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腿弯还没折成合意的角度,隔着轻盈细滑的蚕丝被,前挪的膝盖先行受阻,被外面的某项障碍物抵住了。
好在障碍物很有眼力见儿,竹言蹊的腿刚挨上,他就自觉动身,不再继续在原处坐着。
睡意阑珊间,竹言蹊意识到什么,他动了动眼皮撑开条缝,朝受阻方向看了过去。
房间的窗帘严丝合缝,室内的光线晦涩昏暗。
竹言蹊刚转醒,不存在视觉的暗适应过程,惺忪眨了眨眼,便大体看清了周围的家具摆件,以及床边多出的男人。
“还是觉得头疼?”男人俯身,拂开他狂野派抓头的手,又撩起他额前拱乱了的刘海,指腹温热贴在额角,力度适中地揉点起来。
竹言蹊老实地撤回手,闷哑着嗓子说:“不疼,就是后脑勺跟被注水了一样,感觉肿起来了。”
脑子像被注水?这是什么比喻。
谈容听得一笑,也不挑这时候揪他尾巴,怕把刚睡醒的猫逗得炸毛。
“现在知道宿醉的厉害了?下次还喝这么多酒吗?”他暂停手指的动作,改去掌住竹言蹊后脑,换个地方轻按。
竹言蹊被按得称心惬意,不由往他那边靠近一点,斜着脑袋嘴硬道:“下次说不定我酒量就练出来了,喝一扎都不怕。”
谈容没接腔,不声不响地按上风池穴,稍微加重一点点的力道。
竹言蹊一激灵,腾地弹一下,利落改口:“我就嘴上随便说说,没要真喝。”
“酒量不能提升,提升的只有身体的耐受程度。”谈容不放心地叮嘱道,“在大多数情况下,不是解酒能力变强了,而是脑神经对外界刺激的敏感度变弱了,酒精和乙醛造成的损害不会减轻。明白吗?”
竹言蹊上翻眼皮,瞧住了他,突然笑开:“明白了。”
他明白完顿了顿,有缝衔接道:“谈教授不愧是谈教授,懂得可真多。”
他睡醒不久,说话懒洋洋的,夹着若有似无的沙哑,小勾子似的挠在耳畔,一挠一个准。
而且不止嗓音在连勾带挠,连称谓都有些磨人。
以前他管谈容叫“谈教授”,是出于演员的自我修养,现在再对谈容提什么教授不教授的,其中滋味一下子就变了。
有种刻意的情趣,更有种有意为之的调弄。
谈容眼帘垂得更低,视线在晦暗环境下难辨意味。
他看着床上睡眼朦胧还笑容狡黠的小青年,也提了提嘴角,索性弯了左臂,撑在枕边,在对方眉头亲了一下:“时间不早了,我先去学校上课。你在家里多睡一会儿,下了课我就回来。”
竹言蹊一睁眼就见他西装革履的坐在床边,自然能猜到现在几点,也猜的出对方是打算出门去学校了。
他嗅到谈容身上好闻的须后水的淡香,偷偷抽了抽鼻翼,憋着乐道:“你这一说又提醒我了,你要去上课就去上课呗,来我房间干嘛?玄关又没建在我屋里。”
瞧瞧瞧瞧,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谈容被他佯装不知的挤兑一番,不羞也不恼,轻笑着蹭蹭他鼻尖:“你不是喜欢和筠筠一起赖床么,我把它送进来,省得你醒了找不到它。”
“那筠筠呢?”莫名其妙的,竹言蹊有种被大型犬撒娇了的错觉,“我们说了这么半天,它怎么还没跳来床上。”
筠筠安静,但也闻声而动。
以往只要竹言蹊一开口,甚至一动作,毛团子就会倏然钻出,迈开小碎步凑过来。
依眼前这架势看,筠筠肯定是没在他房间里。
“怕你没睡饱,被它吵起来,我先进来看看,等等再把它放进来。”谈容毫无心理负担地道。
竹言蹊被他说话间的吐息撒了满脸,越听越憋不住乐,咧嘴笑了几声。
“好了,我真的应该出门了。”谈容收回按摩的右手,把被沿拉上一截,严实盖住竹言蹊的肩膀,“有事给我发消息,想吃什么也告诉我,我可以顺路买回来。”
竹言蹊点头,目光由谈容一丝不苟的短发,扫到严谨板正的衣领。
距离太近,男人自身的味道终于架不住须后水压制,慢条斯理地拨动他的嗅觉。
这绝对属于视觉嗅觉的双重侵犯。
年轻男性一大早原就有点本能反应,再经受这么直白露骨的禁欲冲击,竹言蹊蜷了蜷被子下的脚趾,某处和脑门一阵一阵地发热。
眼见着荷尔蒙本源撑身撑了一半,果真打算就此离开。
竹言蹊抠了抠指节,从被沿探出手,一把攥住谈容领口的领带,用力往下一扯。
谈容对他没有反抗的心思,又猝不及防被他拽一下,前身一沉,只得重新压回枕边,半悬着罩在竹言蹊的身体上空。
这姿势不止暗示性极强,连亲密指数都猖獗狂飙。
