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淡问“天凉王破吗裴总”,冷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10月16日晴
他受伤了。
要是没有我,他怎么办?
要是他出事了,我怎么办?
12月24日雪
表白被发好人卡,想揍何方明静静。
他笑着对我说“你是个好人”,连续三晚梦到这一幕,比公司破产还吓人。
……
6月5日晴
约定的日子要到了,不知道该去哪儿,忽然想起以前帮过的那群小孩儿,过去看了眼,居然在看党课,有志气。
跟着看了会儿,睡着了。
醒来看到一群人在厨房偷偷吃烤肉,不叫我,呵。
6月14日晴
我爱你,宝贝。
愿你的灵魂永远不被束缚。
从今天起,你自由了。
……
从看到那张九年前的画时,谢知的心脏就不堪重负般,沉甸甸地往下垂着,随即从心底砰然漫上一股股说不上来的、将他包裹在温暖阳光中的又暖又涩的滋味。
他猜测过许多次裴衔意是何时喜欢上了他,却没料到时间那么久远。他疑惑为什么结婚那几年裴衔意从未表现过心意,现在也隐隐有了答案。
这人漫不经心的表象下,到底有多……
谢知慢慢放下日记本,在这间屋里待了许久,转身下楼。
书房里又来了几位客人,商量到入夜,才告辞离开。
谢知收拾了一下午的心情,推开书房门。
屋里没开灯,裴衔意坐在漏进微光的窗边,叼着只没点燃的烟,微仰着头,闭着眼,脸色惓懒,于朦胧的夜色里,从脖颈到下颔拉出一条极性感的线条。
谢知心头一撞,没有开灯,脚步轻轻地走过去,低头看了看他:“不点吗?”
裴衔意睁开眼,风流的桃花眼里簇了点笑:“你不喜欢,不点。”
顿了顿,才想起伪装,刚想扒了脸皮嚷一声“长官好累呀他们压榨童工”——才不过两回,这么不要脸的台词他已经可以面不改色地说出口。话还抵在舌尖,就见谢知伸出手,打开抽屉,里面放着个DUPONT打火机,以前他常用,后来戒烟了,就随便扔了个地方。
清脆的一声,火舌舔舐着氧气亮起,也映亮彼此的脸庞。两人的视线交汇,谢知为他点燃了那支烟。
熟悉又陌生的香烟滋味蔓延在唇齿间,裴衔意坐直身体,嗓音低缓:“在想什么?”
谢知说:“尝尝你的味道。”
裴衔意一怔,下一刻那支烟就被夺了。谢知学着他以前的动作,夹着烟轻吸了一口。
他没抽过烟,也不喜欢这个味道,没有经验,毫无意外地呛了一下,眉尖蹙了蹙。
裴衔意纵容地看着他:“不喜欢就不要试了。”
谢知没吭声,他垂下眼眸,低下头,小心地衔着那支烟,递到裴衔意嘴边。黑暗里只有一点暗红隐约,两道视线在无声中纠缠。
裴衔意的眸色深不见底。
他碾灭了那支碍眼的香烟,将谢知拉到怀里坐下,捏着他的下颔看了会儿,不知不觉的,便吻到一处。
方才那点烟味在唇齿间蔓延开来,微苦,发涩,烟草味并不好闻,却叫人着迷。
面前的男人强势霸道,连接吻都要把控绝对主权。谢知搭在他肩上的手用了点力,抽出了点空,声音含混不清,努力平复着呼吸:“陪我去个地方。”
裴衔意睁开眼,大手压在他后脑勺上,轻促地笑:“地狱吗?”
谢知抿了抿唇,云淡风轻地回答:“三楼的钢琴房。”
上次谢知走进那间钢琴房时严重的应激反应裴衔意一点没忘,闻言一顿,皱眉反问:“钢琴房?”
