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羊[现代耽美]——BY:麟潜

作者:麟潜  录入:11-07

  梁如琢拿起手机,平和道:“不好意思,这边忽然有点事,晚点儿再跟您谈。”
  他把文羚提了起来,手掌用了几分力道,不容拒绝地把人按在了怀里,一手箍着他的腰,另一只手剥开了文羚紧身的牛仔裤,用棉签沾着药膏抹到了里面的伤口上。
  困囿在旧橱窗里的艺术品应该被解救,这理由足够冠冕堂皇。
  文羚挣扎了两下,因为实在太疼,精力全用在忍痛上所以看起来乖了许多,趴在梁如琢腿上脑子一片空白。
  他的嘴唇被自己咬出了一圈渗血的牙印,额角冷汗顺着脸颊直淌,嗓音因为剧痛而变了调,细细地叫他:“如琢……”
  窗外檐上冻着一串冰挂,其中一颗掉落下来,在窗台上碎成了几段,阳光照了进来,在地上铺了一条蜂蜜色的光带。
  梁如琢把药瓶放到桌上,轻拍着文羚的后背安抚,沉默许久,带着笑意低头问:“你刚叫我什么?”
  文羚慌了,他也不知道。只是这个名字在心里放了太久,成了痛到难忍时的一剂药。
  “哥……梁哥?”文羚努力去想一个称呼来弥补这次失言。
  “你管老大叫叔,管我叫哥,不合适。”
  文羚想了很久,表情更加困惑了。
  梁如琢笑起来,蜂蜜色的阳光落在他半个肩膀上,微微上挑的眼褶也铺了一层断断续续的光影。他低下头,与文羚相隔一个关怀之上暧昧未满的距离。
  在听到文羚细若蚊吟的一声叔叔之后,满意又新奇地回味了一会儿。
  文羚后知后觉地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戏弄了,小心地从梁如琢身上爬下来,钻进被窝里面对着墙,下逐客令来掩饰自己的不安:“不是图纸有问题吗……我不用照顾,输完液我自己打车回去。”
  梁如琢安稳地坐在床沿边,两条长腿轻松交叠:“我的图纸从不出错。”
  这次他拿到的工程是高碑店被动房区域景观,上边十分看好被动式建筑,开发商只要建被动房就能立刻审批,但很多开发商投机取巧,在气密性指标上偷工减料,基本上达不到符合要求的6.5。他们反复找梁如琢,根本不是景观图纸出了问题,是想借着梁如琢的人脉,让科研院从监测指标上降个标准蒙混过关。
  这种没意思的琐事什么时候处理都一样。
  病房里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一开始那种难堪的感觉并不明显,但随着遮挡床位的蓝色棉帘被护士摘走,身体再一次暴露在别人的目光下,文羚躲进了被窝,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背对着所有人。他感到一种生理上的不适,心脏似乎被一层细密坚韧的纱网勒紧了,有血从网格状的伤口中蔓延出来。
  他摸索着找到枕头旁的手机,想把之前发过的微博都删掉。他甚至觉得有点恶心了,仿佛刚从泥泞暴雨中趟过来的自己一头扎进了整洁的婚纱店。
  文羚一直没找到机会删微博,窝在棉被里,消毒水的味道灌满了鼻腔。梁如琢的声音好像只隔了一层被褥,在他身边不紧不慢地独自说话。
  “谢谢你给我挡酒。老大的恶作剧一直都很让我头疼。”诚恳的语气丝毫听不出他并非真心实意道谢,但文羚听不出来,他的朋友很少,难免会把另有所图的温柔当成善意。
  他太疲惫了,慢慢睡了过去,身上的疼痛在药膏作用下减弱了一些,半睡半醒间还能听见梁如琢温和的谈话声。这么多年了,他终于安心入睡。
  墙上的阳光忽隐忽现,外边的天格外透亮。梁如琢没有走的意思,反而和刚进来的那位大妈聊了起来。
  大妈刚好住这间病房,热情地洗了两个苹果放在梁如琢手边,拉过椅子聒噪地攀谈,问问多大年纪,结婚了没,还问起文羚。
  “原来是侄子。”大妈喃喃地说,“我看你抱着他……嗨,我们小区里就有一对儿,这是病,得治。”
  “嗯,得治。”梁如琢半靠在看护椅里,弯着眉眼应和,一边解开衬衫领口的纽扣,衣袖松松挽至手肘。他习惯周旋于众人之间,亲切和善,容光焕发。
  他看了一眼手表,觉得时间差不多了。
  六人病房的门被护士推开,发出吱呀一声响。文羚睡眼惺忪翻了个身,朝门口望过去。一位右手打着石膏的中年男人神色憔悴地走进来,身上还穿着酒保工作服。
  文羚认识他,那杯他替梁如琢挡下来的高度烈酒就是这个人调的。姓杨的常常给梁在野送些典藏酒,他在前门有家店面,偶尔得麻烦梁在野照拂一二。
  酒保第一眼先看见了文羚,两人刚好目光交接,文羚不喜欢他,翻了个白眼躲进了被里,心里感慨着真是报应。
  紧接着,酒保又看见了梁如琢,身子猛地一震,脚步戛然而止,打着石膏的右手在脖颈上挂着摇晃了一下。
  梁如琢从谈话中分出目光瞧了他一眼,转过身来热络道:“杨先生?两天不见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杨宇的脸色涨成了猪肝红,又迅速褪成了死灰,惶恐地退了两步:“梁如琢,你、你……你等着蹲局子吧!”随后连药也顾不上换,仓皇逃了出去。
  大妈惊讶地追到门口四处看了看,那人连电梯都顾不上等,跑着下了楼。
  “嘿,这是谁啊,神经病呢。”
  梁如琢像完成了一件工作般轻松地舒展了一下身体,拿了外套到文羚身边问:“睡了一觉,好点没?”
