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先生体温高,抱着暖,冬天抱着睡觉非常舒服,谢知对他自愿献身的行为颇为满意,矜持点头。
坐回车上,他忽然想起件事,掀起眼皮瞥了眼裴衔意,从兜里摸出个东西,拉过他的手,嗓音清冷:“复婚礼物。”
无名指被套上个凉凉的东西,裴衔意怔怔看去,是一枚银色的素圈戒指,低调简约。
谢知不太自然地避了下他灼灼的目光,旋即又转回头,迎着他的眼,耐心解释:“前几天你在医院昏睡时,抽空去订制的,那天出去买饺子正好撞到小D送来,原本打算趁你睡着时不备给你戴上……”
只是发现裴衔意在装傻,他担心他后悔了,于是将戒指又藏了起来。
注意到谢知的无名指上也戴着同款戒指,裴衔意噙着笑,掰着他的下颔就吻过去。
谢知唔唔拒绝,啼笑皆非地躲开:“违章停车!”
“没事。”裴衔意按住他,“知知,接吻要专心。”
谢知:“驾照是我的。”
驾照比我重要吗!
裴衔意默默坐回去,委屈:“喔。”
委屈得像什么样。
谢知无奈,只好安慰地回了个吻:“乖。”
回去的路上,被一个“乖”字哄顺了毛的裴先生安安静静,一路上都托着腮,含着笑,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侧颊。
谢知巍然不动,淡定地该干什么干什么。
除了不小心差点走错路外。
折腾了一番回到别墅,来了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客人。
裴争虹。
裴衔意的腿伤还未痊愈,谢知扶着他,瞟了眼裴衔意的表情——没那股针锋相对的意味了,看来宋淡所言不错。
不过不针对了,也不热情,不咸不淡的,还不如之前。
进门时孙阿姨正在准备早餐,听到门开的声音,探出头一看:“裴先生,谢先生,你们什么时候出去的?哎,来客人啦。”
谢知向阿姨颔首,示意她不用来管,扶着裴衔意坐上客厅沙发。
裴争虹观察着裴衔意的神色:“醒了?”
裴衔意懒懒点头:“您老来蹭早饭?洛姨呢?”
“酒店里。”
“她也来了啊。”
裴争虹嗯:“她硬要跟来,不过你状态不明,她不好来看你。”
“替我谢谢她,”裴衔意仔细捂着谢知的手,稍稍抬了抬眉,“这趟过来,去看我妈了吗?”
“看了。”
“那你们回去吧,烂摊子我自己收拾。”
看着他平淡的样子,裴争虹眉心反而蹙紧了:“小意……你是不是还对我有怨念?”
“没有。”裴衔意答得干脆利落,“您和洛姨组建了新家庭,我也有自己的家了。该放下的是你,不是我。”
裴争虹沉默下来,片刻,看向谢知:“劳你照顾他了。”
说完,他也没留下来吃早饭,就像只是来确认裴衔意的状态的,起身就走。
裴衔意也没挽留。
谢知偏头看着他:“洛姨是你的……后妈?”
裴衔意笑了笑:“嗯。”
“她……”
“她是个很好的人。”
意料之外的回答。
谢知茫然地眨眨眼。
黎葭小学时,父母因小三插足离婚,黎父娶了那个小三,后妈天天挤兑黎葭,想把他赶出去,将家里那点薄产攥在手心,给自己的孩子留下。
而黎父也偏心,所以黎葭年少时过得很不好,脸上常常青一块紫一块。
所以谢知对“后妈”这个角色有先入为主的负面印象,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这对父子的糟糕关系皆因此人。
裴衔意沉吟着,陷入了回忆:“洛姨是个很温婉知性的人,和我妈不一样。我妈是个雷厉风行的女强人……我爸和她只是商业联姻而已。”
说到最后一句时,他的话音停滞了片刻。
他眉骨高,眼窝深,笑起来一腔玩世不恭的调调,不笑时却显得神色郁冷,沉得让人喘不过气:“他们都是骗子。”
在他面前,他们会装出琴瑟和鸣的恩爱模样,尽心尽力去表演,骗过除了他们自己以外的所有人。
小时候的裴衔意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孩子,他天生有种浪漫情怀,骄傲父母那么相爱,而他是他们爱情的结晶,拥有最好的家庭。
直到九岁,裴衔意偷偷给父母准备结婚周年礼物,悄么声摸去阳光房,想给他们一个惊喜时,却听到他们公式化的对话——
“等小意十五岁就离婚吧。”
“这些年麻烦你了。”
“客气。”
“小意的归属问题也需要讨论了。”
“联姻前就商量过,孩子给我。”
