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手。”宣恪说。
於夜弦来劲了:“抓着不肯放的是宣处长你吧。”
宣恪的视线下移,於夜弦的右手抓在他的腰带上不肯松手。
恶人先告状了。
宣恪深呼吸:“你放开,我就放开你。”
“不可能。”恶人把头一扬,“谁知道我放开后,你会不会变本加厉,把我按到墙角,这样然后再那样,偷偷告诉你,在丹夏权贵圈子里,这么想的人可多了,你赚了。”
宣恪抓着於夜弦的手抖了抖,终于咬牙:“於、夜、弦。”
“哎,都是同事。”於夜弦应声,“这么叫生分了,叫弦哥吧。”
於夜弦觉得,自己进一趟监狱,能观摩一下宣恪生气,还是很有意思的。
毕竟新奇。
这种感觉很奇妙,像是抢走了宣恪的一部分,给他带来了那么点愉悦,他莫名有点嫌弃自己的这种感觉,但却还在内心给自己鼓掌,就像是拿到了一笔意外收获。
他自认是个十足的小人,欺负别人家的忠犬有种特殊的快乐。
於夜弦小时候的日子过得太舒坦,谁知道长大后会潜入丹夏境内搞谍战,没受过多少专业的搏击训练,面对面掐架这事儿,他在宣恪面前还是差了点。
蹦跶不起来。
于是於夜弦选择了语言暴力。
两人各自发挥了自己的优势,一个开始问候对方的祖宗十八代,另一个开始拧着对方的胳膊不松手。
於夜弦还是觉得自己比较吃亏。
门外传来了宁绯的声音:“我就说嘛,都是误会,误会,以后咱们监察处和情报处,还是朋友……”
宁绯:“没关系,小黄,我能理解你们的工作,特殊时期,管得严是好事,我和於夜弦肯定配合你们的工作,我弦哥是聪明人,自然不会影响情报处的工作,他们这边的搜查肯定已经结束了……”
情报处负责搜查宁绯的黄姓士兵点点头,取出钥匙开了门:“宣处,我们……”
门开了,门口的两个人呆若木鸡。
审讯室内,宣恪把於夜弦按在墙边,两人皆是衣冠不整的模样,与此同时,於夜弦压根就没系好腰带的裤子终于撑不住了,微微下滑,胡乱披着的外套半遮半掩,露出腰间肌肤和近乎完美的线条。
於夜弦不在意不代表宣恪不在意,宣恪伸手一把抓住了於夜弦的腰带,腰带是抓住了,手却不小心触到了於夜弦的腰侧,这个位置着实有些尴尬,明明隔着白手套,宣恪的目光还是闪了闪,赶紧挪开手,袖间的锋利纹饰却不慎划到了於夜弦的腰侧,留下了不长不短的一道红痕,立刻沁出了几点血珠。
血珠落在了宣恪的白手套上,像是雪中晕染开的红梅,宣恪像是被烫到般,松开了钳制於夜弦的手。
“嘶。”於夜弦双手得了空,低呼了一声,扣好腰带,白了宣恪一眼,揉了揉自己被划伤的地方,谴责道,“你轻点啊。”
看到宣恪逐渐变差的脸色,他还嫌不够一般添了把柴火:“过分了啊,宣处。”
这场面怎么看都不太对,走在前面的宁绯当机立断,一巴掌拍在情报处小黄的脸上,把还没来得及看清的小黄推出了近乎两米远。
於夜弦:“……”
宣恪:“……”
小黄:“???”
宁绯点头哈腰专注看脚下的地面:“打……打扰了?”