  “好多了。”文羚忍着疼一骨碌爬了起来,尽量打起精神望着他,因为输了消炎药嗓子还有点发苦,声音也接近半哑。
  他像只望着玻璃缸疑惑的猫,盯着酒保匆匆逃走的门口看,又回头望了望梁如琢,满眼都写着“这个可恶的人居然无缘无故诅咒你”,单纯得让人心软。
  老大是怎么把他弄到手的?是他有搜罗傻美人的本事,还是这好运气就真的未曾降临到自己头上过?
  “我得走了。等会打完点滴我让我司机送你回去。”
  梁如琢放松地刮了刮他小虫翅膀似的睫毛,拿了外套离开。柜上留下了一只削好皮的苹果,底下垫着两张干净的纸巾。
  他还没走出多远,就听见身后有光脚踩地的声音,文羚慌张地光着脚站在门口望他,输液针险些扯掉了。
  那孩子的眼睛被照进病房的阳光浸透了,欣喜又小心,捧着削好的苹果问他会在国内住多久。
  是被泥浆弄污翅膀的天使吧。


第10章
  文羚没有麻烦梁如琢的司机,输完液本想直接回学校,半路接到了佣人的电话,说带狗去宠物医院回来了,现在养在老宅后院。
  他就去最近的宠物店买了点东西带回老宅,把包扎了后腿的脏狗拖到浴室洗了洗澡。这是条两岁大的德牧小男孩,乖得要命,翘着一条腿不沾水,摇着尾巴凑过去想舔文羚的嘴,被抬手挡了下来。
  “脏死了,臭家伙。”他嫌弃地在它身上挤了一大坨宠物沐浴露用力搓,佣人姑娘在一边帮着冲水,洗完了就帮着拿吹风机吹干。
  有个勤快姑娘帮忙,文羚偷偷到沙发上歇了一会,摸着额头试了试体温,烧已经退得差不多。
  现在一想起梁如琢帮自己上药还觉得无地自容。削了皮的苹果裹着保鲜膜揣在大衣兜里,一路上被他的手捂得温热,他既舍不得吃,也不敢确定这个苹果是梁如琢削给自己的。
  凭什么呢,文羚低着头想。
  大狗穿着一身蓬松干净的毛跑过来扑文羚,文羚撕开一包狗湿巾给它擦了擦泪痕。宠物湿巾包装袋上写着“遇见你,就是天生好命。”
  文羚拿着湿巾包装袋在沙发上蜷成一团,眼睛默默泛起红。随后把苹果郑重拿了出来,拆开保鲜膜,看看地上蹲坐的大狗湿漉漉的眼神,切成两半,一半给了狗,一半自己吃。
  他执意要给这条狗起名叫梁在野,佣人姑娘吓得当场要撅过去,于是改名叫善哉。
  白羊大大今天更新了,喜大普奔。
  和一条色彩淡雅的漫画并排放着一张苹果的写生,削了皮的苹果表面有点氧化了,外边裹着一层保鲜膜,图下还配了一行字:“小羊咩咩今天摘到星星了吗?没有,但摘到了苹果。”
  苹果好像特别甜,好吃到可以媲美卖火柴的女孩梦见的感恩节火鸡。
  玄关传来门响,文羚赶紧把最后一口苹果塞进嘴里,让佣人姑娘把狗牵院子里去,自己跑到小客厅去给裹着一身寒风走进来的梁在野脱外套。
  文羚知道六种打领带的方法,但只给梁在野打过一次,因为那天系好后,被梁在野随手扯了下来,只缘于不满意他挑的花色。
  从那以后梁在野的领带就没人管了。
  文羚鼓着腮帮不敢嚼得太放肆,咽还咽不下去,尽量低着头不引起梁在野的注意。
  梁在野抓住他下颌抬起来端详:“吃什么呢,给叔尝尝。”
  文羚吓得赶紧咽了,噎得打了个嗝:“苹果,就一个了。”
  梁在野不以为意,拿了本杂志到沙发上一靠,长腿搭在茶几上。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件事来:“明天带你出去玩一趟。”
  文羚在一旁铺开架子,低头帮他熨平西装上的褶皱,听到他要带自己出去玩,疲惫就涌了上来。哪次跟他出去玩都是美女少爷乌泱乌泱地作陪,跟不要钱似的贴着,游艇别墅喝酒蹦迪,到底哪儿好玩了。梁在野喝大了就更凶,还会把酒淋到他身上,灌进他里面,他尖叫着爬进浴室清洗,疼得快失去知觉。
  但他是不敢说的,只好点头。其实他宁可留在家里替林大公子画作业。
  小情儿好像不太积极,梁在野伸手去卷他的手腕搓弄他,不一会儿就把人拽进怀里,拢着他的头发呢喃:“还生气呢?早上是真的有事,不然叔就送你去了。”