“嗯,”谢知挣脱他的手,站在他面前,朝他伸手,眸子里似有冰雪融化,“一个人不敢进去。”
裴衔意望了他一会儿,握住他的手:“我陪你。”
那双手修长、温暖,掌心与指尖有薄薄的茧子,交握时平稳有力,极具安全感。
谢知和裴衔意牵着手,重返三楼,走到上次他生日时来的房间。裴衔意稍有犹豫,谢知却极为果决,抬手一推,沉重的屋门打开,室内的陈设如旧。
他盯着被遮起来的三角钢琴,轻声道:“裴先生,抓紧我。”
裴衔意抓紧了他的手。
罩在钢琴上的布被拉开,谢知的心跳在一点点加速,望着那架钢琴,好半晌才找回自己:“快……四年了。”
他迟疑着,伸手去触碰近在咫尺的钢琴:“我醒来后……出现了点心理问题,很多事记不清,也弹不了琴了,连黎葭也不知道。我知道我心里生病了,但我不想治。”
滞了滞,他唇角弯起,是个自嘲的弧度:“或者说是不敢。我很害怕去回忆那一天发生的一切。”
裴衔意弯下腰,掰过他的头,让他注视着自己。
谢知望进他的眼底:“和你结婚很好,你是个……”
“好人”俩字还没出口,察觉到裴衔意僵了僵,谢知虽然忘了自己什么时候收到表白还那样拒绝过,不过还是从善如流地改了口。
“你是个让人很安心的人。”
裴衔意松了口气:“这是个很高的评价。”
“那三年我……浑浑噩噩,”谢知淡淡道,“董玟安排什么,我就去做什么。我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也看不到身边的一切,有东西蒙蔽着我的眼,大概是痛苦与软弱。”
他说话时偶有停顿,似乎很艰难,但都咬字清晰地说了出来。裴衔意终于知道他在做什么了。
谢知在解剖自己。
他在把自己呈现给他看。
谢知放开裴衔意的手,冲他笑了一下,走到飘窗边,背对着他。从这里也可以看到后院的蓝楹树,高大树影沉默地盘桓在院中,等待明年的花开。
“蓝楹树很漂亮,谢谢。沙冰也很好喝,谢谢。”
“怎么忽然说起这些?”裴衔意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摇摇欲坠的马甲,不敬业的演员轻咳了声,补充,“长官。”
谢知淡淡道:“我让你等了很久,下午的时候,我在想,你会不会是后悔了。”
他说:“还想演下去吗?抑或想对我说点什么?裴先生。”
身后的脚步声缓缓逼近,随即炙热的体温贴到后背,一双强劲有力的手臂环住了他的腰。
裴衔意沉默了会儿,拥紧了他,笑着叹了口气:“被发现了。”
“你的演技真的很糟糕,我需要很努力地配合你。”谢知侧过头,诚心实意地道,“除了撒娇的时候。”
裴衔意假装没听见后一句话。
“为什么要装傻?”
裴衔意自觉丢人,却还是诚实地开口:“我担心你喜欢的是那个傻傻的我。”他摸了摸鼻尖,“……给你看到幼稚的黑历史,太难堪了。”
“是很幼稚。”谢知回身,以面对面的姿势与他对望,看他果不其然垮了脸色,眼底闪烁的笑意愈发明朗,“但是我很高兴能看到不那么成熟的你。”
他捧起裴衔意的脸,专注地注视着他:“你的幼稚,跳脱,成熟,温柔,都是你。”
正是这些,才组成一个他喜欢的裴先生。
裴衔意沉默下来。
谢知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裴衔意温热的手指在他下颔上缓缓摩挲着,无奈道:“那时你的骄傲都被打碎了,我怎么舍得趁人之危。”
指尖往上,按住了谢知的嘴唇:“我也不想你因为感激答应我……谢知,我要你喜欢我,爱我。我想要我们有一个很好的起点,从平等的身份开始。”
谢知温柔地看着他。
裴衔意在这样的眼神里一滞,再度开口时,嗓音竟有些哑:“宝贝,想知道昨晚国王求婚时说的是什么吗。”
“他说‘九年前,我心里住进了个小王子。我想给他搭建一个城堡,里面藏着我的爱与珍惜。现在我想知道,我的小王子,他肯不肯住进来?’”
谢知说:“小王子回答‘不胜荣幸’。”
“……我爱你。”
“我也是。”谢知的声音很柔和,“裴先生,您是我的光。”
话音未落,他再度被吻住,尾音破碎,碾碎在唇齿间。
和在书房里湿润暧昧的一吻不同,这回裴衔意的动作很温柔,不含一丝情.欲。
“谢知,我们复婚吧。”他的呼吸沉沉,像在恳求,又像是邀请,“给我一个家。”
作者有话要说:接个吻被锁了,因缺思厅
第49章
沸腾的情绪渐渐平息下来,谢知微微笑着, 依顺点头:“好。”
“明早就去复婚。”
“好。”
“不要再离开了。”
“好。”
“……”
裴衔意抵着他的额头, 两人呼吸缠绕在一处, 气息相融, 望着彼此近在咫尺的眼。他捧着谢知的脸, 眼神深得仿佛能将人吸入:“亲爱的,我好像做了一场梦。”
谢知用脸颊蹭了一下他的手掌:“我就在你手里。”
窗外的天空不知何时晴了,笼罩了半月的阴云悄无声息散开,一轮冷月悬在天际,向屋中洒进轻薄月光。
夜色被驱逐,屋内朦胧亮起。
掌心里的温度与触感将心里最后一丝不踏实也消掉了。
裴衔意含笑亲了亲谢知的鼻尖:“饿不饿?阿姨应该准备好晚饭了。”
谢知点点头,越过他的肩,睇了眼月光下的钢琴, 沉默着捡起布罩,盖住了它。
转头撞上裴衔意含着隐忧的眼, 他摇摇头:“没事, 走吧。”
他的心态意外平静了许多。
大概是因为身边有人陪着了。
两人回到一楼,热腾腾的饭香弥散出来,孙阿姨端上最后一盘菜,擦擦手, 一瞅两位雇主, 纳闷:“咦,裴先生,您的脸怎么有点红?”