“抱歉,我希望他能留在我这边,林氏需要一个继承人。他外公愿意划分出百分之二的股份当做……”
九岁的小孩儿茫然地蹲在角落里,睁圆了一双眼,滚烫的泪水大滴大滴落下,连滚带爬、狼狈地逃出了后院。
裴衔意把玩着谢知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复述父母的对话,语气冷静到冷酷——谢知毫不怀疑,这就是裴衔意的父母提起他时的语气。
仿佛是在讨论一件商品,商量一份合同,在谈判,在交易。
而不是在说他们共同抚育长大的儿子。
谢知忽然想起自己的爸爸妈妈。
偏执溺爱的父母,漠然冷酷的父母。
两个极端。
他们在不同的家庭环境里长大,所受的影响像深扎在灵魂里的根,一辈子都没法连根拔除,只能任由那根肆虐生长,偶尔疼痛,偶尔冒出。
谢知反握住他的手,在那只素圈上轻轻蹭了蹭。
裴衔意回神,冲他弯了弯眼,示意自己没事,思考了下,继续讲下去:“不过没等我十五岁,我妈就患病去世了。”
之后裴争虹遇到真爱,将那个温柔的女人接回家。
他发现那个“家”没有他存在的位置了。
“小孩子嘛,总觉得全世界都欠自己的。我那时就开始闹,逃课、打架、飙车,怎么叛逆怎么来,浑浑噩噩地混到高三。”
说到这儿,裴衔意忽然笑得无比温柔,望着谢知:“那年我遇到了你。”
谢知溺在这股温柔里,不解:“可是那时我没见过你。”
那年谢知读初三,独来独往,孤零零的,意外发现学校里有个废弃的音乐教室,里面桌椅层层,讲台上有一架被遗忘的钢琴。
他就在午休时,去那里弹琴。
在那里,他可以不受束缚,随心所欲。
但谢知不知道,这地方其实是有主的。裴衔意逃课后常去那个教室,躺在最后一排的座位上睡觉。桌椅太多,他没有注意到教室最后面有个人。
某一天,裴衔意睡得正沉,忽然被悦耳的钢琴声吵醒。
他惊诧莫名,却没起身惊动那个人。
因为他能听懂弹奏人的心情。
裴衔意生出好奇心,当起沉默的听众。他经常会先来一步,躺在教室后面,枕着手等待今天的乐曲。
他从未起身看那是谁,谢知也从不知教室里藏着一位听众。
那些茕茕孑立的日子,在钢琴声或欢快、或低沉地流淌过盛夏穿窗而过的阳光,随着冬日的雪花一起飘舞时,裴衔意的心境渐渐有了转变。
他想要摒弃这个浑浑噩噩的自己,让自己变得优秀。
因为他已经猜出弹琴的人是谁了。
谢知或许不知道他,他却对这个有名的天才少年如雷贯耳。
他在被救赎,救赎的人却不知道他。
高考前,在钢琴声流泻而出时,裴衔意悄然起身。
窗帘的流苏在微风中晃荡不止,阳光泼洒进废旧的音乐教室,照射出空气中浮动的微尘。俊秀的少年穿着T恤长裤,纤尘不染,干净得好似一段冰雪。金黄的阳光染上他的睫毛,他阖上眼,教室里回荡着《RIVER FLOWS IN YOU》优美的旋律。
时间恍若静止。
那幅画面深刻在他心底,留存了很多年。
时至今日,那股怦然心动的感觉依旧鲜活如故。
惊鸿一瞥,再不能忘却。
看谢知愣住,裴衔意吃吃地笑着,捏捏他的脸:“没想到吧,我那么早就对你图谋不轨了。”
“知知,是你支撑着我走到了现在。”
第50章
摊开一切后,裴衔意再无后顾之忧, 放心地准备反击。
裴争俊与林勇几人在裴争虹回来后就有点心急。
他们盯上的大股东是裴衔意回来当天, 在会议上对裴衔意转让股份提出质疑的那位女股东, 名为林淑, 年龄不大, 犀利毒辣,以前开会也时常对裴衔意的决策提出质疑,众所周知,她和裴衔意的关系很差。
只是没几个人知道,她和裴衔意其实是大学同学,关系还不错。
工作上的争执再正常不过,林女士就是这个狗脾气,大学做课题时也总是与人争执不休, 私人情谊从不带到明面工作,跟谁看着都像仇人。
裴争俊与林勇礼貌款款地拜访完林淑, 前脚离开, 后脚林淑就打电话过来了,叼着烟含混不清地道:“老裴,有人要搞你。”
然后疑惑:“你脑子到底出没出问题?那份转让合同究竟是不是你清醒时签的?被威胁了就眨眨眼。”
谢知:“……”
裴衔意正给谢知煮晚饭,从容地回了句等等, 准备好最后一道菜, 擦擦手笑着让谢知先吃,转身上了书房。
谢知瞅着裴衔意离开的背影,尝了尝他的手艺。
意外的相当不错。
至少比他煮的那碗奇形怪状的面好多了。
即使是朋友, 谈到利益也不能含糊。裴衔意在书房里和林淑掰扯了许久,双方才达成共识。
下楼时正瞅见谢知咔嚓拍了张饭桌的照片。
裴先生翘了尾巴,乐滋滋地凑过去,从后面抱着谢知的腰,假装不动声色:“要发微博吗?”
