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场内的工作人员有条不紊地动起来。
镜头跟踪拍摄,游文骥紧盯着监视器。
虞淮被傅景容戏弄似的拽进浴桶,捏着下颔抬起。
谢知清隽俊秀,仿佛一段冰雪铸成,从眉到眼,五官无处不精致动人,叶南期俊美文雅,狡黠灵动,容貌更似上帝的宠儿。
两个大美人凑到一块儿,不说剧情,单看画面,就足够赏心悦目。
众人忍不住屏息静气,目不转睛盯着这唯美的一幕。
站在游文骥右边的忽然款款开口:“游老,忽然来这儿来打扰您,实在抱歉。”
左边的直截了当:“删吻戏。”
右边:“另外南南接戏时我记得说好了吻戏借位、亲热戏找替身?”
左边:“删亲热戏。”
陆彦博面无表情地瞥了这俩人一眼。
叽叽歪歪的,好烦。
游文骥左耳进一句,右耳进一句,脑子里嗡嗡的没个清净,额角青筋突突地跳,忍无可忍:“两位,我们这正拍着呢,消停会儿好吗!吻戏是借位拍的!”
本片最大的两位金主顿时消了声。
监视器里,谢知和叶南期借位完成吻戏,准备下一幕拍摄。
叶南期何等人精,瞟了眼那边,认出站在游导左边的人是谁,立刻就明白了,低声笑道:“原来是你家那位‘私生’搞的鬼。”
谢知谦虚认错:“他年纪还小,您请多担待。”
“我家里的醋缸子要翻了,”叶南期眸光一闪,“不过看起来,你和那位裴先生……需要点催化剂?”
谢知愣了下:“嗯?”
他还维持着刚刚的动作,趴在浴桶边,疑惑抬眸,眼前忽地一暗——叶南期低下头来,含笑的眼近在咫尺。
两人心知肚明这个距离很安全,但监视器旁的人看来就像叶南期亲了谢知一下。
“舍己为人,不用谢我。”叶南期小声说,“对了,你们俩的舞跳得不错。”
谢知低垂的眼睫颤了颤:“你也看到了?”
“很火哦。”
说完,他直起腰,迎向裴衔意冰冷的眼神,毫不在意地露出缕挑衅之色。
把人惹毛了,才转头看向另一边的男人,朝他眨了下左眼。
两人默契十足,心有灵犀,目光一接触,对方就明白过来他在搞什么把戏,好笑地摇摇头,满脸无可奈何。
谢知啼笑皆非,泰然自若地继续拍戏。
裴衔意眼睁睁看着谢知被叶南期“调戏”,简直气成河豚,残余的理智让他克制着没有冲上去掀人,愤怒地戳了戳游文骥的肩:“他骚扰员工你都不阻止!!!”
游文骥见过的镜头比他吃过的米还多,哪能看不出来真假,翻了翻白眼:“他们闹着玩的。”
旁边的人不乐意了:“什么叫骚扰?”
“沈总,”裴衔意望向他,冷冷道,“看好你的人。”
被称呼为“沈总”的男人讶异地咦了声。
他还没来得及生气裴衔意对叶南期的态度,就先发现了裴衔意的不对劲。两人有过几次商业合作,虽说交情不深,但也算对裴衔意有点了解。
这位裴先生,说得好听点叫风度翩翩,说得不好听点叫死要面子,在外人前,永远从容不迫,就算生气也是笑着的,笑得比板起脸还渗人——总之就是没见他当众对谁拉下脸过。
唔,难道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沈度望着还在浴桶里坐着的叶南期,心疼得不行,对裴衔意生出点同病相怜之心,不跟他计较了。
待到游导一喊停,他立刻拔足走到场中,在叶南期走出浴桶的瞬间脱下厚厚的大衣将他整个人一裹,皱眉抱紧了,又接过助理递来的毯子把他裹了两圈。叶南期脑袋都要被塞进去了,哭笑不得地踹他一脚:“沈小度,你还行不行了。”
沈度看他嘴唇都冷得发青了,不跟他拌嘴,一言不发,沉着脸直接把人抱向休息室。
比起叶南期,谢知的境况要好上不少,只是衣衫也薄,还沾了水,早就湿透了,冷浸浸的,贴着皮肤蹭蹭发寒,黏腻又不舒服。
斜眼一瞅裴衔意有样学样地要脱衣服,谢知抬手按住他,揉了揉太阳穴:“祖宗,别添乱。”
裴衔意不服气,还想脱,被谢知冷冷瞪了眼,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穿回去。
小D抱着件大衣给谢知披上,又递上热水袋和热水,催促谢知回休息室换衣服。
谢知在片场众人诡异的注视里,从容地领着裴衔意回休息室。
小D四处瞄了眼,大感遗憾:“那个何寥然居然又去跟B组了!没能亲眼见到裴先生来看您,真是太可惜了!”