裴衔意:“……热的。”
“谢先生眼睛也红红的?”
“……风吹的。”
孙阿姨茫然地看了眼客厅里的温度计:“哦。”
等阿姨离开, 谢知觑了眼色香味俱全的一桌晚饭,想起裴衔意的日记,动作一顿:“想吃你做的。”
裴衔意托着下颔,笑吟吟地看他:“以后天天给你做。”
谢知回味了下这句话,脸色忽然一滞:“你恢复了,我得回剧组了。”
因为这场意外,已经耽搁半个月进度了。
裴衔意早就想到了这层,不慌不忙地给他布菜:“知知,有件事需要你配合。”
谢知:“嗯?”
“上次的意外是人为,做得很隐蔽,宋淡查了很久,前几天才抓到陈勇……就是那天那个尖脸猴腮老头儿的狐狸尾巴。最近外头流传着我出车祸后精神疾病复发,现在是个不能自理的白痴的谣言。”裴衔意夹过一块鱼肉,仔细挑去里面的刺,放到谢知碗里,“也不算谣言,总之我让宋淡故意放了消息出去,现在我大伯和陈勇都觉得我是个傻子。”
谢知隐约明白了他想做什么。
“现在他们暗地里炒高股价、散布谣言,拉拢大小股东,收购散股,想在下一次大会上把我赶下去。”
谢知拧眉:“我能做什么?”
“待在我身边。”裴衔意说,“既然大伯对我很不满,那就将计就计陪他玩玩。现在我还不能‘恢复’。”
想到上次的意外,谢知脸色冷冷的:“嗯。”
吃完晚饭,裴衔意将计划大致给谢知讲了讲。说话时,两人坐在正对后院的落地窗前,裴先生掉了马甲后,干脆脸也不要了,懒懒散散地枕在谢知腿上,撒娇卖乖绝不含糊。
暴露本性的裴先生和“裴宝”也没差太多。
不过“裴宝”有时也会表现得很像裴先生。
裴衔意咬着他送到嘴里的草莓,笑着解答:“那段时间,我偶尔会清醒一下,时间很短,意识也不是清晰……然后看到你在身边,想到醒来后你就要走了,就不想醒。”
谢知想起傻乎乎的裴宝第一次听到他们俩离婚后的反常举动。
他心里闷闷,低头献上一枚吻。
裴衔意眯了眯眼,享受地想:看来以后可以适时卖惨谋福利。
隔天一大早,天才蒙蒙亮,谢知缩在暖乎乎的被子里睡得正熟,就被裴衔意兴奋地又亲又蹭的弄醒。
裴衔意抱着他就差在床上打滚,耳鬓厮磨地纠缠不停,磁性好听的嗓音响在耳边,一声声“知知知知起来了知知知知我们去复婚”。
把谢知的脾气都给叫没了。
谢爸爸生无可恋地睁开眼,冷漠地盯着他。
他一张脸睡得红红,眼神却冷冰冰的,反倒看得裴衔意心痒,乐得直揉他:“宝贝你真是太可爱了。”
“……”
谢知放弃把他踹下床的想法,把起床气咽回去,起身洗漱换衣服,开车去民政局。
大冬天的,谁不是能多睡会儿就多睡会儿,只想在被窝里天长地久。
工作人员打着哈欠打开门,遇到俩准时蹲点的,吓了一跳。
裴先生发疯看对象,在外人前就人模人样的,风度翩翩地打招呼:“你好,办复婚。”
谢知面无表情:“劳烦。”
“……”工作人员瞄了眼嗖嗖冒着冷气的谢知,谨慎小心地问,“先生,请问您是自愿的吗?”
裴先生不乐意了:“什么破问题。”
复婚手续很快走完,谢知的睡意也消得七七八八了:“可以回去睡觉了吗?”
裴衔意捧着几百万似的捧着薄薄的结婚证,心满意足地在他眉间吻了下:“回去陪你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