  他是凶悍的墨菲斯托恶魔,破坏和罪行是其本质,但诱人深陷的本事他同样拥有,也许是出于恐惧,文羚默默靠着梁在野的胸膛,低垂的睫毛扑簌簌颤动,僵硬的身体就因为这样一句话软化了。
  他不说话,梁在野就当自己哄完了,在他脖子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吻痕,在白嫩的脖颈上格外艳潋突兀。
  文羚如梦初醒,扶着脖颈上的吻痕挣扎起来:“上学他们要看见了!”舍长就看见了,还总拿这个事儿挤兑他。
  他热衷于给自己的东西打上记号,文羚以为梁在野就是一种低等生物,染色体里面就有原始和暴力的基因,高傲且不可一世,只有享用猎物时才肯低头。
  “看见就看见呗。”梁在野用带有一层硬胡茬的下巴蹭着他的耳朵,“我给你请假,跟我出趟门。免得那个泼妇跟我叽叽歪歪,这些天为了遗产的事儿天天往我公司跑,再过两天要闹到家来了。”泼妇指的是他前妻,一个表里不一的悍妇,文羚在心里这样形容她。
  敲定了明天的行程,梁在野才想起来问问文羚的病情。得到的回答当然是一句没什么情绪的“没事”。
  文羚给他收拾了一晚上衣服皮鞋配饰,晚上十二点才一头栽到床上,累瘫了。
  他把头埋进被窝,一闭上眼睛就想起白天在病房门口那一幕。他问梁如琢会在国内待多久,梁如琢说偶尔会出差,但近两年都要待在国内。也就是说这两年能常常见到他,不管是悄悄在会客室外远远望着,还是有机会能和他说上几句话。
  行程安排得很急,旅途劳顿数十小时后文羚已经坐在了休息室的沙发里。高定西装马甲裹在身上怎么都不自在,趴在落地窗边悄悄望着底下人头攒动,嘴里发干。
  CES展会如同一个微观人类科技视界,浓缩了155个国家4500家参展商的奇思智慧,把走在世纪前沿的科技推向大众,每年这个时候,拉斯维加斯便会成为科技熔炉,其中中国企业占五分之一份额。
  梁氏卓也集团正是其中之一,创始人梁栋已作古,梁家后继有人,孙辈才华惊艳,当家人梁在野自清华微电子学毕业接手家业,其亲弟梁如琢并没有遵从父亲意愿选择经商,于宾夕法尼亚深造园林景观,此次谨代表超智能园林学派出席展会。
  “怎么带我来这儿……”文羚回头看了一眼悠然躺在沙发上的梁在野,默默拉上纱帘,“我就不出去了,免得什么地方搞砸了您又得骂我。”
  “骂你是提点你,啧,带你见见世面多好,小东西,跟男男女女的玩儿有意思?要不说你这孩子上不了台面呢。”梁在野掸了掸烟灰,懒洋洋道,“你喜欢玩也行,反正晚上还有酒局。那边管事的还特意给床垫换成了骆马毛的。”
  这人到哪儿都得躺着,脚往桌上一架。文羚满脸写着高兴,心里嘀咕一句真没素质。
  不一会儿梁在野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临走吩咐文羚到展厅等他。
  文羚匆忙跟出去,他根本不知道要去什么展厅,到底在哪儿,在人生地不熟的国外还要被梁在野的意识流命令支配,简直无可奈何。
  梁在野的身影早就湮没在了往来的贵宾和服务人员中间,文羚拿着手机给他打了几个电话都没人搭理,正想拉住一个服务人员问路时,走廊尽头有几个摄影师簇拥着一位绅士走来。
  文羚脚步顿住了,那人举止优雅,与身边同行的人谈笑风生,手插在兜里,肩头披着一件深蓝色细竖纹西服。
  梁如琢。
  文羚正犹豫着该不该过去打个招呼,突然脑海中电光一闪,慌忙抬手捂住了脖颈上的吻痕,一如进了拍卖行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商品上面有妨碍叫上好价钱的瑕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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