裴衔意复读机似的:“真是太可惜了!”
谢知:“…………”
这脑子不会烧得更坏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友情提示:这篇文就是个理想化的小甜饼。
第39章
休息室里开着空调,谢知自顾自脱下大衣, 拿起之前备好的备用衣服, 转去小隔间换了衣服。
出来时小D已经离开, 休息室里只剩下裴衔意。他显然是强撑着病躯来的, 虚弱地靠在沙发上, 摘下口罩,脸色不太好看——各种意义上的。
谢知理好衣领,走过去垂眸盯了会儿他,见他没反应,踢踢他的脚尖:“谁又惹你不高兴了,裴大爷?”
裴衔意闷闷地看他一眼。
谢知无端想笑:“怎么过来了?烧退了?”
说着,他伸手想试试裴衔意额头的温度,又发觉自己指尖太凉, 于是拂开他的额发,弯下腰, 用以前裴衔意用过的方式, 与他额头贴着额头。
这个距离太暧昧……谢知也是第一次这样拉近两人的距离。
呼吸交融,肌肤相触,分享体温。
两双眸子里倒映着彼此。
裴衔意的眸色转深,那双人畜无害了几个月的眼眸里, 展露出某种本能的、掠夺性的神色。
察觉到这点危险的变化, 谢知稍稍一顿,便想撤开:“看来好多了……嗯?”
裴衔意按住了他。
他按着谢知的后脑,强迫他与他对视, 灼灼的目光在他脸庞每个角落搜罗了一遍,定定地落在他微张的红润唇瓣上,良久,才克制着收回目光,放他直起身。
可他却又不放谢知走,搂住他的腰,像个小孩儿似的,贴近把头埋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那个叫叶南期的一看就不像好人,你离他远点。”
谢知被他蹭得有点痒,伸手搭在他肩上,无情拒绝:“不。”
裴衔意:“!!!”
他脑中闪过无数个词语,最后凝聚成惊天霹雳般的四个字:因戏生情!
谢知注意着他丰富多彩的表情,忍不住笑了,随即又涌出股说不上的滋味——假使那几年里,裴先生能隐藏得不要那么好,像这样,多流露出点情绪,他也不至于这么迟钝。
他的手指上移,在裴衔意的发间揉了揉:“傻子。”
笑得很浅,却似温柔。
心里那点酸意、妒忌、不满与生病带来的孤独不安,瞬间被这个笑容击溃。
裴衔意眨了眨眼,舍不得他的笑,于是温顺地主动蹭了蹭他的手心,闭上酸涩的眼,安静地靠在他怀里。
谢知坐下来,扯过午休时的小毯子,让他靠在自己的大腿上,把小毯子给他盖上:“能休息半个小时,都陪着你,睡吧。”
裴衔意攥过他的手,滚烫的掌心焐着冰冷的指尖,轻轻哈了口气:“一起睡。”
谢知摇头:“我看看剧本。”
裴衔意偏头盯着他的脸,迷迷糊糊地想:怎么会有这么温柔好看的人。
温柔。
或许外人会不可思议,可他觉得谢知就是温柔的。
生病给身体带来太大的负荷,裴衔意眯着眼挣扎了会儿,还是又陷入了睡眠。
谢知小心地调整了一下坐姿,让他睡得更舒服点。
半个小时转瞬即逝,小D来敲门时小心翼翼的,推开条门缝挤进脑袋,见裴衔意睡着了,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谢知轻轻移开裴衔意的脑袋,让他靠在靠枕上,旋身悄然离开。
因为两位日理万机的大BOSS跟护法金刚似的盯了一阵,员工们从起初的喜出望外到战战兢兢,丁点儿不敢放松偷懒,心里骂了几百遍娘,下午那一阵实在累得够呛。
游文骥大方地表示晚上请客吃饭犒劳大伙儿,谢知出来时,一群人正笑嘻嘻地凑在他身边,七嘴八舌地提意见去哪儿吃。
间或有几个心思不正地偷瞅休息室,心脏怦怦直跳,渴望能和那两位坐近点,说不准今晚就能攀上高枝,在人生极乐里攀上各种意义上的巅峰。
何寥然下午离开了会儿A组,回来就听说裴衔意来探班的事,听到那些叽叽喳喳的声音,更是不耐烦,打心眼里看不起这些人。
进组前他也被嘱咐在游导面前表现好点,可谁让谢知也在呢。
谢知在,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反正第一印象也毁了,没必要再假兮兮地挽回。
见谢知来了,其他人都笑眯眯地打招呼,比平时更为热切。
谢知点头回礼,察觉到钉在身上的视线,也没回头。
下午第二次是和何寥然的对手戏。
叶南期也换了身衣服回来了,领口捂得高高的,身后跟着心情好了点的沈总。
化妆师和造型师给几人捯饬完,那边也商量好了。游文骥的脸一板:“开工了,各就各位。要是下午不顺利,别说晚饭,明早的早饭都不一定能吃。”
吃饭是生命之本,众人身躯一震,齐齐应声。
“第十七场第一镜第一次!”