竹言蹊无比感谢当前不明朗的室内亮度,能够完美掩饰自己脸色不自然的多余颜色。
他一不做二不休,继续往下拽低一点儿,同时腹部发力一抬身,精准无误地在谈容嘴边咬了一口。
“还你昨晚的。”丢下这么一句,竹言蹊滋溜滑回被窝,两手抓着被子边缘,把脑袋也蒙了进去。
他只知道自己被男人的禁欲模样撩了一瞬,殊不知谈容早被他撩了半晌。
竹言蹊的五官张扬别致,平时神采飞扬地抬眼挑眉,视觉上造成的杀伤力大方摆到明面上,自有种“老子就是这么好看”的骄矜傲气。
可当他睡意将消,神态迷糊,表情里的冲劲儿不剩分毫,简直像突然失去了保护伞的珍稀动物,任谁来了都能欺负一下。
这样的反差在男性眼里是非常危险的。
谈容但凡是个自制力差的,在被“珍稀动物”递发邀约函似的一吻后,说不定真能欺负得他哇哇哭上一天。
而眼下,谈容实打实地愣起了神。
他用手抹了抹被轻咬过一口的地方,喉间微动,呼吸也缓重了几拍。
叹出半口气,谈容垂眼看向竹言蹊露在被外的指节,无奈失笑,他隔着被子抱了抱他,又轻啄对方的指尖,沉声重复道:“我出门了,等我回来。”
竹言蹊紧了紧同边的手指,清楚感受到压在枕边的重量消失,接着听见脚步响起,在房门关起又闭合后归于宁静。
他没有立即冒出脑袋,反身就把脸埋进枕头里,全然不知自己在哇哇哭出来的危险边缘走了一圈。
光是刚才揪着谈容领带、主动邀吻这事,竹言蹊已经开始耳尖发红了。
再联想到昨晚发生的重大事件,竹言蹊更是想提前去世,羞耻度爆表得几近螺旋升天。
昨晚他和谈容在厨房接吻,以嘴唇碰嘴唇的轻吻为起点,逐步往法式深吻的方向一去不复返。
到了最后,竹言蹊连脚后跟都软得一塌糊涂,绵乎乎地搂住男人脖子,跟全身没了骨头似的。
凭靠着记忆填充满细节,竹言蹊简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手指绞缠住床单又撕又扯,无声呐喊着蹬脚踹腿。
他折腾了十来分钟,接受完自己的“丢人壮举”,继而回忆起谈容的历史言行来。
什么“给个机会,竞选你的男朋友”,什么“还有很多话想说,还想抱你再久一点”。
竹言蹊头顶生烟,干脆贴在床上不动弹了。
他心说老天爷,他竟然真把谈容搞成了自己男朋友。
最要命的是,现任男友从头到尾只喜欢过他一个人。
自己竟然还是谈容的初恋。
竹言蹊面上羞赧,心里却在甜得冒泡。
他咕噜咕噜地甜了好一阵子,猛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挺重要的问题。
他昨晚……有没有告诉谈容,自己也喜欢了他很久来着?
作者有话要说:
剧本:明本不说暗话,我想看他哇哇哭一天。
第40章 正装
谈容走时不到七点半,就算是备考期间,竹言蹊也很少在八点内起床,偶尔醒得早了,翻个身还能接着睡个回笼觉。
谈容出门前正是考虑到这点,才会对他说“多睡一会儿”的话。
可惜竹言蹊自我挣扎了两轮,残留的少许困意直接所剩无几了。
他探身拍向墙上的开关,亮了灯,又走去门边,把筠筠放了进来。
筠筠被谈容养了这么久,作息和主人高度重合,清晨四五点就从客房跑出来,在竹言蹊房前晃悠了几圈,只等着谈容给它开门。
结果今早也是出了奇,主人自己进去了,却仍把它关在了外面。
最奇怪的是主人一出房间,雕像似的定在门前站了半天,好不容易动弹了,拔腿就往玄关走,完全把放猫进门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小动物们有自己独特的生物钟,一旦养成了习惯,到了固定的那个时间,它们可以意识到需要去做什么事情。
筠筠习惯了在谈容出门前爬到竹言蹊床上,突然被打乱了计划,饶是它再懂事听话,也不由地委屈着急,只能赖在门外蹲蹲走走,间或扑一下房门,秒长似岁,一瞬三秋。
竹言蹊把门拉开时,看到的就是筠筠不停踱步的焦心样。
委屈巴巴的小猫一见衣食父母开了门,立马呜呜唧唧了一声,胶在竹言蹊脚踝连绕三圈,难得主动地高举前爪,向竹言蹊申请一个安慰的抱抱。
竹言蹊不知道这是一只被主人坑了的惨猫,还以为筠筠在委屈昨晚被他冷落了,忙弯腰把小胖猫兜进怀里,对着它脑袋又摸又揉,出言哄道:“对不起啊筠筠,昨晚洗完澡没有陪你玩,今天我们补回来好不好?”