半个小时后,审讯科监狱区的所有在押人员听到了一个好听的声音一路骂骂咧咧被带上了监狱树。於夜弦被宣恪一路从审讯室拎到了巨树边,金属树顶上某个鸟笼监狱的门被打开,於夜弦被宣恪一脚踹进了监狱里,砰地一声关上了鸟笼的门。
“你凭什么关我!”於夜弦冲着外面怒吼道。
宣恪:“你冷静一下。”
“我很冷静,我为什么需要冷静。”於夜弦不服,“我看需要进来清醒清醒的是你。”
“违反情报处的新规,在情报处大喊打闹,衣衫不整,外加用携带的刀片,袭击情报处处长。”金属鸟笼外传来了宣恪的声音,“看在初犯的份上……关你一个晚上。”
於夜弦更生气了:“你凭什么,你算是个什么……”
军靴踩在金属枝干上,清脆的声音渐渐远去,宣恪已经走远了。
在宣恪生气的边缘疯狂试探的结果就是,於夜弦成功把自己浪进了监狱。
第6章
於夜弦靠在鸟笼形监狱的墙壁上,缓缓贴着墙面,坐倒在地上,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骂道——
“情报处的狗腿。”
“假正经。”
“强词夺理。”
“明明是我比较吃亏……”
骂累了,他便坐在不透风的窄小空间里,整了整自己有些凌乱的军服,把衬衫的扣子一个个扣好。
“弦哥?”有人在外面敲了敲监狱的墙壁。
“宁绯?”於夜弦问。
他身陷囹圄,宁绯还没走,於夜弦对这位塑料同事生出了几分感动。
“弦哥,我服了。”宁绯冲里面喊道,“我第一次看到宣恪被气成这样,他一直都像个假人,没什么表情。”
“一般一般。”於夜弦道,“我寻思着我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吧。”
但宣恪好像是真生气。
宁绯嘴角抽了抽,於夜弦自己惹的事转头就忘。
他忍不住劝道:“宣恪就是性子冷了些,人其实还可以,你别以为人家是少总督的人就看不惯。”
“都说三年一个代沟。”於夜弦懒洋洋道,“我和他之间,可能有代沟吧。”
“弦哥。”宁绯又放低了声音,艰难地猫在金属树枝边,“你悠着点说话,宣恪还没走,他在下面盯着我,太恐怖了,我就来说一声,我拧不过宣恪那小子,总督不发话,你今晚大概是出不去了,我先下班了啊,就不陪你加班了。”
於夜弦:“……滚吧。”
弦哥是塑料的。
“不是我不想陪你,这审讯科我真的瘆得慌。”宁绯麻溜地下了金属树枝,冲於夜弦喊道:“我去告诉你家卓璃,你今晚不回去了。”
“知道了。”鸟笼里传来了於夜弦有气无力的声音,宁绯已经滚远了。
周围渐渐安静了下来,审讯科的人似乎已经离开了,只能听到周围鸟笼里关押的人偶尔发出的绝望哭喊。
这监狱是鸟笼的形状,却被厚重的金属包围,笼顶上装着一盏小灯,只有一扇小窗用来透气,声音若不是太大,不会传到外面。
于是当周围渐渐安静下来的时候,於夜弦就听见了自己耳边聒噪的声音。
一个憨憨的声音在他的耳边不停地念道:“在吗在吗,圆圆在吗,在吗圆圆,康康我,圆圆在干嘛呢,圆圆吃饭了吗,圆圆在忙什么呢,圆圆唠嗑吗,不在我过会儿再来问问。”
於夜弦没搭话。
半分钟后,那聒噪的声音又在他的耳边响起,把之前的话复读了一遍。
於夜弦:“樱桃,闭嘴。”
声音停下了,汽灯上的灯光晃了晃,分出了一小团光球,晃晃悠悠地飘落在於夜弦的手上。
“远点儿煽着,说过多少次了,我不叫樱桃,我是流离者,不是你们这个星球的。”那团光的语速很快,“是你呼唤了我,我才找到了你,我能带你找到人类的未来。”
“吹吧你。”於夜弦嘲笑道,“你充其量是个大点儿的萤火虫,装什么外星高等智慧生物,我要个大萤火虫做什么,照明吗。”
自称是外星智慧生物的那团光,操着地面时代一口熟练的东北方言,继续嘚啵:“也不是不行,你干啥呢?”
於夜弦摇摇头,努力使自己的口音不被带偏:“坐牢。”
“我看见了。”樱桃继续问,“我问你在墙上整啥呢?”
“记账。”於夜弦的手一顿,露出了墙上的端倪。他的手中攥着袖间的薄刃,在金属鸟笼的墙上画火柴人,左边的火柴人大一些,右边的火柴人小一些,左边的小人抬脚,踩在右边小人的身上。
於夜弦动了动手,在左边小人的身边,刻下了於夜弦三个字,右边那个火柴人的身上,相应地刻了宣恪的名字,想了想,他又给左边的火柴人画了个笑脸,给右边代表宣恪的小人画了个委屈的哭脸。
做完这一切,他收起薄片,满意地给自己鼓了个掌。
“记账?”樱桃问,“对人类历史的进步,有意义吗?”