“action!”
天色微暗,夜风如鸦。
警察局外,虞淮披着单薄的外裳等得心急如焚,偶尔目光游移一下,落到身边的傅景容身上,又匆匆掠过。
许久,虞晋被两个警察带了出来。
虞淮忙上前几步:“阿晋!”
其实虞晋刚被抓,傅景容就得到消息,请人疏通了关系,只是有意关一关他,让他以后做事不要再这么冲动。
但他并没有解释。
虞晋被推搡得踉跄了下,羞恼地挣开桎梏,嫌恶地白了眼虞淮,目光滑到他身边的人,神色一诧:“景容哥?!”
傅景容背负着手,淡淡嗯了声。
“真的是景容哥?”虞晋又惊又喜,“你怎么会在这儿!”
傅景容看着他,忽然一笑:“要不是你大哥来求我,我也不会在这儿。”
虞晋将这番话来回品了几番,顿时如遭晴天霹雳。
他小时候最崇敬的两个大哥,都委身于贼!
愤怒一时冲昏了头脑,他不可置信地瞪着面前的两人,倏地抬起手,“啪”地给了虞淮一巴掌!
“卡!”
游文骥抬起头,一向和和气气的脸色微沉,语气里带着警告:“小何,你的表情不对,休息一下,这一段重来。”
陆彦博没他那么委婉,直截了当地问:“你笑什么?”
何寥然收回手,虚情假意地低头道歉:“都是我的错,劳烦谢哥再配合我一回了。”
那一巴掌的力道不轻,谢知白皙的脸颊上几乎立刻就浮出个微肿的红印,化妆师连忙上来补妆。
小D毛都要炸了,狠狠地剜了眼何寥然,趁着片场里有点乱,转身就往休息室跑。
四周嘈嘈杂杂,谢知微微抬起脸,方便化妆师下手,冷淡地睇了眼何寥然:“幼稚。”
早上被明晃晃地无视,下午裴衔意又来探班,何寥然心里还窝着火,立刻被这轻飘飘的、目中无人般的一句话给点着了。
其实两人很早以前见过。
他记忆犹新,谢知却忘得一干二净了。
那时谢知十六七岁,参加一场钢琴比赛,最后是两人的较量,何寥然惨败。
他满心不甘,跑到后台去向谢知下战书放狠话,却没得到回复。
何寥然永远记得,冰冷的灯光下,那个穿着整齐贴身的西装、骄矜漂亮得像个冰雪娃娃的少年站在他面前,听他说完,没有表情,漠然地点点头:“借过。”
一根刺就这么扎进心头,再也拔除不了。
岂料多年之后,两人在剧组再遇,他还没来得及“痛打落水狗”,就发现谢知已经忘了他,一丝印象也无。
甚至还和他梦中的男神结婚了。
何寥然虽是何家的私生子,但生母受到宠爱,何方明对他这个弟弟也没表达过什么不满。除了不太见得光,他的地位和何家的小少爷差不多。
他也知道这种行为很蠢,可他忍不了。
妒忌,怨愤,还有被轻视羞辱的怒火。
你以为自己是谁?
还是那个“天才少年钢琴师”,“谢家的小少爷”?
不过是被裴衔意捡回家养着的一条丧家之犬罢了,凭什么摆出这副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嘴脸。
何寥然冷笑一声,揉了揉手腕,暗自蓄力。
叶南期抱着手站在旁边,见到这一幕,眉头皱了皱。
场外坐着的沈度也看出不对。他不是第一次来给叶南期探班,却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没怎么犹豫就站了起来。
化妆师大气都不敢喘,给谢知掩去脸上的痕迹,逃也似地退下。
摄像师就位,场记打板。
何寥然高高抬起手。
“卡”与“咔”的一声几乎同时响起。
瞬间察觉不对喊“卡”的游导、已经跨步走进片场准备多管闲事的沈度、抬手正想截住何寥然那一巴掌的叶南期同时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