了。”於夜弦从地上捡了把枪,宣恪不理他,他只好和冉羽说风凉话。
“会来的。”冉羽坐在地上,咬牙道。
於夜弦:“少总督,这么有信心啊?别指望后面那群装模作样的护卫能救你,他们顶多救个我。”
“我有自己的亲卫。”冉羽说,“很快就会来。”
“年纪不大,挺上道啊。”於夜弦招招手,示意卓璃从半空中下来。
卓璃背好狙击枪,灵活地从绳索上滑了下来,站在了他的身边。
飞艇失去控制,四个人外加一个光球被困在了高空中,向丹夏的边缘坠落,这个时候也不分什么敌我了,几个人都没忙着怼人和掐架,毕竟在生死面前,他们已经被炖在同一口锅子里了。
飞艇斜飞过城市的边缘,已经能看见丹夏天行岛边的灯塔,灯塔高高地指向天空,而船身与灯塔的尖端擦过,撞出刺耳的声音,金属外壳带出了一连串的火花。
“这声音太难听了。”於夜弦努力稳定身体的平衡,有点头皮发麻,问身边的宣恪,“你小时候听过那种,指甲在黑板上擦过的声音吗,一模一样啊。”
飞艇上弹射出铁爪和绳索,攀在灯塔的周围,企图牵扯住即将坠落的飞艇。
“於夜弦,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真不是一般人。”冉羽有点一言难尽,一群人在生死线上拼命挣扎,眼前这人竟然还能分心蹦个迪。
“无所谓啊,该来的都会来。”於夜弦无辜,“年轻人心态要好一点。”
“顺着绳索爬过去。”宣恪扯了扯绳索,确认结实后,让卓璃先走,等到卓璃成功攀爬上绳索时,才把冉羽也拎上了绳索。
冉羽的双腿毫无知觉,宣恪让爬他就爬,一句话也没多问,双手攀着绳索,咬牙艰难向灯塔的方向爬去。
“这么恨心,你家小朋友行吗?”於夜弦看着冉羽这龟速就感觉不靠谱。
“我帮不了他。”宣恪说,“这些都是他一生中必须要经历的东西。”
“也是。”於夜弦点头。
战争年代,没几个孩子能在蜜罐里泡大,人类失去地面,资源愈加匮乏,没有人能够偏安一隅苟且偷生,更何况冉羽所在的位置,决定了他一生的不凡。
“圆圆!”一道光晃到了两人的眼前,“上面!”
宣恪没有听到樱桃的声音,但是直觉让他抬头看向了更高的天空,不知什么时候,他们的上空停着一艘更大的飞艇,阴影遮盖了他们头顶的星空,在晴朗的星夜中撕出了一片暗的色块。
飞艇的式样独特,艇身尖锐,周围还带着尖刺,看上去攻击性挺强,明显不是来自于丹夏和牧南,夜色太深重,於夜弦只能看见船头旗帜的影子,却看不见旗帜上的图案。
“迷航。”宣恪收回视线。
自从有了飞艇,人类足以在云间海上飞行,可这种交通工具的速度一般,危险性也大,虽说航行过程中爆炸比较少见,但是失去导向动力,造成迷航,是常有的事。
他们之前去牧南的时候,就因为失去动力造成迷航而降落在A区的境内。
而现在,这艘飞艇正在尝试着降落,在他们的头顶上降落。
“屋漏偏逢连夜雨。”於夜弦怒道,“你妈的,楼上的,看不到下面有人吗?看不起路边的小飞艇吗,稍稍偏一点方向不难吧。”
楼上的听不见楼下的诉苦,看上去一门心思想撞碎下面的小飞艇。
后面紧紧跟着他们的护卫队此时终于追了上来,发现未知势力的飞艇,率先对未知飞行器开了火,未知飞行器急着降落,更不会管下面的小飞艇,为了防止撞舰,把炮口对准了挂在灯塔上的小飞艇。
这样下去,先被撞碎的一定是他们。
冉羽攀爬的绳子还差一截,於夜弦和宣恪两个人还没地方逃。
你愿意和我一起死吗,於夜弦看着宣恪的侧脸,心里倏地涌现出这样疯狂的想法。
“矫情。”於夜弦说,“矫情啊。”
谁会和他一起死,自作多情。
宣恪好像已经习惯了他的自言自语,这次连头都没回,指了个方位,直接对飘在天空中的樱桃下了指令:“标记上面的飞艇能源舱。”
“按他说的做。”於夜弦点头。
樱桃在夜空中划出一道雪亮的光弧,直直冲向上方的那艘飞艇。
“赌一把,相信我吗?”宣恪问。
“你随意吧。”到了这个地步,於夜弦竟然觉得,吹在脸上的夜风,还让人心旷神怡。
樱桃说的对,他的求生欲不高,所有人都在想着逃命的时候,他还在不停地走神。
冉羽的绳索爬到一半,看见卓璃在灯塔上架起了狙击枪。他几乎是贴着子弹攀上了灯塔的顶层,卓璃开完枪,终于伸出手,拉了他一把。
子弹击中樱桃标记的光点,闪出了一线火光,卓璃架起枪,对着火光的方向又是一颗子弹。
随后,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后,飞艇燃起了大火,接二连三地发生爆炸,甚至波及到了近处的丹夏飞行器。