“没有。”於夜弦画完收工,干巴巴地说,“但这让我解气,这就很有意义。”
“不太懂你们人类。”樱桃如实道。
“你个大萤火虫,担心什么人类的未来,后来人进了这里,知道我於夜弦,能把宣恪踩在脚底,这就是意义。”於夜弦想象了那个场景,美滋滋道。
“进了这里的,多半是没未来的人,谁还关心你和宣恪谁比较厉害?”樱桃残酷指出事实。
“你说的也对。”於夜弦嘴上认可,眼睛却还盯着那两个势力明显不均等的火柴人,“可哪有那么多有意义的事情,谁会在做每件事之前思考它的意义,要么趋炎附势,要么身不由己。”
樱桃:“……呸。”背后用极其幼稚的手段黑人家宣恪他还有歪理了。
画个火柴人他是趋炎附势了,还是身不由己了。
“我其实有点好奇。”於夜弦躺在地上,看着窄窗外云遮雾绕的金属树顶,“是谁拿走了间谍‘翠雀’和‘朝颜’的情报。”
“不是圆圆你吗?”樱桃说话又急又快,像倒豆子。
“不是圆圆我。”於夜弦摇头,“那份情报不会对我产生任何威胁,我没必要。”
樱桃:“害!其实我一直搞不明白,你明明是牧南A区间谍,为什么还要……”
“你是想问我身为间谍,为什么做事如此乖张?”於夜弦伸手去抓樱桃,光从他的指缝间溢出,他却什么都没感受到,他摇摇头,继续胡扯,“你要知道,越是嚣张,越不会有人怀疑,於夜弦不过是总督身边的一条狗,这谁都知道。”
樱桃问:“那宣恪呢?”
於夜弦想了想,总结道:“总督他侄子,也就是少总督身边的一条狗?”
樱桃:“……”
“两条狗对着吠,多有意思。”於夜弦说,“有的人可喜欢看了。”
“其实吧,大部分时候都是你在吠。”樱桃又说了句实话,“他比你忠心,你看不惯人家。”
“算了。”於夜弦翻了个身,用军帽挡住了笼顶汽灯的灯光,“睡了,就你话多。”
“别啊,还早呢,圆圆讲故事呗?”光团飘落在他的眼前。
於夜弦翻了个身,慵懒道:“可以,听什么?”
“那继续讲上次那个,你说的那个人鱼的故事。”樱桃的声音憨得像个两百斤的胖子,却偏偏要听童话故事,“小美人鱼救了王子,爱上了他,后面呢?”
於夜弦困了,打了个哈欠,索性一步到位,直接讲了故事的结局:“变成了阳光下的泡沫,消失了。”
樱桃:“……”
嘛玩意儿,你们星球的童话都这么虐的吗。
“弦哥不适合讲故事,弦哥本身就有故事。”於夜弦翻了个身,就这么睡着了,留下樱桃猝不及防听了个虐文结局,连身上的光都黯淡了不少,可於夜弦丝毫不觉自己给听故事的喂了刀子,呼吸均匀,睡得安稳。
那团光叹了口气,在笼子里绕了两圈,钻回了於夜弦的袖子里,不动了。
天亮时分,於夜弦睁开眼睛,听到了军靴敲击金属地面的声音,周围的鸟笼监狱也躁动起来,不时能听到呼救和求饶的声音。
鸟笼的门开了,昨天见过的情报处小黄站在关押於夜弦的鸟笼边:“於副处,您可以离开了,昨天多有得罪。”
“客气了。”於夜弦没动,靠在墙边,冲小黄笑了笑道,话锋一转,“我不走。”
“啊?”这位宣恪手下的审讯科科员没反应过来,第一次听见有进了审讯科的监狱不想离开的,顿时有点大惊失色,“为、为什么?”
於夜弦:“想让我来就来,想让我就走,你们是不是太不把我监察处的人放在眼里了?”
“那您要怎么办?”小黄试探着问。
於夜弦从怀里取出一个怀表,看了时间,丹夏的议事该开始了。
“昨天,情报丢失,是你们办事不利,你们却把黑锅扣到了我的头上。”於夜弦算道,“以及,无故拘留丹夏政要一个晚上,这笔账,不能就这么算了吧。”
说罢,竟是要赖在阴森的鸟笼监狱里不走了。
於夜弦的声音不小,周围监狱关着的人既不呻/吟也不痛嚎了,纷纷把耳朵贴在墙壁上,听於夜弦的控诉。
“昨天,你不知道,他进了审讯室,第一件事就是让我脱衣服。”
小黄:“那是常规搜身……”
“是不是常规搜身我看不出来吗!”於夜弦打断,“然后,我稍稍提出拒绝,他就打我。”
“啧,刺激啊。”仗着除了於夜弦没人能听见自己的声音,樱桃躲在於夜弦的袖口里道,“圆圆胡扯得越来越像了。”
小黄听不见樱桃的声音,於夜弦的话直接给他来了个五雷轰顶。
“宣处长不是这样的人。”小黄拼命维护自家领导。
“我的后腰上,现在还有他留下来的伤口,大概结痂了吧。”於夜弦瞥了眼瑟瑟发抖的小科员,有意掀开衣角,“要不我给你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