语气里满是“快去炫耀”的意思。
谢知:“不是。”
裴衔意低头一看,谢知把照片发给了“天线宝宝”。
裴衔意:“……”
谢知示意他看聊天记录:“发给你喜欢的宝宝。”
【天线宝宝:吱啊,awsl】
【谢知:?】
【天线宝宝:宗溟被沈度和叶南期那对狗夫夫给刺激了,现在天天研究怎么下厨,我要被毒死了】
【天线宝宝:[图片]你看这坨焦黑的玩意儿,天生技能点不在这方面就别瞎折腾了好吧!!!】
【谢知:[图片]】
【天线宝宝:?】
【谢知:裴先生做的】
【天线宝宝:……啊啊啊啊啊!!!】
【谢知:/微笑】
“以后多给他发发。”
裴衔意顿时心满意足,通体舒泰,坐到谢知对面,又发现不对,提出抗议:“咱们家只有一个宝宝。”
谢知嗯嗯点头:“宝,吃饭了。”
“……”
三分钟后,谢知久不上线的大号更新动态。
【谢知:[图片]晚餐。】
随后的几天裴衔意都很忙。
何方明也来了几趟,脸色凝重。车祸后他也来过,揪着宋淡的衣领骂了他一顿,得知前后事故和那处人为事故,爆了句粗口,转身就走,去查八月份那场事故。
有他帮忙,裴衔意会更轻松点。
谢知帮忙打掩护,也出面过几回。
他那点演技说不上特别精妙,但在叶南期和剧组里几位前辈的感染下,已经很能糊弄人,至少成功地将裴争俊给糊弄住了。
在众人眼里,他是“强忍害怕假装坚强”。
一切顺利。
圣诞的前一周,谢知一夜好眠,睁开眼还没醒盹,就被趴在床边的裴衔意抱着一顿揉:“知知,中午请你看场好戏。”
谢知哦了声,迷迷糊糊地点头。
看他刚醒来软乎乎的样子,裴衔意又想抱着他打滚了。
CEO突然变傻这种事,听起来半真半假。部分小股东担心消息曝出后公司股价会暴跌,同意将散股卖给裴争俊,部分却表现得犹犹豫豫,不大信任,言语间颇有没有人一起上船就不肯放手的意思。
裴争俊有点心急,干脆集结了一伙小股东,在酒店包间里见面,到场的还有林淑。
宋淡开车过来接裴衔意和谢知,想到年终奖,干劲满满,几天前的些微颓靡疲惫一扫而空。
谢知想起他拿着计算器摁的那堆零,悄悄问裴衔意:“你破产了吗?”
“现在比较穷,”裴衔意配合地诚实回答,“流动资产也就能在你生日时随便送几个岛。”
“……”
三人准时抵达,走进包厢隔壁的房间时,裴争俊的“宏图大业”正好开幕。
只是他不知道那些被召集来的小股东都与裴衔意见过面,清清楚楚地知道老板人好好的,不仅人没傻,看着还更精明了。
公司董事长还是裴争虹,裴衔意平时待人接物也比裴争俊和他儿子好,孰轻孰重众人分得清。
几年前,裴争俊就意图在裴衔意身边安插自己的人,可惜尽数被挡,最后还被天降的谢知给彻底截胡。
陈勇冒进制造的一次事故倒让他找到了机会。
他微笑着,将自己的承诺又讲了一遍,说了些激励人心的话,一抬手:“各位应该已经考虑好了,事不宜迟,签吧。”
陈勇深深吸了口气,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
裴家这块大蛋糕,搁谁不眼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