筠筠两爪按在他胸口,昂头看着他,三瓣嘴反复启合,低不可闻地喵喵咪咪。
翻译成人话就是,他不给我开门!他不放我进去!
“好好好补回来补回来,我先陪你玩一会儿再去洗漱,这样总行了吧?”竹言蹊还当它控诉的人是自己,无知无觉地替谈容背了次锅,最后还乐呵呵地一锤定音,“筠筠,你真变得越来越粘人了。”
说完他跳跃性想到筠筠的主人。
男人今早撑在枕边,贴着自己鼻尖轻蹭,那模样也是粘人得厉害。
竹言蹊抿起嘴角屈指去碰筠筠的鼻尖,低声道:“你变了也就算了,现在连谈容也是……到底是你学他,还是他学你啊。”
筠筠要是能听的懂人话,这会儿估计都想闹了。
简直没猫理,是只猫都不能忍。
竹言蹊陪筠筠玩的是打地鼠机,上周五晚上他和谈容一道去了趟超市,回家时途径一家宠物用品店,竹言蹊被“赢主欢心,与民同乐”的橱窗广告语逗笑,非拉着谈容进去买了款五孔两洞双模式的。
可以电动,也可以人为手动,甭管猫主子是喜欢自己玩,还是喜欢有主人陪着玩,都能获得最大程度上的满足。
很多宠物猫热衷跑酷,自玩自嗨,跑累了才往铲屎官腿上一瘫,降尊纡贵般被薅几把猫毛。
而筠筠偏偏属于后者,诸如转盘球、不倒翁之类的自嗨玩具,根本俘获不了它的喵心,唯独对有竹言蹊参与的事物感兴趣。
竹言蹊对此的心得体会非常简单:筠筠这种性格的猫,是猫奴群体难得一遇的天使。
竹言蹊盘腿坐在地毯,地鼠机横在他和筠筠之间。
他两手交替着按动操纵杆,引得筠筠两爪齐飞,小脑袋忽左忽右,差点转出了虚影。
竹言蹊被它这架势惹得发笑,按动操纵杆的手速都翻了一倍。
知情的能看出他是在陪筠筠玩,不知情的没准还以为是猫在逗他玩。
竹言蹊乐不可支了片刻,正想着把这幕拍下来,发给谈容瞧瞧,被他随意丢在腿边的手机细嗡短响,屏幕也同时由黑转亮,弹出微信消息的预览窗口。
竹言蹊耷下眼皮,撇眼过去。
是谈容发来的,言简意赅,句子不长,在那一框小窗口就能看全。
谈容:[今天转晴,气温升高,起床后可以适当开窗,通风透气。]
窗口右上方就是手机系统自带的天气模块,竹言蹊读完消息,下意识地往那里扫一眼。
简笔画的太阳旁边标着数字和符号,13度至25度,眼下没满八点,气温已经达到了17度。
对于近来总是多云小雨的江城来说,的确是个罕见的好天气。竹言蹊的正常赖床时间在九十点钟,到时候指定超过20度了。
[收到。]竹言蹊腾出一只手,指纹解锁后双击预览,啪啪打字道,[你已经到学校了?这么快。]
谈容回复:[运气好,没遇到红灯。]
公寓和江大的直线距离不算远,只是需要经过两段主干道,车流量大,红灯一亮就是两分钟打底,等起来才会耽误时间。
竹言蹊发了个生无可恋的面瘫表情:[人比人气死人,我上次去学校,四个路口全是红灯,等了将近十分钟。]
他上次去学校凑巧也是上周一,一大早就是陈嘉尧要上的战略管理课,竹言蹊演戏力求逼真,为了不给谈容留下逃课的印象,节节不落,每周一都去。
那天等红灯花了太长时间,竹言蹊一下车就小跑上了,继首次与谈容偶遇之后,再一次踩着铃声冲进了教室,算是把那一路没见绿光的红绿灯记牢了。
谈容对他上周的风风火火显然也有印象,回了他两字“哈哈”,又补来一张摸头抚慰的猫咪动图。
[偷了我表情还好意思笑我。]竹言蹊对着手机咧嘴,[我等会儿就把家里窗户全打开,单留你那屋的继续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