燃烧着的碎片像是流星般向下坠落着,宣恪把於夜弦推向了前方的绳索:“上去。”
意外也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碎片划过了气囊,火光照亮了半边天空,他们的飞艇又往下坠落了一些,钉入灯塔墙壁中的绳索不堪重负,直接崩塌。
冉羽靠在墙边,想也没想试图双手抓住绳索,那一瞬间手心被磨出了无数道血痕,人被绳索拖着向栏杆的缺口处滑去。
卓璃飞快地冲上前,从腿边拔出短刀,一脚狠狠地踢开了冉羽,刀光一闪而过,斩断了地上的绳索。
刀刃在坚硬的地面上划过,卷起了一串零落的金色火花。
坏掉的飞艇失去最后的牵引,被无数碎片击中,向天行岛外坠落。
“你干什么,你到底在做什么,你没看见他们还在飞艇上吗,你为什么可以……”冉羽喘息着,靠在灯塔顶层的墙壁边,情绪第一次出现了失控,脸上阴冷的神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惊愕、愤怒和扭曲,“宣恪就算了,於夜弦不算是你的家人吗?”
他忘了卓璃听不见声音,也不会开口对他说话,他只想大声斥责,把自己的恐惧和愤怒尽数发泄出来。
可他问不下去了,因为借着天空中未散的火光,他看见了卓璃在哭。
卓璃的斗篷歪了,红裙子的一角也被勾破了,她背着狙击枪,头发散开在风中,正在无声地哭着,脚边还扔着一把卷刃的短刀。
漆黑残破的灯塔上,冉羽和卓璃一起,同时把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天空。
飞艇失去了唯一的牵引,也失去了漂浮的动力,像是沉重的铁块,载着於夜弦和宣恪,向丹夏境外云间海的方向坠落。
一道流光,寻着他们坠落的方向,缓缓沉入了云间海中。
——
第一卷 云间海 完——
第25章
飞艇坠入云间海的前一刻,於夜弦刚好抬头,看见了从上空掉落的残骸与灰尘,尘埃扬起间,一面破败的旗帜飘过他的面前。
所有的一切都在远去,声音变得不那么重要,那一瞬间,他清晰地看见,在那面旗子上,印着三朵雪花。
这是地火被点燃后,他离雪靳城最近的一次。
旗帜被大火燎尽,在他的眼前化作一抹灰烬,於夜弦恍惚伸手,去抓飘飞的烟灰。
在那一瞬间,他看见宣恪向他冲过来,对他喊着什么,但他都没再听见了。眼前的画面翻转,他也成了万千残骸中的一片,向云间海坠落而去。
飞艇狠狠砸在云雾中的管道上,发出爆炸般的巨响,火花四溅,在重力的作用下,向着更低的位置滑落,离丹夏的天行岛越来越远。
再往后,飞行器分崩离析,碎片撞在云间的黑色金属管上,於夜弦的头不知在什么东西上重重地磕了一下,随后就失去了意识。
他的最后一个念头,是他还抓着宣恪的衣袖。
*
“圆圆,听得见我说话吗?”
“圆圆,你应该没死吧,你看上去还算完整。”
“圆圆?死了没,死了吱一声。”
“轻轻贴近你的耳朵,撒浪嘿哟~”
聒噪的声音在於夜弦的耳边喋喋不休,甚至有了唱起来的趋势,樱桃自称小曲库,唱起来的时候更是没完没了。
这都是些什么歌,不知道是樱桃从什么地方学来的,唱来唱去,没完没了,好像都是同一个曲调,听两遍就会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於夜弦的意识被拉回了现实中,彻底炸了。
“滚呐,有完没完啊。”於夜弦想也没想直接伸手去打,手却在半空中被人一把抓住了,於夜弦还处于半梦半醒的迷糊状态,试着挣了挣,没挣脱。
“好好躺着你都能和自己吵起来?”熟悉的声音里带着点责怪的意思。
“宣恪?”於夜弦头疼欲裂,勉强睁开眼睛去看身边的宣恪,“我还活着?”
爆炸前的记忆这才一点点重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他记起倒塌的灯塔,坠落的飞艇,还有眼前一闪而过的雪花旗帜。
记忆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宣恪紧紧抓住了他的右手。
“圆圆,别睁开眼睛。”樱桃出声提醒,“你们落下来已经过去了十多个小时,可能是失血的缘故,你的瞳色不太稳定,快要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